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豹變(5)
歸鴻立在墳前,靜靜地看那布卷中的文字,只覺得心神全被吸走了。風言鶴隱在暗處,卻是瞧得一清二楚,他早知道聖擇帝將「玲瓏真脈」授予歸鴻,卻沒有料到這孩子竟然無師自通,不知不覺便領會了「玲瓏步」的奧義。老頭子心頭一陣欣喜,又見黑衣人並無惡意,也就放心去了。
待伯賞宏文一路小跑趕來,只瞧見銘歸鴻一個人呆立在寂笙墓前,他伸手一拍,想要打個招呼,卻不料對方身形一扭,閃過了他的手臂,反而將自己摔個趔趄。
「哎呦!」伯賞宏文冷不丁被好友摔倒,疼的齜牙咧嘴。
「宏文?你怎麼了?」銘歸鴻放下布卷,卻對自己的「傑作」不明所以。
「歸鴻,你好大的力氣!」伯賞宏文捂著屁股坐了起來,他當然知道好友沒什麼惡意,但心裡還是詫異,「你看什麼那?」
「一本書。」銘歸鴻將劍譜遞給他。
「書?」伯賞宏文接過一看,大笑道,「這明明是一本劍譜嘛!」
「可是我看不懂,只好把它當書來看了。」銘歸鴻的心思還在書上,蹲下來說,「你能看懂嗎?」
伯賞宏文靜下心來,默默翻看了幾行,他這幾日受蘇臨月指點,已對劍術有所了解,再加上他先天悟性極高,馬上就能會意。蘇臨月的驚龍劍意和寂笙的獨龍劍意本就隸屬同宗,相輔相成,他理解起來就更加透徹。
「奇怪,這跟師傅講的好像……」伯賞宏文喃喃說道。
「聽說這事寂笙哥哥的劍術。」銘歸鴻心裡一陣難過。
「怪不得,寂笙哥哥和師父都是師承銀劍營。」伯賞宏文放下布卷,看見小夥伴面色難看,知道他是為寂笙難過,心裡一陣不忍,卻也只能無言相伴。
卻說公孫遼率兵進駐南州已經不下十日,卻遲遲沒有任何動靜,隨行的將士們不禁有些顧慮。鐵葉常伴其左右,雖然心裡對主帥極其的信任,卻也不十分明白他的心思。
「大王,南州銘門又送來禮物了。」鐵葉帶人進奏道。漠北王正在帳內研讀,並沒有任何的表示。
「王爺,這已經是第六次送來賀禮了,不如趁早拒絕。」鐵葉沉聲說道。前幾次漠北王都是僅僅收下禮物,卻拒絕了接見來使。
「哦?這次是什麼?明玉還是珠寶?」公孫遼不動聲色。
「是一柄神器。」鐵葉示意下人打開箱子。
幾名衛兵費力且小心地打開檀木的盒子,裡面裝著一柄略顯陳舊的古劍,表面被似乎被侵蝕了許久,黯淡無光,短小而且粗鈍。鐵葉皺了皺眉,這跟他的預期完全不同。
「該死,竟然戲弄大王!」鐵葉拔刀,轉身便要出去。
「慢。」公孫遼走了下來,凝眉注視著這病質樸的古劍。
「這麼多年了,沒想到還是老樣子。」石虎輕輕的撫摸這滿身坑窪的劍身,發出了一聲嘆息。
「王爺,這是?」鐵葉疑惑地問道。
「你只看到了這柄劍平凡的劍身,卻不知道它背後偉大的意義。」公孫遼淡然一笑,「這是當年不帝歸征戰時使用的劍啊,名劍「聖言」!」
「聖言!」鐵葉心頭一震。他對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六十年前,不帝歸曾率五萬炎風騎馳騁蠻族荒原,當時他所佩用的,就是這柄短小而厚重的「聖言」。他的祖父鐵倫以及當時的蠻王,都是被這柄劍斬下了頭顱。
「能夠死在『聖言』之下,是你祖父的榮耀。」公孫遼當然知道這些往事,他笑著拍了拍鐵葉的肩膀,「因為這柄劍下的亡魂,生前都是了不起的人啊。任何一個武人,都該以此為傲。」
鐵葉哽咽了,他靜靜地望著這柄銹跡斑斑的古劍,沉寂無聲。
「這上面留著很多英雄們的血,也留著你祖先的血。我把它賜給你。」公孫遼吩咐道。
「多謝王爺!」鐵葉答應了一聲,他雖然猜不透主帥此舉的用意,卻仍是感激。「那麼南州銘門的事?」
「他們這次可是下足了血本啊。」公孫遼朗然大笑,「像這樣傳世的神器,換做銘天翔,可是要以死守護的。」
「他們是在誘唆王爺,其中一定另有隱情!」鐵葉一臉凝重。
「不,」公孫遼卻是極輕鬆地一笑,「既然對方極具誠意,我們身為客人,還是不要拂逆了他們的一番心意。宣使者!」
使者步履穩健,不過二三十歲的樣子,模樣還顯得有些清秀。可是面見了威武雄壯的漠北王,竟然沒有一絲畏懼。他舉止儒雅,向著鐵葉點頭致意。
「先生當心,到時面見我家大王可不要說錯了話!」鐵葉按住新得的短劍,沉聲說道。
來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向著座上的漠北王微微頷首。
「兩年不見先生,近來可好?」一聲威嚴的聲音傳來。公孫遼並不抬眼,卻彷彿對階下之人熟悉無比。
「蒙大王惦念,湯道成一向安好。」來使對於被認出並不驚訝,說道。
鐵葉虎軀一震,他就是當時勸新皇登位的帝都八大御史之一,湯道成!當時他出使漠北軍中時,鐵葉只是聽說過他的名字,卻並沒有見過面。他只知道,這個人僅僅憑著幾句話,就廢黜了銘門的軍銜!也得以讓主帥穩坐北州城!
