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咖啡店玻璃門自動拉開, 咖啡香彌漫飄蕩,時溫走過一張張桌子, 踏上樓梯。她按照方書發的包廂號, 來到最角落的一間包廂。


  方書等在門前,看到她將房門拉開。


  時溫淡淡說:“謝謝。”


  女人坐在落地窗邊,手裏端著咖啡杯, 霧氣嫋嫋, 模糊了她的容顏,她看到時溫,將被子輕緩放下, 露出冷銳的眉眼。


  時溫坐到她對麵。


  沈陌冷淡開口,隻是詢問:“要喝點什麽?”


  時溫看著她, “跟你一樣。”


  沈陌扯唇。


  方書拉門離開。


  時溫沒有耐心,也沒有時間過多周旋, “你打算讓陳遲出國?”


  沈陌抿了口咖啡, “沒錯。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打算。”


  時溫指尖蜷縮,“他知道嗎?”


  “還不知道。”


  時溫黑眸定在她臉上,“你覺得他會同意嗎?”


  沈陌挑唇, 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他不同意又能怎麽樣?你覺得我會怕他嗎?他有他的狠,我有我的毒。”


  時溫眸光微閃。


  方書推門而入,服務員緊跟其後,將一杯咖啡輕緩放在桌上。


  時溫聞到苦味,低頭看了眼。


  沈陌靠到沙發上, “不要太天真了,你不可能一輩子都是高中生。陳遲不可能一輩子都這樣混日子,他的未來,注定比別人都高。”


  時溫垂眸,“可那些不一定是他想要的。”


  “也不一定不是他想要的。”沈陌坐直。


  時溫斂眉,“至少現在,不是他想要的……你不希望他做出魚死網破的事吧?”


  沈陌嗤笑。


  又是魚死網破。


  剛想說話,又聽見對麵女生緩緩說:“至少我不想……至少四月十七號前不要告訴陳遲這件事。”


  沈陌眯眸,“四月十七號?你們倆戀愛紀念日?”


  她說到後麵覺得他們實在天真好玩。


  時溫不在意她眼裏的玩味,說:“是很重要的日子。”


  “所以你不想毀了那一天?”


  時溫抿唇。


  沈陌若有所思點點頭,“那你答應我,四月十六號之後就跟陳遲說分手。”


  時溫一滯,果斷道:“不可能。”


  “那我就告訴陳遲,你們四月十六號就在離別的悲傷中度過吧。”


  時溫神經繃緊,她咬緊後牙,最後重重閉上了眼。


  從大多數人口中傳出,大多數人都那麽認為的,就是真相。


  時溫沒有機會再回到上一世細細探尋,她聽到的那些傳言,那些語句篤定的關於陳遲就是凶手的話是真是假。


  或許是假的,可她上一世毫不質疑的信了,因為那個少年一直一身傷,一身冷戾氣息,她身邊所有人,新聞上都這麽說,所以她就信了。


  這一世她不信了,她不應該相信,也有理由不相信。

  時溫睜開眼,“那你就告訴他吧。”


  她站起身打算離開。


  “你以為你一輩子都會活在校園裏嗎?”沈陌冷下臉。


  時溫停下腳步。


  沈陌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冷漠地盯著她,“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這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你們現在的情深意切,不過是一時衝動和自己腦補的。這麽認真,在我麵前真情實感很蠢。”


  她聲音沉下來,強勢氣息發出,“陳遲出國後會走上我為他鋪好的路,他會在那條路上成就更好的他,擁有更好的未來。出國才是他人生的起點,你現在不放手看似是守住了你們之間的感情,實際上,未來你們會後悔,他有更寬闊的路,他會成為人上人,而你,會成為絆腳石。”


  時溫一下攥緊手,胸口發梗,呼吸莫名困難。


  “你現在什麽都不是,他也什麽都不是,你們就像過家家一樣,而我一揮手就能把你們建立起的家毀了。”沈陌冷笑,“認清現實,這不是童話故事。”


  指甲陷在掌心,掐得時溫生疼,她待不下去,提步要走,又聽見女人說:

  “本來我還想著等他畢業再把他帶出國,因為你我決定提前,本來還沒想好日子,因為你今日的來訪,我想好了日子。”


  沈陌緩緩勾起唇,“就四月十七號吧,夠仁慈吧?”


