20號一更
晉江首發,謝絕轉載 堂堂皇帝, 想干點什麼, 用得著去鑽草垛?!
傅冉又想起一句, 補充道:「她說黃花大閨女要守好自己褲襠。」
「還有呢?」顏冬青低頭看她, 眼神涼颼颼的:「沒嫁人的是黃花大閨女,你是朕三媒六聘娶來的, 還拿黃花大閨女標榜, 羞不羞?」
皇帝這句羞不羞,聽在傅冉耳中, 變相就成了:要不要臉?
又沒洞房過, 她怎麼就不是黃花大閨女了?
傅冉抬頭:「您說的那是以前, 現在您又沒三媒六聘娶我。」
顏冬青突然別開臉笑了, 露出好看的牙齒:「冉冉, 朕知道你心急,再等幾年, 等到普遍結婚的年紀,朕就去你家提親。」
傅冉張口結舌,急道:「我沒有……」
顏冬青嗯一聲, 顯然不信:「好了, 朕知道你怕丑。」
傅冉不說話了,疾步往學校走, 臊得臉沒處擱, 她哪裡急了?!
早上仍舊是枯燥無味的時政課, 同桌高雪梅戳戳她, 小聲問:「周末去不去中蘇友好館看電影?有新電影上映。」
傅冉剛來那會兒,不知道啥叫中蘇友好,後來顏冬青跟她解釋了遍,她才知道蘇聯是他們老大哥,建中蘇友好館也是為了標顯兩國友誼。
巨大的友誼廣場,標準的蘇聯建築風,放映的電影也大多數是從蘇聯引進的電影帶,高雪梅她哥在友好館上班,從她哥手裡弄到了兩張電影票。
傅冉沒看過電影,還挺想去看,但周末又有別的事,可惜道:「我得回鄉下接我奶,要不你找別人跟你一塊吧。」
高雪梅撇撇嘴:「你這人,不花錢白看也不去,沒勁!」
說著,她推推坐前面的顏冬青:「顏冬青你去不去?」
顏冬青回頭,拒絕道:「我也有事。」
高雪梅垮了臉,心裡空落落的。
姑娘大了,難免有亂七八糟的心思,同班的小伙兒不少,但就顏冬青一個順眼的,高雪梅也不知道自己是個啥想法,就想和他套近乎。
可顏冬青跟誰都不親近,除了跟傅冉,她只好從傅冉下手。
「等你從鄉下回來咱們再去看唄!」高雪梅挽上傅冉胳膊,晃晃她:「反正電影票到月才過期,離月底還早呢!」
傅冉不好再推卻,點頭應好。
高雪梅露出笑,又喊顏冬青:「你也去,咱們一塊,人多熱鬧點兒!」
顏冬青還沒說話,他同桌葛貴東轉回頭,忙問:「那我能去不?」
高雪梅黑了臉,沒好氣道:「只有三張票!」
……
顏冬青說他周末有事,傅冉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等放學了才問他。
顏冬青不答反問:「你打算怎麼回去接你奶?」
傅向前的老家在南州城西北二砬子鄉,距南州城有四十多里路,時下只有城市和城市之間通汽車,鄉下人進城或城裡人下鄉,要麼靠走,要麼順道搭生產隊馬車。
「我爹讓我走回去,回來讓小叔趕馬車送。」
顏冬青皺眉:「傅向前心可真大,萬一碰上拐子怎麼辦,雖說你瞧著不值錢,也難保被人賣去山裡給糟老頭當媳婦兒。」
傅冉氣結,什麼叫瞧著不值錢?
