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泥鰍
楚翹兒柳眉一軒,提議道:「既然那人被姐姐砸中後背,只要將店裡的夥計脫掉衣服檢查一下,看有沒有砸傷或者燙傷的痕迹,兇手是誰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對呀!我也是這麼想的。老實說,我們這芸娘豆腐坊其實本來叫作陶氏豆腐坊,起初是由家母承辦經營的,家母去世之後,我才繼承家業,遵了家母遺囑將店名改了,店面也新遷到奉山縣。店裡做豆腐的除了我之外,另有兩位老師傅,手藝都頂精湛,大師傅喚作何永,二師傅喚作馮昌,兩位在豆腐坊一共待了十多年,都是家母的師兄,年輕時一同拜在麻婆門下學徒。」
「前些日子又新招了個夥計,十五六歲,小名叫作小泥鰍,人挺機靈,手腳麻利,也勤快,粗活累活都搶著干,對學做豆腐這門功課熱情也很高漲,喜歡細心鑽研、虛心請教,我對他印象還不錯呢,便讓大師傅教他磨豆漿和擀豆腐皮。今早上我將夥計們都召集在一起檢查,結果,每個人的背上都沒有被砸傷或是燙傷的痕迹。」
「倒真是怪事一樁!」柳夫人皺起眉頭,道。「縱是事後塗了葯,也不可能好得這麼快,不露痕迹。」
「夥計們都檢查了,為什麼單單不檢查兩位師傅?」楚翹兒仰著臉,問道。
「大師傅和二師傅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我覺得他們不至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芸娘說到這,三人已經到了衙門門口,於是就適時地結束了對話。
進去衙門之後,芸娘便把適才的話都一五一十地和柳司卿講了。
柳司卿垂涎芸娘的美色已久,自然十分樂意幫忙,甚至聽說她有點口渴,便親自煎茶給她喝,又是把水吹涼又是試濃淡的,送到她嘴邊來。
他這般忙活,自然是為了在美人面前博個好感。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楚翹兒十分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她猛地覺得,咋越瞅柳司卿這傢伙越像是芸娘口中所說的那個鬼鬼祟祟的賊呢?若不是芸娘斷定嫌疑犯是豆腐坊里的人,他真的幾乎完全符合條件啦,哈哈!
由於芸娘的報案,與柳司卿商量將楚翹兒安排進衙門當差的事,只能暫時先擱置一旁。柳司卿揀了幾個精明的捕快,統一著便衣,陪芸娘前往豆腐坊調查,楚翹兒與柳夫人自然也跟去了。
路上,柳司卿主動與芸娘不停搭話,但所談的內容與案子並無半毛錢關係,好容易得了這番親密接觸的機會,言語間當然未免有調戲之意,虧了柳夫人幾聲故意的咳嗽才算略略止住他那股動手動腳的不軌企圖,若非如此,只怕他都忘了自己究竟是來幹啥的了!
快到豆腐坊的時候,恰巧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挑著一副空擔子,晃晃悠悠地迎面走來,遠遠望見芸娘的身影,又加快腳步小跑了過來。
這少年高高瘦瘦的,濃眉大眼,臉型窄長,生得一副猴相,應該就是新招的夥計小泥鰍。想必是剛送完豆腐回來了。
芸娘豆腐坊自開張以來,人氣一直居高不下,每天銷量太高,人手又不夠,只好接受提前預定,趕早把豆腐做好,再分派夥計送貨上門。這項頗費體力的工作,現在也是交給小泥鰍負責的。
小泥鰍將擔子從肩頭卸下,哈著腰堆著笑道:「芸姐,店裡來客了?我最後一趟豆腐也送完了,還有什麼需要吩咐的?」他剛來奉山縣應聘工作不久,況且柳司卿等人都是生面孔,穿的又都是便裝,故而並不認得他們。
「今天有事不賣豆腐了,你也辛苦了,回家歇著去吧。今日且放你一天假。」芸娘輕聲細語道。
「那敢情好嘞。」小泥鰍歡喜道:「那我把擔子放回磨坊就回家。」
話音剛落,小泥鰍懷裡突然掉出一大吊銅錢來,撞在地上發出嘩啦啦的脆響。
小泥鰍剛想彎腰去撿,臉色突然一變,瞬時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來,猶豫一會兒,又迅速把手縮回去了。
楚翹兒注意到了這一微妙變化,眉間微蹙,走上前去將銅錢拾起,遞到他手裡,道:「給你。」順便有意無意地問了句:「你沒事吧?」
「多……多謝姑娘。我沒事。」小泥鰍臉漲得通紅,忙不迭地將銅錢揣回兜里。
楚翹兒覺得他的舉動好生奇怪,但也沒說什麼,跟在眾人後面進屋了。
一推開門,卻見有個灰衣男人正背對著大家趴倒在桌上,一動也不動。桌子上,一隻白瓷水杯傾倒在桌面,水杯里小半杯豆漿都灑了,正沿著桌子邊緣下雨一般滴落。
敏感的楚翹兒,已嗅到此間氣氛有些怪異。
「大師傅!」芸娘率先進了堂屋,吃了一驚,道:「大師傅怎麼趴在這睡了?身上也沒蓋點什麼擋擋風,萬一感染上風寒可就不好受了。」
「大師傅?」芸娘輕輕推了推灰衣男人,但他仍然沒有一點反應。「怎麼睡得這麼熟?」
楚翹兒察覺不對勁,一個箭步躥上前,將他的頭抬了起來,整個身子靠在藤椅上,摸了摸四肢,卻是冰涼透頂,一探鼻息,果然已經斷氣了!
「他已經死了!而且,是中毒致死!」楚翹兒搖搖頭,沉聲道。
死者,正是大師傅何永!
「怎.……怎麼會!大師傅死了?!」芸娘嚇得連跌幾個踉蹌,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瞪大著眼珠,再沒有勇氣靠近何永的屍體。
柳司卿也檢查了一遍屍體,道:「他確實已經死了。」又瞅兩眼何永的脖子,緊皺眉頭,對楚翹兒道:「他的脖子上明明有一道很明顯的勒痕,你憑什麼判定他是毒發身亡,而不是被人勒死的呢?」
「錯了。這不是勒痕,而是掐痕。」楚翹兒不緊不慢地道:「勒痕一般是脖子中下部位形成一條直線狀,掐痕則是中上部位局部形成弧線狀,死者脖子上的是弧線狀掐痕。此外,如果是被人用繩子之類的勒住,一般人因為很強烈地想要恢復呼吸,所以就會用手把繩子向外拉,通常就會留下很深的抓痕,而他脖子上並沒有。」
「大人請看,死者右手的指甲縫裡還有殘餘的一些皮屑,正是他服毒后,右手本能地用力掐住喉嚨所留下的證據,而且與脖子上的血指痕正好吻合。若是被別人掐死,指甲縫裡是不可能留有死者自己的皮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