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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若耶溪畔雙剪影

  第二天等到中午,他似乎還睡得挺沉,我下床洗臉他都沒有反應。我便自己先出去。在酒店附近轉了轉。


  這家酒店位於一個風景區裏,本身也是古村改建的。出了門便有一些烏篷船在碼頭等著渡客。


  熟悉的情形讓我眼眶一濕,第一次沒講價格,就坐了一隻。剛走了沒一會,收到他的短信:“去哪了?”


  沒想到他醒的這麽快,便也模仿著他的語氣:“碼頭,速來,等你。”


  一個“好”字。


  我吩咐老伯把船搖回去,等了一會,他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初冬的江南,有絲清冷,但今天卻很暖和,臨近中午的陽光照得身上很暖,他就那麽從陽光裏走下來,一步跨進了船裏。


  悠悠的,船已劃出了很遠,聽著船槳撩撥的水聲,我和他並肩靠著,看著船外碧波劃開。


  他隨口說著:“今天多睡了會兒,不知怎麽,不像以前喝酒後那麽渴,每次都渴醒來。”


  我的臉一紅,他如果知道我昨晚那麽風騷,會不會瞧不起我?忙轉移著話題:“你這趟差要辦的事兒完了嗎?”


  “不順。”他答的幹脆利落,“以前太慣著了,現在條件越開越高。”


  看他談起公事麵色有些沉鬱,我把話題轉到輕鬆:“昨天我自己玩的不錯呢。”


  “都去哪兒了?”他眉梢一挑,饒有興致。


  “魯迅故居,王羲之故居。”我興致勃勃的數著,“去了百草園和三味書屋呢。”


  “哦,”他接著我的話,抽抽嘴角,“碧綠的菜畦,高大的皂莢樹?”


  “你也知道?”我的眼睛瞪大了,他在我心裏和周亦博學多才的形象是截然相反的。每次開罵都是“王八”當頭,雖不是個文盲形象,也絕對不會斯文嚼字的。冷不丁爆出這麽兩句,還真叫我刮目相看。


  他似乎比我還驚訝:“這不是課文嗎?誰沒背過?”


  “可是,你比我老那麽多,怎麽可能和我學一樣的課文?”我情急之下口無遮攔,話說出口有些怯了,這個“老”字,會不會犯了他的忌諱。


  他狠狠敲了我一個爆栗子,麵色微微不悅:“趙小薇!”看我有些怯怯的目光,抽抽嘴角道:“當年你說過我不老的。”


  有嗎?我摸著被敲痛的額頭使勁想著。忽的想起當年他女兒送賀卡的那件事,失口大叫道:“原來你那是在試探啊?”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那時就不該說“一點都不老。”而該說“老的還不輕。”這真是最虧本的馬屁。


  看他微佯的神色,我吭吭哧哧的找補著:“其實,也不老,才十幾歲——”


  他一把把我摟進懷裏,低低的說著:“已經晚了。”晚了?是啊,嫌不嫌老,都晚了。自己的心已經付出去了。


  人有時很奇怪,在北京,總是壓抑的和他揣度試探著,而在這裏,這廣闊的明媚天地裏,隻是我和他的,隻有我和他,沒有其她人在暗處隱隱的等著他,心裏真不是一般的輕鬆。


  陽光曬的身上暖洋洋的犯懶,他的聲音有些慵懶:“唱首歌吧,記得剛認識你時,你的歌很動聽。”


  我一愣,想起我還曾經和他合唱過一首歌呢,那首老的掉渣的《心雨》。隻是當時,打死我都不相信,有一天我會和他並肩坐在船上看兩岸青山隱隱,身邊碧水悠悠。


  我隨口問著:“想聽什麽?”


  “老點兒的,現在的歌不好聽。”他的聲音低沉隨意。


  我窩在他懷裏,想了想唱:“隻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想你時你在天邊,想你時你在眼前,想你時你在腦海,想你時你在心田。”


  我的聲音和王菲不像,卻也唱的認真,一連幾個“想你時”,他聽了皺皺眉頭道:“這麽想我?”


  這算是個冷笑話麽?我抽抽嘴角:“純屬藝術,不帶私人感情。”


  他嗬嗬的笑了,聲音在水流中散開,“這首歌不好聽,滿大街都是。再唱首老歌。”


  要求還很高啊,真不好伺候。我想了想,悠悠的隨著船行的節奏,緩緩開了口:“若耶溪傍采蓮女,笑隔荷花共人語。日照新妝水底明,風飄香袂空中舉。岸上誰家遊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揚。紫馬嘶入落花去,見此踟躕空斷腸。”


  這首曲子是江南小調的風格,我的聲音很柔和婉轉,唱這歌便有了絲幽幽的韻味。


  他微閉著眼,攬著我,一曲終了,久久沒有說話。


  半晌,說了句:“這是什麽歌?很好聽。”


  我憋著笑:“采蓮曲,李白寫的,一千多年了,夠老嗎?”


