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混子
「混賬玩意,事到如今,你還指望上面人會庇護我們嗎?那位可是國師的弟子!」
臉色慘白的下屬們雖想反對,卻也清楚郭茂宗說得是事實。
事實上名義說直屬大隋天子的天師府只有奉天閣是真真正正的完全聽從當今聖上,其他三部皆是聽調不聽宣。
清風閣最為神秘,主要針對外敵,其閣中到底有多少人,不管是老國師還是大隋天子都不知曉,他們只負責收集情報,其他一概不管。
探道閣最為傲慢,卻也是實力最強,貢獻最多的。
今聖上登基不過十數年,卻能一改前朝暮氣,大隋國力能蒸蒸日上與大商相抗衡,都是多虧了他們。
而供奉閣資歷最老!供奉、供奉、顧名思義,呆在其中的都是一些半截身子已經入土了的老人,看起來一個個白髮蒼蒼,可是誰也不知道真打起來,會不會突然爆衣亮出一身腱子肉。
隸屬奉天閣的郭茂宗等人雖同樣在各地設有分部,卻更多的是協助地方官維持穩定,可西域這個破地方早已成為了邪修們的樂園,哪裡還需要郭茂宗等人維持穩定。
靈氣貧瘠的糟糕特點導致了正道修士們一旦出手必將消耗大量的靈石用以補充靈力,而邪修卻可肆無忌憚地以百姓為養料。
郭茂宗等人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鬧的太過分,便不會輕易動手,混混日子便算了,往日里彙報也是大勢化小,小事化了。
朝廷那邊對西域的印象自然也就成了不過小貓三兩隻罷了,可如今小貓竟然吃掉了一位元神境修行者!
上頭人一旦追責下來,自己這些人都跑不掉,哪怕起不到什麼作用,當今聖上也不會介意拿自己等人的項上人頭來安撫一番老國師。
左右都是死,不如主動去博上一博,至少不會牽連家人。
至於潛逃出境?
身為供奉堂的人,他們比尋常人更清楚清風堂的可怕,大隋境內或許還可隱姓埋名一陣,可出了邊境不過半日便會有人循著清風堂提供的情報前來索命。
一行人咬咬牙,踩著五花八門的低階法寶,前往太一門,山下的飛烏鎮的駐地。
「打擾了!請問有人在嗎?」
因為西域太亂了,哪怕是設立了據點,陸貞仁也要求弟子們分設兩處,一處用於隱蔽,一處用於日常活動。
之前凌方韞的襲擊,擔心還會有想不開的天師府人前來襲擊,所以低階弟子全被程有立勒令呆在隱蔽據點禁足。
這也導致了當郭茂宗一行人來到太一門據點,推開門便看到一位手拄長劍的中年男子。
細觀男子髮鬢微白,面容古板,一眼瞧上去便知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
挑太一門在飛烏鎮的駐地詢問一番,是郭茂宗仔細思量后的結果。
如今但凡是一個正道門派,本派駐地必然陣法重重,自己等人衝進去,怕是連個浪花都打不起來,想來那位元神境的特使必然也是栽倒在這方面。
郭茂宗雖還是不願意相信在西域能冒出可以幹掉元神期大修士的宗門,別看元嬰與元神只有一字之差,其中的變化卻是雲泥之別。
可抱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心思,還是選擇了穩一手。
到飛烏鎮調查,一是因為飛烏鎮距離太一門最近,對上能有一個交代,二是因為如真的是太一門下的手,自己等人必然也不會留下,可是飛烏鎮終究不是太一門駐地,逃生的幾率多少大一點。
這是一個天師府職場混子憑藉自己的經驗加直覺做出的判斷!
可望著眼前的中年男子,郭茂宗一時猶疑,自己所修功法最終神識,悄無聲息地探清他人修為是他的長項。
郭茂宗眉頭緊皺,自己看不透眼前這人,也不知是有上好的斂氣法門,還是道法遠比自己高深。
可是觀其身周隱隱透出的劍氣,可不像是擁有上好的斂氣法門啊!
郭茂宗的冷汗刷刷地冒,自己不至於這麼倒霉吧?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西域怎麼可能有元神境修士,太一門就算有,也應該留在太一門駐地才對,而且不管是制服還是殺害特使,同境界交手都必然會受傷,此時應當在養傷才對,怎麼會停留在飛烏鎮?
郭茂宗的不敢妄動,身後的下屬們也是神情緊張。
氣氛一時有些焦灼。
程有立卻依舊靜靜站在前院中央,閉目養神,氣機若有若無,若非諾大的一個人站在眼前,眾人都發現不了他。
雙眼一睜,一縷銳氣便如藏劍微微出鞘,驚得眾人亮出了各色法寶護在身前!
郭茂宗下意識地口中大喝:「我等乃天師府奉天閣的人,你想幹什麼!」
程有立不答,挨個掃過一眼后,又合上了眼,言簡意賅地反問道:「爾等,何事?」
此等不放在眼中的姿態,郭茂宗還是第一次遇到。
往日里憑著這一身份再加上自己元嬰修士的修為,走到哪裡不是被人恭恭敬敬,就算是那些為非作歹的邪修也不願輕易得罪自己,怎麼到了這裡反而不值得對方多看自己一眼?
恐怕當真是元神境大修士!
老混子第一時間擺平自己的心態,法寶收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問道:「敢問前輩,可曾見過我天師府的同僚?」
「見過。」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便沒了回應。
郭茂宗咬了咬牙,接著問道:「請問前輩可知他如今在何處?」
「知。」
又沒了下文。
這擠牙膏似得問答,令郭茂宗恨得牙根痒痒,忍了又忍,心中告誡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三個月河東三個月河西,莫欺混子沒大腿。」
「那還請前輩告知他們的下落。」
「山上。」
「是死是活?」
「活。」
「告辭!」
一個轉身乾脆利落,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不知何時便已經退到院門口的下屬們,全力催動法寶,破空而行,一行人當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生怕後面的程有立突然拔劍斬來。
跑了半截,覺得差不多安全了,眾人才降下身形,停留在一處山林之中。
郭茂宗陰著臉,罵道:「你們這幫混賬玩意,回去之後各罰兩個月的俸祿!」
有心思活泛的下屬腆著臉,笑嘻嘻地湊上前來:「老大彆氣,罰,我們認罰,回去之後我們做東,請老大去雲霄坊壓壓驚!大夥說是不是!」
其他人立馬起鬨道:「那可必須的!」
郭茂宗這才露出一縷笑意,死裡逃生,必有後福,古人誠不欺我也。
只是背後不知是被汗水打濕了還是什麼原因,感受到一絲絲涼意。
伸手摸了摸,摸到了黏糊糊的液體,視線漸漸模糊,眼前下屬的笑容不知為何變得越來越陌生,竟成了一個不曾相識的人。
郭茂宗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抱歉,老大,掌柜的說了,你必須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