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黃忠鬥箭三江口 周瑜敗走南郡城

  卻漢帝回朝後，加封孫夫人為皇後，因恨周瑜，乃召群臣計議。


  右丞相龐統奏曰：“諸葛丞相留輔陛下，內修政道，吾與黃漢升往荊州助大將軍關羽率大軍五十萬，東征孫吳，克日乃還。”


  漢帝大喜，遂下詔，言大軍即刻出發，又命許靖撰討賊檄文，赴東吳。


  話分兩，卻江東孫權，屯兵於柴桑郡，一日清晨，吳侯孫權升堂，左邊張昭、顧雍、張紘、步騭、諸葛瑾、虞翻、陳武、丁奉等；右邊程普、黃蓋、韓當、周泰、蔣欽、潘璋、呂蒙、陸遜等，衣冠濟濟，劍佩鏘鏘，侍立兩邊。孫權教請周公瑾議事。


  少時，魯肅入報：“周都督到了。”


  周瑜入見禮畢，權曰：“都督治水軍勞神。”


  瑜曰：“主公掌政事不易。”


  請瑜坐了。瑜曰：“近聞關羽引兵已屯漢上，馳書至此，主公議論若何？”


  權便取檄文與周瑜。瑜看了，笑而複怒曰：“劉備以為我江東無人，敢如此之相侮耶！”


  權曰：“若何？”


  瑜曰：“主公曾與文武商議否？”


  權曰：“累議此事，內有勸吾要降者，亦有使吾要戰者。理會未定，故請公瑾一語決之。”


  瑜曰：“誰請主公降？”


  權曰：“張子布等皆主其事。”


  瑜問昭曰：“先生降者，願聞其意。”


  昭答曰：“劉備仁主也，繼大漢子而征四方，威勢甚大。吾以江東拒劉備者，長江也。今關羽艨艟鬥艦，何止數千，水陸並進，安可當之？愚謂大計不如且降，當圖後計。”


  瑜曰：“此迂懦之論也！且江東自破虜將軍開國以來，今曆三世，安可一旦而廢之？”


  權曰：“若此，計將安出？”


  瑜答曰：“將軍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餘業，據江東之地，方數千餘裏，兵精糧足，英雄雲集，當橫行下，自成霸業。況關羽自送死耳，豈可降之耶？請主公籌之。今北土未平，曹丕稱帝為備之後患，一也。關羽舍鞍馬，仗舟船，與吳越爭衡，二也。又遇隆冬盛寒，馬無料草，三也。此三者，皆用兵之患也，而羽皆冒行之。將軍擒羽，宜在今日。瑜請得精兵數萬人，進住夏口，保為將軍破之。”


  權忽然曰：“關羽欲圖東吳久矣，今與關羽，誓不兩立！君言當擊，甚與孤合，此以君授孤也。”


  瑜曰：“某與將軍決一血戰，萬死不辭，隻恐將軍狐疑不定。”


  權拔佩劍砍前麵奏案一角，曰：“如諸將官吏再言降漢者，與此案同！”


  言罷，便將此劍授付周瑜，就封為大都督，程普為副都督，魯肅為讚軍校尉。如不聽號令者，以此劍誅之。瑜受了劍，對眾言曰：“吾奉君侯將令，今率眾破關羽，仰來日皆於江畔行營聽調。如遲違者，依七禁令五十四斬施行。”


  言訖，辭了孫權便起。眾文武各各無言而散。


  周瑜遂差韓當、黃蓋為前部先鋒，兼管本部大戰船五百隻，目下便行，前到三江口下定水寨，別聽將命；蔣欽、周泰為第二隊；淩統、潘璋第三隊；太史慈、呂蒙第四隊；陸遜、董襲第五隊；呂範、朱治為四方巡警使，六郡催督官軍，水陸並進而行，克期取齊。”


  號令已畢，諸將各自本處收拾船隻軍器起行。程谘回見父程普，周瑜調兵動止有法。普大驚曰：“吾素欺周郎懦弱，不足為將；今日論大事如此，真將材也！吾如何不服！”

