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號一更

  晉江首發,謝絕轉載


  屋裡黑黢黢的, 正適合幹壞事, 顏冬青的龍唇還壓在她唇上,兩手捧著她的臉蛋, 似乎不得其法, 只會往上壓, 蹭。


  傅冉僵著身體不敢動, 手心一陣汗出。


  是要侍寢了嗎……

  在大魏,傅冉進宮做皇后之前,她爹托關係, 從宮裡請來老嬤嬤, 不僅教她宮中禮儀,更兼教她怎樣伺候好皇帝。


  儘管當時她月事未來,還是個黃毛丫頭, 儘管皇帝也就只有十幾歲。


  老嬤嬤告訴她,如果哪天皇帝龍興來了, 她一定要配合,要乖順, 要把女人似水發揮到極致。


  傅冉一直沒弄明白, 女人到底要怎樣才能軟成一灘水, 她敢篤定,這個時候她一定硬的像塊頑石。


  好在顏冬青龍興未至, 很快放開了她, 一雙眼烏黑水亮, 不知是不是她錯覺,總覺得顏冬青有點羞赧,似乎不敢直視她,強制淡定的吩咐道:「退下去吧。」


  傅冉抓抓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拿餘光瞄眼皇帝,發現他已經轉過身去,正目不斜視的在看一本《煤炭與電力》,嚴謹的像剛才主動親嘴的人是她。


  「那臣妾就告退了.……」


  「嗯。」


  書包夾胳肢窩裡,傅冉一溜煙跑回去,臉蛋通紅,剛才被蹭的嘴還麻麻的,心裡既濕又躁。


  徐蘭英下班回來就見她二閨女坐爐膛前的小馬紮上,鍋也沒燒,跟個小傻子一樣愣神,隨口道:「傻坐著幹啥呢?!頭髮亂得干稻草一樣,下午幹啥去了?」


  說著,像是想到什麼,徐蘭英神色一變,疾走幾步過來戳傅冉額頭,壓低聲音道:「是不是跟顏家小子鑽了草垛?!」


  儘管時下風氣保守,大馬路上拉個手挽個胳膊,都能給稽查隊的衛兵逮去革委會做思想糾正,哪怕都這樣了,姑娘小伙勾搭到一塊,乾柴烈火,草垛野地小水溝,擱哪兒都能幹到一塊,防都防不住。


  見傅冉迷迷糊糊的樣兒,徐蘭英氣不打一處來,一時間覺得生的兩個閨女竟沒一個讓她省心的,扯耳朵把人揪進屋,恨鐵不成鋼的又擰了兩下,氣道:「跟娘說,顏家小子有沒有摸你,親你,往你褲襠鑽?!」


  本來傅冉沒搞懂鑽草垛是什麼意思,眼下聽徐蘭英這麼說,一股血氣湧上臉,忙否認:「沒……沒有!」


  「真的?」


  傅冉不迭道:「真的,真的。」


  徐蘭英把人拽到炕上坐,總算盡了一回當母親的責任,絮絮叨叨跟傅冉說了好些,總結成一句話就是:要守好褲襠。


  「你看看咱們礦區家屬院里,沒結過婚就給人鑽褲襠的丫頭,到頭來有幾個好的?命輕賤,擱婆家還抬不起頭!」徐蘭英順順閨女頭髮,語氣還算和緩:「你和顏家小子都大了,就算擱一塊長大情分再好,也得防著他,甭管是半大小夥子還是結了婚的男人,只要底下長那玩意兒,就都不是啥好東西!」


  話糙理不糙,身上帶了個把,總會有想鑽洞的時候,哪怕皇帝也不例外。


  娘兩個正說著話,傅燕下班回來了,瞧見她,徐蘭英臉色一冷,扯嗓門道:「還知道回來?!」


  傅燕神色不變,講話依舊輕聲細語:「我回來拾掇衣裳。」


  傅冉心知這母女要有得掰扯,抬屁股下炕,把位置讓給傅燕,自個去外頭燒鍋攪稀飯。


  果不然,沒過多久,屋裡傳來徐蘭英斷斷續續的罵聲,和傅燕的低泣,住隔壁的劉嫂子眼睛頻頻往她家瞄,手裡端著簸箕,往蒸屜上放窩窩頭,擠眉弄眼打聽:「咋啦小冉,燕子跟你娘鬧矛盾啦?」


  礦區的女人沒一個不碎嘴的,儘管傅燕自私了些,滿腦子只為自己盤算,傅冉也沒想過說她壞話,要是給外人知道,還不知道怎麼編排,她也別想說婆家了。


  隔壁劉嫂子又再問,傅冉仰起臉,露出慣有的呆愣樣:「嫂子,我不知道,要不你進去問問?」


  劉嫂子訕笑:「小冉,你得跟你姐多學學。」


  跟傅燕學什麼?

