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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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涼的液體從口唇相接的地方滲入, 那種獨屬於醇酒的辛辣滑過舌尖,阿蓉的雙眼驀地睜大,也不知是為這於想象中截然不同的、還有些古怪味道的酒水,還是被聖上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壞了。


  事實上, 就連整個宮宴之上的朝臣命婦, 都嚇得懵了。


  「這……」


  「宮裡頭不是傳來了消息, 齊昭儀進宮那幾天, 聖上一步都不曾踏入錦儀宮,怎麼如今兩人的感情,好到了如此地步?」


  「你這消息早過時了,後來兩人好著呢,不得不說第一個入宮的主子, 果真是佔盡了寵愛……難怪靜安侯府會那般全力謀算……」


  「不過可惜靖安侯府棋哪怕心有七竅、對聖上的性子算了個最准,也終究差一招, 眼下的昭儀娘娘, 可是招惹不得了。」


  明晃晃的宮宴之中, 唯獨洛平侯府所在的一席, 格外的安靜, 或者說尤其冷清。


  陳岌這一晚沒有再汲汲於與朝官聯絡關係,而是將一壺又一壺的酒水倒了出來, 一杯接一杯的飲盡。


  外人看他還是春風得意、風頭無兩, 背靠陳家這顆大樹, 與聖上還有遠親的關係,未來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可他自己心裡清楚,近來日子不太好過了。


  聖上朝政漸穩,朝野上下已經幾乎沒有異聲,唯獨有幾個既惜命卻又貪心,不滿足於現狀、欲謀取高權的還在同他保持來往。


  可這些人卻絕算不上真正的人才,與聖上積攢了七年的底蘊相比,洛平侯府所能掌控的力量正在以不可挽回的趨勢逐年削弱……


  即便是陳岌也不得不承認,陳樾真的很適合當皇帝,自他登位以來做的每一樁事,都是有深意的、且從未出錯。


  尤其是近一年中,潼河水患中的無一人傷亡,接連三道旨意打壓五佛山和大周朝內其他教派信仰,令大周朝臣民脫離幻想、煥發出勃勃生機。


  甚至於洛平侯府為了培養死士聯繫了十幾年的人販團伙,也被一網打盡,直接令陳岌這裡傷筋動骨。


  「是她。」陳岌醉眼微眯的看向首位,口中輕聲呢喃,除了齊昭儀,陳岌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在齊昭儀出現之前,洛平侯府與聖上還是勢均力敵,甚至於差一點就誘導了青州賊匪,在白郡城郊外將聖上斬殺。


  即使聖上最終活命歸來,那個時候陳岌還是信心十足,畢竟就算是他也想不到,這世上……會有齊昭儀一般神異之人:識天理、知命數、可以預知未來。


  妖邪也好,神女也好,他陳岌若是得了此女,還需怕洛平侯府有朝一日沒落下去?還需怕皇位、怕這大周朝萬里封疆不盡得於手中?


  這個女人,本該是他的,他已在做出那道令人震撼的推測后,便盡了十二分的力氣、與齊父定下婚約,只差臨門一腳將佳人接入府中。


  只可惜他千算萬算都想不到,聖上居然真肯不要臉到了極點,明知齊陳兩家已有婚約、仍是橫插一腳將人劫走,他也不會接連時運不濟。


  說到底,不論背地裡的謀划,只看明面上的交手,相比皇位上那個人,他還是……狠的不夠徹底。


  「主子,齊昭儀看上去很小呢,原來聖上喜歡這一款……」陳岌身側,一個體態婀娜、胸脯飽滿的姬妾為他小意斟酒,素手還有意無意的滑過陳岌的手背,她看起來實在是喜歡極了洛平侯,因此注意到陳岌看向首位,便也跟著看了過去,隨口一言。


  陳岌嗓音極低的冷哼一聲,「他可配不上她。」


  這姬妾手中一頓,狀似無意道:「說起來,齊昭儀也真是個美人,日後長開了,怕是如今大周朝聲名在外的姜婭,也及不上的。」


  「依依?」陳岌總算覺察出不對,轉過頭來看向那名姬妾,笑了笑,「這是醋了?何必拐彎抹角試探本侯,她已是聖上的昭儀,本侯豈敢對她有意?」


  不敢有意?姬妾眼中劃過一道深思,倘若沒了聖上宮妃那一層顧忌,是否就可以有意了呢?

  這名為依依的姬妾也並非常人。或者說,能留在陳岌身邊的,不論男女,必定是有用之人,這姬妾便是其一。


  早年先太后給聖上下的毒,還是出自她手,此毒十分奇詭、就算太醫院也毫無頭緒,只得暫時為聖上壓制住,以待後續治療。


  因此她是陳岌的一張王牌,只要王牌在手,日後但凡找到機會,引發出聖上體內的餘毒,都會置洛平侯府於不敗之地。


  「齊昭儀不過是個女子,於大局無礙、不必在意……今次本侯帶你來,是為了對付聖上,」


  陳岌口中的話音已經壓制最低,他一把扣住姬妾的手腕,「這人在位七年,夠膽也夠狠,正面交鋒本侯及不上他,只能靠你了。」


  陳岌對齊蓉的感官其實十分複雜。


  若說是喜歡,該是略有一些的,人對於美好的東西、都不會吝嗇於喜愛。


  但若說真正放在了心上,那也太過勉強,若非齊蓉的能力實在特殊,他絕不會注意到這個齊家庶女,大業為先、美色不過是浮雲,陳岌只是不甘心罷了。


  不甘心天命之女被聖上橫刀奪去,打消依依對齊蓉下手的那一刻他就想過,他早晚有一日……還會將人搶奪回來!

