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簡單的三室一廳,溫馨大方,牆角幾道蜿蜒縫隙,勾勒著歲月。
正是飯點,餐廳一片和諧,木質家具在白熾燈下泛著柔和光澤,桌上五菜一湯,冒著熱氣。
瓷勺與碗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時溫喝了口湯,觀察桌上其他三人的麵色。
好像心情都不錯。
晚飯接近尾聲。時溫放下碗,緩緩開口,“爸爸媽媽,我想轉學。”
桌上三人皆是一愣,停下動作看向時溫。
“轉學?為什麽突然想轉學?”時父先反應過來,出聲詢問。
“是不是學校有人欺負你啊?”時母擔心問。
時溫搖了搖頭,“沒有人欺負我,我就是想……跟姐姐在一起。”
時暖當即放下了碗,緊皺著眉,“你想轉到我學校?”
時溫點點頭,解釋道:“我覺得這樣,我們姐妹倆也有個照應。”
時暖冷笑一聲,“照應?我並不想照顧你,也不需要你的照顧!”
時溫垂下眼,臉白了幾分。
時母輕斥,“暖,怎麽跟妹妹話的?”
時暖臉上仍掛著冷笑。
時溫咬緊嘴唇,堅持,“我真的很想轉到二中,而且,越快越好。”
時父時母對了下眼色。
時父:“這事我跟你媽媽再商量商量。”
時溫知道這事一定能成功。
爸爸媽媽向來不會拒絕她的要求。
轉學的事,一周不到便辦下來了。
縱使時暖再不樂意,還是得跟時和溫一起上下學。
二中跟時溫原來的學校一樣,都是市重點,不過校區要一些,建築要老一些,有種文化和曆史的濃稠感。
時暖帶時溫到了她所在班級,轉身便走。
時溫朝著她背影:“姐姐再見,午飯記得來找我。”
時暖腳步加快,轉身消失在樓道。
時溫抿抿唇,又不在意地彎了彎唇。
在時暖的強烈要求下,時溫沒被分到時暖所在班級。由於時溫在原來學校是穩定的年紀第一,所以,還是被分到了好班。
時溫坐到了靠窗的位置,她前排坐的是班長,叫王婷。王婷跟她講了一些學校的情況,讓她有事可以跟自己講。
王婷:“等會午飯你跟我一起去,你應該不知道食堂在哪。”
時溫輕輕搖搖頭,“不用了謝謝,我姐姐會帶我去的。”
王婷詫異,“你姐?誰啊?”
想到她的名字,驚呼一聲,“不會是時暖吧?”
時溫有些驚訝:“你認識我姐姐?”
王婷:“你姐全校上下誰不認識啊,校園女神!”她著,上下打量時溫,語氣帶著羨慕,“你們家基因也太好了吧,姐姐長那麽好看,結果妹妹也這麽好看,還都很有氣質,別跟我你成績也很好!”
時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王婷盯著她白裏透紅的臉頰,咋了咋舌。
時溫不經意側頭,看到旁邊空著的座位,抽屜裏露出截書,應該是有人坐的。
“這旁邊有人嗎?”
王婷臉色霎時變了,語氣也低了幾分,“你別管他。”
時溫不解。
老師走進教室,王婷轉回身。
時溫過道另一邊的空位,眸光微閃。
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班裏的同學一哄而散,臉上是不同課堂的放鬆和朝氣。
時溫獨自一人坐在教室,邊背英語單詞,邊等時暖。
十幾分鍾後,時暖來到了教室,她站在門口,冷淡的兩個字,“吃飯。”
時溫聽到她的聲音,立馬抬起頭,泛起笑意,“好,馬上。”
二中的食堂飯菜很好吃,各色吃也很好吃。
時溫走出食堂的時候還一臉滿足。
“估計這一年多我能吃胖。”
時暖在一旁冷哼,“就你那點食量能胖到哪去?”
