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死之亂

  叮鈴叮鈴，駝鈴輕輕墜響。

  如果合上眼，好似能聽見一陣絕美的在浩瀚的沙漠回蕩。

  只是睜開眼，天地之間，沙浪滾滾彷彿被漫天的萬里黃沙所淹沒。

  一行人，披頭散髮，衣衫襤褸地穿行在這黃沙之中。

  破舊的紅色衣布彷彿已經與那已經生鏽的黑銅色的鎖鏈交融在一起緊緊嵌入了這群人的手腕與腳腕處，倘若仔細看上去，那駝鈴竟然被鑲嵌在這群人的骨頭裡。

  一絲蒼白色的人骨已經變形，摻雜著鎖鏈末端血銅色的鈴鐺暴露在空氣中，一絲絲血跡，順著一步又一步顫顫的步伐，留在了這沙丘中，轉眼見，又被這黃沙吞沒。

  「還不快走？你們這群雙腳羊？」

  隊頭隊尾的那倆人冷笑著，卻是與其他人完全不同，坐在兩個緩緩向前爬行的人背上，臉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面紗，衣服上雖沾著些許的黃沙，但卻沒有過於嚴重的破損。

  看著隊伍速度一但變慢，隊尾那人手裡的長鞭便會如雨點一般落在這些被囚禁住的人身上。

  鞭子又抽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印，這些人眼睛已經布滿了血絲，但是卻黯然無比，嘴上卻只會發出「啊啊」的叫聲，沒有憤怒，只有恐懼，宛如一群被人圈養著的羊，只會綿綿的叫喚著。

  可憐卻又麻木。

  「凱文，前面什麼情況？」隊尾那人看著前方的速度變慢。

  「斯蒂芬，前方貌似有一片綠洲。」打頭那人也就是凱文回應道。

  說是行至一片綠洲，更準確的說，是一澤不過三個平方的水潭，邊上還插著一顆快要枯萎的歪脖子樹，說來也是神奇，這偌大的風沙，卻沒能把這小小的潭水所吞沒。

  這裡是靠著蒼羅邊境的地方，本有一片號稱世界上最美的熏衣花海，萬頃之間，那花海宛如紫色的海洋，散發著無窮盡的花香，正所謂未至紫海處，卻聞熏衣香，哪怕離這花海十餘里，卻依舊能享受到這花海的香氣。

  最早生活在這裡的人給這裡取名叫做紫海便是笑稱不用去海，我們這裡便是紫色的海洋。

  時過境遷，滄海一粟。

  而如今，這裡依舊如海，卻不再是當年的紫海了。

  沙海漫漫，這裡也再沒了那過往人煙。

  凱文雙腳一夾，身下那青年男子，頓時一顫，停止了爬行。

  「呵，這個無用的兩腿羊，身上的味道這麼大，都快餿掉了。」凱文翻下身來，皺了皺眉，卻還不忘踹了一腳那身下匍匐的青年男子。

  與其他人不同，這男子卻是更健實一些，黑色的頭髮結著一些血垢披散在雙臂間，兩隻後腿大抵是因為長年的匍匐，已經磨出了一層厚厚的老繭，

  「要我說他們也是活該，要不是因為那場不死之亂，這個世界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斯蒂芬走到了隊前看了看那小潭水，不由咒罵了一句，隨即揭開了面紗，趴在地上，貪婪地吸允著那久逢的甘露。