「皇上,您把您的皇后說的一文不值,您臉上很有光?」
「.……」
快到家屬院,傅冉牢記徐蘭英的忠告,刻意跟顏冬青拉開距離,打算慢他幾步進家屬院。
顏冬青停了腳步,回頭看她:「走這麼慢,腿被人打折了?」
傅冉敢怒不敢言,在大魏宮裡時,伺候她的宮女們都比她歲數大,早就來了月事,傅冉曾聽她們私底下談論過,說女人來月事那幾天,脾氣會莫名變古怪,她猜顏冬青應該也是到了脾氣古怪的那幾天。
這麼一想,傅冉對他便多了幾分寬解,走過去好聲好氣的說:「為了名聲,我們以後上學放學還是分開走吧。」
說完,她快走幾步,甩開顏冬青蹭蹭跑回家。
到周天,傅冉天不亮就起了,吃一碗麵疙瘩湯,自個沿著城郊大道往西跑。
出了城,大道不遠處停一輛自行車,顏冬青站在自行車旁等著。
傅冉忙跑過去,眼睛晶亮:「您怎麼在這兒?」
顏冬青蹬開自行車閘,不說其他,拍拍後車座:「上來坐好。」
傅冉明白了,心潮湧動:「皇上,您對臣妾真好。」
顏冬青咳一聲,等她爬上後車座才騎走,嘴硬道:「朕是擔心你人傻被拐走。」
傅冉不說話了。
城郊大道越往西路況越差,坑坑窪窪,顛簸難行,顏冬青回頭叮囑道:「抓好了,朕要拐彎。」
傅冉聽話的抓上顏冬青衣裳,結果車子拐彎一個顛簸,傅冉差點沒坐穩栽下去,忙摟上顏冬青的腰,死死抱住。
顏冬青嘴角彎起個弧度,腳下蹬得虎虎生風,四十多里路,兩個多小時就進了二砬子鄉。
傅冉來過的次數有限,憑著模糊的記憶,連蒙帶猜指路,總算找到了她小叔家。
三間紅磚瓦房,寬敞的籬笆院,院里東西兩邊開了菜園,擱農村一眾土坯草房裡瞧著已經很氣派,眼下堂屋門上了鎖,院子靜悄悄的沒個人影。
「你奶住這兒?」顏冬青蹬上車閘,覺得不錯,並不像傅冉路上跟他說的如何差。
傅冉搖頭:「我奶在後面呢。」
說話間,她帶顏冬青房屋後面。
跟三間闊朗的紅磚瓦房比,賀寡婦住的泥坯房不是一般的寒磣,泥糊稻草的房頂爛了個窟窿,賀寡婦正坐在家門口戳麻繩扎稻草捆,打算一會兒去生產隊借個梯修房頂。
傅冉喊了她一聲,沒聽見,走近了大聲道:「奶,我爹讓我來接你去城裡住。」
賀寡婦放下稻草捆,顯得很高興,嘴上還是說:「去啥城裡,我在農村住的挺好!」
說著,她又瞅瞅顏冬青,問道:「你是哪家小孩?」
顏冬青道:「和小冉是鄰居,我騎車載她過來。」
賀寡婦顫巍巍進屋,搬出家裡唯一的小馬扎,遞給顏冬青:「坐,坐下歇一會兒。」這麼乾淨周正的小伙兒,可不好讓坐稻草上。
傅冉沒那麼講究,拿一捆稻草塞屁股底下坐,問:「小叔小嬸呢?」
「插秧去了,大丫今年開春就沒再上學,這不,跟她老子娘一塊下地掙工分了。」
大丫全名傅紅,跟傅冉一樣大,圓乎乎的臉,透著憨實,跟她尖嘴猴腮的老子娘半點不像,傅冉對她印象一直很好。
和傅紅一對比,傅冉又覺得她是幸運的,徐蘭英凶歸凶,至少還沒說過讓她下學幹活的話。
眼看就晌午了,賀寡婦擱下搓一半的麻繩,起身去菜園摘菜:「晌午都留著吃飯!」
暮春之後,農村的日子就比城裡好過了,瓜果蔬菜家家戶戶都不缺,茄子豆角青椒黃瓜洋柿,疙疙瘩瘩墜滿藤。
賀寡婦一直跟著兒子媳婦吃,沒有另起爐灶,不是她不願分開吃,而是沒有鍋,頭些年公社化運動,家家戶戶砸鍋捐鐵,全扔進了土窯里鍊鋼,吃飯在公社,有錢平均分,後來吃到公社破產,上頭又說分開吃。
說得輕巧,老農民鐵鍋都砸了,擱哪燒飯吶!
