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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呂夷簡

  九月下旬時節,連日秋雨,煞是清冷潮濕。這日放晴,氣溫回升,天高雲淡,暖暖的陽光照射著四野一片蕭瑟之景。

  汴京城內木葉次第飄落,從一座座深宅大院之中,出牆而來的樹榦上稀稀落落的掛著幾片黃葉。內城西水門邊,緊靠著大街乃是一座與眾不同的深深庭院。

  這院落之中院子套著院子,裡面榔廡無不雕漆繪畫,亭台水榭應有盡有。兩個石獅子守著三間歇山頂式的大門,「九連環」的院落之後,乃是巨大的花園。

  幾棵柿子樹長著龍蛇遊走一般的老枝,葉子已然落盡,紅澄澄的柿子掛滿枝頭,在艷陽照射下,分外的紅,就像一盞盞的紅燈籠掛在樹梢一般。

  柿子樹下乃是三間草堂,雖然是茅屋模樣,裡面卻是一派的富麗堂皇。幾扇薄紗窗戶敞開著,陽光斜射而入,光影變幻,裡面陳設反射著珠光寶氣,幾盆秋蕙吐蕊,香氣馥郁,怡人心脾。

  牆邊書架擺滿了各色書卷,博古架上也有奇珍異寶。一條長案旁邊,俏麗的侍婢左手拉著右臂的袖子,露出那一段皓腕,五指春筍尖尖,拿捏著一條松香古墨,在簡約大方的綠石硯中磨出濃濃的墨汁。

  頭戴四方黑巾,一聲葛袍大袖飄飄,腰系玉帶,又掛著金玉袋,一束山羊鬍須已經花白的呂夷簡見那侍婢鋪開了三尺生宣,這才慢慢悠悠的來到大案前邊,從那侍婢手中接過上好湖筆,蘸上濃濃墨汁,在紙上揮灑開來。

  侍婢俏臉微笑,見「室雅蘭香」四個楷書大字躍然紙上,恭維道:「老相公用筆渾厚強勁,大氣磅礴。與顏文忠公幾欲相同哩!」

  呂夷簡聽后開懷大笑道:「前唐顏魯公為人剛強。某則不然,為官之道,過柔則難免有媚上之嫌,過剛則容易殺身成仁。唯有剛柔相濟,寬猛並舉,才可上解君憂,下安黎庶。」

  那侍婢聽后嬌嗔道:「相公睿智,故而先帝才有託孤之意;顏公直爽,怎能拜相而調理陰陽,不過台諫之才罷了。

  想前些日子,相公為那宮中聖人所厭惡,罷相之後,門前冷清,而相公不以為意,韜光養晦不過幾月光陰而已。眼下尚美人便引以為內應,想必復相之日不遠矣!」

  「綠衣慎言,如此機密要事,豈可掛在嘴邊。」

  這綠衣乃是呂夷簡從教坊司得來的侍妾,頗得心意,難免驕縱。眼下見呂夷簡臉上微微慍色,嬌嗔道:「綠雲失言,此事定當藏在心底。請相公萬勿因此而冷落綠雲才好。」

  呂夷簡聽后哈哈大笑,「綠雲聰慧,深知老夫心意,雖言侍妾,乃是知己,老夫豈可冷落綠雲哩。」

  言畢,便摟著綠雲肩膀,那手也不安分在纖腰之上拿捏起來。二人正在得意之際,卻又一人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

  那人一聲羅綺,身體圓嘟嘟的,一雙鬥雞眼見呂夷簡滿臉怒意,急忙跪倒在地,結結巴巴的言道:「四頂山的大當家……大當家失……手了。」

  「如此雞零狗碎之事都辦不利落。老夫養你何用,看來「呂記度假村」也不用你管勾了!」呂夷簡怒吼道。

  那鬥雞眼的胖子聞聽此言,心下「咯噔」一驚,正要回話。卻有僕人前來稟報,說是宮中尚美人派人來了。

  呂夷簡不敢怠慢,一面轟走了那鬥雞眼的胖子,一面吩咐綠雲暫避一陣。自己則匆匆往門口而去。

  宮中來人正是尚美人的管事,中貴人梁公公。呂夷簡在大門口,將那一聲青色衫子,手持拂塵的梁公公迎接在後院花廳之時,便有丫鬟前來奉茶。

  那中貴人也不客氣,與呂夷簡對坐之後,這就用那特有的公鴨嗓言道:「呂相公,那四頂山的大當家今日被王家小娘子送到開封府了。」

  「啊!」呂夷簡心中嘀咕道:「開封府府尹龐籍與自己屢有嫌隙,這下事情大了。」

  那中貴人見呂夷簡神色大變,頗為得意的道:「不過那四頂山的大當家的也算好漢,並不吐露一二。只不過彼等好漢去年截取了樞密院一小官人的財物,被人認出面目。開封府判了個流放廣南西路而已。」

  「哦,原來如此!」呂夷簡長舒一口氣道:「事已如此,不知鸞鳳閣中之意如何?」

  梁公公見呂夷簡臉上又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心下暗暗不快,虎著臉說道:「娘娘惱的很哩!那柳潑皮與王家小娘子,並開封府府尹龐籍,推官韓琦一併殺了國舅,娘娘與他幾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哩。

  呂相公如果解了娘娘之憂,雪了娘娘手足之恨。不但「呂記度假村」會紅火起來,而呂相公重登朝堂之日也不遠矣!」

  「呂記度假村」不過是呂夷簡賦閑在家的無奈之舉,所用錢財雖然浩大,但對呂夷簡來說不過九牛一毛,而那復相之約才是他身心之所系。眼下這中貴人出言不遜,讓他好不是滋味,在心中嘀咕道:「尚氏不過是一美人而已,也當得娘娘二字!真是大言不慚。尚思忠不過尋常紈絝罷了,豈能是大宋國舅。」

  心中腹謗一番,呂夷簡嘴上又笑著說道:「柳雲卿不過一潑皮而已,奈何王家數代將門,王德用又是西府樞相,官家重臣。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又是從長計議!呂相公不要忘了聖人可是容不得你位居中樞的,而尚娘娘後宮獨寵,要是生育皇子,那中宮之位還不唾手可得。

  而呂相公你與兩府重臣多有不睦,台諫言官如范希文之流更是對相公以姦邪相稱。雜家勸相公勤勉用事,不然不但復相無望,縱然做小小京官亦是不得哩。」

  呂夷簡雖然心下不快,嘴上也只得唯唯諾諾,又與那梁太監把盞一會兒,奉上黃白之物如許,這又親送至大門,看著那一頂小轎子往東而去,這才黑著臉回身而來。

  痛罵了那鬥雞眼的胖子一陣,而後又與綠雲計議一會兒,直至月上中天,夜風呼號,也不知計將安出,只得昏昏而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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