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么么噠么么噠!
人逢喜事精神爽, 單寧第二天精神抖擻地起床。昨晚他想出去溜達, 霍銘衍不讓,理由是他好幾天沒好好睡覺。
單寧覺得也是, 霍銘衍剛來那天他和「十三派」去通宵了,後面變成貓又天天往外跑, 確實沒哪天睡得好的。
於是昨晚單寧乖乖在家睡覺。霍銘衍沒親他, 到了時間就睡覺,兩個人躺一張床上,什麼事都沒發生。
單寧不在意這點小事,霍銘衍本來就是清心寡欲的人,這幾天總突然親了他一口才讓他吃驚。單寧出去買了新鮮食材,喜滋滋地弄了兩人份的早餐,出門去上班。
按照計劃, 接下來每天都得特訓,趕在聯邦獨立日秀秀存在感。單寧一大早到了單位,老成苦巴巴地走過來:「我這把老骨頭就不用上了吧?」
單寧堅定拒絕:「不行,一個都不能少。」他拍拍老城肩膀,「你才四十來歲, 什麼老骨頭啊。男人四十一枝花!我跟你說, 現在的小姑娘都喜歡你這樣的,沒聽她們都喊她們對象大叔大叔嗎?」
早到的值班姑娘正擺弄著電腦, 聽了單寧的話后麻溜地在投影牆上放了幾張照片, 都是腿長腳長瘦臉單眼皮的歐巴。
單寧扭頭看她。
值班姑娘敲字:「這才是大叔。」
單寧瞅了幾眼, 客觀評價:「沒我帥。」
老成:「……」
單寧沒理會心靈受傷的老成, 人到齊后立刻開始集訓。
單寧是領頭的,先帶著他們做了準備運動,然後領著他們跑圈。跑圈不是單純跑,還要整齊地跑,單寧邊跑邊指導:「你們現在不是一個人,你們是一個整體,做什麼都得整齊劃一。咱都是業餘的,整齊不一定好看,但不整齊肯定不好看。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快,快才能出人意料;然後要整齊,整齊看著能唬人。明白沒?」
「明白了~」
「大聲點!」
「明白了!」
城管大隊的訓練場和巡警那邊挨得近,巡警們正在吃早餐,一大早聽到對面的動靜,都拎著包子油條豆漿到窗邊圍觀。孔利民走進辦公室,立刻有人招呼:「孔哥,你看那邊又在搞什麼。」
「又是單寧那小子。」有人忍不住說,「他還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你懂什麼,這才是年輕人啊,年輕人就該這樣。」信息組的組長大姐感慨。
孔利民叼著包子走到窗邊一看,喲,了不起,連他那老對頭老成都在跑。一把年紀了,還和一群愣頭青一起鬧騰,羞不羞啊!他三下並兩下地把包子整個兒吞進嘴裡,嚼巴嚼巴,吞了下去,擺擺手說:「行了行了,都散了,等會兒宋扒皮到了不罵死你們。」
宋扒皮是他們所里的一把手,愛好是讓他們「主動、自願加班」,不管有事沒事,最好他們天天守辦公室的守辦公室、巡邏的巡邏。但是遇著事情,宋扒皮又特別慫,堅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事最好」的根本原則。
最近海灣這邊有個會議要開,各方要員都會過來,前兩天一發現女屍宋扒皮頭髮都愁掉了一撮,光亮如新剝殼的雞蛋的腦袋越發乾凈。安可萱丈夫找過來演了場悲情大哭的戲,宋扒皮也差點激動哭了,立刻讓對方把屍體領走,當天就找了個火葬場燒掉了。
孔利民把人從窗邊趕跑,自己卻還站在那往對面看。單寧跑在旁邊,時而追到前面,時而倒到後面,時而打著手勢像是在指揮。
