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往事追塵（上）
15年前，在那個骯髒又處處瀰漫著死亡惡臭的貧民窟里，我苟且吞咽著垃圾。
——玖清梔
這個世界是這樣子骯髒的嗎？
自從我有記憶以來，它就充滿了混亂和骯髒。
我和跟我有同樣悲慘命運的棄兒們搶食，也和野貓野狗搶食，因為我知道只有那些難吃到難以下咽的食物可以讓我繼續活下去，可是我不知道我繼續苟且活下去，到底有什麼意義？或許我只是害怕飢餓吧。
我如同一隻小獸一般，蜷縮在陰暗的小巷裡，我整個人都陷入麻木之中，彷彿只要沒有情感，就感受不到痛苦，飢餓和寒冷。
周圍好冷好冷，連同我的心也好冷好冷。
骯髒潮濕的小巷，逐漸傳來光著腳跑步的聲音，我睜開麻木的雙眼，看到慌忙地跑來一個滿身是傷的男孩子，那是我的哥哥，哥哥回來了嗎？
或許這才是我努力活下去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吧。
我用嘶啞又微弱的嗓音輕輕的喚他：「哥哥，你回來了。」我努力讓自己露出可以讓哥哥開心的微笑，期盼的問著他：「你有沒有幫我帶新的書回來？」
我知道，我的哥哥跟周圍那些只會打架鬥毆的孩子是不一樣的，因為他會教我字，他說我很聰明，一教就會了。
根據那個瘸了腿的小輝所說，他是突然來到這裡的，這裡食物本來就不夠分，現在該死的又多了人來搶。
小輝還說他來到這裡的時候渾身是傷，我看著他現在也是渾身是傷，好像他身上的傷從來沒有好過一樣，舊傷還沒好全就又添加了新傷。
玖熠氣喘吁吁的：「我們兩個都快餓死了，你還想著看什麼書！我哪有時間去找？只想快點回到你身邊。」說著從懷裡掏出半個髒兮兮的饅頭「給你，快一點吃吧。」
小清梔伸出瘦骨嶙峋的雙手捧住那半個饅頭，彷彿捧著極為重要的寶貝，湊到嘴邊啃了一小口，饅頭有些餿了，但她依舊吃得面不改色，弱聲道：「哥哥，你吃了嗎？」
她苟且吞咽的不僅僅是食物，還有這麻木絕望的時間和生命。
玖熠上手摸了摸那顆圓滾滾的腦袋，小孩子頭上溫熱的觸感，溫暖了他冰冷的手掌：「哥哥已經吃過了，放心吧，等等！你怎麼好像有點發燒了？！」說著撫上小孩的額頭。
小孩一下子拍掉了他頭上的手：「沒有，你想多了哥哥。」她害怕，害怕在這種境地下，如果生病的話，絕對活不下去，她更害怕生病的話被哥哥拋棄。她從小在殘酷中生活，明白現實要殘酷的多，不像書中那般美好。
玖熠因為她的突然激烈的舉動嚇了一跳，遲疑的看著面前的小人：「乖，讓哥哥摸摸。」
那雙手又逐漸靠近，前方卻突然傳來了巨大的響聲，男孩抱起女孩飛快地向後退去，女孩很輕，抱在懷裡，讓他有種感受不到重量的錯覺，玖熠又緊了緊懷抱。
前方一個男子粗啞的聲音傳來「該死，我都逃到這種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來了，那個小賤人居然還能找到？」隨之傳來的是幾聲槍響。
男子閃身躲在陰暗狹窄的小巷裡，一隊人從小巷的路口跑過，男子重重地鬆了一口氣，但是還是躲著，不敢出去。
男子靈機一動，既然不敢出去，不如進去看看這個小巷有沒有出口？
他往小巷深處走去。
這個陰暗的小巷是沒有出口的。
這裡只是暫時作為哥哥出去的時候，她就呆著的地方，玖熠為了保護玖清梔，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個地方，如果不換地方的話還是遲早會被盯上。
腳步聲漸漸近了，玖熠緊緊的把妹妹的腦袋埋在懷裡，他知道來人絕非善類。
男人看到這個小巷沒有出口，啐了一口。
但用手電筒照到兄妹倆時，眼中又亮了起來，這兩個孩子雖然臉色蒼白，瘦骨嶙峋，但是臉都長的很不錯，大的男孩子看上去十幾歲，小的女娃娃好像是五六歲的樣子。
男子心思流轉：這幾天那個人追的緊，他都好久沒有進貨了，這兩個不是現成的貨物嗎？手腳健全，長的也好，這樣的貨色應該算是上等貨了，等把他們兩個賣了，他就有錢可以逃得更遠了。他就不信那個小賤人還能追來。
那個人真是太恐怖了，他的大部分人手都栽在她手裡了，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當初絕對不會想著打她的主意，要不是有人出了很高的價錢，讓他們去拐賣了她，他們也絕對不會惹上這樣的人物啊！
他把槍塞在腰間，走到那兩個孩子面前，盡量用慈善的聲音打：「你們兩個跟我走吧，叔叔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
玖熠警惕道：「不用了，謝謝您的好心。」
男子的聲音瞬間兇狠起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乖乖的跟我走！」說的伸手朝著兩人抓去。
玖熠眼神一閃：「好！我答應你，既來叔叔你這麼好心，我們就跟你走吧！」
玖清梔在玖熠懷裡輕輕用小手捏了捏哥哥。
男子瞬間露出了笑容，拉著玖熠手臂往外面走去。
剛走到一半，玖熠趁著男子放鬆警惕，猛的去搶奪男子腰上的槍，男子發覺事情不妙，趕忙驚慌的跟玖熠爭搶起來，還大喊著：「小兔崽子，快鬆手，你不要命了嗎！」
玖熠眼看爭搶不過，只能暫時牽制，拼盡全力對他身邊的小娃喊到：「快！你快點跑！小梔，你最聽話了！不要回頭！不停的跑！」
她撒開小腿，呼哧呼哧的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外跑。
往那光明處跑。
當她跑出小巷的那一刻，砰的一聲槍響在她耳邊響起。
然而她不能回頭看，她不停的跑，不停的跑……
她甚至控制自己，不能浪費力氣哭。
即使已經精疲力竭，頭腦也一直因為發燒昏昏沉沉，但是她知道她絕對不能停下來，累死也不能停下來。
周圍如走馬觀花，她的腳步越來越重，又好像踩在雲端一樣。
朦朦朧朧間，她彷彿聞到了紫藤花的香味，與一直充斥著她鼻腔的腐爛惡臭不一樣，讓她精神一振。
她彷彿看到前面有人，她跨著的虛弱的腳步向前方靠近，她感覺到了前方是很溫柔的氣息。
她跌跌撞撞，努力抬頭去看
……
當眼前之人，望向我的那一刻，我想誰都不得不暫時褪去眼中的麻木，誰都不得不褪去……
一片日光傾酒在她身上，顯得那樣的溫暖神聖，眼前之人穿著純白色的裙子，沒有任何的裝飾，一塵不沾，與我眼中骯髒的世界格格不入，那個姐姐的周圍都好像在奕奕生輝。
彷彿神明降臨來救贖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