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一行人離開皇庭的時候, 蘇程海和蘇樾去了公司, 陸熙則帶著蘇錦回別墅。
陸熙的車上，蘇錦熟練地從保時捷的暗格里翻出一塊巧克力，剝開糖紙塞進嘴裡，熟悉的香甜帶著一絲微微的澀意在口中蔓延開來，她靠在真皮的座椅上舒了口氣, 終於從剛剛陸熙的一番話里回過神來。
只是, 剛剛回神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瞧瞧窗外, 呦，還是熟悉的皇庭俱樂部的牌子。
所以這輛車一直沒動過？
她挑了挑眉, 看向駕駛座上的人。
陸熙的容貌, 若是從正面看，最勾人的便是那雙桃花眼, 眼尾微挑, 睫毛纖長濃密，眼睛並不像她一般黑白分明, 反而，從漆黑深邃的瞳仁開始, 眸色漸淺，最後交織成一片模糊, 但偏偏因為這樣, 這雙眼睛便更顯得神秘起來，若他微微勾唇，漂亮的眸子里便似氤氳起一層薄霧一般, 隱隱瀰漫著笑意。
可蘇錦知道，他不總是那樣的。
在校園的舞台下，在她家別墅前，這個男人的眼底倒映著漫天的星光，清透璀璨得不可思議。
那雙眼睛太漂亮也太勾人，讓人幾乎忽略了那張臉。
而從側面看過去的時候，桃花眼不顯，只有凌厲的眉峰，纖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樑，還有，緊緊抿起的薄唇。
脫離了那雙眼睛的誘惑，才能真正看到這張清俊完美的側顏。
此時的陸熙，正端坐在駕駛座上，微低著頭，用左手解開右腕間的黑色水晶袖扣，一層層將襯衫挽至手肘部。
他的動作很慢，幾乎每捲起一圈就要仔細一點一點地撫去皺痕。那雙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修剪得圓潤齊整，透著不同於她的柔韌白皙。
手控的少女暗暗花痴了一下這雙手，而後察覺出不對勁來。
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在極認真地挽袖子，可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你見過誰挽袖子挽了十分鐘的？
蘇錦咽下了嘴裡的巧克力，伸手戳了戳這個明顯不對勁的男人的手臂。
「陸熙。」她輕聲開口，「你怎麼了？」
手臂上溫軟的觸感讓男人回過神來，陸熙怔怔地將目光順著戳自己胳膊的白嫩指尖向上望去，卻在觸及女孩眼睛的那一刻又猛地低下了頭。
微微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不願意將自己卑鄙和心狠手辣的一面瞞著她，可在她知道了之後，卻連面對都不敢面對。
雖然一再告訴自己，他放在心底那麼多年的姑娘不會讓他失望，可事到臨頭，他還是害怕。
甚至，他連她的眼睛都不敢去看。
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鳳眸里，會有害怕和厭惡嗎？害怕他的心狠手辣，厭惡他的出爾反爾。
陸熙啊陸熙，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矯情了？
也是，自打遇到她的那天起，他這個原本武裝得最嚴密的刺蝟，就不由自主地在她面前翻過身子露出了柔軟的肚皮。
這麼多年，他僅有的柔軟全部都給了她，因為太在乎，所以便見不得她眼底一絲一毫的不喜。
對她動了心思的人，哪怕千刀萬剮都不為過！他發狠地想著，若是……若是她真的因為這個害怕他，討厭他，那他……
他又能怎麼辦呢？
只能加倍地對她好，對她更好，以期抵消今日的一切。
裸|露的手臂突然被一抹柔嫩覆蓋。
陸熙眨了眨眼睛，覆在他小臂上的手，柔若無骨，白皙修長，因為專業的緣故，她從不留長指甲，也從不染花色，搭在他手臂上的指尖，每一個的指甲都修剪得圓潤可愛，透著淡淡的粉。
桃花眼底終於有了焦距。
「陸熙。」蘇錦皺了皺眉再次開口，「你到底怎麼了？」
陸熙猛地抬頭，定定地看向身邊的女孩。
熟悉的眉眼，雖然微微抿著唇，眉心也緊緊皺著，可一雙漂亮的鳳眸里卻滿滿的全都是擔憂和懊惱。
沒有害怕。
沒有厭惡。
她……在擔心他。
意識到這一點，陸熙愣了愣，隨後心底便被洶湧而至的狂喜淹沒。
他支起身子離她更近了一點，眸中光芒繚繞，急聲問道，「錦兒，你不害怕我，也不討厭我嗎？」
「害怕？討厭？」蘇錦一愣，「你在說什麼？」
「我這麼心狠手辣，還出爾反爾……」陸熙低聲道，眼底一片暗淡。