年輕人果然有活力。
孔利民活動了一下手腳,轉身要回到自己座位,卻看到宋扒皮滿面怒容地走了進來,指著他鼻子吼道:「孔利民,你給我來一下!」
孔利民早料到了宋扒皮會生氣,畢竟這邊已經「圓滿結案」,他卻把案子轉交給水黃街區那邊,等同於啪啪啪地打了宋扒皮的臉。他也不怎麼在乎,走進宋扒皮的辦公室挨訓。
宋扒皮對著孔利民就是一通罵,說他無組織無紀律,眼裡根本沒有他這個所長。見孔利民站得筆挺,認認真真聽訓,宋扒皮一陣泄氣,嘆了口氣,無奈地說:「行了行了,出去吧。」
孔利民走了出去,回到自己位置上往窗外看了看,抬手抹了把臉,戴上和制服配套的帽子,和同僚一起出門去巡邏。
日子平平靜靜地過了兩天,單寧的特訓初見成效,水黃街區那邊的調查也有了極大的進展。
孔利民叫單寧、老成一塊出來吃飯,給單寧說案子的事。
三個人進了個小麵館,齊齊呼嚕呼嚕地掃了兩碗面,孔利民才開始說話:「案子破了,還真是那麼一回事。本來我那朋友準備用懷孕詐詐他們,結果一去查,還真發現安可萱前些天去過附近一門診——她真的懷孕了。這人求了好幾年的孩子,被他和人合夥弄死了。動手的是那個保險員,她和安可萱丈夫是同學,當時在另一家保險公司工作,他們一起參加一個長輩的葬禮時聊起了巨額保險。後來安可萱丈夫和這保險員有了私情,兩個人密謀殺死他的第一個老婆,出事後是他們一起布置的『事故現場』。」
老成說:「那他們怎麼不結婚?」
孔利民說:「這就是這起案子的起源了。他們轉來海灣,發現買了房子日子過得很拮据。這時候安可萱丈夫遇見了安可萱后對她起了心思,和那女保險員合謀接近安可萱,很快讓安可萱點頭答應和他結婚。」孔利民嘆了口氣,「現在安可萱丈夫知道安可萱懷孕了,一口咬定是女保險員妒忌安可萱才動的手。女保險員怕自己被重判,拿出當年安可萱丈夫謀害第一個老婆的證據。」
單寧也嘆了口氣。
讓安可萱丈夫知道安可萱懷孕了,算是幫安可萱出了口氣——你不是想要孩子嗎?你差一點就能有孩子了!是你自己弄沒的!可聽到安可萱丈夫和女保險員這樣相互指證,單寧心裡高興不起來。
就為了騙取賠償,兩條人命被他們活活弄沒了!
老成看出單寧的情緒,難得地開口勸慰:「其實他們狗咬狗也好,至少證據拿到了,兩個人都跑不掉。」
單寧點頭:「這麼說也對。」就算死去的人沒法再活過來,至少真相能大白、真兇能受到懲罰。
這殺妻騙保案破案效率挺高,案情一大白立刻引來了極大的關注,連海灣電視台都給招來了。他們準備特意拍一期節目介紹這事,讓年輕人多點兒警惕心。
西城區這邊作為發現屍體的第一現場,電視台特意過來取景。
單寧正忙著搞特訓,《法案在線》節目組的人就找上門來,說要找他去再現當時的情境。
單寧驚訝:「你們還找原班人馬演出啊,那可真夠真實的。」
節目組負責人說:「畢竟我們是拿真實案件當藍本的。」他看向還沒散掉的城管大隊成員們,好奇地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動作挺整齊啊。」
單寧抓緊機會和負責人說起自己的打算,然後一臉靦腆地問負責人有沒有什麼精通這方面的人介紹——要能給他們點指導的,遠程指導也成,最要緊的是不要錢。
節目組負責人:「………………」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不要臉了嗎?