  卻龐統、黃忠到荊州，會同關羽，羽曰：“漢帝詔書已至，願求破吳良策。”


  龐統曰：“吾聞江南兒有言：‘伏路把關饒子敬，臨江水戰周郎。’魯肅等於平陸，但能伏路把關；周公瑾隻堪水戰，不能陸戰耳。可下戰書曰此，以激周瑜。瑜性急，必率軍來戰，三江口要道，可遣漢升堅守，隨機應敵。周瑜氣傲，必繞襲南郡，屆時吾與關將軍，伏兵夾擊，可破周瑜。“


  關羽大喜，眾將乃各依計行事。


  周瑜收的龐統戰書，召集眾將商議軍事。


  瑜曰：“龐統戰書至此，言我不懂陸戰，欺吾太甚。吾知其乃激將之計爾，欲賺我渡江，仿渭南半渡擊操，致吾於死地。沿江水戰，弓箭當先。黃蓋、太史慈、甘寧、潘璋四位將軍，皆吾東吳神射，以韓當為帥，水路進攻三江口。吾與淩統、周泰、蔣欽、呂蒙，襲取南郡，南郡兵微，可一戰而擒關羽、龐統。賊欺我不通陸戰，今讓賊知我之手段。”調撥已定，各依計而行。


  次日三江口，平風靜浪，韓當軍大進。正使船到三江口，南船已擺開。


  漢升立於於江北，鼓噪呐喊。忠大呼曰：“吾乃湘南黃漢升也！久聞東吳多神弓手，敢有一戰者？”


  潘璋大怒曰：“老匹夫休得猖狂，看吾一箭射汝頭。”執箭扣滿弓，望黃忠麵門射來。


  黃忠急閃過，順手接了那枝箭，就扣在弓弦上，望潘璋麵門上射去。


  忠乃大呼：“著。”隻見潘璋應弦落水。


  甘寧見折了潘璋大怒，大叫曰：“老賊勿狂，且看吾甘興霸。”言迄，扣上三箭，拽滿弓，三箭齊發。


  忠笑曰：“黃口孺子，花而不實。”言迄，連躲三箭。忠乃望甘寧，還一箭射去，正射甘寧麵門。甘寧大驚，躲閃不及，


  原來太史慈見忠手快，早已拈弓搭箭，一箭迢望飛箭射之，射斷忠箭，墜落水中。


  忠大驚。大叫曰：“神射英雄者，可留姓名？”


  太史慈曰：“東萊太史慈也！”


  忠曰：“真英雄也。”


  太史慈乃是本書上部第八傑，已故霸王孫策是第七傑，甘寧為第十三傑之一。


  時甘寧見虧，怒催兩路船，衝殺過來。黃蓋又催船助戰。一聲炮響，兩軍混殺將來。從巳時至未時，三路戰船，縱橫於三江水麵，混殺一片，箭似飛蝗，炮石如雨。兩軍混戰，中箭著炮者不計其數。東吳雖精於水戰便利，但寡不敵眾，韓當遂下令鳴金，收住船隻。黃忠亦率軍盡回。


  卻瑜至油江口，隨問帳下將士曰：“誰敢先取南郡？”


  一人應聲而出，乃蔣欽也，躬身上帳曰：“某願取。”


  瑜曰：“汝為先鋒，可使徐盛、丁奉為副將，撥五千精銳軍馬，首先渡江。吾隨後以為應兵。”蔣欽領兵去了。


  卻關羽在南郡，先分付關平守夷陵以為犄角之勢，深溝高壘而不出戰。人報吳兵已渡漢江，必須迎之。羽曰：“堅守勿戰，待士元伏兵。”


  一人奮然而進曰：“吳兵臨城而不出戰，是怯也。況吾兵新敗，若不重扶銳氣，軍皆墮也。願借五百軍士，某當決一死戰！”