「先生此來,是勸我聯合南州銘門嗎?」公孫遼起身,一雙虎目凝視著年輕的來使。「這樣的重禮,公孫真是捨不得拒絕呢。」
鐵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
「劍再好,也不過是一柄殺人的利器。」湯道成笑道,「銘蕭雄踞一方,野心不小,將來可是要與大王您爭奪天下的。」
「哦?」公孫遼笑意不減,「將來的天下,早晚會讓給年輕人的。」
「南州銘門在此地根深蒂固,不帝歸的基業可不是隨便可以撼動。大王如果真想奪取南州,非要聯合他們不可。」湯道成鄭重道,「南侯雖然兵多將廣,可手下之人未必可用,其座下左右二將,未必忠心。」
「先生可知道歐陽宇鴻么?」公孫遼打斷了他的話語。
「在下略知。」湯道成恭敬地回答。
「我此番前來南州,既不顧慮不帝歸的銘門,也不怕南侯手下百萬雄兵。我所擔心的,是銘天翔和歐陽宇鴻。」公孫遼笑道,「還有先生你。」
「在下一屆文弱書生,何勞大王憂心。」湯道成坦然一笑,「若是大王真的怕我,吩咐武士斬我便是。」
「我曾受先生之計,坐定北州城,安敢言斬?只是這北州城,本王卻坐得並不舒服。歐陽賀登基之後,兵力日漸充裕,他一定不會甘心讓我這個王爺一直當下去。而極北之地的靈族,也早已開始南下。北州這個位子,還真是腹背受敵啊。」公孫遼飲下一口烈酒,「若是漠北人在此處安樂慣了,你說他們會不會還有當初的野心?」
「在下不知大王何意?」
「先生幾番說要幫我,卻都是在把本王往死路里逼。今番我若聯手南州銘門,勢必要與銘天翔成水火之勢,可是你知道,我一直很欣賞這個人。」
「大王如若愛才,何不招之?銘門如今勢弱,若非千羽樓的殺手和蘇臨月的布置,早就成了一灘爛泥。大王若是取之,必成得力臂膀。」湯道成說道。
「先生玩笑了,銘天翔這個人,除了帝王,怎會輕易歸順他人?」漠北王苦笑道。
二人徹夜長談,鐵葉不敢打擾,只是從這個使者的話里,他聽不出任何的破綻。
經過與歐陽賀一戰,歐陽宇鴻的身子虛弱到了極點。他的一身武學本來就是仰仗玲瓏真脈速成的,雖然戰力高漲,然而根基卻顯不足。經此一戰,更加凸顯了劣勢,整個經脈錯亂異常,已經數月不見好轉。此事他自己心裡清楚,可外人卻未必知道。他久在南侯府上,旁人雖不知他身受重傷,可他心裡卻也擔心早晚會露出端倪,到時候若被南侯嫌棄,情況不妙,於是便尋思借口離開。
「公子要走么?」正想著,殷揚踏步走進房間,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殷將軍,那個傻小子可有消息了么?」歐陽宇鴻佯作無事,他對於這個「心腹」並不十分信任。確切地說,他從未完全相信過任何人。
「銘歸鴻已經被接到銘天翔的宅院。一時間恐怕無法觸及。」殷揚道,「據我的探子稟報,銘天翔似有再起之心。他也想插手南州的事。」
「哦?」歐陽宇鴻哼了一聲,「那個狗皇帝呢?」
「他武功盡失,已經不在南州了,據說他的貼身侍衛被漠北王擊殺,銘天翔特意送了一名愛將給他。」
「武功盡失……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孩子么?」歐陽宇鴻不可思議地說道,「看來是我高估了他。」
「是,若是公子傷愈,這天下還有誰可堪一戰?」殷揚道,「不知公子何時可以康復?」
「殷將軍。」歐陽宇鴻將身子湊了過去,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該不是為了銘蕭,來探聽虛實的吧?」他語氣變得極其冷劇。
「屬下不敢!」殷揚急忙跪了下去,「末將為公子馬首是瞻,怎敢悖逆!」
「哼哼,如今銘蕭勢力漸長,聽說連公孫遼也要與他聯手,奪我歐陽氏的江山呢!」歐陽宇鴻語氣冰冷,使人不寒而慄。
殷揚冷汗直流,在這個年輕人面前,他一點自信也沒有。而且他並不清楚面前的這個二十歲左右的孩子,是不是真的身負重傷!
「殷揚啊……」歐陽宇鴻長嘆一聲。
「末將在!」殷揚答應一聲。
「若是有一天你背叛了我,猜猜會有什麼下場?」歐陽宇鴻冷笑一聲,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