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博雅軒
飯後已然是巳牌時分,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片雲彩。畫眉在籠中婉轉的啼叫著,熙熙攘攘的聲音從院外隱隱約約的傳了進來。
時而清風徐徐吹拂,幾叢青竹輕輕點頭。
身著一身絲綢青衫,扎著黑色方巾,足蹬皂色布鞋顯得文質彬彬的柳雲卿,正要帶著布衣長褲的三郎出門,又被李仙兒拉著胳膊,來到了芍藥叢中。
李仙兒仔細的挑了一朵紅艷艷的芍藥,笑語盈盈地將花朵插進來柳雲卿的耳鬢,這才滿意的笑著說道:「這樣才好!」
柳雲卿看著眉目含笑的李仙兒一片深情,也只好入鄉隨俗,帶著同樣插了花朵的三郎出門而去,殺向了那潘樓街。
李仙兒則與娟兒繼續收拾行禮,想著柳雲卿那城外的,臨著汴河的祖屋,到底是何等模樣?
柳雲卿帶著三郎出了小巷,沿著甜水巷往東而去,少時便來到南北走向的馬行街。只見商販雲集,行人如織,人聲鼎沸,熱鬧喧囂不已。
主僕二人沿著馬行街往北而行,一路眼見拉車的,騎馬的,挑擔的,牽著駱駝的行人絡繹不倦;賣扇子的,賣鞋子的,賣杏子的小販比比皆是。
街道兩邊店鋪大開門戶,裡面擺著各色貨物,酒氣飄香,人聲鼎沸,好一派熱鬧的景象。
人來人往,形形色色。有騎著高頭大馬狂奔而去,頭上扎著小辮的契丹人,西夏人;也有戴著藍色小帽,金髮碧眼的白種人;有挑著柴禾的樵夫,提著幾條鯉魚的漁夫,也有懷揣貴重之物需找買主的閑漢們……
柳雲卿這些日子一直在家養病,故而很少出門。雖然擁有「柳小乙」的記憶,但這一派繁華的東京景象,還是讓他流連忘返。
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的,東看看,西瞧瞧的。自甜水巷到潘樓街不過五六里路,愣是走了整整一個時辰,到了潘樓街之際,已經是午牌時分了。
驕陽似火,馬行街上的行人汗流浹背,於是那些茶棚之中坐滿了布衣短打的客人,那些酒樓之中也是賓朋滿座。潘樓街上則是一番寶馬香車的景象了。那些坐在馬車之中的人則非富即貴,陽光雖分外熾熱,但卻照射不到他們的頭上。
潘樓街與別處不同,此處皆是大額交易之所在。古董字畫,房屋買賣,大宗生意來往,皆多在這裡進行了。故而柳雲卿的小院便掛在一家名為「博雅軒」的店鋪之中售賣。
「博雅軒」的東家據說乃是樞密副使王德用王相公,而王家乃是大宋勛貴之家,其父乃是建雄節度使王超,實打實的開國元勛,非一般富豪所比。
王家生意自然非尋常店鋪所比擬,「博雅軒」不但做著古玩字畫的生意,還參與著大宗的糧食,布匹買賣。又如中介一般有著眾多的私牙,從事著牽線搭橋,吃回扣的買賣。
柳雲卿主僕二人沿著潘樓街東去,大約一二百步的樣子,便看見一座高達四層的木樓,正中掛著匾額,上書「博雅軒」三個鎏金大字。另外挑著四五面旗子,上面綉著「古玩字畫」,「生意興隆」等字樣。
五間鋪面敞開著十扇朱漆鏤雕著花卉圖案的大門,門內一排櫃檯,擺著琳琅滿目的貨物,每個櫃檯後面皆站著一個身著長衫的夥計。人們三五成群,有的大聲呼喊,有的交頭接耳,低聲交談著。
見柳雲卿主僕二人拾級而上,便有夥計迎了上來。問了來意之後,這就引著二人穿過櫃檯。這裡另有樓梯,三人走上了樓梯,這就向二樓去了。
二樓光景自然與一樓不同,柳雲卿眼見是一個開闊的大廳,擺著各色字畫,又點綴著七八盆景,顯得綠意盎然而又雅緻不少。周圍擺著一張張圓桌,坐著一堆堆的衣飾華麗之人。
那夥計一上樓來,便舉目四望,俄而四處詢問為柳雲卿售賣小院的周朝奉何在。
柳雲卿跟著那夥計正四處匆匆遊走,忽而耳內傳來一聲如同金玉石罄一般悅耳的聲音,恰似黃鸝婉轉啼鳴,又如同清泉溪流在石上泠泠作響一般「周朝奉去州橋那邊另有要事,他的客人帶來見奴便好!」
聽到此言,那夥計急忙躬身行禮,說道:「是!十三娘,小底這就帶上樓來!」
那夥計言畢,這就往三樓而去,柳雲卿方知方才那聲如同天籟般的聲音乃是從樓上傳來,腳下又情不自禁往樓梯那邊跟了上去。
三樓光景又與二樓不同,臨窗乃是一個安靜的長廊,另一側則是一個個掛著珠簾的雅間。
剛剛走上樓來,便有一股清香飄進鼻腔之中,柳雲卿但覺神情氣爽,隨著那夥計的目光一瞧,就見珠簾之中,雅間之內,端坐著一位體態瘦削但毫不柔弱,裊娜但又英姿颯爽的麗人。隱隱約約,朦朦朧朧的,彷彿月中仙子下凡來,又似畫中西施活過來。
那女子見簾外人影攢動,這就起身挑簾而出,爽朗地笑著說道:「這位客官,周朝奉不在,你的事由奴家過手也是一樣的,裡面請。」
那麗人長著一張鵝蛋臉兒,彷彿羊脂白玉一般,一雙劍眉微微上挑著,眀齒皓目,唇不點而紅,翹鼻似懸膽。眉目如畫,美麗端莊,而又英氣颯颯。
滿頭青絲只簡單梳了一個髮髻,橫插著一根長長的,金燦燦的的發簪;從兩側耳鬢垂下兩縷長發,後面的青絲從肩頭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下;裡面穿著淡綠色抹胸,外罩著黑色碎花長裙,挺胸束腰,斜跨著一把三尺龍泉。
那麗人見柳雲卿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毫不羞澀,反而爽朗的笑道「奴奴裝束不倫不類,讓閣下見笑了。」
清越爽郎的聲音再次傳入耳內,柳雲卿這才回過神來「美女貌比天仙,小生這廂有禮了!」說著躬身一揖。
見柳雲卿這廝出言不遜,那夥計面露怒色。而那麗人只是微微一怔,美目一轉,搖頭苦笑道「閣下直抒胸臆,真……真胸懷坦蕩之人。裡面請!」說著一甩長袖,轉身而去。
聞聽此言,柳雲卿這才明白過來,這時代究竟與後世不同,如此讚美,終究還是有些調戲良人之意了。於是懊惱地跟著那麗人進入了雅間之中。
「閣下請!」麗人言畢便大大方方的做了下去。
「姑娘請!」柳雲卿小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