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函穀關大破張郃 三崤山智擒文聘

  卻魏太傅鍾繇奏曰：“諸葛亮大軍北伐冀州，關中空虛，江東新定，人心未穩，陛下可撥一勁旅，大軍西進，直搗長安，縱使諸葛亮、關羽千裏救駕，亦鞭長莫及，那時各個擊破，下足定也。”曹丕大喜，乃召驃騎將軍張郃領十萬，大軍西進。又命夏侯淵屯兵樊城以防黃忠，於禁、樂進、李典駐守壽春以防關羽。


  張郃率大軍，來攻函穀關，所屯兵三萬，分為三寨，各傍山險：一名三崤寨，一名曹陽寨，一名弘農寨。三寨軍各分一半，去取函穀關，留一半軍守寨。張郃進兵前行。


  卻張飛在潼關中，守城軍報到，張郃兵來。飛喚雷銅商議。銅曰：“華山地惡山險，可以埋伏。將軍引兵出戰，我出奇兵，可擒張郃矣。”


  張飛撥精兵五千與雷銅。飛自領兵一萬，離華山三十裏，與郃兵相遇。兩軍擺開，張飛出馬，單搦張郃。郃挺槍縱馬而出。相交戰到十餘合，郃後軍大亂。原來望見背後山中有漢兵旗旙，郃知便退。張飛背後掩殺，前麵雷銅殺出，兩下夾攻，郃兵大敗。張飛、雷銅連夜追襲，隻趕到三崤山。郃仍舊分兵守住三寨，多置擂木炮石，堅守不戰。張飛離三崤山十裏下寨，次日引軍搦戰。郃在山上大吹大打飲酒，並不下山。張飛令軍士大罵，郃隻不出。飛兵還營。次日，令雷銅又去山下搦戰，郃又不出。雷銅驅軍士上山，山上擂木炮石打將下來，折了十餘人。雷銅急退。弘農、曹陽兩寨兵出，殺敗雷銅。次日，張飛又去搦戰，張郃又不出。飛使軍人百般穢罵，郃在山上亦罵。張飛尋思，無計可施。相拒二十餘日，飛就在山前紮住大寨，每日飲酒；飲至大醉，坐於山前辱罵張郃。


  漢帝差人來軍前犒勞，見張飛飲酒，回見漢帝，張飛飲酒，恐失軍機。漢帝大驚，乃問龐統。士元笑曰：“原來如此！軍前恐無好酒。洛陽佳釀極多，可將五十甕作三車裝，送到軍前與張將軍飲之。”


  漢帝曰：“吾弟自來飲酒失事，軍師何故反送許多好酒？吾弟醉中必被張郃所害。”


  士元笑曰：“主公與益德許多年為弟兄，不知其心也。益德自來剛強，長阪之雄，零陵之日，此非勇夫所為也。今三崤與張郃相拒二十餘日，近聞飲酒，醉之後則坐於山前辱罵，傍若無人。此非貪杯，乃賺張郃之計也。”


  漢帝曰：“雖然如此，未見其實。可使魏延助之。”


  士元令魏延解酒赴軍前，車上各插黃旗，大書“軍前公用美酒”。


  且魏延解酒到寨中，見張飛傳主公賜酒。飛拜受訖，分付魏延、雷銅各引一枝人馬為左右羽翼，隻看軍中紅旗起便各進兵；教將酒擺列於帳下，令軍士大開旗鼓而飲之。有細作報上山來，張郃自來山頂窺望，見張飛坐於帳下飲酒，令二卒於麵前相撲為戲。郃曰：“張飛太欺我也！”


  傳令今夜下山劫飛寨，令曹陽、弘農二寨軍皆出劫寨，為左右援。當夜，張郃乘月色微明，引軍從山側而下，徑到寨前，遙望張飛大明燈燭，正在帳中飲酒。張郃當先大喊一聲，山頭擂鼓為助，直殺入中軍。但見張飛端坐不動。張郃驟馬到麵前，一槍刺倒，原來是個草人，身上披張飛甲，頭上帶盔，伏於桌上，張郃刺倒。見是草人，急勒馬回。帳後連珠炮起，早到寨前，一將當先，攔住去路，睜圓環眼，聲若巨雷，乃燕人張益德，挺矛躍馬，直取張郃。兩下牙將各自拒住，火光中張郃舍命，硬戰張飛二十餘合。張郃隻盼兩寨來救。原來被魏延、雷銅二將殺退，就勢奪了山路。郃與死戰三十餘合，山上火起，已被張飛後軍奪了寨柵。張郃敗走。張飛趕了一程，回守三崤三寨。張飛報入長安。漢帝大喜，方知益德飲酒是計，隻要誘張郃下山。張郃退守函穀關，三萬軍已折了二萬，遣人問夏侯淵求救。淵大怒曰：“折了三崤緊要隘口，救汝，樊城必失！”

