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人生浮華是悲歌
我的步子頓住,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我猛地回頭:“你什麽意思?什麽叫他活著出來?”
“坐牢可不是住別墅,他的身體要能撐下來,就是你們上輩子積德了。哈哈哈。”盧南的笑聲涼涼地從四麵八方襲來,像一個圈把我緊緊箍住。
“他的身體不好嗎?”我有些發愣,喃喃自語著。
“你不是他的心肝寶貝嗎?連他腦血管畸形都不知道?現在活得滋潤沒什麽,進了大牢可保不齊哪天就抽過去了,哦,對了,好像十幾年前抽過一次吧?”盧南看我茫然的神色,笑得更玩味。
想起他床頭櫃裏的那瓶隻剩幾顆的安眠藥,我的心騰地一下抽得幾乎窒息過去。全身像被揭了皮一樣血淋淋地痛。我痛苦地閉上眼睛,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地對我,為什麽啊?
半天,我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幾近瘋狂的女人,不覺有幾分怨憤:“你就是明知道他這樣,才故意半夜打電話,不讓他睡覺,是不是?”想著他曾經受的是怎樣的煎熬,我的眼淚早不知不覺湧了出來。
“收起你毒蛇的眼淚。”盧南厭惡地看著我,“你就是拿這副楚楚可憐相勾搭的男人吧?這就是馮子越心心念念的溫柔?惡心。”轉而把手裏的書放到一邊,看著我,眼睛瞪著,一字一句說著:“對,我就是要折磨他,折磨死他,因為他該死。”
看著她幾乎扭曲變形的臉,我竟不覺害怕,隻是萬般想不通:“當初是那個男人逃避了,歸根到底是他傷了你,你為什麽要恨子越?是你背棄了他啊。”
麵對我的質疑,盧南的火氣上來了:“為什麽恨他?我懷著一顆真誠的心嫁給他,可他懷的什麽心?他為了權力!我沒有幫他找關係的時候,他連家都不願意回。結婚五年,他沒碰過我!”
盧南的聲音字字含恨:“直到我幫他找了路子,廠址批了,貸款批了,他才對我有絲表情。我為他生了女兒,他除了看女兒,都不會認真看我一眼。是他把我的自尊和自信傷得體無完膚。可他卻在外頭風流快活。憑什麽他能玩女人,我就不能找個真正關心我的男人?可又是他,用了手段,讓那人一聲不吭走掉?他為什麽要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毀了?”
“更可恨的是,他原來一直在騙我,他說自己性格淡,不會關心人,怎麽你懷孕的時候,他怕磕碰裝修也想到了,進出司機接送也想到了,去醫院做孕檢也想到了?憑什麽這些我都是自己做?他不是冷淡嗎?怎麽吃個飯都要拉手,剝榛子也會做了,給孩子講故事也會做了?憑什麽?”盧南幾乎要歇斯底裏。
我卻深深地震驚了,有些不可相信地看著她,她是怎麽知道的?怎麽就像親眼看到了一樣?可那時家裏除了子越和我,就隻剩張姐了。不由得問出口:“你認識張姐?你收買了她?”
盧南尖厲的聲音停歇後,漸漸平息了些,看著我冷笑:“告訴你也不怕,隻能怪你命不好,偏偏暈倒的時候,我想起來忘了問你知不知道馮子越走哪條路回天津,那個想錢想瘋了的張姐接了你的電話,十萬塊買了你的一個小時,還買了一堆你們恩愛的故事。不過,一個小時就夠了,不是嗎?哈哈。”盧南笑得身子微微顫著。
我的血液幾乎凝固了,心像撕扯開地滴血,十萬塊,買了我的一個小時,買了我孩子的一條命。我也要發瘋了,我衝上去晃著她,也有幾分歇斯底裏:“你太過分了。”
盧南被我晃得氣緊,反手一把用力推開我,微微喘息著:“孽種,憑什麽活著?你的孽種,妓女的孽種,統統不該存在。”
妓女的孽種,我的心猛地一驚,這個女人,已經出離我的想象了。我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麵對這麽激烈的恨,我不知道如何化解她的戾氣,隻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怎麽是這樣?”
“我怎麽這樣?”盧南笑得悲涼,“你去問問馮子越,我怎麽變成了這樣?以前的我是這樣嗎?”
