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山雨欲來
秦安離收起剛才逗井木犴的那副討打模樣，無比認真，嗓音低沉道：“我知道，你跟著我，不是怕我跑了，而是想保護我。”
井木犴平靜地看著他，沒有否認。
兩個人都知道，日神乾離在神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無數人欽慕的同時，又遭到了多少嫉恨。
這次他鬧翻天下了界，除了被天帝親自命令下來找他的星君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裏蠢蠢欲動。
倘若秦安離被這些人找到，保不齊哪天就莫名其妙而不聲不響地被弄死了。
而如果井木犴在他身邊，漫說那些人不敢動手，就算動手了，有井木犴在也能給他們打回老家。
井木犴不善言辭，但他絕不是個不動腦筋的人。秦安離可以想象，這家夥是經過如何一番慎重的思考和權衡，才決定留在自己身邊保護自己的。而同時，他又放棄了多少。
秦安離頓了頓，很正式地道：“井宿，謝謝你。”
井木犴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但是……”秦安離看著井木犴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不要跟著我，跟著水華。”
井木犴瞳孔微縮。
這家夥，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
秦安離道：“我有記憶，我知道怎麽保護自己，我還準備煉體，這樣如果再找到兩樣法寶，就能恢複更多神力……可水華不一樣，她什麽都沒有！她在這個世界孤零零一個人，身邊能自衛的隻有這把桂影琉璃劍，可她弱小到連這柄劍的真容都不能露出來……她在神界就已經很不自由了，我不想讓她在凡間也過這種生活！你明白嗎？”
井木犴沉默地看著他。
沒錯，水華現在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沒有這個，沒有那個。
可是，你又有什麽呢？
比她更多的敵人嗎？
秦安離真誠而懇切地看著井木犴的眼睛：“我也許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了。我不想臨走還放心不下她……保護好她，答應我，好嗎？”
兩個人一個門內，一個門外，相對而立。
井木犴高大的身軀一動不動，就連表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良久，他側開目光：“不好。”
說完，他再不給秦安離叫住他的機會，轉身快步下樓離去。
秦安離怔在原地，好一會兒，感覺頭上一陣眩暈，連忙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外麵的風一陣呼嘯，卷進樓來，兩扇木窗被風刮得劈啪亂響。
樓下傳來嚴厲的呼喝聲，好像是城中軍士在驅趕小販，嘈雜聲中依稀能夠聽清，是因為天罡門的事，城主府關了城門，下了街禁，要挨家挨戶搜查了。
秦安離一手扶在桌上，眼睛含有細小的血絲，低著頭斜眸看向窗外。
光明陣法籠罩之外，穹頂之上，本就沉暗的天色更趨陰晦。
怕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秋雨，即將到來。
…………
與此同時的雲霧州州城，正迎來一場頗為盛大的集結。
雲霧州光明堂堂主曹迎一早就收到沂風城光明堂的傳訊，說城中發生了極為惡劣的修煉宗門滅門慘案，當時他雖在意，也隻派了一名執事帶隊前往查看情況。
可是午時沂風方麵突然再次傳來消息，說滅門事件中恐有邪派妖人作祟，這可了不得！自光明頂鋤邪大潮過後，世間已有足足三年的時間，沒有出現邪祟。曹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刻重新點選人馬，準備親自帶隊前往沂風調查。