  傅冉搖搖頭,聽裡面沒了聲音才掀簾進去,傅燕頭髮亂糟糟的,臉上指頭印明顯,她似乎吃了秤砣鐵了心,堅定道:「現在是新時代,封建三座大山早就給推倒了,你還想拿那套來壓我不管用,封建家長剝削子女是反.革.命,擱哪兒都要批判!」


  徐蘭英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脫了鞋就往傅燕身上砸,渾身直哆嗦:「黑心肝的狗東西,敢和我談剝削?我要知道生了你這麼個沒良心的,當初直接拿鍋灰給你嗆死,還養你長大幹啥!」


  眼瞅著娘倆要干仗,傅冉忙出聲打斷:「娘,晚上蒸三合面饅頭還是菜團?」


  徐蘭英只覺多看大閨女一眼頭都疼,乾脆把話撩開:「死丫頭,你想跟咱們劃清界限?成,往後去你自個過,嫁妝也自個置辦,遇到啥事別來我跟前哭,咱家也不稀罕你那點工資,愛哪哪去!」


  說完,奪過傅冉手裡簸箕,拾幾個三合面饅頭端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傅冉偷偷看眼傅燕,不知道她到底是咋想的,徐蘭英好賴養她長大,也沒咋虐待過,何必要老死不相往來。


  察覺到她視線,傅燕抬頭看她,扯出一抹冷笑,指指堂屋牆上的主席同志畫像,鏗鏘有力道:「你少拿這種眼神看我,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天大地大不如dang恩情大,有主席同志在,我怕啥!」


  傅冉聽得無語凝噎,忙點頭附和:「是是,你有主席同志撐腰,誰拿你都沒法。」


  傅燕低哼一聲,拾掇幾件衣裳就走,見傅冉出去,又從櫥櫃里順走幾個三合面饅頭。


  這邊,傅向前一直干到天黑透了,才從礦上放工,他還不知道大閨女要「分家」的事,回到家不見大閨女人影,就順嘴問了一聲。


  這一問倒好,徐蘭英跟點了炮仗似的,噼噼啪啪一通炸,末了一屁股地上,哭了起來:「傅向前,你說說我哪虧待她了!新衣裳僅她先穿,小冉跟著拾她的,就這樣了,她還說我偏心!我這是造了啥孽喲,生出這麼個東西!」


  傅向前心裡也不大好受,飯也沒咋吃,蹲靠在門框上吧嗒吧嗒抽著煙,開解道:「閨女大了,為自己打算也沒錯,不交工資就不交……你擱外頭少講閨女壞話,眼瞅著閨女要說婆家,給外人知道了對閨女影響不好。」