節目組負責人到底是老於世故的人精,也沒當面拒絕,只隨口應了句:「我回去幫你問問人。」
單寧精神奕奕地跟著節目組去錄製。
那天那個釣魚的老頭也被找回來了,老頭兒一見單寧就樂呵呵地笑道:「對,那天小單也穿這樣。不過那天比現在要早一點,小單嘴裡還叼著根油條。」
單寧:「……」
單寧對著攝像機也不慫,麻利地把發現屍體的情景重演完畢。
一完工,單寧才發現對面單位的宋扒皮也過來了,他對著鏡頭侃侃而談:「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越想越不對,那男人不對勁啊,哪有一進門就哭的?哭早了!這裡頭有古怪!我馬上打電話給水黃街那邊,讓他們馬上展開聯合調查!」
單寧悄悄溜到節目組負責人身旁,問道:「他這樣不會劇透嗎?」就算是法制節目,也要講究懸念啊,一下子把整件事都抖出來了觀眾哪裡愛看!
節目組負責人面不改色:「沒事兒,這段放結束花絮裡面去。」負責人是有背景的,知道這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打人不打臉,這種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他沒必要當惡人。
單寧點點頭,沒說什麼。他在這案子裡頭也就露了那麼幾秒臉,接下來沒他什麼事了。
單寧很快把節目的事拋諸腦後,繼續開著自己的巡邏車繞著整個區巡邏。到了傍晚一下班,他又騎著自行車去接霍銘衍下班。
單寧來的次數多了,監察處一些人也記住了他。霍銘衍沒出來,單寧認識的人倒先出來了,他們見了單寧就調侃:「喲,單寧你又過來接霍處下班了啊!」
單寧也不害臊,笑眯眯地說:「對啊,我和你們霍處正同居著呢。」
有外人在,單寧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霍銘衍沒罵他,也沒趕他走,四捨五入就是原諒他了!單寧笑眯眯地說:「那我下班後去你那兒。」
霍銘衍點頭。
單寧走到門外,又忍不住回頭看一眼。霍銘衍已經坐到辦公桌后,正側頭聽著助理的回報。窗帘沒拉攏,溫暖明朗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了霍銘衍臉上。霍銘衍沒有說話,只靜靜地聆聽著,長長的眼睫在眼底投下淡淡陰影。
單寧的心一下子回到了幾年前的高中時光。
那時霍銘衍坐在窗邊。霍銘衍皮膚白皙細膩,一直浸沐在陽光里也白得很,那光彷彿落不到他身上,只給他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他不愛說話也不愛聽課,不怎麼在意成績,也不怎麼和人往來,好像整個世界都和他沒什麼關係。
霍銘衍,霍銘衍,霍銘衍。
那種幾乎令單寧整顆心沸騰起來的悸動又湧上心頭。那曾經被現實狠狠打入泥濘的念想,此時此刻又一次從心底復甦,貪婪地啃噬著他顫動的心臟。他想要攀上高峰,攀上懸崖,把那朵獨自長在寒風之中的花兒護到懷裡,替它遮風擋雨,哪怕會摔得粉身碎骨也不在意。
單寧抽回被釘在霍銘衍辦公室外的腳。他大步下了樓,回到自己的巡邏車上,下意識地摸向腕間的玉八卦,絲絲涼意從玉八卦里滲出來,平復了他焦灼的心情。
總有一天可以的。
他永遠都不會認命。
單寧開著巡邏車在西城區繞了一下午,沒發現什麼異常。臨近傍晚,單寧開車穿過廣場、越過南山,去了老碼頭那邊。
相比東邊的國際大港口,老碼頭這邊要冷清的多,只有零星的漁船停靠在岸邊,一溜的矮蓬,烏漆漆一片,來個浪花都能把它們給吞了。海灣三面臨海,像只伸進海里的靴子,但西面的海域比較邪門,經常出事,大船的航線都不會經過。
單寧向剛出海回來的漁民買了一籮筐的海鮮,魚多,貝類也有,還有些海蝦海蟹之類的,都新鮮得很,亂爬亂跳。他爽快地付了錢,把籮筐弄上巡邏車,開去南山把一籮筐海鮮都捎到半山腰,藏到沒什麼人經過的地方。
這是給貓老大它們的,單寧準備晚上再來一趟,要是貓老大它們沒出來吃他就給它們提個醒。
單寧藏完海鮮,回到巡邏車上開車下山,有點肉疼自己剛發下來的工資:昨晚被老成他們宰了一頓,今天又買了一籮筐海鮮,看來這個月又存不了幾個錢了!
