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張郃襲取玄菟郡 張任攻破丸都城
卻是日位宮大醉,臥於帳中。肖古王引眾人持刀而入,帳下有兩員將侍立。肖古王以刀指曰:“汝等亦受張飛將軍活命之恩,宜當報效。”二將言曰:“不須將軍下手,某等生擒位宮去獻將軍,也顯我等之功。”肖古王從之,一起入帳,將位宮執縛已定,押到大遼水邊,駕船直過北岸,先使人報知張飛。
卻張飛已有細作探知此事,於是密傳號令,教各寨將士整搠軍器,方教為首酋長解位宮入來,其餘皆回本寨候命。此時肖古王先入中軍見張飛,細其事。張飛聽了,隨即一一賞勞了畢,卻用好言撫慰,遂遣肖古王引眾酋長去了,然後令刀斧手推位宮入。張飛笑曰:“汝前者有言:‘但再擒得,便肯降服。’汝今日如何?”宮曰:“此非汝之能也,乃吾手下之人自相殘害,以致如此,因此吾心又不服矣!”張飛曰:“吾今再放汝去,若何?”宮笑曰:“吾雖東夷之人,頗知兵法;若將軍端得肯放吾回洞中,吾當率兵以決勝負。若將軍再能擒吾,吾那時傾心吐膽歸降,並不敢改疑也。”張飛曰:“再番生擒,如又不服,必無輕恕。”令左右去其繩索,將位宮放起,仍前以好酒食待之,列坐於帳上。張飛曰:“吾自隨漢帝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用兵命將,井井有條。汝東夷之人,何為不服?”位宮默然不答。
張飛酒後,喚位宮同上馬,出寨看視諸營寨柵所屯糧草,所積軍器。各寨軍兵,擐甲披袍,各執器械,精神抖擻,左右侍立。張飛指與位宮曰:“汝不降吾,真愚人也。吾有如此之精兵,如此之猛將,許多糧草,許多兵器,汝安能勝吾哉?汝若早降,吾當奏聞子,令汝不失王位,子子孫孫,永鎮夷邦。如此之貴,意下若何?”宮曰:“某雖肯降,爭奈洞中之人未肯心順。若將軍肯放回去,就當招安本部人馬,同心合膽,方可歸降。“張飛忻然,又請位宮回到大寨。飲酒至晚,宮辭去,張飛親自送至大遼水邊,以船送宮歸玄菟郡,張飛自回。
是夜,位宮來到玄菟郡,教心腹數百人先伏刀斧手於帳下,欲要謀殺肖古王、簡位居等這一般兒夷王。使命到肖古王、簡位居城中,隻推張飛有使命至,將二人賺到城中,一聲炮響,盡皆殺之,棄屍於澗。盡收夫餘、馬韓之兵十餘萬。位宮隨即遣親信之人守把隘口,自引出了玄菟郡,要與張星彩交戰,並不見一人;及問土人,皆言昨夜盡搬糧草,複渡大遼水,自歸遼東郡去了。宮再回洞中去取弟弟拔奇,分付曰:“如今張飛之虛實,吾已盡知矣,汝可去如此如此。”
拔奇領了兄計,引百餘夷兵搬載金珠寶貝、鹿茸人參之類,渡了大遼水,徑投張飛大寨而來。方才過了河時,前麵鼓角齊鳴,一彪軍擺開,為首大將乃大漢車騎將軍之女也,姓張,名星彩。拔奇大驚。星彩問了來情,迎在外廂,差人來報張飛。張飛正在帳中與張苞、張燕、張衛、張鬆等人共議平夷之事,忽帳下一人報稱位宮差弟拔奇來進寶貝。張飛回顧張鬆曰:“汝知之否?”鬆曰:“不敢明言。容某寫畢,以呈將軍。看合鈞意否?”張飛從之。鬆寫訖,呈與張飛。張飛看畢,撫掌大笑曰:“擒位宮之計,吾已差派下也。汝之所見,正與吾同。”先喚張郃入,向耳畔如此如此分付;又喚張任入,亦低言分付;又喚張嶷、張翼入,亦密密的分付。