除了光明堂的五十多號修煉者，還有從府衙那邊抽調的仵作、畫師等凡人，再加上各個正道宗門自願幫忙的修士，總共近百人，在州城南門外的空地上集結起來。
因為事情緊急，這些人雖然一會兒要一起出發，但是行進的速度有所不同，故而會分為幾個批次。
修煉者通常情況下築基後就可以禦劍飛行了，又因為境界和功法的不同，速度和持久力有所區分。
像曹迎和笑山門那位太上長老，同為化神期，是最快的一批，他們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夠到達沂風城。而幾位元嬰和金丹的修士次之。這些人會組成第一批次率先出發。
剩下的築基修士大多是門派中想要借機見見世麵的弟子，不能全程禦劍，速度會慢上一些，大概需要一天的時間。這些人是第二批次。
至於騎馬的凡人們就更慢了，怎麽也要三天左右，不過他們本就是過去幫著沂風城的仵作們分擔壓力的，晚一些也無大礙。
在城外點齊了人馬，曹迎簡單交代了兩句便宣布出發。他本就是個修煉刀道的，行事幹脆利落，這邊話音剛落，那邊就帶著一群元嬰金丹大佬呼啦啦飛起一片。
城門處進出的百姓本就對這邊人數眾多、聲勢浩大的集會頗感興趣，這下眼看著一群衣著長相皆仙風道骨的仙師直接平地而飛，瀟灑飄然，頓時驚呼一片。
出城的隊伍中，有一十四五歲少年，穿著用料講究的書童服，看到這一幕，有些焦急又尊敬地對身邊麵容清俊的中年男子道：“林仙師，他們都出發了，咱們也快點吧！”
被稱呼為林仙師的男子一襲淡青色長衫，腰懸一個雕有木槿花圖案的藥葫蘆，頭插一根檀木簪，長身玉立，麵色如玉，聞言溫和一笑，眸色柔和道：“稍等，我們進了山林再飛，不要驚擾凡人。”
書童雖然心急如焚，可對上這位好脾氣的仙師仍是毫無辦法，隻能在心底喃喃道：“公子啊，不要怪我，不是我不急著找你，而是我四時真的沒辦法自己飛到你身邊啊……”
兩個人跟在挎籃老嫗、挑擔樵夫後麵，慢悠悠隨著隊伍往前走，等出了城，走到了隱秘的山林間，那青衫仙師解下腰間的葫蘆，往半空一拋，葫蘆登時變大如船。
他伸出手單臂攔腰抱起書童，足尖輕點地，二人便已落在那懸空的葫蘆之上。
書童跨坐在葫蘆雙肚之間，前半身俯下，雙手緊緊抱著葫蘆身，而青衫仙師則負手站在他身後，麵帶溫潤的微笑。
葫蘆瞬間騰空而起，直奔沂風方向而去，瞧這速度，竟比曹迎他們還快上幾分。
名叫四時的書童把臉緊緊貼在葫蘆上麵，感覺到有風在耳邊掠過，他緊緊閉著雙眼，緊抿著嘴，看起來緊張不已。
青衫仙師看他這害怕的樣子，不禁莞爾笑道：“四時，我帶你飛了這麽多次了，怎麽還是不敢睜眼、不敢坐直啊？”
四時哆嗦道：“林仙師，我……我怕掉下去……”
林仙師笑道：“不會的。你相信我嗎？”
“信……自然是信的。”四時仍是緊閉著眼，隻是聲音不再那麽顫抖，“若是不信您，我也不會跑上青植崖請您……”
林仙師失笑。
四時沒有聽到對方的回答，左眼小心翼翼睜開一條縫隙，慢慢睜大，然後又睜開另一隻眼睛，頭向後歪了歪，仍貼在葫蘆上，問道：“林仙師，您說我們能比玄甲騎快嗎？”
林仙師低頭安慰道：“放心，會的。我答應過你，要比他們率先找到你家公子，就一定會做到。”
“嗯。”四時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裏莫名踏實下來，隻是嗅到了空氣中的潮味，皺了皺眉，“仙師，你說是不是要下雨了？”
青衫仙師微微一愣，抬頭看了看雲層，應了一聲：“是呀。怎麽了？”
四時皺眉道：“一到下雨天，公子的身體就會變得特別糟糕，咳嗽都是輕的……很多時候都從床上爬不起來呢……”。
青衫仙師摸了摸他的頭，葫蘆瞬間再次加快速度，破空而去……
而在下方的山嶺間，一隊足有三百人的玄甲騎軍，正全副武裝，同樣全速奔赴沂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