單寧把巡邏車停回城管大隊。
前不久單寧狠狠收拾了一批人,大部分不安份的傢伙都夾著尾巴做人,城管大隊沒什麼大事,交班非常順利。他蹬著自行車回了出租屋那邊,隨便收拾了點東西塞背包里,又騎著車去福壽里那邊。
福壽里算是西城區里比較清靜的,裡頭有個早年建的干休所,勉強算是「重點保護區域」,沒那麼多外來租客。單寧騎著自行車進了福壽里,一路看門牌,不一會兒就找到了88號。
從外頭看去,這院子好像長著不少花木,有些都爬出牆外來了。他感受到院子里透出的濃郁生機,心頭跳了跳,把自行車擱門邊去敲門。
沒人回應。
單寧從門縫裡瞅了瞅,沒瞧見人,抬起頭掂了掂圍牆高度,覺得自己可以輕鬆翻過去,頓時有些蠢蠢欲動。翻牆這技能他初中高中常練,工作后挺久沒翻了,感覺還挺懷念。他一腳踩上自行車,抬手攀上圍牆,伸出腿往上跨。
等單寧整個人坐到了圍牆上正要往裡跳,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
單寧忙抬頭看去,見到了踏著夕陽走進福壽里的霍銘衍。
霍銘衍也遠遠看見了單寧。他抬眼看向那個跨坐圍牆上的傢伙,腳步頓了頓,站在原處不動了。
單寧臉上一陣臊熱。他訕訕地說:「咦,你沒在家啊,我還想著你是不是不方便開門,比如正在尿尿什麼的。」
霍銘衍:「……」
單寧重新翻下圍牆,踩著自行車的車座下地,麻溜地跑到霍銘衍身邊:「你們下班這麼晚啊。」他拍了拍背後的背包,「我都回去收拾好東西了。」
霍銘衍掃了眼單寧那一不怎麼鼓的背包,沒說話,開門。
單寧剛才在圍牆上瞧見了院子的情況,跟在霍銘衍背後往裡走,一眼被裡面的樹木吸引住了。他拉著霍銘衍說:「這棵梨樹結了梨子,八月大概就熟了,看起來是紅梨,肉脆汁多,八月天氣燥,喝點梨汁好。」單寧又瞧向前面那排柿子樹,兩眼發亮,「再過幾個月,這樹就該結柿子了,看它長得挺好,就是不知道結的柿子澀不澀!」
霍銘衍瞧了他一眼。
單寧趕緊拍馬屁:「你眼光真好,能挑到這麼好的地方!瞧這些花草樹木長得生機勃勃的,棒極了!」
兩個人穿過兩行柿子樹走往樓房那邊。那獨棟樓房外頭挺古色古香,裡面卻挺現代化,該有的電器全都有。已經臨近傍晚了,屋裡灑滿餘暉,單寧啪地把燈打開,換了鞋進屋,又誇道:「你這房子忒大了,還樓上樓下兩層帶閣樓,一個人住挺愁人的,衛生多不好搞。」
「叫人來搞。」霍銘衍說。
「……萬惡的資本主義,萬惡的資產階級!」
霍銘衍沒說什麼,領著單寧上樓,往主卧那邊走。單寧心砰砰直跳,忍不住問:「這麼多房間,我還和你睡一起?」
霍銘衍停下腳步,轉頭向他:「不樂意?」
單寧喜上心頭,忙不迭點頭:「樂意樂意!」他屁顛屁顛地跟在霍銘衍後面,「你放心,晚上有什麼妖魔鬼怪來了,我保證幫你把它們統統打跑!」
霍銘衍把房門打開。
裡面有個大大的貓爬架和貓墊子。
單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