想重新買口鍋,聽說還要工業劵,那幾年可把老農民為難死了,好在大兒子在工廠做工,一個月有兩張工業劵,東拼西湊才給小兒子弄到一口大鐵鍋,賀寡婦一直跟著他們一塊吃。
孫女難得回來,還帶了個小伙兒,賀寡婦不摳門,菜園裡掐了大把豆角,又從雞窩裡摸兩個雞蛋,準備切青椒一塊炒。
賀寡婦摘菜的時候,顏冬青兩手背後,在菜園裡轉了一圈,招手示意傅冉過來。
顏冬青並非酒池肉林的皇帝,做太子的時候,其中一個任務是巡講,所謂巡講,就是去各州縣巡查農業鹽業以及海防,事無巨細。
「三哥,您喊我做什麼?」
顏冬青抬抬下巴,示意她看紅燈籠似的洋柿,傅冉立刻就明白了,他們大魏沒有洋柿這玩意兒。
這裡人習慣把國外傳來的東西前面加個「洋」,西紅柿喊洋柿,火柴喊洋火,肥皂喊洋胰子,自行車喊洋車。
傅冉向賀寡婦打探:「奶,洋柿種子您從哪買的?」
賀寡婦笑呵呵的:「這玩意兒又不是稀罕物,哪家沒有?買啥買。」
聞言,傅冉兩眼放光,忙道:「奶,您能不能給我點,我想弄兩棵栽盆里。」
「成!等吃完飯奶給你找去,要多少有多少!」
奶兩個正說著話,傅紅背著豬草從生產隊回來了,瞧見傅冉在,喜道:「小冉,你咋來啦!」
話音未落,她餘光瞄見站房檐下的顏冬青,瞬間紅了臉,講話都開始不利索了:「你、你家親戚啊……」
不怪傅紅忸怩,她在農村長大,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鄉里公社,和她差不多大的小伙兒都穿得都是老土布做的衣裳,補丁摞補丁,腳上的膠底鞋恨不得能頂個洞,哪像眼前這個,灰色毛線衣,黑色勞動布褲,整潔又乾淨。
再看自己,罩衫是拾她娘的,褂襟上破的洞還沒來得及打補丁,一雙手粗糙又臟,指甲眼裡都是泥……
本來傅紅沒覺得自己這樣有啥,可眼下她有點臊的慌,直想找個洞鑽進去。
傅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如果告訴顏冬青,估計要把他氣死。堂堂皇帝,白挨一頓打,還什麼都沒撈著。
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直到困意來襲,傅冉把腦袋往被窩裡縮了縮,沉沉地進入夢鄉。
夢裡,她在偌大的宮殿里穿行著,琉璃地磚,黃花梨睡榻,織錦被,還有雕花木架上支著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傅冉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裡是她的寢宮。
她有些激動地喊伺候她的宮女秋景,邊喊邊往廚房走。
鳳鸞宮是大魏歷代皇后居住的地方,坐北面南,面闊連廊九間,進深三間,前後兩個跨院,外帶後花園和廚房。
傅冉一路摸索到廚房,還是沒找到秋景,廚房裡空蕩蕩沒個人,佔據半間屋的石砌檯面上擺放著各類食材,井然有序。
石台上空懸挂著臘肉鴨鵝,角落的大水缸里養了數條鯽魚,地上的木盆里還放一堆鮮筍。
作為大魏最尊貴的女人,儘管傅冉俸祿極少,但在衣食住行方面,皇帝從沒虧待過她,鳳鸞宮有單獨的廚房和廚子,每天都會從御膳房調新鮮食材過來,山珍野菌,米面糧油,事無巨細。
儘管傅冉能猜到這只是個夢,但眼前的一切太過真實,她甚至聽見一陣咕嚕嚕的叫喚聲,無不在提醒她飢餓的事實。
灶台的大鍋里煨著一盤羊肉水晶餃兒,開鍋那刻,濃郁的肉香味撲鼻而來,勾得傅冉口水直流,想著反正是做夢,至少要在夢裡嘗點肉味。
滑嫩的羊肉沫兒,鮮美的湯汁,仔細咀嚼還有蔥姜的香味,傅冉吃了一個之後,嗓子眼裡跟長了鉤子似的,不歇氣的把整盤吃乾淨。
天知道,她已經很久沒有沾過肉末星子了……
從廚房出來,傅冉沿著廊檐往後花園走,正要下台階時,餘光瞄見一絲異常,忙走近細看。
藏青色的底子,背面印著南州城的古城牆,正面是大寫的「五市斤」字樣,可不就是她昨天丟掉的兩張糧票!
糧票怎麼會在這兒?難道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傅冉鎖眉想了一會兒,下秒,在自己胳膊上狠擰了一把。
疼!
不是在做夢?!
意識到這種可能,傅冉有片刻無措,她回大魏了?那顏冬青呢?
傅冉像無頭蒼蠅一樣在鳳鸞宮裡亂轉,翻遍鳳鸞宮,也沒看到個人影,正當她要拉開鳳鸞宮大門出去找時,忽然感到一陣疼痛,她猛地睜眼。
「快起了,娘讓你去排隊打豆油。」
是傅燕把她掐醒了,掐得用力,說話的聲音卻很溫柔。
傅冉縮在被窩裡沒動,轉眼珠打量四周,低矮的平房頂,脫落斑駁的牆面,和已經爛掉的報紙糊窗戶……這一切無不提醒她剛才就是在做夢。
可夢裡為什麼還是能感覺得到疼痛?
