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吹吹

  支持正版, 人人有責,謝謝


  蘇夢縈迴首,站在原地等叫住自己的同班同學跑近,嘴角抿著笑意,配上總是顯得有些無辜的小鹿眼和略帶嬰兒肥的臉頰, 顯得很是乖巧。她抱著書, 笑看著跑到自己面前後,微微喘息的王靜雅。


  嗯。不用照鏡子也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文靜。


  ……嘿嘿嘿。


  「夢縈, 學生會的白伊槿學姐他們明天要去街上抗議我軍不給戰俘人權的事,你去嗎?」


  蘇夢縈搖搖頭, 「我不去, 你知道這些東西我向來不參加的。」


  「可是……」王靜雅有些猶豫,她是裁縫的女兒,家裡雖然過得去, 但也是小戶人家, 加上因為家裡人做生意的原因, 從小就被教育『以和為貴』, 所以性子比較軟, 到了學校后,在熱情朝氣的同學中間總有種跟不上的吃力感, 直到蘇夢縈到學校做了旁聽生,才勉強覺得找到了同類, 這一年多和蘇夢縈的關係也極好就是了。


  她其實也不想去, 但又擔心不去會和班上的同學更加疏遠。畢竟現在她就已經是只比蘇夢縈自嘲為『透明人物』略好一點的邊緣人物。


  「我聽說, 王絲娜小姐的生日就快到了,到時候會不會因為我們沒去所以不請咱們啊?」


  「唔……」蘇夢縈想了想后不太確定的回答,「我記得……王絲娜小姐的生日才過不久?」


  「不是,上次是她給她的查理二世舉辦的生日宴會。」王靜雅解釋。


  「查理二世?」


  「就是她養的一條狗,聽說很有來頭的。」


  嗯。感覺昔日威名赫赫的英國國王棺材板快要按不住了。蘇夢縈默默。


  但轉念一想這個世界都和自己知道的那一個似乎歷史上有很大不同,也就懶得去考慮這位『是否存在過』的英皇陛下會不會氣得從皇家墳墓里跳出來。


  「到時候她要是願意請我……」蘇夢縈想一想后笑眯眯,「我還是會認真的考慮的。」


  「那……你明天真的不去?」王靜雅圓圓的臉都快皺出包子褶了。


  「不去。」蘇夢縈笑眯眯但肯定的回答。


  「可是你不覺得那些戰俘很可憐嗎?」王靜雅試圖最後說服蘇夢縈,「我聽王絲娜小姐說,那些人除了要干非常重的苦力外,每天能吃的東西也很少很少。」


  「唔……」蘇夢縈想了想后,認真的看著王靜雅問,「那……靜雅。他們是因為什麼而要受這份罪呢?」


  王靜雅愣了愣。


  蘇夢縈不等對方回答,輕聲,但清楚的說,「因為他們侵犯了我們的領土。殺害了我們的同胞,掠奪了他們的財產、生命,甚至是清白。這些,我還在家的時候就聽見我爹還有舅舅們說起過。」


  頓了頓后蘇夢縈輕笑,「……雖然已經是兩年前的舊事,但也並不是我忘記前因的理由。所以……我實在做不到去給這麼一群人爭取什麼人權和民主。」


  最後蘇夢縈奇怪的又問,「靜雅,他們之中有人餓死或者累死嗎?」


  「似乎……沒有聽說……」蘇夢縈今天的一番話有些顛覆王靜雅長久以來對她的印象,所以在回答的時候,神情和語氣都有點飄忽。


  「哦……」蘇夢縈點點頭,沖王靜雅笑,乖巧斯文,「那我還是繼續做好我身為一個學生的本質好了。」


  沖依舊在發愣的王靜雅說,「我先回去啦,車夫估計都在等了,明天見。」


  「……明天見……」


  和王靜雅道別後,蘇夢縈借著用手按住斜跨書包的動作,按住小跑時微微飛舞的裙擺,雖然裙擺長至過膝,但蘇夢縈依舊覺得奔跑的時候很不方便。這讓她再一次的無比懷念可以穿熱褲、牛仔褲的時候。


  可惜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這輩子的爹是個有些地方開明,有些地方又相當固執的私塾先生。


