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購股份(一)
霍啟賢帶著綠衣,步履匆匆的走出了鬼市子。此時晨光熹微,漸漸的東方一片火紅。東華門一帶行人漸漸地多了起來。剛散早朝,紫袍玉帶的官人自紅牆金瓦,雕刻著龍鳳圖案,敞開著拳頭大的銅釘的朱漆門中魚貫而出。
迎接自家官人的車馬,轎夫,小廝們烏泱泱的將寬闊的馬行街圍得水泄不通。紛紛朝著那東華門扯著脖子眺望著,彷彿柳雲卿曾生活的那個年代幼兒園放學的光景。
也有那些腦子不太靈光的,或者經驗豐富的隨從們,還坐在街邊小攤上喝著羊肉湯。霍啟賢便在這熙熙攘攘的東華門門外,美美的吃著羊雜碎。綠衣看著那冒著騰騰熱氣的羊湯,沒有絲毫的食慾,眼帘微微紅腫著獨自傷心。
大約辰時三刻,紅日掛在東邊的天空之中,映照著白茫茫的大地。霍啟賢與綠衣乘坐一艘烏蓬大船,與十多名衣飾華貴之人來到了柳家灣碼頭。
上岸便是那天天農家樂。一年來,柳家灣的繁華如同雨後的春筍一般悄悄冒了出來,不知不覺地已經成了汴京人街談巷議的熱門話題。綠衣雖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侯門丫鬟,也對這柳小乙的傳說早有耳聞。
此刻綠衣舉目四望,只見那充滿了稼牆意味的大院敞開著山門,在那籬笆圍著的青石小路上,點綴著茅草涼亭之中,站滿了長衫絲巾之人。
那官道上車馬逶迤不絕,沿河道路上行人如織,或荷擔而行,或騎馬疾走;也有那七八頭牛拉著的太平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更有攤販此起彼伏的叫賣之聲。時而馬驚,馬夫吆喝連連,佳人尖叫不斷……一副形形色色,熙熙攘攘的光景。
河道之上,船帆如雲。十丈之巨的船隻逶迤不決,一一緩緩而行,向西而去。縱然寒冬臘月,也有裸露著胸膛的縴夫們喊著號子。
不遠處,一座座青磚黑瓦的大院矗立在榆柳叢中,露出那雕漆繪彩的高大屋脊來。聲音之嘈雜,與那大相國寺萬姓交易的市場幾無分別。
綠衣初次到來,自然滿是好奇。而霍啟賢對這柳家灣的光景就再也熟悉不過了,縱然在柳家灣栽了跟頭,但他卻莫名喜歡上了這裡的一草一木。
在霍啟賢的眼中,柳家灣不同於潘樓街,榆林巷口。同樣是做著大筆交易,但柳家灣卻另有一種勃勃生機,讓霍啟賢沉迷其中。今日專門為股份之事而來,他頗有些成竹在胸的良好感覺。
柳家灣股份有限公司拋售股份的「海報」在偌大的汴京城中,張貼的比比皆是。就連霍啟賢那位於果子巷小院的門口,竟然也張貼了一張,故而此時已經傳遍了整個汴梁城,不需要霍啟賢與那安插的耳目接頭,一切已經掌握。
早知那股份公司便在天天天天農家樂拋售股份,霍啟賢也早就知道此時已經廣而告之。那不但四處張貼「海報」,另外還雇傭了好多麴院街的花魁娘子們,一邊歌舞,一邊發著「傳單」。如此大張旗鼓,定然會萬人空巷。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眼見此時農家樂之中的光景令霍啟賢仍然令他目瞪口呆。
在那些薄粉敷面,顏如渥丹的盛裝美人嬌滴滴的招呼之下,霍啟賢一邊猜測著她們是來自麴院街,還是雞兒巷,一邊耐心的站在長長的長隊後面。
大約等了足足又半個時辰,在這寒冬時節,好在有那些美人兒陪著笑臉,霍啟賢倒也毫不急躁。在一清眸流盼,含情凝睇而桃羞李讓的小娘子勾人的眼目指引下,霍啟賢走進了農家樂後院的一個大包廂之中。
迷迷呼呼的,大約記得這包廂煞是寬大,大約喚作「醉月軒」。花魁娘子挑簾而人,在這簡約而雅緻的包廂之中,珠簾兩側的光景便躍入那雙鬥雞眼眼底。
臨門一側擺著巨案,十七八個賬房先生有的奮筆疾書,有的清點著那一沓子,一沓子的酒醋鹽茶的引子來。也有壯漢搬著一一箱子,一箱子的銅錢。包箱之中另設小門,霍啟賢看著那些壯漢將箱子自那小門搬了出去,那小門外面有牛叫聲,定然早有車馬等著運載了。
「這不是霍朝奉們,你家衙內在此,怎底不來見禮。」
霍啟賢正在打量此中情形,耳畔卻響起了曹佾曹衙內那中氣十足的喝喊之聲。急忙回頭而視,那雙鬥雞眼滴溜溜的望著那珠簾背後的光景。
只見裡面擺著一張大桌,桌上無非玉液好酒,盛在磁州出產的白釉酒盞之中。幾盤菜肴飄著香味。桌邊五把烏木交椅。正中端坐著的,青衫襆頭,神情自若的不是那柳家灣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柳小乙還有誰人。
曹佾,潘壽,石爵,慕容鈺四個衙內一身錦袍玉帶,金冠玉簪,列坐在那潑皮兩側。四衙內身側各侍立一位絕色佳人來。自然是那相好的陳嬌嬌,白媚兒幾人了。
那潑皮居中而坐,身側雖然無佳人簇擁著,衣飾比四衙內簡譜了一些。但四衙內對他的奉承之意,已然清清楚楚。而他面帶微笑,卻不怒自威,儼然一副顧盼自雄的模樣了。
「多日不見,衙內們一切可好!」霍啟賢佝僂著身子,挑簾而人,作揖著滿臉諂媚的笑著,又說道:「柳大官人安否?」
柳雲卿臉上已經露出鄙視之意,仍然笑眯眯的說道:「自那日在路上寒暄片言,匆匆一別。朝奉竟然不來走動,好叫小生懊悔當日口吐不敬之言。今日朝奉來此相見,小生這才釋懷了許多。」
「那是大官人點撥教誨。俺怎敢以怨報德,而記恨於大官人,以至於斷了來往,絕了交情哩。」
就在柳雲卿與霍啟賢寒暄之際,曹佾眼光憋見珠簾後面的綠衣來,見她姿色天然,艷艷一絕。不竟目光一亮,插嘴說道:「老霍那是令嬡吧,諸位叔父在此,怎底不來見禮?」
霍啟賢聞言,愣了一下。尋著那目光就看見了綠衣瘦瘦弱弱的身影,連忙解釋道:「俺命苦,前妻並無所出。她並非小女,乃是俺新娶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