  可是但凡是人,總要有個私心的,若論洛平侯府中有誰對陳岌最為了解,也自然是他關係密切的姬妾,依依怎麼會看不出陳岌話中之意?


  她太明白了,陳岌怕她害了齊昭儀。


  呵,多麼可笑,口口聲聲說齊昭儀是個普通女子,那陳岌又為何在意?只因為她是聖上的昭儀,所以哪怕聖上毒發了,她也得活著?


  這話莫說是毒女依依,就算陳岌本人都不會信吧?

  「您親自去齊府訂了親,莫非以為依依不知?」毒女無聲看天,既然無關緊要的人,殺就殺了,「依依是戀慕您,卻不是個傻子。」


  幾日後,洛平侯府在皇城中剩餘的人脈,突然在同一時刻動了起來,這一日正好是廚娘慶姆休假,膳房中送來的點心特意捏的精緻可愛,以期能取代慶姆的手藝,使昭儀娘娘見之展顏。


  阿蓉的確喜歡極了膳房中送來的梅果點心,總共一塊拳頭大小的糕點,上頭點綴著切成細絲的熟嫩筍,和花瓣一樣的梅果乾,像極了一幅天然的畫。


  她眼巴巴看了半天,竟然有點捨不得吃,思忖片刻來到止瀾殿,送給了對甜食從不拒絕的聖上,再然後的一切,都彷彿是做夢一樣。


  阿蓉見到聖上吐出了一口血,她傻傻的站著,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體都僵硬了起來,直到太醫對她說,聖上是中毒了。


  「此毒名為冰鴆,是鴆毒中的一種,見血封喉。」老太醫把完脈,嘆了口氣,「若是尋常人服用,只怕不出一刻便七竅流血而亡,神仙也難救,可服毒的卻是……」


  「陛下體內原本就藏了一道慢毒,三年前老夫與諸位太醫院大人合力壓制,才得以令慢毒龜縮一隅,如今卻因為這冰鴆之毒,再次引發出來。」老太醫說的十分驚險,一時間大殿中的人有不少倒吸口氣,卻也不敢打斷。


  老太醫接著恨鐵不成鋼道:

  「兩種毒都十分霸道,因此陛下雖不至於毒發身亡,卻將體內的毒,混的更為複雜了,若說先前陛下體內的毒,太醫院還有三分把握祛除,眼下的混毒,卻一分也沒有……」


  「還好是朕,」龍床之上唇色青紫的聖上,倒是虛弱之餘、難免覺得有些慶幸,他偷偷勾了下阿蓉的手指,像是想趁著床邊那道帘子隔開外人的時候,親一親她的手指。


  只可惜心有餘力不足,外表看似強壯的聖上,在兩種劇毒之下,挪動都十分艱難,他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向身體低頭了。


  「老天想要朕的命,早就是註定的,多一份毒也無礙。若是朕的小昭儀沒了,朕才要心疼死。」似乎感受到了阿蓉的不安,陳樾勾住她手指不放,狀似無賴道,「過來抱抱朕,抱抱就不疼了。」


  但陳樾又無疑是有權勢的,國無二陳,從他的姓氏也看得出,在這樣的人所在的圈子裡傳出名氣,是得到聲望值最省力的途徑。至於隱患,阿蓉並不多麼擔心,誰會與一個可以預知未來的人過不去呢?難道有人會不想知道,將來自己會遭遇到什麼,又該如何化險為夷么?

  於是就在陳樾收到一封快馬急箋,打算離開陳庄的下午,一扭頭就看到那個可能有著異族血統的齊家小姑娘,站在人群之後,咬著唇瓣、嬌俏忐忑地望著他,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又有點難以啟齒,還在猶豫之中。


  這一天她穿了件深色衣裙,由於玉容膏的效果,兩三天下來肌膚比以往更為通透,整個人都被襯的如同明珠,白得發光。再加上國內民風開放,女子的衣衫從來都不是那麼中規中矩,因此那神色衣裙的領口曲折交疊,也露出微微鼓起的小片胸口。


  男人目光怔了一下,大概沒想到不過十三歲的少女,就已經發育的這麼好了,一時間將眼前女孩,當作小輩看待的心思,也消減了不少,反倒是想起了岐老先前所說的:此為齊家妾生女,又難得品貌極好,養上兩年只怕就要被送去做了姬妾。


  「有什麼事?」不知出於何種心態,男人躍下強壯的馬匹,獨自走了過去。


  「你姓陳,可是朝中大官嗎?」少女指尖揪著衣角,歪了歪小腦袋,眼神飄忽閃爍,但不可否認,這樣的一雙眼睛,哪怕有著強烈意圖的算計,也絕不會令人討厭。


  陳樾頭一次發現,他對這姑娘的印象,實在是很好,就算知道對方猜到他身份不一般,現在必有所求,也半點不覺得興緻已失,他笑了一下,「想要我做什麼?」


  「我……見到潼河中的水決堤了,好多田地和人,都沒有了,就在今年的五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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