  時溫瞳孔驟縮,猛地回頭看她。


  女人笑意明顯,頗為認真地說:“那個對你們來說重要的四月十六號,好好過。一定會記憶深刻,隻是不知道還是不是美好的,再美好,以後回憶起來,估計也隻會是滿滿的悲傷。人都喜歡幸福美好的,關於悲傷的都會選擇躲離,嗯……過個幾年,你就更清楚,當時真的喜歡過他嗎?嘖感情就那麽一回事……這麽說你還得感謝我?”


  時溫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麵部肌肉,她隻聽到自己的一聲冷笑。


  大步離開。


  時溫走出咖啡店,一陣風刮來,她捋了捋吹亂的頭發,深吸一口迎麵的風,初春的晚風夾著花和草的清香,生機勃勃。


  四月十五號的晚上,時溫偷回了自己的手機,她嚐試性地給陳遲發了視頻通話。


  手機振動的頻率遠遠不及心跳。


  振動消失,熟悉的男聲傳來。


  “溫溫?”


  時溫睜開眼,看到陳遲的臉,驀地彎了眉眼。眼底蓄淚,她躲開鏡頭擦掉,湊近,柔聲說:“陳遲,我想你了。”


  陳遲臥在被窩裏,仔細看著鏡頭裏的人,心裏發澀,酸酸脹脹,許多話在喉間滾動幾圈,最後他說:“我很想你。”


  時溫跟他一樣躺回床上,她透過沒拉好的窗簾,看到一望無底的夜空,失神說:“陳遲,你有沒有做試卷啊?是不是光顧著想我,都沒有好好做……”


  陳遲斂眉反駁,“我每天都做,我上學期末拿了第一。”


  他聲音沉下來,“你不知道?你沒有特意去查我的成績?”

  時溫彎唇,“我知道,不需要特意查,我的男朋友這麽優秀,到處都有人跟我說你第一。”


  陳遲挑唇,表情柔和下來。


  時溫側躺在床上,將一邊臉陷在枕頭裏,輕輕閉上眼睛。


  陳遲以為她困了,沒再說話,靜靜看著她。


  光線溫和,少女的臉靜謐柔軟,他伸出手,輕輕觸上屏幕,停在她的臉頰。


  “陳遲……”


  “嗯?”他恍惚收回手。


  “好多事,我覺得自己做的都不好……”


  陳遲不解她為什麽突然這麽說,安撫道:“你在我心裏最好。”


  時溫沒接著他的話,仍閉著眼睛,兀自說:“陳遲,我是相信你的。”


  真的相信你不會做出炸學校的事。


  她今天就不應該去找沈陌……可是她真的怕……她真的沒有能力再承受一次時暖的死,時母的瘋癲,時父開翻了車……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如果……


  如果他的的確確會因為未知的原因做出什麽極端的事。


  那她希望他不要帶上無辜的人。


  時溫睜開眼,目光逐漸有了焦距,她認真看著屏幕裏的那雙眼,“陳遲,我希望我們兩個的感情,不要將別人拉進來。”


  陳遲微愣,思及某些地方,眼角染上笑意。


  這話是不是有點吃醋的意思?

  不過他沒跟其他女生有接觸,她誤會了?