各人受了計策,皆依令而去,方召拔奇入。優再拜於帳下曰:“家兄位宮感將軍活命之恩,無可奉獻,輒具金珠等寶若幹,權為賞軍之資,續後別有進貢子禮物。”張飛曰:“汝兄今在何處?”優曰:“為感將軍大恩,徑往銀坑山中收拾寶物去了,少時便回來也。”張飛問曰:“汝帶了多少人來?”優曰:“不敢多帶,隻是隨行百餘人,皆運貨物。”張飛盡教入帳看時,皆是青眼黑麵,黃發紫須,耳帶金環,鬅頭跣足,身長力大之士;就令隨席而坐,卻教諸將勸酒。張飛與拔奇等談笑而飲。
卻位宮在帳中專望回音。正慮之間,忽報有二人回了,喚入問之,稱:“張飛受了禮物,忻然而喜,將隨行之人皆喚入帳中,殺牛宰馬,設宴相待。二大王令某報知大王,今夜二更,裏應外合,以成大事。”位宮聽知甚喜,即點起三萬夷兵,分為三隊。宮喚各洞酋長分付曰;“各軍盡帶火具,今晚到了漢寨時,放火為號。吾當自取中軍,以擒張飛。”諸多夷將受了計策,黃昏左側,各渡大遼水而去。於是位宮帶引心腹夷將百餘人以為護伴,徑往張飛大寨而來,於路並無一軍阻當。前至寨門,宮率眾將驟馬而入,乃是空寨,並不見一人。宮撞入中軍,隻見帳中燈燭熒煌,拔奇並番奴盡皆醉倒。原來拔奇被張飛了,卻教張苞、張燕為管使,令樂人搬做雜劇,殷勤勸酒,酒內下藥,盡皆昏倒,渾如醉死之人。位宮入帳問之,內有醒者,但指口而已,宮知中計,急救了兄弟並一幹人,卻待奔回中隊之時,前麵喊聲大震,火光驟起,夷兵各自逃竄。一彪軍殺到,乃是漢將張嶷。宮大驚,急奔左隊時,火光衝,夷兵亂竄。一彪軍殺到,為首漢將乃是張任。宮慌忙奔右隊而來,隻見火光又起,夷兵亂竄。又一彪軍殺到,為首漢將乃是張郃。三路軍大殺在一處,四下無路。位宮大驚,棄了軍士,望大遼水匹馬而逃。正見大遼水上數十個夷兵,駕一舟,宮慌令近岸。人馬方才下船,一聲號起,將位宮執縛已畢,原來張星彩受了張飛計策,引本部驍將扮作夷兵,撐船在此,擒了位宮。
於是張飛招安夷兵,降者無數。張飛一一撫慰,並不加害,就教救滅了餘火。忽報張星彩擒位宮至,張郃擒拔奇至,張任、張翼、張嶷等擒諸洞酋長至。張飛傳令,盡教解入帳下。多官無不驚訝。少時,刀斧手擁位宮到帳下,張飛笑曰:“汝先令汝弟以禮詐降,如何瞞得過吾耶!今番又被吾以計擒之,汝可服否?”位宮曰:“此乃吾弟貪口腹之物,誤中汝毒,盡皆麻倒,因此失了大事。吾若自來,弟以兵應之,必然成功矣!此是敗,非吾之不能也,如何肯服!”張飛曰:“今已三次,吾以仁義待之,如何不服?”位宮低頭無語。張飛笑曰:“吾再放汝回去。”位宮曰:“將軍若肯放我兄弟回去,收拾家下親丁,和將軍大戰一場,那是擒得,方才死心塌地而降。”張飛曰:“再若擒住,必不輕恕。汝可心在意,勤攻韜略之書,再整親信之士,早用良策,勿生後悔。”遂令武士去其繩索,放起位宮、拔奇並各洞酋長,一時皆放。位宮等拜謝去了。漢兵已渡大遼水。位宮等過了大遼水,隻見岸口陳兵列將,旗幟紛紛。宮到營前,張星彩高坐,以劍指之曰:“再番拿住,必無疏放!”位宮到了玄菟郡時,張郃早已襲了玄菟郡,布列兵馬。雲坐於大旗之下,按劍而言曰:“車騎將軍如此相待,休忘大恩!”宮喏喏連聲而去。將出界口山坡,張任引一千精兵擺在山坡之上。任在軍前勒馬提刀,厲聲而言曰:“今已深入巢穴,奪汝險要;汝尚自愚迷,抗拒大軍!這回拿住,碎屍萬段,決不輕饒!”位宮等報頭鼠竄。望本洞而去。眾將來迎張飛。張飛已渡大遼水。後胡有詩讚曰:
十月驅兵入東夷,月明遼水寒氣高。誓將雄略酬桃園,豈憚征夷七縱勞。
卻張飛渡了大遼水,入了玄菟郡,大賞三軍,聚眾將於帳下,曰:“前者三番擒捉位宮,吾皆以義縱之,是吾先以恩結其心,聽其自亂;後令遍觀各營虛實,欲令位宮來劫也。吾知位宮頗曉兵法,惟以軍馬糧草炫耀,實令位宮看吾破綻也。位宮知之,必用火攻,果然位宮猶恐不穩,故令弟詐降。吾擒而不殺,誠欲服其心也,不欲滅其類焉。張子喬之見,與吾相同。吾今故告汝等。勿得辭勞,可用心報國。”眾將拜伏曰:“將軍智、仁、勇三者足備,雖鄧禹、馬武皆不及也。張飛曰:“吾今安敢以望於古人耶?皆賴汝等之力,共成功業耳。”帳下諸將聽得張飛如此之言,盡皆喜悅。
卻位宮受了三擒之氣,忿怒歸到丸都中,即差心腹人齎金珠寶貝,往八番九十三國等處並東夷部落,借使牌刀獠丁軍犍數十萬,克日齊備,各洞人馬雲堆霧擁,俱聽位宮調用。伏路遠近哨馬探知其事,來報張飛。張飛正在帳中議事,忽十餘人上帳報曰:“今位宮調九十三國並各洞夷兵壯丁皆來迎敵。”張飛笑曰:“吾正欲令夷兵皆至,見吾之能也。”
張飛遂上馬,親引數百騎前來探路。前有一河,名曰馬訾水,水勢雖慢,並無一隻船筏。張飛令伐木為筏而渡,其木到水皆沉。張飛遂問張燕,凱曰:“聞之馬訾水上流有一山,名曰:“蓋馬大山”,其山多竹,大者數圍。可令人伐之,於河上先搭起竹橋,其軍可渡。”張飛即調三萬人入山,伐竹數十萬根,順木放下,於水麵狹處搭起竹橋,闊十餘丈。乃調大軍於河北岸,一字兒下寨,便以河為壕塹,以浮橋為門,疊土為城;過橋南岸,一字兒下三個大營,以待夷兵。
卻位宮引數十萬夷兵,恨怒而來。將近馬訾水,位宮在前部,引一萬刀牌獠丁,直扣前寨搦戰。張飛隻裹頭巾,身披金甲,手執丈八蛇矛,驅馬而出,左右諸將簇擁而來。張飛見位宮身穿犀皮甲,頭頂朱紅盔,左手挽牌,右手執刀,騎赤毛牛,口中辱罵;手下萬餘洞丁,各舞刀牌,欲來衝突。張飛急令退回本寨,四麵緊閉,不許出戰。夷兵裸衣赤身,直到寨門前叫罵,諸將大怒,皆來稟張飛曰:“某等情願出寨,決一死戰!”張飛不許。眾將又曰:“中國之士非不能戰,今被夷兵如此恥辱,安能忍焉?”張飛止曰:“東夷之人,不遵王化,今此一來,狂惡正盛,不可迎也。且宜堅守數日,待其猖獗少懈,吾自有妙計破之。”
於是漢兵堅守數日。張飛在高阜處探之,窺見夷兵懈怠,即聚眾將曰:“汝等敢出戰否?”眾將忻然要出。張飛先喚張郃、張任入帳,向耳畔低言分付,如此如此。二人受了計策先退。卻喚張嶷、張翼入帳,受計去了。又喚張星彩,分付曰:“吾今棄此三寨,退過河北;吾軍一退,汝可便拆浮橋移於下流,卻渡張郃、張任軍馬過河來接應。”星彩受計而去。又喚張翼曰:“吾軍退去,寨中多設燈火,令位宮知之,必來追趕,汝卻斷後。”張翼受計而退。張飛傳畢,眾軍退去。寨中多設燈火。夷兵望見,不敢衝突。