蘇錦眨眨眼睛，愣住了。
心狠手辣……唔，好像有，出爾反爾……唔，好像也有。
不過，她就因為他對著幾個想害她的人心狠手辣出爾反爾而害怕討厭他嗎？
這個男人啊，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蘇錦有些無力地撫了撫額。
她不是原先被嬌寵得不知世事的蘇錦，她是蘇錦兒。
自小無父無母，從有記憶起就長在孤兒院，一個人將自己養大的蘇錦兒。
這個世界有多黑暗，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如今，有一個人這樣護著她，有一個人說，他絕不允許在他可知的範圍內，有人對自己動心思，哪怕，只是心思。
就算他真的心狠手辣出爾反爾又怎麼樣？最沒有資格害怕和討厭的，就是被他護在羽翼下的她。
剛剛她愣神，其實不是由於難以接受。只是驚訝而已。
一個人長大的孩子，從來，從來沒有人，這樣明明白白地說出對她的維護。
她只是震驚而已。
看女孩半晌不說話，陸熙眼底的光漸漸模糊起來，所以，她不是不害怕不討厭，只是剛剛沒想起來？所以，他親口將這一切點了出來？
「呵……」他輕笑一聲，原本氤氳著一層薄霧的雙眸漆黑得嚇人。
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蘇錦一下子被驚醒，面前的男人靠在座椅上，微閉著眼睛，白皙的十指交叉放在腹部，仔細看去，還隱隱有幾分顫抖。
蘇錦眨了眨眼睛，莫名覺得此時的陸熙頗有幾分可憐兮兮的味道。
這樣想著，她彎了彎眼睛，伸手覆上了他的雙手。
「好啦，我既沒有害怕也沒有討厭你，恩？」
尾音微微挑起，帶著隱隱的笑意。
語氣……頗有幾分哄孩子的味道。
陸熙長睫動了動，猛地反手握住了原本覆蓋在自己手上的小手，側過身子看著面前的姑娘。
黑眸純澈，盈盈的笑意瀰漫其中。
真的沒有。
心底的喜悅終於再次翻騰起來，慢慢爬上了眼底，勾人的桃花眼裡一片清透的愉悅，翻滾的情緒漸漸安定下來，全都化作了滿滿的暖意和饜足。
「錦兒……」他伸手撫了撫她鴉青的長發，笑意溫暖又柔和。
「我帶你回家。」
蘇錦抽了抽被他握在手裡的左手，沒抽動，眼看著他發動了汽車，撇了撇嘴道：「你一隻手怎麼開車啊？」
「我技術好啊。」陸熙挑了挑眉，轉頭看了她一眼，語氣輕快，與剛剛的鬱卒判若兩人。
蘇錦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秒變臉的傢伙，突然想起一句諺語來，「六月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原本用來安慰的手被那人緊緊握在掌心裡，蘇錦嘆了口氣，暗自嘟囔道：「陸三歲。」
「你說什麼？」開著車的男人只隱約聽見了她在講話，卻沒有聽清，於是開口問道。
「沒什麼，你好好開車。」蘇錦眼睛一眨，又抽了抽手，還是沒成功，索性放棄。
蘇錦家的別墅外，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在門口停了五分鐘。
「喂！」蘇錦瞪了身邊的男人一眼，「我到家了！」
陸熙眨了眨眼睛，終於在女孩充滿了殺氣的目光里慢吞吞地鬆了手。
蘇錦揉著有些發酸的手腕，頰側突然漫起一絲紅暈來。
「陸熙，我想……」她咬了咬唇，低聲說道：「我可能，大概，有點，開始……」
「恩？」陸熙挑眉。
「喜歡你了。」
女孩的聲音細若蚊吟，可陸熙偏偏聽清楚了。
正因為聽得足夠清楚，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明天見！」蘇錦見他愣神，臉上帶著笑意推門下了車。
半晌，車裡的男人才清醒過來。
巨大的無處安放的歡愉一點點從心底蔓延開來，之前她說不害怕也不討厭的時候，他以為他已經足夠滿足，可這一刻，他才明白，什麼叫做貪心。
蘇錦，你就是我的罌粟花，讓我魂牽夢縈，讓我欲罷不能，讓我變得越來越貪心。
可就算不夠滿足，心底的愉悅還是一陣接一陣地冒出來，薄唇難以抑制地翹起，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一雙桃花眼裡蘊滿了笑意，幾乎要流溢出來。
「你聽到了嗎？她說開始喜歡我了……」他勾著唇開口，也不知是在問誰。
許久之後，他終於平靜下來。
「明天見。」他仰頭看向二樓東側的窗子，桃花眼裡的笑意溫柔又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