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降生(6)
華壁宮,大都護府。
一身精細軟甲的少年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地望著這高大磅礴,器宇軒昂的樓閣,靜靜出了神。他見過父親用金紙鋪就的漠北中軍大帳,也見過升龍殿氣勢凌人的八根騰龍柱,卻從沒見過這樣華貴的府第。
「什麼時候,我能住上這樣的宅子。」他喃喃地說道。正想著,他的思緒卻被突然打斷了。
府中有下人出來回報:「這位客人,大都護最近幾日都沒有回府了,還請改日再來吧。」
「你可知道他的去向么?」他眼睛冷冷地,望著這個侍從。
侍從有點兒不願意對上這樣的一雙眼睛,彷彿能從裡面看出一絲邪氣。他悄悄地瞅瞅少年身後的一眾武士,腰際的佩刀和背上的弓箭證明他們並不是尋常的侍衛。他斷定來者一定不同尋常,可是這又怎麼樣呢,自己可是大都護府的人,即便是誰,也無法和大都護抗衡吧?
他稍微直了直腰,但卻並不正視少年的雙眼,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大都護在太和殿呢。」
「太和殿……」少年思考了一會兒,「是皇帝住的地方?」
「正是。」侍從瞄了他一眼。
「那我們就去太和殿。」少年笑了起來,從懷中拿出一塊金子,扔給了那個下人。「如果他回來了,你就說漠北公孫克,有事來訪。他會記住我的名字。」
大都護在太和殿過得並不舒服。他幾天沒見到皇帝,脾氣越發的暴躁,對待一眾內侍甚至皇帝的妃嬪們,也是怒從中來。
「寂笙。」他從龍榻上做起來,對著殿外說道。
「在。」一個有力的男子聲音回答道。
「說說你知道的情況。」大都護有氣無力地說道,表面上他縱情荒淫了幾日,而實際上他已經被疲憊所籠罩。這魂牽夢繞的皇宮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快樂。
「漠北軍停止了進攻,銘天翔死守銀峰關不出。公孫遼的后軍也已經抵達。不過一時間仍然想不出破關的辦法。銘天翔正在聯繫銘門在南方的勢力,他有一個侄兒,是他兄長的遺子,在南州有很大的勢力。您的妹妹為銘天翔生了一個兒子,起名叫銘歸鴻。」殿外的人細細答道。
「哦?」歐陽賀抬起了頭,他似乎感覺精神好了一些,「生了么……」
「是的。據說是玉靈仙親自診脈。」
「生了就好,」歐陽賀笑了一聲,「居然用的是我起的名字。」
殿外的人愣了一下,才緩緩地說道:「大都護與銘門,不是有切骨的仇恨么,怎麼會親自為他取名?」
「寂笙,你進來。」大都護沒有回答。
殿外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他的身材不高,不過二十歲左右,穿著一身精鋼的貼身硬甲,左邊臉上有一道傷疤十分明顯。他雙目如鷹,給人的感覺卻是冰冷。左手緊緊握著一柄銀色的佩劍,整個劍鞘都是銀色的,散發出奪目的光彩。
「你說,所有的仇恨,都要報么?」大都護沒有看他,而是靜靜地侍弄著皇帝桌旁的花草。
「要!」他絲毫不猶豫,幾乎是脫口而出。
「尹破天的死,你還沒有忘么。」大都護看了看他。
「於大都護而言,他不過是一個下人。」寂笙咬了咬牙,「於我而言,他是我的師兄,也是我最好的朋友!銘門害死了他,就應該血債血償!」
「那麼蘇臨月呢?」大都護繼續問道。
「曾經是朋友,但現在是……敵人!」寂笙幾乎要將牙齒咬碎了。將手中銀劍握得更緊。
「朋友可以變成敵人,那麼敵人為何不能變成朋友呢?」大都護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與銘門的仇恨,永世也不會忘記,但是比之於天下,這又算的了什麼呢?更何況,他還要叫我『舅舅』呢。」他舒心地笑了笑,幾天來,彷彿從沒有過的開心。
「大都護……」寂笙的眼神跟著柔和下來,「真的可以忘記仇恨么?那我的劍術,那您為何還要指導我劍術,難道不是為了復仇嗎?……」
「你練劍,是為了復仇?」
「是!」年輕人回答得斬釘截鐵。
「公孫遼說他揮師南下,也是為了復仇。」大都護變得嚴肅起來,「可是寂笙,為了復仇,可以不顧蒼生么?」
「屬下不知!」寂笙越來越不了解面前的這個人了。當他還是一個幼童的時候,在銀劍營里不過是尋常的一個小卒,而經他點撥,自己竟能飛速成長起來,躋身於首席劍客。他曾經以為,這個人培養自己,不過是為自己培養了一柄利劍。在需要的時候,可以插入敵人的心臟。
「那麼我告訴你,」大都護走到他的面前,直視著他的雙眼,「為了私人的仇怨,而不顧一切毀我龍朝的,我,決不容許!」他語氣威嚴,幾乎穿破了寂笙的防線!
「臣萬死!」寂笙重重跪了下去。
「好想見見我的外甥啊。」大都護扶起了他,「你帶著我的禮物,去銘門道喜。不要帶兵。」
玲瓏·歷史:
聖仁帝七年元月末,時任大都護的歐陽賀給未來的聖昭武王送去了他的第一份禮物——玲瓏玉。這是歐陽氏的一塊至寶,小如銅錢,卻尊貴如聖物,與紫玉玲瓏槍上的玉珏同屬一宗。此玉價值無上,刻有六字「平安,喜樂,長生」,從那時起,聖昭武王便一直帶著它,從未離身。然而,失去了玲瓏玉的庇佑,歐陽賀卻迭難叢生,幾度遭臨險境。
聖昭武王臨死的時候,沒有把玉再傳給後人,而是命人把玲瓏玉葬在他舅舅的墳前,以報其天恩。後世的史學家猜測,若是歐陽賀沒有把玉送給他,可能不會橫發變故,也不會讓本就遙遙欲墜的龍都突然易主,也許就不會有未來的聖昭武王。當然,被寫進史書的,只有那枚玲瓏玉的不菲價值和神奇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