  陳遲沉思,女生輕柔喚了聲他的名字,他抬眼看去,觸到她的眸。


  純粹的黑與白,鋪開水光,水波纏綿溫柔,像山穀的月亮。


  他聽到她柔和堅定的聲音,一字一個音,敲在心底。


  “如果我是唯一讓你失控的存在,我願意承受你所有的失控。”
-

  四月十六號。


  時溫早早到了學校,她買了兩人份的早餐,在陳遲來後,當著全班的麵光明正大交給陳遲。


  周圍人麵麵相覷,但不敢說什麽。


  陳遲看著桌上的包子好一會都沒回過神,須臾,從喉間發出了一聲低笑。


  陳遲發現了時溫的不對勁。


  原來,都是她上洗手間,他跟著,然後等在廁所外。


  今天竟然換過來了。


  第二次她跟著他去洗手間,陳遲忍不住了,停在門口,眼神詢問她。


  他收獲了一個放電。


  看到她用唇語說:“黏你呀。”


  陳遲心一下被電的酥麻。


  午飯時,時溫吃一口菜就要看一次陳遲,搞得她對麵的時暖很不爽。


  時暖放下筷子,“你要不要過去?”


  時溫牽起唇,“挺想的。”


  時暖翻了個白眼,埋頭吃飯,打算這一頓飯都不再抬頭,省得看著礙眼。


  沒吃幾口,她突然聽見對麵人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時暖抬頭,就看到時溫慘白的臉,額上不知何時滲出了一片虛汗。


  時暖緊張起來,半站起身子,看到時溫手捂著肚子,“胃疼是不是?”


  她丟掉筷子,連忙從位置裏出來,還沒碰到時溫,身邊掀起一陣風,一道高瘦的影子掠過。


  時暖再一定睛看,就見陳遲已經抱起時溫。


  食堂已經響起起哄聲,鄰桌的女生驚掉了筷子。


  時暖覺得這樣做不合適,想阻攔可看到陳遲冰冷的臉說不出話。


  而且,她一個人也抱不動時溫。


  陳遲身高腿長,大步流星向食堂外走。


  從食堂最裏麵走到食堂大門,一條風景線,吸引食堂一片一片的學生,最後整個食堂的人都將視線投給兩人。


  時暖覺得背後發麻,快速跟在兩人後麵。


  身後,不斷有學生拿出藏起來的手機拍照。男生們粗糙的起哄聲掀了屋頂,女生們激動的驚呼聲撼動空氣。


  等到三個人都消失了,還好一陣沒安分下來。


  風景線從食堂路過校園的柏油路,路過操場,路過行政樓。


  時溫靠在陳遲懷裏,第一次沒有任何的擔憂,疼痛感在某個瞬間都消失了。她安靜將頭靠在他胸口,闔眸聽著他因她而亂了的心跳。


  風將春天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一同吹入鼻息,沁入肺腑。


  抵達醫務室。


  衛生室老師見一個男同學直接抱著女同學進來了,嚇了一跳,腦子轉不過來,“你們,這,這……”


  “她十二指潰瘍疼得厲害。”陳遲臉色難看,動作卻是輕柔地將時溫放到椅子上。


  醫生反應過來圍上時溫,低聲詢問她情況,抽空跟陳遲和時暖說了句,“你們誰去給她拿學生證,我先看著,但還是要掛號的。”


  陳遲不放心任何人替時溫做事,直接說:“我來。”


  時溫一著急,“不行,你……”


  陳遲以為她離不開自己,一直冷硬的臉瞬間柔了,“我很快回來。”


  陳遲用最快的速度跑去教室,拿到學生證,又快速下樓往醫務室跑。


  風將汗吹散,他急促呼吸。


  醫務室在行政樓一樓的最邊上。


  陳遲從樓道裏進去會浪費些時間,臨近行政樓時他拐了個道,繞到行政樓後麵,在行政樓和圍牆間有一條小路。


  他沿著小路跑過去,到了醫務室的位置,開大窗戶,將學生證放到桌子上。


  時暖看到,拿起學生證去掛號。


  陳遲鬆了口氣,他低頭甩了甩頭發,撥開搭在眼前微濕的碎發,提步打算繞到樓前麵進醫務室。


  剛走半步,他察覺到異樣,回頭。


  行政樓後的小路一邊通往操場,一邊直接連著圍牆,是條死路。


  沒什麽人來的地方,濕氣也重,牆角爬滿青苔。


  而牆下,站著個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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