  說著,他又對傅冉道:「小冉,這周末去鄉下把你奶接過來。」


  傅冉點頭應好。


  徐蘭英不大想老婆子過來,但傅向前態度堅決,當家做主的總歸是她男人,她再不情願也沒用。


  四月的天,說變就變,前幾天還陰雨連綿,今天就是大晴天,氣溫也高了不少。


  和顏冬青一塊去學校,傅冉注意到他已經脫下夾襖,換上春天的衣裳,藏青色的羊絨衫,下面是條棕色燈芯絨長褲,腳上是雙白色回力球鞋。


  人靠衣裳馬靠鞍,顏冬青穿上這身衣裳,好看了不止一點。


  心裡這麼想著,她嘴上也不忘拍龍屁:「三哥,您這身衣裳真好看!」


  顏冬青嘴角彎了彎,視線落在傅冉身上:「還穿夾襖,不熱?」


  傅冉倒想把夾襖脫了,可脫了之後空蕩蕩只剩罩衫,連件春秋天穿的衣裳都沒有,天冷了往罩衫里塞夾襖,天熱了就捲起罩衫袖當汗衫,哪有那麼多講究。


  其實她也想要件顏冬青身上穿的羊絨衫。


  羊絨衫是工廠生產出來的東西,雖然不要布票,但是要用工業劵。


  百貨商店的羊絨衫分全絨和混紡,像顏冬青身上的羊毛絨線,得要二十五塊,搭兩張工業劵,混紡的毛線是化纖產品,要便宜很多,十塊錢一斤,搭一張工業劵。


  傅向前和徐蘭英的工業劵加起來才四張,根本捨不得拿去買毛線。


  「等你生辰,朕送你一件羊毛衫。」顏冬青摸摸她腦袋。


  傅冉往後退了一步,低頭道:「三哥,咱們以後還是少接觸點,我娘怕我跟你鑽草垛.……」


  傅冉拎網兜趕到醫院,一間病房擺三張床,賀寡婦靠窗睡最裡頭。


  其他兩個病友都是商品糧戶,到吃飯的點,家裡人從國營飯店買碗豬油蔥花面,帶上醫生開的處方,還能讓大師傅再加個卧雞蛋。


  病房裡瀰漫著炸蔥花的香味,賀寡婦時不時看眼在吃飯的兩個病友,等對方察覺她視線朝她看來時,又忙轉向病房門口。


  瞧見傅冉過來,賀寡婦原本稍顯孤寂的眼睛一亮,笑著坐起來:「你姐說你白天上課去了,咋樣,上中學習不習慣?」


  「和小學差不多,都習慣了。奶,你怎麼樣?氣喘有沒好點?」傅冉把網兜子擱床頭柜上,籠布解開,裡面裝的是三合面饅頭和辣子炒馬鈴薯。


  晚上他們吃的是糠菜糰子配蘿蔔乾,徐蘭英嘴上賭氣說不管賀寡婦,但還是把家裡最好的飯菜留給了她。


  傅冉把筷子遞給賀寡婦:「奶,快吃飯。」


  「還有肉吶!」賀寡婦盯著鋁製飯盒裡的紅燒肉,咽咽口水。


  濃油赤醬,色澤金黃,聞起來噴香,自傅冉打開飯盒那刻起,整個病房的炸蔥花味似乎都被這股肉香味給衝散了。


  其他兩個病友停下筷,朝她們這邊看。


  賀寡婦忙側個身,把飯盒擋住,心裡歡喜,嘴上卻責備道:「咋還燒肉吶,弄點饃饃鹹菜就好啦!」


  「娘燒的,快趁熱吃。」傅冉小聲道:「奶,別說出去,娘偷給你燒的,要是給傅聲知道了,一準纏著我娘讓包餃子!」


  其實紅燒肉是傅冉偷燒的,怕被懷疑,她只在飯盒裡裝了三塊,並且拿徐蘭英作遮擋,反正也沒人會為一頓飯去求證什麼。


  對於賀寡婦來說,這頓飯堪比過年,她在農村壓根吃不到肉,到年末生產隊才會殺一頭豬,全生產隊的社員平均分,一刀下去,連皮帶肉不會超一斤。


  賀寡婦跟小兒子和小兒媳婦住一塊,光聽別人說生產隊殺豬,卻從未見到一點肉末星子,她心裡頭跟明鏡似的,知道是小兒媳婦領走了屬於她的那份肉。


  「奶,香不香?」


  這還是傅冉頭一回做紅燒肉,連肥帶瘦剁成巴掌那麼大的肉塊,大鐵鍋里煮開,倒上醬油糖,生薑大料拍開,一直悶到現在。


  賀寡婦吃得滿嘴油,眼睛發酸,不住點頭:「香,噴香!」


  說著,她把筷子往傅冉手裡塞:「太多了,奶吃不完,小冉你快吃兩塊!」


  統共就三塊肉,怎麼就吃不完了?好說歹說,才勸著賀寡婦把肉吃乾淨,空飯盒傅冉拿去水房洗。


  她前腳剛走,睡賀寡婦隔壁的病友就道:「你這孫女好,比白天來那個強!」


  白天那個瞧著模樣挺周正,就是講話陰陽怪氣了些,不討喜,還是這個好,白生生的小姑娘,喜歡笑講話又好聽。


  賀寡婦聽著高興,快活道:「這個我養大的,這丫頭打小就招人疼!」


  夜裡傅冉就蜷在賀寡婦腳邊將就著睡。


  時下來醫院看病要自帶鋪蓋,棉花是稀缺品,家家戶戶都不寬裕,這點農村要稍好點,起碼多少能分到點棉花,存個三五年夠打一床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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