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帶著對喬小姐滿滿的怨氣, 謝屹殺回任務組。
謝屹和喬微的任務進行的非常不順利。又熬了三次后,新一輪任務開始, 時間過了四十秒,老師傅跟著二人提起心, 他實在不想跟這兩人一起耗時間了。任務雙方, 謝屹面容肅穆,目光專註,唇角綳直,可見他心理壓力之大。比起他,喬微的狀態要放鬆很多。鏡頭裡的喬小姐扎著蓬鬆丸子頭,幾綹捲曲的長發在她臉上飛飄。喬微眼睛睜大, 一眨不眨地看著謝屹。
謝屹的深情目光, 如海水般向她襲涌而來。周圍人小聲替兩人加油, 喬微的心跳卻越來越快, 呼吸越來越亂。男女間的長久對視向來考驗人,喬微是個不合格的演員,她在演戲時跟男主對視, 很難入戲。但這一次, 她入戲了。
青年目光深邃,一整個星海流轉其中。他的淚痣讓他清秀中添幾分妖氣, 滴答一聲, 落進人心。他的睫毛讓人想數一數, 鼻子讓人想量一量……喬微心裡出汗, 耳根開始發熱。她暗道不好, 再對視下去,可能就要出醜了。
「停!」
喬微慌張叫停,敗退而出。
周圍人一陣失落唏噓,因兩人好不容易堅持了五十秒,再最後十秒就可以完成任務了。
失敗后的喬微有些心慌地去看謝屹,對謝屹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愧疚眼神。謝屹眼神掠過她,輕飄飄的,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匆匆移開。他拍了拍她肩以示鼓勵,就背過身去醞釀情緒了。
喬微窘:「……」
又試了兩次,他們才艱辛地完成了這項任務,趕去下一場。但這個任務似乎昭示了兩人今天的霉運,謝屹二人任務做得又慢,失敗率又高。越往後走,與其他兩組的差距拉得越大。饒是心大如喬微,這時候都有點兒急了。
偏偏中午吃飯時,編導還把她拉過去嘀咕:「小喬啊,做任務不要有那麼大壓力。你和謝老師多交流交流啊,你看你們一天都沒說幾句話,沒看對方几次,光靠手機噼里啪啦。播出去怎麼給觀眾看?」
「難道觀眾還真的喜歡看你們誰輸誰贏么?關鍵是鏡頭啊。照你和謝老師這樣,後期剪輯,很可能把你們戲份剪沒了。我跟胡姐是老朋友才提醒你,你可得給你公司爭口氣啊。」
喬微抬頭眺望遠方男員工那邊的用餐狀態,只看到了謝老師一個毫無感情的後腦勺。喬微非常為難:「可是謝老師不愛說話啊。」
編導理直氣壯:「所以我找的是你啊!」
喬微:「……」
她懂了。
下午的時候,喬微便沒話找話,努力跟謝屹溝通。反正兩人已經落後了很多,再急也趕不上去,喬微乾脆不著急了,慢慢來嘛。休息時,謝屹拿著大地圖研究任務地點的刷新方位。喬微坐在他身邊,咳嗽一聲后,謝屹沒反應。喬微期艾了一會兒,看到畫外編導鼓勵地看著她,喬小姐往謝屹身邊挪了挪,坐得近些。
喬微:「謝老師,你餓么?」
謝屹從地圖上抬起眼,眼中微訝。他沒開口,但他的眼神說明了一切:中午不是剛吃過飯么?才不到一個小時,你又餓了……可我不太有胃口。
喬姑娘心裡淚流滿面。
她堅強地繼續找話題:「那你渴嗎?」
謝屹看向鏡頭外工作人員手裡的礦泉水瓶,示意她渴了可以自己去找水喝。
鏡頭裡的喬微還沒如何,鏡頭外的工作人員幾乎醉了。謝老師真是一個神奇的美男子,喬微這種級別的大美女跟他搭檔,他一整天不對視不說話也算了,喬小姐主動跟他說話,他還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喬小姐。這樣的男人……活該單身。
幸好喬微心大,她以前沒刻意跟謝屹說話,發現兩人還能說幾句話。她沒想到自己一刻意,謝屹能一聲不吭。喬微在邊上說了好幾句,謝屹都在看地圖沒開口。喬微可憐兮兮地抱膝坐在藤椅上,藤椅搖晃間,她的捲髮也貼著頰畔一跳一跳。
喬微虛弱道:「謝老師,你理一理我嘛。我們在錄節目,你總不說話我好尷尬。人家還以為咱倆關係多差呢。」
謝屹心裡「呃」了一下,他躲閃喬微,可他沒想給喬微招去流言蜚語。華國這種大環境下,觀眾對女藝人尤其挑剔。如果他真的一句話不說,節目播出后,受苦的可能就是喬微了。
畢竟喬微是流量。
謝屹心裡做了一會兒建設,說服自己要用不對視的方式看喬微。他快速地抬頭,撩了一眼,也不知道撩到了什麼,反正心跳又快了一瞬。謝屹努力抑制,大腦亂糟糟中,終於找到了一個話題:「我來之前,看過你演的電視劇了。」
喬微一愣后,頓時驚喜。她身子往前挨,胸貼著桌子,眼睛如星,殷切期待地看向對面的謝屹:「真的么?是最新的那個劇么?我好不好看?在裡面怎麼樣?」
喬微桃腮噙笑,唇一張一合,鮮妍含蜜。謝屹腦子裡閃出她和男主的擁抱片段,孤男寡女情深義重,你儂我儂;讓昨晚電腦前的謝屹抿唇,心裡壓了口氣后,連喝三杯水。
謝屹淡淡道:「臉我沒注意,演技滿分一百分的話,拿我當參考。我有八十分的話,你有五十分。」
喬微:「……」
她呆住了,粉紅唇瓣顫了顫。她萬萬沒想到,謝老師的聊天,能聊出這麼個話題。看電視不能盯著她的優點比如臉么,為什麼還要戳中她的心痛點?為什麼不看臉?