  不肯發兵救應，卻使人催督張郃出戰。郃心慌，隻得定計，分兩軍離寨去關口前山僻埋伏，分付曰：“我詐敗，張飛必然趕來，汝等就截住歸路。”


  當日張郃引軍前進，正遇雷銅。張郃與雷銅戰不數合，張郃詐敗。雷銅趕來，兩軍齊出，截斷回路。張郃複回，刺雷銅於馬下，部下急忙搶回。敗軍回報張飛，飛自來與張郃挑戰。郃又詐敗，張飛不趕。郃又回。如此三次，張飛知是計，收軍回寨，與魏延商議曰：“張郃用埋伏計傷了了雷銅，又要賺吾，何不將計就計？”延曰：“如何？”


  飛曰：“我明日先引一軍，汝卻引精兵於後，待伏兵出，汝可分兵擊之。用車十餘乘，各載柴草，塞住路，用火燒之。吾乘勢擒張郃，與雷銅報仇。”


  魏延領計。次日，張飛引兵前進。張郃兵又至，與張飛交鋒。戰到十合，郃又詐敗。張飛引馬步軍趕來。郃且戰且走，引張飛過山穀口，郃將後軍為前，複紮住營，與飛又戰，指望兩處伏兵出，要擒張飛。不想卻被魏延精兵到，趕入穀口，將車輛兩路截住，放火燒車，山穀草木皆著，煙迷其徑，兵不得出。飛來衝郃兵，張郃大敗，走上函穀關，收聚敗兵，堅守不出。


  卻張飛和魏延連日攻打關隘不下。飛見不濟，把軍退二十裏，卻和魏延引數十騎，自來關兩邊哨探路。當日忽見男女數人，各背包，於山僻攀藤附葛而走。飛馬上用鞭指與魏延曰：“奪函穀關，隻在這幾個百姓身上。”


  喚步軍分付：“休要驚恐，好生喚那幾個百姓來。”


  軍士連忙喚到馬前，飛用好言以安其心，問其何來。百姓告曰：“某等皆洛長安居民，今欲回鄉，聽知大軍廝殺，塞閉華山官道。今過廬氏，從清泥隘口出武關，入長安還家去。”


  飛曰：“這條路取函穀關遠近若何？”


  百姓曰：“從三崤山路，卻是函穀關背後。”


  飛大喜，帶百姓入寨中，與了酒食，便與魏延商議曰：“汝可引兵扣關攻打。我親自引輕騎五百，出三崤山攻關後，張郃可擒矣。”


  飛令百姓引路，選輕騎五百，從路而進。魏延扣關攻打。


  卻張郃為救軍不到，心中正悶，忽報魏延在關下攻打。張郃披掛，卻待下山，忽報關後四五路火起，不知何處兵來。郃自領兵來迎，為首旗開，早見張飛。郃大驚，急往路而走。馬不堪行，後麵張飛追趕甚急。郃等棄馬上山，尋徑而逃。比及走脫，隨行止有十餘人，步行入宛城見夏侯淵。淵見張郃止剩下十餘人，大怒曰：“吾教汝休去，汝取下文狀要去。今日折盡大兵，尚不自死，推轉斬之！”


  時有行軍司馬使教“留人”，夏侯淵乃止，上奏魏帝，張郃貶為征南將軍。


  先張飛領本部軍馬，臨行時士元囑付曰：“魏國豪傑甚多，不可輕敵，於路戒約三軍，勿得掠擄百姓，以失民心。所到之處，並皆存恤。人生於世，惟德可以服眾，勿得恣逞殘暴百姓，鞭撻士卒。望將軍早會酇城，不可有誤。”


  張飛欣然領諾，上馬而去。迤邐前行，所到處，但降者秋毫無犯。徑取漢、川路，前至弘農，哨馬回報：“洛陽太守文聘，乃荊襄名將，善開硬弓，使大刀，有萬夫不當之勇。據住城廓，不豎降旗。”