  小跑至校門口,還未出去早就等在哪兒的車夫在看見她后就連忙站了起來,等蘇夢縈跑至跟前的時候,憨厚一笑,「蘇小姐。」


  「王叔你好。今天晚了一點,抱歉啊。」蘇夢縈氣喘吁吁的笑著對車夫說,一邊在他壓低了車把手方便自己上車的時候解釋。


  「沒事沒事,也沒等多久。」車夫笑著。「您坐穩了?坐穩了我們就走拉?」


  「坐穩了王叔。」


  「好嘞。」


  話音剛落,要不是蘇夢縈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車蓬處的扶手,估計就滴溜溜的滾一圈了。


  沒辦法,畢竟現在的身體才十四歲,蘇母又是嬌俏玲瓏的南方人。蘇夢縈似乎隨了蘇母。


  即便已經在這個疑似民國的地方生活了這麼久,蘇夢縈依舊時常對周圍的一切感到怪異。


  因為這裡並不是她所熟悉的那段歷史,就像是在原有的軌跡上行駛時,突然出現了一條不應該出現的分支。然後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的再分叉,逐漸變成了現在這個似是而非,完全和歷史不同的一個民國。


  蘇夢縈的學校在城北,而家則在城南巷子衚衕內,北平城可不小,所以從蘇夢縈第一天去學校當旁聽生開始,蘇爹就讓蘇二叔找了可靠的黃包車,每月月結,就負責到點接送蘇暮上下學。


  她曾經聽自己蘇二叔說過,黃包車車夫一天要賺到60銅元才勉強夠一家五口人糊口。而60銅元約等於兩角錢,一個月也就需要5元錢才能解決溫飽。


  所以蘇爹願意每月花兩塊錢找黃包車車夫接送蘇夢縈,對車夫來說已經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差事了。畢竟除了每天早晚的接送外,其餘時間車夫還可去正常的做他的買賣,別說兩塊錢,一塊錢都有很多人搶著做。


  這也是為什麼黃包車夫王叔這一年多來,很是勤懇,無論颳風下雨,都從來沒晚過點。甚至有次拉蘇夢縈迴蘇家的路上,遇見學生游.行,有學生逃跑的過程中試圖跳上車,順便把蘇夢縈揪下去,都是因為王叔幫忙把那個壞學生給攆走的,就為了這事,當天蘇爹就包了兩元的紅包給王叔,過年的時候也特意包了兩塊的紅封。


  這個時候的錢值錢,一斤豬肉都才兩毛八。所以自那以後王叔就越發妥帖了。最妥帖之處就是因為得過蘇家二叔的提點,王叔知道蘇夢縈對錢總拎不清,所以有時候在路上遇見挑擔的小吃蘇夢縈要買時,王叔總會站在一邊眼也不眨的盯著人小販和準備給錢的蘇夢縈。就怕她這個蘇二叔嘴裡的『蘇小傻』搞不清楚錢被騙。


  作為一個在現代社會活了快三十年的大齡女青年表示很虐心……


  ……誰會想到有一天自己身揣一元錢,也會是巨款呢……


  算數很不好的旁聽生蘇夢縈:……_(:зゝ∠)_

  要是只是投以眼神的關愛……蘇夢縈也就忍了,但問題是一節課下來,這位明明長相還不錯的學長,居然無視其他人的踴躍舉手,其中還包括朱麗燕就差伸到他眼皮子底下的手,點了她兩次回答。


  一瞬間進門前還覺得不錯的樣貌就變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沒辦法,如果放在蘇夢縈原本的時代里,她自信自己的語文怎麼也不會太差,但這裡是民國也!是一個小學生的閱讀量放出去,都能隨便吊打普通大學生的民國也!?

  其他科目先不談,單說蘇夢縈剛拿到國文課本時粗粗一翻,就暗自咂舌。課文內容豐富,文字深度遠勝她那時讀的語文課本,最出乎她意料的,是裡面的理念也十分先進。課本內容除包括《禮記》《國策》《左傳》《孟子》以及歷代名家詩文,還引進了西方文學。


  除了講倫理、說審美,倡導良好生活習慣,更有普及社會常識、培植愛國情操的。涉及面之廣完全超出蘇夢縈的想象,甚至有幾堂國文寫作課上,老師還拿了幾篇八股文來給大家一起研究分析,不談內容,只單單說八股文的寫作理論和技巧,也是值得後人借鑒的。


