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無心插柳柳成蔭
自正式相識的那一天起，我們一直處於對角線的位置，所以你第一眼看見的人，永遠是你的眼前人。除非你主動朝向我，否則永遠不會是我。
一條看不見摸不著的對角線，將你我緊緊禁錮在原地，只是或許你從未發現。我多麼渴望能夠站在你的眼前，成為那個你一眼就能看見的人。
其實，我要的從來都是你主動看向我的目光。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初二的班主任同時也是我們的級部主任，據他所說，自己之所以選擇我們班，是因為他把整個級部所有調皮搗蛋、不學無術的男孩子都安排在了這個班裡，畫地為牢，在一個眼皮底下，他也方便管教。
H君自然也是作為老班口中那些男孩子中的成員之一。據我所知，他不僅改裝了校服校褲，還談起了戀愛；並且在大一下學期就學會了抽煙、喝酒……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了他如此大的轉變。雖然僅僅隔了一年的光陰，但我與他早已錯過了太多，所有的所有一點一點在我們之間的距離之上不斷累積。
我從未想到，有一天，會是因為這個原因和他分在同一個班。
早在之前，我就知道，離經叛道才是刻在他骨子裡的本性。
儘管如此，他在我心裡依舊很美好。
就像塞萬提斯在《唐吉坷德》里寫道：戀愛是帶著眼鏡看東西的，會把黃銅看成金子，貧窮看成富有，眼睛里的斑點看成珍珠。
暗戀亦是如此，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原本以為我喜歡他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後來才發現竟是因為喜歡他才覺得他好看。畢竟不是所有長得好看的人我都喜歡。
老班是教歷史的，作為班主任兼級部主任的他，像其他所有的班主任一樣，無需事先打草稿就能滔滔不絕地講上幾個小時的大道理。
老班姓陸，是一個30多歲的中年男性，戴著一副黑邊方形眼鏡，皮膚略有些黑，頭髮雖然不長，但微微有些自然卷，說著一口帶有地方口音的普通話，平時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大概只有這樣才能鎮得住那些調皮搗蛋的學生吧。
他常穿一身帶有淺藍條紋的白色襯衣，或是帶有白色條紋的淺粉色襯衣，搭配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加上一雙褐色皮鞋，這就是他的日常裝扮了。
每天下午第四節課都是自習課，是用來完成作業、鞏固知識以及預習新課的時間。紀律委員坐在講台上學習，班長則坐在我們之中，兩人一起配合，負責維持好一個班的紀律。
而我們的老班則會時不時地出現在教室的窗外，透過玻璃查看我們的整體表現情況，看見說話的、傳紙條的、走神的同學都會被揪出去，接受一番記憶深刻的教育「洗禮」。
而玻璃的三分之二是貼有類似雪花圖案的貼紙的，所以老班只能通過三分之二以上的位置查看。有時不經意間瞥見他，那情景就像是一顆頭懸浮在窗戶外，嚴厲的目光，冷峻的表情，所以常常會被嚇一大跳。
這大概是所有初中生都曾有過的經歷吧。隨時隨地都能出現在教室窗戶外的老班或是值班老師，大概就是我們整個初中時期的「噩夢」一般的存在吧。
開學的第二天，周二下午第四節課，有人在忙碌地寫作業；有人在悠閑地看著課外書，當然也會有說話違紀的同學的存在。
不知道老班何時出現在窗外的，在我彎腰撿筆，餘光不經意間瞥見的時候，他就已經站在那兒了。
再次看見他時，他已快步流星地走進教室了。他站在門口，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半倚在門上。
「H君，又在那說什麼？也說給我聽聽。」老班帶有調侃意味的一句話，打破了此刻的寂靜，於是全班的焦點都集中在了H君的身上，儼然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於是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向H君所在的方向，方才轉頭在和后位說話的H君被抓了個現行，「沒什麼。」他解釋道。
「我看你在那說的挺好啊，下次再被我抓到，你就去辦公室和我說，不說上一個小時不準停。」老班的語氣中帶有警告的意味。
「好，好，好。」H君回答道。
老班沒再繼續說下去，這個話題就此終止，班裡再次恢復到了一片寂靜之中。過了幾分鐘后，老班再次開口說道：「H君，你那個地方選的真好，最適合說話打盹了。你下課後和陳家興換一下位，坐在中間，我好方便盯著你。」
老班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不自覺地停下了手中的筆，頓了一下，心臟猛然跳動起來，而後其中無數煙花綻放。
陳家興是我的同位，老班讓H君和他換位，就等於是讓H君和我一位。
這個在青春校園偶像劇中反覆出現的劇情，這個我曾幻想過無數次的情景，在班主任的助推下，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成真了。這個如夢般虛幻不真實而又美好浪漫的劇情，偏巧出現在了我與H君的身上。
一如走廊斷電的那晚，所有的巧合都是我們之間緣分的再現。
原來，所謂的偶像劇的劇情並不是憑空虛構出來的，而是照映生活的一面鏡子。在這面鏡子中，我照見了自己和H君。
「啊……」H君拉長語調的反應，顯然是不情願的。他不情願的究竟是跟我做同桌，還是坐在這個班裡視線中心的位置？
一個字的反應，讓我原本如煙花燦爛綻放的心瞬間跌落千丈。歡喜減半，落寞倍增，卻依然期待他的來臨。
老班是不知道我的心思的，否則他怎麼也不會讓H君和我一位，而正是因為老班的無心插柳，讓我的夢得以落地生根，並且開出了花。