  張飛教離城十裏下住大寨，差人入城去，“與匹夫早早來降，饒你滿城百姓性命；若不歸順，即踏平城郭，老幼不留。”

  數內有中原人告曰：“張飛在當陽長阪，一聲喝退曹兵百萬之眾，曹軍聞風而避之。今若到來，隻宜深溝高壘堅守，不可迎敵。彼軍無糧，不過一月，自然退去。更兼張飛性如烈火，專要鞭撻士卒，如不與戰，必責於軍；軍心一變，乘勢擊之，張飛可擒也。”


  文聘從其言，教軍士盡數上城守護。忽見一軍，大叫開門。文聘教放入問之，那軍士盡把張飛言語依直便。文聘大怒，罵：“匹夫怎敢無禮！吾歸荊襄中許多年，豈降賊乎！借你口與張飛！”


  喚武士把軍人割下耳鼻，卻放回寨。


  軍人見張飛，哭告文聘如此毀罵。張飛大怒，咬牙睜眼，披掛上馬，引數百騎來洛陽西門城下搦戰。城上眾軍百般痛罵。張飛性起，幾番殺到吊橋，要過護城河，又亂箭射回。到晚全無人出，張飛忍一肚氣還寨。次日早晨，引馬軍又去搦戰。那文聘在城敵樓上，一箭射中張飛頭盔。飛指而恨曰：“若拿住你這匹夫，我親自食你肉！”


  到晚空回。第三日，張飛引了軍，沿城去罵搦戰。張飛見三崤山距離洛陽不遠。張飛自乘馬登山，下視城中，見軍士盡皆披掛，分列隊伍，伏於城中，隻是不出；又見民夫來來往往，搬磚運石，相助守城。張飛教馬軍下馬，步軍皆坐，引他出敵，並無動靜。又罵了一日空回。張飛在寨中自思，無計可施。猛然思得一計，教眾軍不要前去搦戰，都結束了，隻在寨中等候；卻教三五十軍直去城下叫罵，引文聘軍出來，便與廝殺。張飛摩拳擦掌，隻等敵軍來。軍連罵了三日，全然不出。張飛眉頭一縱，又生一計：傳令教軍士四散砍打柴草，尋覓路徑，不來搦戰。文聘在城中，連日不見張飛動靜，心中疑惑，著十個軍扮作張飛砍柴的軍，潛地出城，雜在軍內，入山中探聽。


  當日諸軍回寨。張飛坐在寨中，頓足大罵：“文聘匹夫！枉氣殺我！”


  隻見帳前三四個人道：“將軍不須心焦，這幾日打探的一條路，可以偷過洛陽北門。”


  張飛故意大叫曰：“既有這個去處，何不早來？”


  眾應曰：“這幾日卻才哨探得出。”


  張飛曰：“事不宜遲，隻今夜二更造飯，趁三更明月，拔寨都起，人銜枚，馬去鈴，悄悄而行。我自前麵開路，汝等依次而行。”


  傳令了，便滿寨告報。探細的軍聽得這個消息，盡回城中來報與文聘。聘大喜曰：“我算定這匹夫忍耐不得！你偷路過去，須是糧草輜重在後；我截住後路，你如何得過？好無謀匹夫，中吾之計！”


  即時傳令，教軍士盡皆準備赴敵：“今夜二更也造飯，三更出城，伏於樹木叢雜去處。隻等張飛過咽喉路去了，車仗來時，隻聽鼓響，一齊殺出。”


  傳了號令，看看近夜，文聘全軍盡皆飽食，披掛停當，悄悄出城，四散埋伏，隻聽鼓響。


  卻文聘引十數騎裨將，下馬伏於林中。看時約三更以後，遂望見張飛親自在前，橫予縱馬，悄悄引軍前進。去不得三四裏，背後車仗人馬，陸續進發。文聘見得分曉，一齊擂鼓，四下伏兵盡起。正來搶奪車仗，背後一彪軍掩到，大喝一聲：“匹夫休走！我等的你恰好！”


