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號兩更合一
晉江首發, 謝絕轉載
在大魏, 婦女別說頂半邊天了,要是能讓男人不納妾,那都算頂有本事的女人。
傅冉抬眼皮瞄瞄眼前的皇帝, 心裡難免不滿起來, 暗嘆生不逢時, 如果有機會, 她一定帶爹爹過來看看別人家的「皇帝」是怎樣的英明神武。
儘管他們很窮.……
不過傅冉心裡也很清楚, 衡量一個帝王如何,關鍵還是看百姓是否安居樂業。單從這點來看, 顏冬青無疑是個勵精圖治的好帝王, 他也有足夠的魄力, 否則不會單槍匹馬來這裡偷學人家技術。
也不是.……他不是單槍匹馬, 他把皇后也拽了過來。
關於這點, 傅冉始終沒搞明白, 她手無縛雞之力,學習能力差,適應力也差, 除了每天氣氣皇帝,似乎沒其他作用,過來到底能幹什麼?
難道是這裡人常說的夫妻搭配,幹活不累?
想到這種可能, 傅冉禁不住抖了抖身子, 吐掉漱口水, 小聲稟告:「皇上,臣妾刷好牙了。」
跟皇帝相處就這點累,連放個屁都要報備一下。
顏冬青不大想理她的樣子,不咸不淡的嗯一聲,吩咐道:「下去吧。」
「那……臣妾先行告退。」
洗梳好,傅冉去鍋里盛了一碗稀面粥,夾一根腌蘿蔔乾,有滋有味的吃著。
徐蘭英出門前叮囑她:「今天別亂跑,街道過來發糧油票,在家等著領。」
聞言,傅冉兩眼騰地亮了起來,保證道:「娘你放心,我哪也不去。」
她不僅要把街道發的糧油票領了,還要去附小領一次。
一零五雖然屬於安山社區管轄,但又跟個小社會一樣,有它自己獨立的一套管理體系,社區和工廠管理交雜在一塊,難免混亂。
傅家一家五口,光是領糧油票就得去三個地方。
傅燕早就不上學了,因為未滿十六歲,一直沒有工作,屬於集體戶,糧票由安山社區發放,一個月二十七斤糧。
傅冉和傅聲都在一零五附小念書,糧票由附小發放,也是二十七斤,不過因為他們在上學,學校開出證明之後,去糧食局可以增加到三十斤。
至於傅向前和徐蘭英,直接由工廠發放。
因為挨著年關,除了糧票是硬性規定,其他像肉票和油票,分別由原來的半斤長到八兩,一兩長到二兩,除此之外,又多了幾樣平時見不到的票,諸如花生瓜子票,大醬票,蔥姜票,白糖票等等。
至於工業劵,除了參與勞動的傅向前和徐蘭英各有兩張,他們都沒有。
傅冉將一摞花花綠綠的票全領完,到家之後就把從不同地方領來的糧票分開,挨個核算,如果不對,還能及時去補,要是隔幾天才發現票少了,那隻能算倒霉。
傅燕坐在門口,迎著太陽,對著鏡子左照照,右照照。
傅向前和徐蘭英不在,她不用再扮懂事,講話也比平時尖銳,她斜眼睨傅冉,嘴角掛著譏諷:「算術這麼差,能算明白不?」
傅冉不硬不軟嗆她:「要看跟誰比,跟你比,我稍微強點。」
傅燕撇撇嘴,沒再吭聲。一直以來,她都厭惡這個多餘的妹妹,如果沒有她,家裡只會過得更好,到過年也不會有人跟她搶新衣裳。
自打傅冉來城裡,傅燕已經好幾年沒穿過新衣裳了,她娘說對傻閨女有虧欠,想多彌補點。
等明年她進了工廠,無論如何不會向家裡交一分錢,工資她要自己收著,糧食關係也要轉到單位食堂,糧票用不完就去買點心當零嘴兒,工資用不完就存著,以後她總歸要說婆家置辦嫁妝。
傅燕兀自盤算著,傅冉哪知道她心裡這些小九九,忙著核算,結果連著算了兩遍,怎麼算也不對。
「壞了,校長少給我發五斤糧票!」
傅冉坐不住了,立刻跳下炕,急急往附小跑。
對於就指望糧票活命的商品糧戶來說,缺糧票可是大事,傅燕「啪」反扣上鏡子,後腳追上傅冉,一路上沒少數落她:「一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除了會吃會喝,到底還會啥?!」
傅冉聽煩了,驀地停住腳步,意有所指道:「上次是哪個算術不好,少領十斤糧票,被娘吊起來抽的?」
打那以後,徐蘭英留了心眼,再也不讓傅燕領糧票了,每到月底,這些活兒都落到了傅冉頭上。