  「哈哈，這水可是比這雙腿羊的血好喝多了！」

  斯蒂芬抬起頭，伸出舌頭，彈了彈嘴唇，那面罩下面藏著的臉，蒼白而憔悴，而那嘴唇紅的，如同鮮血一般令人發憷。

  「噓，那不死之亂可是禁忌。」

  凱文聽到那四個字，卻是渾身豎起了汗毛，慌張的向四周望了望，才想起，這裡可不是九大都，隨即鬆了一口氣。

  蒼羅古國，歷史上最璀璨的一個文明。在末代卻是出了一個敢與天斗的大英雄，蒼羅十八。

  九大天域，短短數十年其中八個便成為了蒼羅的領土。

  只是蒼羅十八可不滿足。

  一帝萬軍誓滅天。

  帶著自己戰無不勝的自信，殺上了最後的一片疆域，統治者天的家鄉－－天都。

  但是蒼羅大帝卻沒有回來。

  但是那日以後，世界都沒了死亡，也沒了衰老，人長到了25歲，便不會在有任何變化。

  那怕被人抹掉了脖子，跳進了岩漿，都會莫名其妙的在很多年以後活過來，甚至突然變出一副全新的身體來。

  只是那活過來的感受，依舊宛若被群蟻撕咬，騷癢帶著鑽心窩的痛楚，可謂是叫人難以忘懷。

  而大於25歲的人們的樣貌，也都停留在了世界變化的這一天，甚至一些年老者的身體素質都變得年輕了許多。

  人們本來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收到了最美好的祝福。

  但是人們卻在未來這漫長的歲月中明白了一個事情。

  古代無數帝王，苦苦追尋的長生不滅，大概只是所謂的葉公好龍罷了。

  當真正的長生不老降臨到一個人的身上，真的會幸福么？

  沒人知道一個人會如何。但是如果有一天，在一個世界上，這個世界上的我們都不會死亡，那永生，絕對就是一個最痛苦的詛咒。

  世界就這幾畝地，幾口糧。一人一口，剛剛好。

  這場不死之亂的百年之後，迎來一場十年大旱，而此時人口卻迎來暴增。

  這個世界病態到就連牙都掉光了的130歲老爺爺，又活了50年，都能長回一口利牙，從床上爬起來，在干幾碗飯。

  乾飯人，乾飯魂，但是飯乾沒了呢。

  近乎殺光了牛，殺光了羊，卻抵不住人口的增長。終於有一天，糧食完全不夠了。

  雖然這個世界的人們都餓不死，但是那種翻江倒翻的飢餓感卻是更叫人痛苦，宛如一團烈火，焚燒著，翻騰著，如同一個煉爐，烘烤著人的身心。

  只有少數的人，那怕餓昏了頭，還能控制住自己的理智。

  但是更多的人卻做不到。隨著飢餓感伴隨著胃底部的不斷抽搐，愈演愈烈，隨著每一次身體的痙攣敲擊這大腦的神經，一點點侵著這人類最後的那一點理智與情感。

  一個普通的家庭中，男子看著自己身邊消瘦的妻子兒女。兩眼被血絲爬滿的瞳孔，彷彿快要炸開。極力的打消自己的想法，只是飢餓感還是戰勝了理智。

  反正人也不會死，吃一口，又能如何？

  囔囔的安慰著自己，一把半鈍的菜刀，卻是被磨的鋒利起來，衝出了房門，第一次揮向了其他人。

  可是這個大陸，這一幕卻不止這一處在上演。更有甚者，甚至把魔爪伸向了自己最親的人。

  當天晚上，一頓豐盛的晚餐被擺上了餐桌，男人看著妻兒大口著吃著飯，悄然的擦了擦自己略帶血跡的手，卻抹不掉已經變黑了的那顆心。

  然後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的事態匯聚在一起，世界徹底亂了套。

  最終天都出手了，酷刑嚴法，鎮壓了這場大亂。為了平息這場暴亂，人類中又衍生了另外一群人，兩腿羊。

  當年蒼羅十八的部分追隨者們，只因為不願意吃人，便變成了人們口中的兩腿羊，供人吃喝，十年羊命，十年人生，被折磨著，痛苦不堪，輪迴不止。倘若反抗，最終的下場，只會徹底淪為他人的玩物，一輩子都不得解脫。

  而天都也是派出了八位統領，坐擁其他八大都，進而控制天下。

  只是大多數人都默許了。

  畢竟當羊的，不是他們。

  更何況，這也不是他們第一次吃這樣的羊了。

  生育變成了貴族們專有的權利，而平民們的生育也被定為世間大罪，那怕結婚生子，最終也只會加入雙腿羊的隊伍。

  世間沒了新生，沒了朝氣，也彷彿定格在了這一天。

  就在這個時候，天都對世界發出了一張公告。

  世界的盡頭有一個地方叫做天之堂。前往那裡的人，會聽上一首鎮魂曲，永遠的活在睡夢中，宛如死去，幸福無比，獲得假死的權利。

  而兩腿羊只要為他人獻身千年，便可以獲得前往天之堂的權利。

  一部分老齡化過於嚴重的人們被強制帶走，中間還夾雜著一部分一些自願前往的人們。他們被這天都接到了那個不知在何處的天之堂，消逝在這個世界中。

  沒有人在見過他們。

  九天的人民感激拯救了整個世界的天，感謝以天為首的天都，以天為信仰，成立了天恩教，感謝天為他們帶來這樣的機遇。

  卻也因此恨上了叫他們經受這一些的蒼羅十八，蒼羅大帝，連帶著整個蒼羅國的後代，都被人所記恨。

  自那不死之亂，世間卻都是以天為尊，以天為信仰，而那場一千年來，最凶的一場叛亂，自然也成為了人們口中的禁忌，無人在願意提起。

  「這附近又沒什麼人，提一嘴又能有什麼事，難不成，還能被雷劈死？別在這疑神疑鬼，婆婆媽媽了，凱文。」

  斯蒂芬倒是沒在意剛才自己的話語，望著這幽黑的潭水，有些出神，這小小的一灘水，卻好像看不見一個底。

  宛如通往另外一個世界。

  咕嘟一聲，一個氣泡好似從遙遠的深處，飄到了這潭水上面，隨即不見蹤跡。

  斯蒂芬驚了驚，卻是甩了甩頭，趕緊打住了自己的奇思異想。

  只是一攤不過三平方的小譚水，難不成還能蹦出來一個大活人？

  定了定心神，斯蒂芬再次翻上了那依舊匍匐在地上的兩腿羊，與凱文一齊，帶著隊伍，向那天都前進。

  只是隨著那隊伍遠遠的離去，一道人影從這潭水深處，緩緩的向上面漂來，離著這水面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