後來我想，老班之所以讓H君坐在我旁邊，一是因為處於班級視線的中心，站在門外一眼就能看見他的一舉一動；二是因為想讓我帶著他一同學習，如今H君的成績在班裡只能算是中游的，從初一到現在，他的成績排名幾乎是在一路下降。他很聰明，顯然是因為沒把心思用在學習上。在初一時，老班曾是我的歷史老師，在他眼中，我應該算是那種努力學習，刻苦上進的學生吧。所以才讓H君坐在了我的旁邊。
怎麼也沒想到，改變我與H君位置關係的竟然是老班。終於擺脫了我與他之間的對角線，終於能夠坐在他的身旁，站在他的對面，成為那個和他距離最近的人了。
從來沒有哪一刻讓我如此著急想要下課，即使一大堆的作業還沒寫完，即使許多知識還沒回顧，即使許多課程還沒有來得及預習。但我就是一心想要下課。
並且在腦子裡想了無數個與他說第一句話時的情境。
一直在糾結，第一句話到底該和他說些什麼呢？
是好久不見。還是未來的一年多多關照還是……
就在我猶豫不定時，下課鈴聲如約響起。鈴聲一響起，同學們便轟轟亂亂地跑出了教室，奔去了食堂。我竟忘了，下了這節課就到晚飯的時間了。
所以我只能期待著晚飯後，他搬著桌子，走到我的身邊。
滿心期待地吃完了晚飯，趕緊回到教室，準備開始上晚自習了。H君並沒有與陳家興換位，於是我又在等下了第一節晚自習的那個課間、下了第二節晚自習、第三節、第四節……
第四節晚自習依舊是我們自習的時間，其間，老班來過許多次，我多麼希望他能記起自己下午的那個換位安排，可是他並沒有。我的期待再次落了空。
那一天，H君沒有按我所想的那樣，坐到我的身邊。
我一顆歡喜不已的心終於還是消散殆盡，化為灰燼。回到宿舍，我早早地上了床，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在腦海中理著那些雜亂不堪的思緒。
難道下午老班的那句話只是一句戲言？就只是單純的嚇唬嚇唬他嗎？如果真的只是一句戲言，那麼卻唯獨身處戲外的我當了真。
H君不想坐過來，不是因為我，只是單純的因為那個處於視線中心的位置。而他最終也沒有因為我，選擇坐過來。所以說，我於他而言或許真的沒有那麼重要吧？
那一夜，我失眠了。凌晨三點，海棠未眠，我亦未眠。
想的太多，越想越睡不著，最後怎麼也睡不著了。不知何時，終於在鐘錶走過的某一刻，我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只睡了不到三個小時，所以第二天的我，怎麼也打不起精神。又或許是希望落空所致吧。
對於昨天下午的那個換位安排，時間過得越久，我的期待值就降得越低。或許全班上下四十五個人，就只剩下我還記得吧。
午飯過後就進入到了午休時間，那時的我們統一在教室里休息，趴在桌子上，枕著雙手眯一會兒；也可以安安靜靜地寫會兒作業，看會兒書。
就在大家即將要開始午休的時候，老班走了進來，按照慣例，檢查紀律與教室衛生。
他走到H君周圍時，疑惑地問道：「H君，你怎麼還坐在這兒？不是讓你和陳家興換位嗎？」
「啊？真的要換啊？我不想坐那去。」H君不情不願地說道。
「怎麼的，你還烏鴉嫌豬黑？自己什麼樣自己沒點兒數？現在就換，快點兒！」從老班嘴裡說出的一句諺語瞬間引得班裡哄堂大笑。
我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過不是在笑這個諺語，而是為他終於可以來到我的身邊而感到高興。
一番忙碌收拾后，兩人終於各就各位。就在H君的桌子並上我的桌子的時候，我感到了久違的溫暖和熟悉感。
他的出現、他的靠近，給我枯燥無聊的生活帶來了陽光和期待。記憶中的那個少年，如今成為了我的同桌。我與他胳膊與胳膊之間的距離不過3厘米，就像我倆那兩張被釘在一起的字帖。
曾經我以為那是我和他最近的距離，沒想到我和他還可以再進一步。
算了，想了許久的的第一句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因為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既然如此，還是不說的好。
我願意默默地守護在他的身旁，陪他歡喜、陪他悲傷，陪他走向未來的遠方。即使知道他的世界里沒有我，我也依舊希望他活成自己喜歡的模樣。
換完座位后的H君，趴在桌子上就開始午休了，也沒有與我說些什麼。我知道他的被迫，無奈，與不情願，也理解他低落的情緒，我願意陪他去消化這些低沉消極的情緒。
他將頭枕在了左胳膊上，右手微微遮住半個臉龐，面朝向我。這一點倒是與我很像，我也喜歡趴在左胳膊上睡覺，至於右手便用來擋住自己的臉，因為不想讓同學們看見自己睡覺時的模樣；有時也是為了擋住那耀眼明亮的陽光。
左胳膊漸漸被我枕麻了，我只好換另一邊枕，剛好朝向H君。於是又忍不住偷偷觀察他睡覺時的模樣，小心翼翼怕被他察覺。
他的睫毛很長很濃密，雙唇緊閉，陽光照耀在他的身後，散發出金色的光芒。窗外偶有幾聲蟬鳴，和風吹動樹葉的聲響。他在我的身旁，我注視著他，一切都是那麼的靜好。
看著他，我在歡喜中入睡。就連夢也是香甜的。
一條虛無的對角線被無意中打破，我卻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麼。我與H君之間的關係會再進一步？還是止步不前？亦或者是有退無近？
我們之間的故事有了新的開始，也許以後也會有新的發展。至於故事的結局，和未來的答案，就交給時間吧。
能夠一直陪伴在他身旁，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傾聽著他的一言一語，於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人總是貪得無厭的，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人出現后。我總希望眼前這個幸福可以持續得久一點，再久一點……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