不管如何,缺糧票是大事,兩人不停爭吵,待到附小時,又不約而同停嘴,匆匆去找校長張德懷。
以往每個月發糧票多少都會出點差錯,為防有人騙糧票,張德懷都會留個底兒,他把記賬本拿給姐妹兩看。
「小丫頭,你可看仔細了,三十斤糧一斤都不少,不光我數過,還有核對員簽字,我看啊,十有八.九是你這丫頭心大弄丟了!」
傅冉仔細回想,直搖頭:「不可能,我全塞兜里了。」
傅燕狐疑看她,不陰不陽的說:「要是自己偷藏了,趁早拿出來,不然小心娘回來揍你!」
傅冉氣:「我要是偷藏起來,還用得著跟你說糧票少了?」
再回家,傅冉把家裡翻個底朝天,就是沒找到那五斤糧票。
看她找得滿頭汗,傅燕有點幸災樂禍的提醒:「咱爹咱娘一會兒該放工了。」
傅冉心煩氣躁,瞪她一眼,索性出去尋個安靜的地方仔細想哪裡出了問題。
從附小到家屬院這段路,她沒碰過褲兜,所以根本不存在半路掏糧票弄丟的情況,到家之後她立刻核對,期間沒離開過炕半步,傅燕也不可能有偷藏的機會。
想來想去沒想出個頭,傅冉悠悠嘆口氣,照目前情形,估計是逃不過挨揍了。
「你在門口蹲著幹什麼?要飯?」顏冬青聲音裡帶點疑惑,朝她走近。
傅冉無精打采抬頭,見他手裡拿一沓花花綠綠的票,突然靈機一動,對顏冬青說:「皇上,我.……臣妾想管您要俸祿……」
在大魏,皇后官屬一品,是有俸祿可拿的,逢年過節還有各種賞賜,雜七雜八加起來,足夠尋常百姓一家數口半輩子的開銷了。
不過顏冬青是個勤政愛民的皇帝,要知道,這皇帝一旦愛民勝過愛自己,難免就摳門起來,自他登基之後,所有大臣和娘娘的俸祿一律減少,尤其是後宮的娘娘。
到目前為止,傅冉只領過一次俸祿,二兩銀子.……
當然,顏冬青登基之後,還沒來得及擴充後宮,就帶她出「遠門」遊歷了,後宮也就只有她這一個倒霉的娘娘。
傅冉說完要俸祿之後,很自覺的稍微弓下腰,盡量顯得比顏冬青矮。
「你要俸祿做什麼?」顏冬青稚嫩的臉蛋上浮現一抹無奈。
傅冉早想好了措詞,低聲說:「臣妾總吃不飽飯,想吃國營飯店的大肉包。」
鳳落平陽被犬欺,不把五斤糧票補上,徐蘭英會把她吊起來抽。
她話音才落,眼前就多了兩張五市斤面值的糧票,藏青色的底子,南州城自印的地方糧票。
「收好了,等下個月朕的爹發工資,朕管他要點錢,再帶你去下館子。」顏冬青摸摸她頭,聲音難得的溫和。
傅冉有點受寵若驚,只拿其中一張:「皇上,五斤就夠了。」
「都拿著。」顏冬青把視金錢如糞土的架子抬了出來:「朕給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
「那臣妾先謝過皇上。」傅冉笑起來,臉頰上兩顆酒窩隱現。
顏冬青心情好的跟著彎起了眉眼。
晌午,徐蘭英放工回來,頭一件事就是喊傅冉:「傻閨女,糧票領沒?」
傅冉還沒說話,坐在灶膛前燒柴火的傅燕就輕聲說:「小冉今天不小心,弄丟了五斤糧票。」
話音才落,徐蘭英臉色拉了下來,肉疼的不行,嗓門不由拔高:「你姐說的是真的?!」
傅冉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把一沓票往徐蘭英手裡一塞,抬抬下巴說:「在我褲兜里又找到了。」
徐蘭英本來還氣著呢,聽傅冉這麼說,一下變成要笑不笑的樣子,但還是沒好聲道:「下次不許這樣嚇唬老娘,咱家可就指著這點糧食過日子了!」
貧困家庭瑣事多,傅冉能理解徐蘭英的難處,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平常沒少罵她,但也沒怎麼虧待過她。
糧票是湊上了,可那五斤糧票到底去了哪兒,傅冉一直沒想明白,直到顏冬青給她的另外一張五市斤糧票也不知所蹤,她才真的急起來。
「還有呢?」顏冬青低頭看她,眼神涼颼颼的:「沒嫁人的是黃花大閨女,你是朕三媒六聘娶來的,還拿黃花大閨女標榜,羞不羞?」
皇帝這句羞不羞,聽在傅冉耳中,變相就成了:要不要臉?