謝屹見她沒吭氣,以為現在的小姑娘聽不得批評,於是放柔了聲音:「五十分雖然不高,但進步空間挺大的。你還年輕,進步前,要先知足,誠實審讀自己。」
喬微耷拉下腦袋,傷心地將頭埋入膝蓋中:「……謝老師謙虛了吧?你不是八十分,你起碼九十分。我不是五十分,我撐死四十分。」
謝屹:「……」
他心裡被萌一把,想:喬姑娘是吃「可愛多」長大的吧?
謝屹繃住唇忍住笑意,繼續去看地圖。他很快看明白了路線,招呼喬微一聲,示意她別窩在藤椅里喪了,抓緊時間起來趕路。喬微頹廢地站起來,跟上謝屹的步伐,再沒心情看編導的指示去和謝屹聊天了。畫外工作人員心裡累累的:謝老師這麼不會聊天,原來是靠實力單的身啊。
這天的錄製,毫不意外地以謝屹和喬微的最後一名告終。謝屹覺得自己連累了喬微,他真不知道在他來之前,小喬本就是遊戲黑洞體質,輸都輸得很習慣了。謝老師決定自己做頓大餐給全體嘉賓,並補償喬微。喬微不在意這個,謝老師在廚房忙碌,她幫不上忙后,去屋外找導演聊明天的錄製。
節目組在這個北方村子里租了幾個房,嘉賓們晚上住這裡,好體驗一把不同生活。這家北方院子方方正正,水井、龍頭、柴火收拾得乾淨整潔。天陰陰的,寒氣滲人。一隻黃毛狗甩著尾巴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工作人員各自忙碌。喬微出門,看到穿軍綠色棉大衣的導演兜著手在屋左角落裡擺弄攝像頭,同時跟副導演討論明天的錄製。屋中燈光亮堂,笑聲不斷,映得院落也生氣勃勃。喬微一點點蹭過去,沮喪地問:「明天我能不跟謝老師做搭檔么?」
導演愣住,看著她姣好面孔,想:不跟謝老師搭檔?那我的收視率從哪裡來?咱們節目里目前最熱的,就是「唯一夫婦」啊。好不容易請來了謝屹,怎麼能浪費資源?
感謝謝老師總不說話,讓喬微這個榆木疙瘩,目前能看懂一些人的眼神變化了。導演眼神一變,喬微踢了踢腳下石頭,氣勢軟弱地解釋道:「謝老師跟我搭檔,他氣場那麼強,還不開口,我都不敢打擾他。我實在扛不住……其實要互動的話,我不跟謝老師一組,對抗賽什麼的,說不定會比現在有意思點?」
哎?
對抗賽?
喬微提出了互動的一個新思路,導演眼睛一亮,沉思起來。正好編導從屋裡出來,導演招手把人喊過來,跟喬微討論起這個可能性。今天的錄製效果確實一般,導演也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上一次還挺淡定的謝屹,這一次怎麼這麼放不開?無奈謝屹來頭大,江湖地位高,酬薪還拿的特別低……這麼低廉的勞動力,讓佔了便宜的導演不好去教謝屹該怎麼做,只能在喬微身上動腦子。
導演他們討論的熱火朝天,什麼「荷爾蒙」啊,什麼「性吸引力」啊。喬微默默抬頭望天,心想:節目組又準備炒作我和謝老師了對吧?
汽車鳴笛聲打斷了所有人的話,喬微跟著眾人一怔,往院門口看去。隔著籬笆和木門,這邊當然看不見門外人,大家只是很意外。錄節目當然會清場,怎麼還會有汽車開到他們這裡?