  ……蘇夢縈聽得滿頭霧水,時刻在懷疑自己其實就是個文盲。虧她當初還以為自己即將走上學霸這條人生巔峰,但事實證明即便穿越一次,學渣依舊是學渣,甚至有可能達到更渣的水平。


  她現在能每科及格,真的多虧了自家身為『私塾先生』的親爹,也多虧了她僅剩不多,『及格萬歲』的自尊心。不然這個旁聽生……不當也罷。


  原本以為在經歷了剛當旁聽生時的懵逼后,後面也應該沒什麼能難倒她的時候,卻又來了這位小哥哥再一次讓蘇夢縈感受了一次『我是誰?這是哪兒?我在這兒做什麼?』等心路歷程。很是扎心。


  偏坑坑巴巴勉強回答完問題坐下后,講台上的小老師明顯不太滿意蘇夢縈的表現,雖沒明說,但臉上神色多少透了一些出來,讓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看得清楚。


  尤其是朱麗燕,不知為何,在蘇夢縈迴答得不是很好重新坐下后,很是得意的朝她丟了個眼神過來,之後再甜甜的朝高立冉看去,一種『我背後有人』的小人得志模樣。看得蘇夢縈一臉莫名其妙不說,還略感不愉。


  就算是一隻蒼蠅,在你周圍嗡嗡久了也會令人生厭,恨不得一個蒼蠅拍打死的,更何況是個時不時就做點怪相的人?


  所以等差不多快到下課時間時,高立冉的一句話讓蘇夢縈突然就從鬱悶變得火大起來——


  ——「在座諸位都是新時代的學生,所以無論是在舉止上、行為舉止以及思想上,都應該具有一名新時代人應該具有的東西,摒棄那些舊時代的糟粕。尤其是女孩子。」高立冉在說到這點的時候頓了頓。


  而蘇夢縈則微微皺了皺眉。


  高立冉繼續,「舊時代,甚至是現在,很多沒有接受過當代教育,或者說部分接受了當代教育的人,依舊會把自己的定位放得很低,或者只比從前高出那麼一點點。但終極目標卻是不變的——嫁一戶更好的人家。」


  「而讀過幾本書,識個幾個字,就能比不會讀書識字的嫁得要好。上過學,留過洋的亦然。可是我們的定位只能到這裡嗎?我們的人生最終目標就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最後嫁個更好的人?然後相夫教子?」


  「如果有人抱著這樣的想法,那麼她的思想依舊和舊時代的女性沒有任何的區別。我們應該要有更遠大的理想和追求,應該完全拋棄掉這些,去追求更崇高的夢想,去努力、奮鬥才行!」


  高立冉從蘇夢縈身上移開眼,慢慢環視教室,從不少人的臉上看到深思和迷茫后微微一笑,「如果有想不通的,沒關係,下來之後隨時可以找我聊天,只要不是假日,我都在附大……」


  「謝謝高同學。」一直坐在教室最後空位的國文老師在高立冉說出他的班級地址時打斷他,站起身帶頭鼓掌,等教室掌聲響成一片持續了一陣后老師才平舉雙手,掌心向下壓了壓,在教室重新安靜后,才一面朝講台走去,一面微笑開口,「你們高學長剛才有句話說得很對,我們不應該桎梏自己,更不能讓自己成為依附品。你的全部,應該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的。」


  老師頓了頓,笑。


  「無論男女。」


  「但思想的形成、突破、進步,從而滋生出夢想、理想,這都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你會不斷的推翻你腦子裡面突然滋生的『妄想』,又會在下一刻自己領悟,或者經由別人一說感到醍醐灌頂。但無論是哪種,還找不到未來的路迷茫也好,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的彷徨也好。都是正常的。即便是你們高學長,甚至包括老師我,也會在明明確定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定了什麼樣的目標的前提下,時不時的產生猶豫和彷徨。」


  「這是很正常的情緒變換,就像天氣的變換一樣,但無論怎麼變換,天空。依舊在那兒。」


  國文老師語調輕緩,甚至可以說溫吞。和剛才高立冉的激情宣揚全然不同。但卻偏偏讓蘇夢縈更能靜下心去聆聽,甚至在她看來,老師的話,還有論點都比高立冉更加的有說服力、感染力,也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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