時溫不在意地眨眨眼,“姐,陪我去操場走走吧,認認路也消消食。”
時暖想也沒想就拒絕,“不去。”
時溫:“我們學校這麽大,我要走丟了不還得麻煩你。”
時暖皺了下眉,嫌棄:“事多。”
二中的操場很大,足球場有男生穿著球衣瘋狂奔跑,太陽溫度媚人。
時溫如果知道在這裏會遇到那個人,她一定不會要時暖帶她來。
雖然知道,總歸躲不過。
操場最西邊的大樹下,一個男生背靠著樹幹,麵對圍牆坐著。
他垂著頭,黑發比大多數男生要長,遮著眉眼和情緒。曲起的膝蓋上搭著冷白瘦削的手,春季校服被他堆到肘部,臂滿是傷痕,鮮紅的血似是止不住,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時溫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比這幅樣子還要糟糕。所以,時溫不顧時暖的阻攔,走向他,遞給了他餐巾紙。
如果,當初她聽時暖的話不靠近他,後麵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時暖也不會才十八歲就死。
思緒萬千,回憶像個深淵。
時溫身上冒出冷汗,餘光時暖向樹下那人走去,她一驚,連忙攔住。
“姐,別去。”
時暖有些詫異,看著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沒意味地笑了笑,“我記得一個星期前,他躺在巷裏,我也是這樣拉著你讓你別去,可你一定要去,這才一個星期……”
時暖看著她的目光帶著不解和懷疑,“我以為你是為了他才要轉來的,怎麽……”她突然揚眉,一副了然,譏笑,“你怕我接近他,他會喜歡上我?”
時溫情緒複雜,無聲搖頭。
一年後的五月二十一號,那個少年會用他的賦製作化學武器,轟炸學校。而時暖會死在斷樓下,時母會精神崩潰,搶了時父的方向盤,車會翻……
時溫不知道車禍有沒有讓爸爸媽媽死沒死,她隻知道一醒來,她回到了一年前,她遞給那個少年紙巾的第二。
如果她沒遞紙巾,時暖不會有興趣認識陳遲,不會給陳遲處理傷口,不會給陳遲帶來溫暖,不會讓陳遲喜歡上時暖,再因時暖跟別的男生親近而嫉妒絕望,最後轟炸校園。
可是,她回到了遞紙巾的第二。她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可她一定要阻止陳遲喜歡上時暖。
時溫攥緊時暖的袖子,“我不喜歡他,當時,隻是覺得他可憐,現在覺得他可怕……姐,我們走吧。”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眉眼帶著哀求。
時暖覺得她心事重重,越想越可疑。那麽心軟的一個人,看到陳遲那副模樣,不眼紅就算了,還覺得可怕?
越是懷疑,時暖偏要逆著來,她用力甩開時溫的手,跑向樹下的人。
時溫知道她的脾氣,也知道沒那麽容易阻止她。
時暖趕到陳遲身邊,看到他身上的傷,皺起眉頭,“你怎麽又傷成這樣?”
男生仍垂著頭,沒有任何反應,胸膛起伏也很微弱,黑發下的臉冷白脆弱,沒有任何生氣。
時溫站在不遠處,看得心顫。
那些傷,真的太嚇人了……
時暖很快站起來,奔向教學樓。
時溫知道她去拿什麽。
時溫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慢慢走近陳遲。
她來到他身邊,蹲下,放緩呼吸。
上一世,她沒轉學來二中,隻是偶爾會問問時暖,那個少年的情況。高三學業繁忙,時溫結束課程,會順路來接時暖,結伴回家。幾次,她都看到時暖在給陳遲包紮。
那一年,時溫怎麽也見過陳遲數十次,可卻從沒看清楚過他的臉,他的頭發正好長到眼睛,看不清五官和表情。
好奇心作祟,時溫心翼翼湊近陳遲。
他皮膚有種病態白,鼻挺精致,唇形好看,卻很薄,顏色略顯慘淡。眼睛長什麽樣呢,這世上真的有人見過他的眼睛嗎?
時溫想著,男生突然睜開了眼。
視線相觸,目光糾纏。那雙眼漆黑如夜,如深淵,看不出絲毫生機和星點,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卻是雙桃花眼。
時溫胸口一窒,身子縮了回去。
轟炸事件發生後,時溫除了恨和自責外,一直在想:怎麽會呢?為什麽呢?那個少年還那麽年輕啊……
那場轟炸不僅炸死了全校師生,也炸死了他自己,他完全可以在那不出現在學校。
然而,此時此刻,這短短的幾秒對視,卻給了她靈魂一擊。
他的眼底沒有任何希望。
記憶穿梭,時溫眼淚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