次日平明,位宮引大隊夷兵徑到漢寨之時,隻見三個大寨皆無人馬,於內棄下糧草車仗數百餘輛。拔奇曰:“張飛棄寨而去,莫非有計否?”位宮曰:“吾料張飛今棄輜重而去,必然國中有緊急之事也。故虛張燈火,以為疑兵,棄車仗而去也,可速追之!”於是位宮自驅前部,直到馬訾水邊,望見河北岸上寨中旗幟整齊如故,燦若雲錦;沿河一帶,又設錦城。夷兵哨見,皆不敢進。宮與優曰:“張飛多心,懼吾追趕,就河北岸少住,不二三日必走矣。”遂將夷兵屯於河岸,使人去山上砍竹為筏,以備渡河;卻將敢戰之兵,皆移於寨前麵,卻不知漢兵早入自己之境。
是日,狂風大起,四壁廂火明鼓響,漢兵殺到。夷兵獠丁,自相衝突。位宮大驚,急引宗族洞丁殺開條路,徑奔舊寨。忽一彪軍從寨中殺出,乃是張郃。宮慌回馬訾水,望山僻處走。又一彪軍殺出,乃是張星彩。位宮隻剩得數十個敗殘軍,望山穀中而逃,見南、北、西三處塵頭火光,因此不敢前進,隻得望東奔走。方才轉過山口,見一大林之前,一騎飛馬而出,燕頷虎須,手持蛇矛,嗬嗬大笑曰:‘高句麗王位宮!敗至此,吾已等候多時也!“宮大怒,回顧左右曰:’吾遭此人詭計,受辱三次,今幸得這裏相遇!汝等可奮力前去,連人帶車,砍為粉碎!”數騎夷兵,威生十倍。位宮當前呐喊,搶到大林之前,踏了陷坑,位宮等一起塌到陷坑之中。隻見大林之內,轉出張任,引數百軍來,一個一個拖出,用索縛定。
張飛入高句麗丸都,教招安夷兵並諸洞酋長洞丁,此時太半皆回本鄉去了,除死傷外,其餘盡皆歸降。張飛以酒肉相待,以好言撫恤,盡令放回。夷兵皆感歎而去。少時,張翼解拔奇至,乃是張翼受了張飛計策斷後,路擒之。張飛誨之曰:“汝兄愚迷,汝當諫之。今被吾擒了四番,國破失都,有何麵目見人耶?”拔奇羞慚滿麵,伏地告求免死。張飛曰:“吾殺汝不在今日。吾且饒汝性命,勸諭汝兄。”遂令武上去其繩索,放起拔奇。優泣拜而去。
不時,張任解位宮至,張飛大怒曰:“匹夫!今番又被吾擒之,有何理?”宮曰:“吾今誤中詭計,死不瞑目!”張飛叱武士推出斬之。宮全無懼色,回顧張飛曰:“若敢再放吾回去,必然報四番之恨!”張飛大笑,令左右去其縛,賜酒壓驚,就坐於帳中。張飛問曰:“吾今四次以禮相待,汝尚不服,何也?”宮曰:“吾雖是化外之人,不似將軍專施詭計,吾何服也!”張飛曰:“吾再放汝回去,複能戰乎?”宮曰:“將軍若再拿住吾,吾那是傾心降服,盡獻本國之物,東夷諸部誓不反亂也。”張飛令馬送宮。。
宮拜別,忻然而去,於路聚得諸洞壯丁數千人,望南迤邐而行。早望見塵頭起處,一隊兵到,乃是兄弟拔奇,從整殘軍來於兄報仇。弟兄二人抱頭相哭,訴前事。優曰:“兄長興兵累敗,漢兵累勝,難以抵當,隻可就山險洞中退避不出。漢兵受不過寒氣,自然退矣。”宮問曰:“有何處可避?”優曰:“此去南,名曰:‘三韓地’。奈解尼師今大王兄伐休,為張飛所殺,可投之。”於是位宮先教拔奇到三韓地見了奈解尼師今,奈解慌引洞兵出迎。位宮入洞,禮畢,酋長進酒食食之。宮曰:“張飛如此之辱,特來投托,以安愚軀。”奈解曰:“大王寬心。吾正欲為兄報仇,若漢軍到來,令他一人一騎不得還鄉,與張飛皆死於此處!”宮大喜,遂求計於奈解。
未知奈解有何妙策以破漢兵,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