  原來後將軍李嚴，嚴平定交州後。親斬士家四兄弟。留馬良駐守治交州，自帥軍來荊州助大將軍關羽。

  羽從之，令李嚴出馬，與丁奉更不答話。約戰四五合，丁奉敗走，李嚴引五百軍士追趕入陣。奉指揮五千軍一裹，圍李嚴於陣中，左右衝突，不能得出。關羽在城上望見李嚴困於垓心，慌教左右備馬。長史馬謖諫曰：“丞相以重任托付將軍，李嚴不聽約束，妄自出戰，以致如此。假使便棄此數百人，何苦將軍輕出而救乎？”


  羽曰：“不然。李嚴一失，則南郡不可保也。”


  遂提青龍刀上馬，引麾下壯士數百騎出城。馬謖於城上助喊擂鼓。關羽領兵離吳兵百餘步，逼於一溝之上。馬謖欲教關羽隻就那裏住紮與李嚴為勢。隻見關羽大呼一聲，驟赤兔馬就飛過淺溝。眾皆奮力而過。羽獨當先，揮刀殺過吳陣。徐盛、蔣欽諸將迎之，皆不能當抵。關羽殺到垓心，救出李嚴。羽回顧尚有數十騎在陣不能得出，遂複回突入重圍，所到之處莫敢攔阻，又救出這一彪軍馬。正遇周泰攔路，羽奮力殺退。李嚴助威，羽部下周倉亦引兵出，混殺一陣，吳軍大敗。關羽得勝，緩緩而回。馬謖等迎門接著，舉杯稱賀：“將軍真神，千古無二也！”


  卻蔣欽兵敗，折軍數多，回見周瑜。瑜大怒，欲斬之，眾將告免。瑜即點兵要與關羽決戰，淩統出曰：“都督未可造次。今關羽令其子關平據守夷陵，為犄角之勢；某願乞精兵三千，徑取夷陵，都督然後可取南郡也。”


  瑜服其論，先教淩統領三千兵，攻打夷陵。早有細作渡江報知關羽，羽慌與馬謖商議。謖曰：“將軍若不救夷陵，則南郡必有失也。”


  羽從之，遂令李嚴並騎將周倉，暗地領兵三千救關平。嚴乃先使人報知關平，令平在前誘敵，“吾當斷後”。


  卻淩統引兵至夷陵，平出與淩統交鋒。戰有二十餘合，平詐敗，統奪了夷陵。至黃昏時，李嚴、周倉兵到，兩下相合，圍了夷陵。探馬飛報周瑜，備淩統困於夷陵城中。瑜大驚，程普曰：“可急分兵救之。”


  瑜曰：“此處正當衝要之地，若分兵去救，倘關羽引兵襲來，兩下皆誤。”


  呂蒙突然而出曰：“淩公績乃江東股肱之臣也，若不救之，何以使人哉？”


  瑜曰：“吾欲自往救之。留何人當此大任？”


  呂蒙曰：“留丁奉當之。蒙以為前驅，都督斷後，不須十日，必和凱歌。”


  瑜曰：“未知丁奉敢當此任乎？”


  丁奉曰：“若十日為期，可當之；十日之外，不稱其職矣。”


  瑜大喜，留兵萬餘付與丁奉，即日起兵投夷陵來。蒙對瑜曰：“夷陵南僻路，取南郡極便。隻是山路隘險，可差五百軍去路上斫倒柴薪，斷絕此處。敵軍若走，可得其馬；如勝則連夜盡兵，便襲南郡，一鼓而可得也。”


  瑜從之，問誰可突圍而入以救淩統。周泰出曰：“某願往。”


  即時綽槊上馬，直殺入漢軍之中，徑到城下。淩統望見周泰至，自出城迎之。共都督自提兵至。統傳令，教軍士嚴裝飽食，來日內應。


  卻關平、李嚴、馬謖共議淩統之事，平曰：“即目周瑜兵至，怎生迎敵？”


  李嚴曰：“先使人報南郡，然後某為先鋒迎之。”


  平遣人報關羽。次日，吳兵至，鼓聲大震，漢兵迎之。比及交鋒，淩統、周泰分兩路殺出，漢軍大亂，吳兵四下掩殺。李嚴、關平、馬謖果然投路而走，亂柴滿道，馬不能行，盡皆棄馬而走。吳兵得馬三百餘匹。周泰驅兵日夜趕到南郡，正遇關羽軍馬。兩軍混戰，色已晚，各自收兵。