又沒洞房過,她怎麼就不是黃花大閨女了?
傅冉抬頭:「您說的那是以前,現在您又沒三媒六聘娶我。」
顏冬青突然別開臉笑了,露出好看的牙齒:「冉冉,朕知道你心急,再等幾年,等到普遍結婚的年紀,朕就去你家提親。」
傅冉張口結舌,急道:「我沒有……」
顏冬青嗯一聲,顯然不信:「好了,朕知道你怕丑。」
傅冉不說話了,疾步往學校走,臊得臉沒處擱,她哪裡急了?!
早上仍舊是枯燥無味的時政課,同桌高雪梅戳戳她,小聲問:「周末去不去中蘇友好館看電影?有新電影上映。」
傅冉剛來那會兒,不知道啥叫中蘇友好,後來顏冬青跟她解釋了遍,她才知道蘇聯是他們老大哥,建中蘇友好館也是為了標顯兩國友誼。
巨大的友誼廣場,標準的蘇聯建築風,放映的電影也大多數是從蘇聯引進的電影帶,高雪梅她哥在友好館上班,從她哥手裡弄到了兩張電影票。
傅冉沒看過電影,還挺想去看,但周末又有別的事,可惜道:「我得回鄉下接我奶,要不你找別人跟你一塊吧。」
高雪梅撇撇嘴:「你這人,不花錢白看也不去,沒勁!」
說著,她推推坐前面的顏冬青:「顏冬青你去不去?」
顏冬青回頭,拒絕道:「我也有事。」
高雪梅垮了臉,心裡空落落的。
姑娘大了,難免有亂七八糟的心思,同班的小伙兒不少,但就顏冬青一個順眼的,高雪梅也不知道自己是個啥想法,就想和他套近乎。
可顏冬青跟誰都不親近,除了跟傅冉,她只好從傅冉下手。
「等你從鄉下回來咱們再去看唄!」高雪梅挽上傅冉胳膊,晃晃她:「反正電影票到月才過期,離月底還早呢!」
傅冉不好再推卻,點頭應好。
高雪梅露出笑,又喊顏冬青:「你也去,咱們一塊,人多熱鬧點兒!」
顏冬青還沒說話,他同桌葛貴東轉回頭,忙問:「那我能去不?」
高雪梅黑了臉,沒好氣道:「只有三張票!」
……
顏冬青說他周末有事,傅冉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等放學了才問他。
顏冬青不答反問:「你打算怎麼回去接你奶?」
傅向前的老家在南州城西北二砬子鄉,距南州城有四十多里路,時下只有城市和城市之間通汽車,鄉下人進城或城裡人下鄉,要麼靠走,要麼順道搭生產隊馬車。
「我爹讓我走回去,回來讓小叔趕馬車送。」
顏冬青皺眉:「傅向前心可真大,萬一碰上拐子怎麼辦,雖說你瞧著不值錢,也難保被人賣去山裡給糟老頭當媳婦兒。」
傅冉氣結,什麼叫瞧著不值錢?
「皇上,您把您的皇后說的一文不值,您臉上很有光?」
「.……」
快到家屬院,傅冉牢記徐蘭英的忠告,刻意跟顏冬青拉開距離,打算慢他幾步進家屬院。
顏冬青停了腳步,回頭看她:「走這麼慢,腿被人打折了?」
傅冉敢怒不敢言,在大魏宮裡時,伺候她的宮女們都比她歲數大,早就來了月事,傅冉曾聽她們私底下談論過,說女人來月事那幾天,脾氣會莫名變古怪,她猜顏冬青應該也是到了脾氣古怪的那幾天。
這麼一想,傅冉對他便多了幾分寬解,走過去好聲好氣的說:「為了名聲,我們以後上學放學還是分開走吧。」
說完,她快走幾步,甩開顏冬青蹭蹭跑回家。
到周天,傅冉天不亮就起了,吃一碗麵疙瘩湯,自個沿著城郊大道往西跑。
出了城,大道不遠處停一輛自行車,顏冬青站在自行車旁等著。
傅冉忙跑過去,眼睛晶亮:「您怎麼在這兒?」
顏冬青蹬開自行車閘,不說其他,拍拍後車座:「上來坐好。」
傅冉明白了,心潮湧動:「皇上,您對臣妾真好。」
顏冬青咳一聲,等她爬上後車座才騎走,嘴硬道:「朕是擔心你人傻被拐走。」
傅冉不說話了。