  文聘猛回頭看時，為首一員大將，豹頭環眼，燕項虎須，使丈八矛，騎深烏馬，乃是燕人張飛。四下裏鼓聲大震，眾軍殺來。文聘見了張飛，舉手無措。交馬戰不十合，張飛賣個破綻，文聘一刀砍來，張飛閃過，撞將入去，扯住文聘勒甲絛，生擒過來，擲於地下。眾軍向前，用索綁縛住了。原來先過去的是假張飛。料道文聘擊鼓為號，張飛教鳴金為號：金響，諸軍齊到。大半棄戈卸甲而降。

  殺到洛陽城下，後軍已自入城。張飛教休殺百姓，告報安民。群刀手把文聘推至。飛坐於廳上，文聘不肯跪下。飛怒目咬牙，大叱文聘曰：“大將到此，為何不降，而敢拒敵乎？”


  文聘全無懼色，回叱飛曰：“汝等反賊，侵我州大魏！大魏但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


  飛大怒，喝左右斬來。文聘喝曰：“賊匹夫！砍頭便砍，何怒色也？”


  張飛見文聘聲音雄壯，麵不改色，飛忙大笑下階，喝退左右，親自解其縛，取衣與之，扶在正中高坐，低頭便拜，曰：“適來言語冒瀆威容，甚勿見責。吾素知將軍乃世之真丈夫。”


  便進酒壓驚，以上賓待之。文聘感其恩義，安身無措。又上表漢帝，封征東將軍。


  卻關羽自從赤壁鏖兵之後，久在壽春與曹兵交鋒，大十餘戰，未決勝負，不敢逼城下寨，離城五十裏屯兵。得李嚴兵到，關羽大喜。人報馬良先至，羽遠遠下馬而待之。良見羽立於馬傍，慌忙滾鞍下馬施禮。眾將亦至，見羽如此待良，皆大驚異。羽請良上馬，並轡而行。羽曰：“孤下馬相迎，足顯公否？”良曰：“未也。”


  眾人聞之，無不愕然。羽曰：“何時為顯耀耶？”


  良曰：“願將軍威德加於四海，興複漢室，那時以安車蒲輪征召，良始當顯矣。”


  羽於馬上撫掌大笑。同至帳中，大設飲宴，犒勞鏖兵將士，商議破壽春之策。忽報於禁差人來下戰書。羽令入，拆書觀畢，大怒曰：“於禁欺吾太甚，來日決敵！汝聽知李嚴軍來，故意使人搦戰。來日不必新軍赴敵，隻守營寨，看吾大戰一場！”


  傳令當夜五更，三軍出寨，望壽春城進發。辰牌時分，軍馬行半途，曹兵已到。兩軍布成陣勢。關羽金盔金甲，提刀出馬；左關平，右李嚴。三鼕鼓罷，魏陣中門旗兩開，三員將全裝慣帶立於陣前，中央乃於禁，左邊李典，右邊樂進。於禁縱馬當先，專搦關羽出戰。羽綽刀欲戰之，陣門中一將挺刀驟馬早出，羽視之，乃李嚴也。樂進揮刀來迎。兩將戰有三十餘合，不分勝負。關羽大怒，拍赤兔馬，舞青龍刀，殺將過來，於禁、李典雙戰關羽不住，曹軍大敗，退回壽春中。


  關羽令關平、李嚴為先鋒，周倉、廖化為合後，羽自引馬良、馬謖為中軍，進攻壽春。


  卻於禁、李典、樂進三人自守城池，堅壁不出。羽自到城下看時，城上亂箭射下，直射關羽麾蓋，幾乎中弩箭。羽回寨，問眾將曰：“如何取得壽春城？”


  關平曰：“可差軍築起土堆而攻之。”


  李嚴曰：“可豎雲梯，造虹橋，下觀城中而攻之。”


  馬良曰：“此法皆費日月而成，壽春救軍一至，不可圖也。隻來日，須要得城。”


  羽問其謀，良曰：“今漢軍初到，可乘此時以三軍銳氣，四麵夾攻。明進兵，午可下。”。


  羽從之，五更飯畢，三軍大進。城上矢石齊下，戰士多傷。李嚴手執鐵鏈，冒矢石而上。於禁令弓弩以射之，李嚴撥開箭林，一鏈打倒於禁。關羽親自擂鼓，士卒皆一擁而上，亂刀砍死李典。降者數萬人，得了壽春城，方才辰時。樂進引救軍至半路，哨軍回報壽春城已失。進即回兵退守汝南。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