導演卻一下子有了精神,哈哈大笑:「是周嫵來了!」
喬微:「啊?」
導演抓緊時間神秘一笑:「咱們最後一期錄製嘛,當然會請神秘嘉賓過來了。小喬不會以為咱們的秘密武器只有一個謝老師吧?這位才是真正的大咖!」
工作人員一下子忙碌起來。門外來了真正大咖,他們一邊招呼人拍攝,一邊通知屋裡其樂融融吃飯的嘉賓們。嘉賓們愣住,沒想到一天錄製都快結束了,節目組還準備了這份大禮。有些困的年輕小夥子原本盤腿坐在炕上嘮嗑,這會兒聽到「周嫵」大名,全都精神了。
畫外的工作人員小聲提醒:「大家出去迎一迎。周嫵是前輩,別給人留下不好印象。」
翻譯一下就是,周嫵大牌,架子很大,你們不好好接待,給人留下不好印象,說不定會影響你的職業生涯。
身後靠著的牆,牆灰碎石簌簌滾落,喬微看屋裡的幾個嘉賓全出來了,工作人員扛著器材和三腳架出去跟拍。亂鬨哄的,一群人擠到院門口。除了她,這裡全是男人。男人們伸長脖子等候女神駕到,興奮地竊竊私語。
周嫵是華國電影大咖,美艷無雙,是很多男人心中的「宅男女神」。她這些年基本只拍電影,不接其他活動。雖然沒得過獎,卻有好幾個提名。實力如她,當年輕小花們還在靠臉打拚時,她的業務能力,被凸顯了出來。「國民女神」的名頭艹了很多年,人人都記住了周嫵。《厲害了我的團》能請到這尊大神,節目組想必牟足了勁。
喬微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們鬧哄,雖然身後的攝像大叔跟她使眼色,她卻硬是沒有衝過去。攝像大叔心裡疑惑莫非是同性相斥,美女不見美女?卻不知道,喬微想起了經紀人胡瑩跟她說的話。
胡瑩說話向來難聽,直接管周嫵叫「賤人」,讓喬微少湊到周嫵跟前。
而雖然不知道事情經過,喬微卻大概知道,周嫵肯定是和謝屹有些過節,才讓真愛謝屹的經紀人胡瑩破口大罵。
喬微心裡想:節目組怎麼請了周嫵?他們不知道兩人之間有問題?謝老師會怎麼想?
喬微轉身進屋,想關心下謝屹情況。她進屋后怔忡,因看到屋裡就剩下了謝屹一個人。人人出去搶著看女神,炕上桌子的瓜子殼也沒收拾。而一個轉身的功夫,謝老師在兢兢業業地拿抹布擦桌子。他又擦又洗,不放過一個角落,旁邊工作人員都看傻了。
小喬真是崇拜謝老師。
屋外一聲聲的「女神」「周老師」,喬微看到謝屹目光瞥向她,充滿質疑。喬微聽屋外動靜,知道是周嫵進院子了。她也好奇,跟謝屹說著「老師讓一讓」,擠過謝屹,乾脆上了炕,撲到窗口扒拉著窗布,好清楚地看到美女真容。
被人圍著的女神提著行李箱進了院子,晚上燈光不好,隱約看見她穿著貂,捲髮瘦腰,烈焰紅唇。她相貌是美艷型,微微勾唇一笑,聲音喑啞,風情萬種。這種美艷型女人韻味十足,將一眾流量小生迷得頭暈目眩。
喬微也是美女。
她也是美艷型。
但喬微身上還同時有清秀氣韻,澄澈剔透,中和了她的艷麗風,不會造成周嫵這種轟動感。平時再見慣了喬微這種美女,見到真正風華絕代的佳人,年輕小鮮肉們個個矜持,紅著臉跟高貴的女神握手——
「周老師你好!」
喬微扒在窗口看人,聽到身後冷不丁的男聲:「想看就出去看,偷偷摸摸的幹什麼?」
喬微嚇了一跳,回過頭,對上謝屹冷冽的淚痣。他還在擦桌子,卻不冷不熱地給了這麼一句。喬微沉默了半天,挪到謝屹身邊。她也不知道謝屹和周嫵的真正過節是什麼,只能小心地挑選辭彙:「周老師和謝老師真是很不一樣啊。我當初見謝老師時,謝老師你還在菜市場買菜。周老師這麼精緻,她肯定不會去菜市場了。」
謝屹不置可否。
喬微誇他:「謝老師雖然成名早,卻一點架子都沒有。我特別崇拜謝老師你這種淡……什麼名利的。」
謝屹:「淡泊名利。」
喬微連忙掏出手機認真把詞記下來,餘光看到謝屹唇角翹了下。喬姑娘坐在炕上,再抬起頭時,看到謝屹放下了手裡抹布,說:「你錯了,我不是一點架子也沒有的。」
喬微沒明白。
看謝屹轉過頭,跟牆角扛著攝像機跟拍的工作人員說:「把鏡頭關了吧,這些都是不能錄的。」
謝老師說:「我要耍次大牌了。」
眾人一臉茫然地關了攝像機,謝老師連門都不出,根本不和屋外人碰面。他聲音平靜而氣勢壓制地說:「小陳(工作人員)去找下導演。這個錄製,有我沒周嫵,有周嫵沒我。導演要請周嫵的話,我立刻走人。」
眾人:「……」
謝屹不緊不慢道:「你們看著辦吧。」
要命。
喬微咬手指,腦子裡開始翻謝屹的履歷:謝老師從業多年,口碑極好,從不中途毀約,從不耍大牌。他第一次耍大牌,就這麼大動作,太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