城郊大道越往西路況越差,坑坑窪窪,顛簸難行,顏冬青回頭叮囑道:「抓好了,朕要拐彎。」
傅冉聽話的抓上顏冬青衣裳,結果車子拐彎一個顛簸,傅冉差點沒坐穩栽下去,忙摟上顏冬青的腰,死死抱住。
顏冬青嘴角彎起個弧度,腳下蹬得虎虎生風,四十多里路,兩個多小時就進了二砬子鄉。
傅冉來過的次數有限,憑著模糊的記憶,連蒙帶猜指路,總算找到了她小叔家。
三間紅磚瓦房,寬敞的籬笆院,院里東西兩邊開了菜園,擱農村一眾土坯草房裡瞧著已經很氣派,眼下堂屋門上了鎖,院子靜悄悄的沒個人影。
「你奶住這兒?」顏冬青蹬上車閘,覺得不錯,並不像傅冉路上跟他說的如何差。
傅冉搖頭:「我奶在後面呢。」
說話間,她帶顏冬青房屋後面。
跟三間闊朗的紅磚瓦房比,賀寡婦住的泥坯房不是一般的寒磣,泥糊稻草的房頂爛了個窟窿,賀寡婦正坐在家門口戳麻繩扎稻草捆,打算一會兒去生產隊借個梯修房頂。
傅冉喊了她一聲,沒聽見,走近了大聲道:「奶,我爹讓我來接你去城裡住。」
賀寡婦放下稻草捆,顯得很高興,嘴上還是說:「去啥城裡,我在農村住的挺好!」
說著,她又瞅瞅顏冬青,問道:「你是哪家小孩?」
顏冬青道:「和小冉是鄰居,我騎車載她過來。」
賀寡婦顫巍巍進屋,搬出家裡唯一的小馬扎,遞給顏冬青:「坐,坐下歇一會兒。」這麼乾淨周正的小伙兒,可不好讓坐稻草上。
傅冉沒那麼講究,拿一捆稻草塞屁股底下坐,問:「小叔小嬸呢?」
「插秧去了,大丫今年開春就沒再上學,這不,跟她老子娘一塊下地掙工分了。」
大丫全名傅紅,跟傅冉一樣大,圓乎乎的臉,透著憨實,跟她尖嘴猴腮的老子娘半點不像,傅冉對她印象一直很好。
和傅紅一對比,傅冉又覺得她是幸運的,徐蘭英凶歸凶,至少還沒說過讓她下學幹活的話。
眼看就晌午了,賀寡婦擱下搓一半的麻繩,起身去菜園摘菜:「晌午都留著吃飯!」
暮春之後,農村的日子就比城裡好過了,瓜果蔬菜家家戶戶都不缺,茄子豆角青椒黃瓜洋柿,疙疙瘩瘩墜滿藤。
賀寡婦一直跟著兒子媳婦吃,沒有另起爐灶,不是她不願分開吃,而是沒有鍋,頭些年公社化運動,家家戶戶砸鍋捐鐵,全扔進了土窯里鍊鋼,吃飯在公社,有錢平均分,後來吃到公社破產,上頭又說分開吃。
說得輕巧,老農民鐵鍋都砸了,擱哪燒飯吶!
想重新買口鍋,聽說還要工業劵,那幾年可把老農民為難死了,好在大兒子在工廠做工,一個月有兩張工業劵,東拼西湊才給小兒子弄到一口大鐵鍋,賀寡婦一直跟著他們一塊吃。
孫女難得回來,還帶了個小伙兒,賀寡婦不摳門,菜園裡掐了大把豆角,又從雞窩裡摸兩個雞蛋,準備切青椒一塊炒。
賀寡婦摘菜的時候,顏冬青兩手背後,在菜園裡轉了一圈,招手示意傅冉過來。
顏冬青並非酒池肉林的皇帝,做太子的時候,其中一個任務是巡講,所謂巡講,就是去各州縣巡查農業鹽業以及海防,事無巨細。
「三哥,您喊我做什麼?」
顏冬青抬抬下巴,示意她看紅燈籠似的洋柿,傅冉立刻就明白了,他們大魏沒有洋柿這玩意兒。
這裡人習慣把國外傳來的東西前面加個「洋」,西紅柿喊洋柿,火柴喊洋火,肥皂喊洋胰子,自行車喊洋車。
傅冉向賀寡婦打探:「奶,洋柿種子您從哪買的?」
賀寡婦笑呵呵的:「這玩意兒又不是稀罕物,哪家沒有?買啥買。」
聞言,傅冉兩眼放光,忙道:「奶,您能不能給我點,我想弄兩棵栽盆里。」
「成!等吃完飯奶給你找去,要多少有多少!」
奶兩個正說著話,傅紅背著豬草從生產隊回來了,瞧見傅冉在,喜道:「小冉,你咋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