  且關羽到城中與眾商議，李嚴曰：“目前失了夷陵，勢已危急，何不拆開龐丞相遺計觀之，以解此危？”


  關羽曰：“汝言正合吾意。”


  卻關羽拆開計策觀畢，大喜，便傳令教五更造飯，平明大軍馬盡皆出城；城上遍插旌旗，虛張聲勢，軍分三門而出。


  卻周瑜自救出淩統，未及六日，陳兵於南郡城外。見漢軍分三門而出，瑜上將台觀看，見女牆邊虛搠旌旗，無人守護；又見軍士腰下各束縛包裹。瑜心暗忖，關羽必先準備走路，遂下將台號令左右，分布兩軍為翼；如前軍得勝追趕，隻待鳴金方退，退步就教程普督後軍，“吾親自取城”。當日對陣，鼓聲響處，關平出馬搦戰。瑜自至門旗下，揮鞭指點：“誰人向前？”


  一人應聲而出，乃韓當也，與關平交鋒。戰到三十餘合，平詐敗。李嚴自出，大呼姓名，搦周瑜戰。周泰出馬，與李嚴戰十餘合，嚴詐敗。陣勢錯亂，後軍先退，李嚴、關平兩個壓後。周瑜指兩翼軍殺出，漢軍大敗。周瑜自引軍馬追趕到南郡城下，漢軍皆不入城，望西北而走。韓當、周泰引前部盡力追趕。瑜見城門大開，城上又無人，指點眾軍搶城。數十騎當先而入。瑜在背後縱馬加鞭，直入甕城。關羽在敵樓上望見周瑜親入城來，暗暗喝采道：“丞相妙策如神！”


  一聲梆子響，兩邊弓弩手一齊發，勢如驟雨。爭先入門的都顛入陷馬坑內。瑜急勒馬回時，被一弩箭正射中右肋，翻身落馬。關羽從城中殺出，來捉周瑜。瑜卻得徐盛、丁奉二人舍命救去。城中曹軍突出，吳兵自相踐踏，落塹坑者無數。程普急收軍時，李嚴、關平分兵兩路殺回。吳兵大敗。淩統引一軍從側首截出，救了吳兵。李嚴引得勝兵進城。程普收得敗軍，傷折數多。丁、徐二將救了周瑜到帳中，喚行軍醫者用鐵鉗子鉗出弩箭頭來，將金瘡藥掩塞瘡口，疼不可當，飲食俱廢。醫者言曰：“此箭頭上有毒，急切不能痊可。若怒氣衝激，其瘡複發。”


  程普令三軍緊守各寨，不許輕出。三日後，關平引一彪軍來搦戰，程普按兵不動，關平罵至日暮方回。次日又來罵。至三日，程普恐瑜生氣，不敢報知。關平直來寨門外叫罵，單要捉周瑜。程普與眾商議：“不若暫且罷兵，回見吳侯，卻再理會。”


  眾皆言曰：“論之甚長。”


  卻周瑜雖患瘡痛，心中自有主張；已知漢軍常扣寨前叫罵，隻等眾將來稟。一日，關羽自引大軍，擂鼓呐喊，前來搦戰。程普拒住不出。周瑜喚眾將入帳而問曰：“何處鼓噪呐喊？”


  眾將答曰：“軍中教演士卒。”


  瑜大怒曰：“何敢欺我也！吾已知漢兵常來寨前痛罵我軍。程德謀既然總兵，何為不出？請來吾親問之。”


  程普至，普曰：“某為見公瑾瘡盛，醫者囑言甚勿輕觸。果是漢兵連日搦戰，造次不敢報知。”


  瑜曰：“汝等不戰，主意若何？”


  普曰：“眾將皆欲收兵，暫回江東。待公瘡平複，卻作區處。”。


  周瑜聽罷，於床上奮然起而言曰：“大丈夫既食君祿，當死於戰場，以馬革裹屍還，幸也！豈可為吾一人，而廢國家之大事乎？”


  不知周瑜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