「死丫頭,太陽都曬屁股了,還在睡,快起來去打豆油!」徐蘭英作勢要過來掀被。
生怕她娘動手,傅冉嘰里咕嚕從被窩裡爬起,下一秒,又呆愣在原地。
她手裡還攥著那兩張五市斤的糧票.……
「去打油,聽見沒有?!」
見她沒反應,徐蘭英又吼了一嗓子。
「聽見,聽見了。」傅冉忙下炕,背過身子,偷偷把糧票塞進棉襖兜里。
提油壺,拿油票,傅冉一頭扎進顏冬青家裡,氣喘吁吁道:「皇……顏冬青,你去不去打油?咱兩一塊!」
「去去去!」
應聲的不是顏冬青,而是他娘。
廖娟把油票連帶油壺一起塞到顏冬青手裡,又不放心叮囑:「裝好了,統共四兩的油票,可別再弄丟了!」
一旁的傅冉心虛低下腦袋。
顏冬青很淡定,甚至還跟廖娟討價還價多要來五毛錢。
社區糧油店打完豆油,顏冬青兜里揣著五毛錢帶他的皇後娘娘去了國營飯店。
不中不晌的時間點,賣飯窗口沒什麼人。顏冬青做主要了了四個大肉包,一碗雞蛋蔥花面,全擱在傅冉面前。
「吃吧。」
傅冉心裡有點感動,忙說:「皇上,您也吃點,臣妾吃不完。」
說話間,傅冉從筷籠里抽出兩雙筷子,知道顏冬青愛乾淨,去水龍頭下洗刷一遍才遞給他。
顏冬青接過筷子,夾了一個肉包咬一口,吃完之後還給個評價:「肥肉太多,沒有小順子做的好。」
傅冉卻吃得一嘴油,很滿足的舔嘴巴,順嘴提醒他:「皇上,您別挑剔了,有的吃就不錯啦。」
顏冬青輕輕一哼。
傅冉以為觸怒龍顏,條件反射放下筷子,立刻反思:「皇上,臣妾知錯了.……」
「.……」
顏冬青有點無奈:「朕長著一張會吃人肉的臉?」
傅冉心道您張口朕閉口朕,不就是時刻在提醒她記住自己身份嗎?
心裡這麼想,她嘴上還是拍馬屁道:「不,您是最平易近人的皇上。」
顏冬青顯然不滿這個回答,臉色沉沉問:「你喊朕出來什麼事。」
提起這個,傅冉正色起來,扭頭四看,見沒人注意才小聲說:「皇上,臣妾的身體有點不對勁……」
聞言,顏冬青拉上她的手:「哪裡不對?生病了?」
傅冉不知道該怎麼說,把昨晚似夢非夢的場景講給顏冬青聽,因為太緊張,都沒注意到顏冬青的手一直在握著她的。
「皇上,您比臣妾聰明,您幫臣妾分析分析怎麼回事兒。」
這種情況顏冬青也聞所未聞,一時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他低緩開口:「國師曾對朕說過,在這裡如果遇上困難,不必鑽牛角尖,隨緣破解。」
見傅冉臉上露出懵懂神色,顏冬青拍拍她手:「先不要多想,當它只是個夢,若真是異相,再跟朕說。」
傅冉不迭點頭,本來心裡很沒底,被顏冬青這麼一說,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漸漸安心下來。
「您是個好皇帝。」傅冉由衷的說。
顏冬青提醒她:「如果朕沒聽錯,大婚前,有人在府上罵朕是狗皇帝。」
「那您一定聽錯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她打死也不會承認的。
抱著萬事隨緣的心態,傅冉沒再想那個夢境,眼看就要過年,家裡人跟打仗一樣忙活,一來要大掃除,二來要搶米面糧油。
大醬花生瓜子票,樣樣都得用掉,這月要是不買,下個月想買也買不了,除了糧票、布票、棉花票、工業劵按年失效,其他都是到月作廢。
二十六這天一大早,工會老大姐廖娟風風火火的挨家挨戶通知:「注意了,注意了啊!礦區副食品店到一車馬鈴薯,拿上副食品劵,趕緊的,去晚可就沒了啊!」
正在做活的婦女們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兒,找蛇皮口袋,撕副食品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