“學校食堂的一個簡陋的舞會,是他先招惹的我。可他那個時候有陶芸,他又是學校裏的紅人,沒女生不喜歡他,我不敢動那個心思。可是,又是他招惹的我,接送我回家,和我父親保證會照顧我一輩子。可結果呢?他從結婚對我冷漠到現在,我以為那是他的性格。他一直在騙我,原來他愛起來比誰都瘋,比誰都沒良心。”盧南說話的時候,即使是說到傷心之處,也不會有一滴眼淚。
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她的傷痛我理解,可她傷痛後的所作所為,讓我寒徹心扉。我看著她痛惜地說道:“對於子越曾經娶過你,我真為他痛心,為他不值。”這是我說得最刻薄的一句話,卻是對這個本該同情的女人。
我的這句話更惹怒了她,她緊緊盯著我道:“他不值?好啊,那就讓他在監牢裏去過他值得的日子。”
她的猙獰狂熱讓我終於承受不住,我忽然提高了嗓門:“你的委屈,你的痛苦,難道就讓你做傷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那麽心安理得嗎?除了馮子越,那個人,世界上的男人多得是,為什麽你就不肯放過子越?為什麽不去找你的幸福,非要玉石俱焚?”
盧南聽到我的話,臉色頓時變得青白,她隨手把旁邊的書衝我扔過來,我側過身子一躲,書沒有砸到我身上。盧南氣急,搖晃著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瞪著我一字一字道:“找我的幸福?誰給我幸福?你說!”
當我看到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前走的時候,我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凝固了。我聽到了自己的心碎裂開的聲音。一霎那,所有對她的怨懟,對她的憤恨,全都變得淺淡。我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那幾個淘氣的男生會把請她跳舞當作打賭的賭注,為什麽子越帶她跳一支舞能讓她刻骨難忘,為什麽她的父親在聽到子越願意照顧她一輩子的誓言就把女兒交給他,為什麽子越看到她會覺得是提醒自己的失敗,為什麽她會允許子越找無數的女人,為什麽她從不陪同子越出席任何場合,為什麽她不去參加曉攸的鋼琴比賽……
她的腳,不良於行。雖然不是很嚴重,但是,對於她那般驕傲自尊的人,已經是致命的缺憾。
語言,頓時成了蒼白的東西,我看著她,說不出話來。一陣涼風吹來,滿室的清寒。偌大的屋子,卷著淒風,道不盡的悲愴。
我沒有資格恨她,她經曆的,她遭受的,不是我能比擬的。我不敢想象這個女人在認識子越近二十年來,受的是怎樣的傷害。
我愣在了原地,滿心淒楚,不知道是為了她還是為了我。我想哭,又想笑,這個世界,造人出來是為了上演一幕幕的繁華悲歌嗎?為什麽要生生地把愛別離恨無奈,投射到每個人的心上?
半天,我幾乎泣血般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盧南像被抽空般地緩緩說著:“對不起?你逼得我把所有自尊都丟了,跟我說對不起?”
沉默了許久,我終於使出全身力氣,拚出一句:“我答應你,我離開馮子越。隻求你救救他。”眼淚早已滿臉,心像被撕碎一般痛。勸她放手,勸她尋找幸福,都變得似乎很可笑。我怎麽能忍著對子越身體的擔憂,去執著地堅持為那份浮華的愛找盛放之地?
“跪下來求我啊。”盧南冷冷看著我,聲音有種居高臨下的快感。
我愣住了,這麽帶有侮辱性的要求,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
看我愣著,盧南輕哼了一聲:“那人在西郊喝咖啡,白萍把別墅賣了,準備逃到國外,還沒到機場就被領回來了。至於馮子越——”盧南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的聲音讓我一個激靈,倥侗的內心像看到了生的光明,哪怕隻是一線。她真的有路子,她知道的。
我用力咬著嘴唇,緩緩地跪了下去。這算委屈嗎?如果是為了救他,這不算什麽。我定定問她:“子越還好嗎?”
看我真的跪下,盧南怔住了,扯了扯嘴角,看了我很久,淡淡說了句:“他還好。”還想說什麽,最終動了動嘴沒有開口,隻是轉過身一步一步艱難地往裏屋走去。
看著她行走不便的背影,對她的怨懟,對她的憤恨,不知為何,都化成了心酸的眼淚。
子越大哥的電話打進來:“還沒談完嗎?”
“沒有。”我緩緩說著,跪吧,是我欠她的,如果跪能讓她心裏痛快,也能讓我釋然。“她可能會幫,我要和她談很久。您先找個地方休息吧。”還要多久,我也說不好。
“好吧。那你談好了給我打電話。我先找個地方休息。”子越大哥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