  他悶悶的笑了:“又玩鬼機靈,想去若耶溪?”


  我被看穿的瞅著他:“聽說離這兒不遠—”


  我一直懷疑馮子越的腦子是什麽做的,我上午看酒店附近景點介紹時,知道有若耶溪。剛才突然想到這首歌,想著先唱給他,因為擔心他不會陪我去,我連讚美若耶溪的詞句都想了一大串,結果沒等出口,已被他看穿了,把我中間多少步驟都直接省略。


  去若耶溪的路上,我隨口問起了:“你的故鄉,也很美吧。”


  “很美。”他聲音低沉卻堅定,“不過我隻待了十年。”


  “後來呢?”我好奇問著。


  “後來隨著我父親工作調動回城了。到了X市。不過每年還是會回去,找找我小時候那幾個鐵杆弟兄,再去看看當年被我偷地瓜偷果子的大爺大叔們。”說起他的故鄉,他的聲音柔和了許多。


  “後來怎麽不回了呢?”他的聲音裏,對故鄉的情誼還是很深厚,為什麽後來就20多年不回了,我有些好奇。


  他的麵色變得有些凝重,似乎不願說起:“不想回了。”


  我便也識趣的不再問了。


  看景不如聽景,冬天的若耶溪倒是沒我想象的入勝,和詩中的“萬山蒼翠色,兩溪清淺流”有些距離。


  但馮子越卻是覺得不錯:“有些意思。”


  “有些蒼涼吧。”我撇撇嘴,不以為然。


  他沉聲說:“你們女人就知道繁華是美,繁華遠遠比不上蒼涼。”


  繁華不比蒼涼?我細細琢磨著,隨口說著:“蒼涼,是繁華後的蒼涼,更能體味過盡一切的味道?”


  他看著遠處沒吭聲,半晌,看看我笑了:“和你說話不費勁。”


  我心裏一動,看著他站在水邊的身影,忽然覺得他和那背景似乎就是一體,青山隱隱,水流澹澹,下午的陽光下,他獨立水傍,形單煢煢。心裏第一次對他生出一絲愛慕。是的,就是愛慕的感覺,不是纏綿依附的愛戀,也不是糾纏掙紮的情欲,更不是盲目的仰視崇拜,而是一種傾心,一種仿若尋了很久忽然發現就在身邊的前盟。


  我有些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一步,怯怯的牽起他的指尖,他轉頭看向我,溫和的一笑,用力牽起我的手。第一次與他,十指交纏,看著他的眸子,一刹那,我有些恍惚。


  他正要說什麽,忽然手機響起,他接起來,似乎是生意上的事情,說了十幾分鍾,剛才的情致便一掃而空了。便又搭著船回去。回去便是到了該準備吃晚飯的點兒,他定是又有應酬了,我跳上岸正準備自己回酒店。


  他忽的在背後喊住我:“和我一起去吧。”


  我有些愣神,除了老徐總那次別有用心的宴會,我從未以這種特別的身份陪他出席過正式的場合。何況隻那一次就捅了個大簍子。我有些為難:“不合適吧。”


  他淡淡笑笑:“埋頭吃就行,哪有什麽合適不合適。”


  埋頭吃這麽簡單?我立即轉身,小跑兩步跟上他的步子。


  隨他到了紹興市裏一家裝修很豪華的飯店,進了包間,已有幾個人等在裏麵了。每人身邊一個靚麗的女子,女人在這裏也許就是件裝飾品。我低頭看看自己,除了大衣,一件薄薄的毛衫,一條素淨的裙子,素麵朝天,和滿屋的精致玲瓏很不搭調。


  包間裏的人一見到他紛紛上來握著手,寒暄著。隻有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直接衝他捶了拳:“半年沒來了,不夠意思。”


  他也樂嗬嗬的回了拳:“這不是來了麽。”


  那人看著我微微一怔,臉上的笑容有些凝滯。


  子越看了我一眼,介紹著:“趙小薇。”我這樣的身份,介紹個名字就可以了,大家便都能心領神會。我現在已經皮實了,雖然心裏覺得別扭,麵上還是淡淡的微笑。


  又指著剛才那人介紹:“付老板,紹興酒業一霸,財大氣粗。”聽他的語氣,和這個付老板應該是相當熟稔的。


  我微笑著去握手,盡量做出淡定的樣子,但臉上青澀的表情還是出賣了我的經驗不足,那個付老板衝子越一個挑眉:“口味越來越嫩了啊。”


  子越麵色微微有些不悅,淡淡道了句:“別瞎說。”


  付老板立即斂了調笑的神色,再看向我的神色,麵上已少了剛才的輕浮,多了份疑惑,看向子越咋著舌:“老哥,你居然認真了。”


  子越沒再看他,前去入了座,那個付老板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急急火火的撥著電話:“唐莉啊,你走哪了?要不——”


  話剛落音,一個女人的聲音已經響起:“付老板,你催什麽啊,我到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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