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戰歌(1)
鏖戰過後,士兵們開始清理積屍的戰場。血染紅了雪,呈現出一種異樣的顏色。銘天翔帶著銘門的家將們,探尋軍營里受傷的士兵們。這是銘門先祖傲絕將軍留下來的傳統,所有的主帥們,都要在戰後慰問隊伍里的傷兵。
「傷亡的數字統計出來了,死一千一百人,傷員七百人。」說話的是他們的軍師蘇臨月,他是銘門最寶貴的智囊。
「傷員里,有多少能夠短期內康復的。」銘天翔面無表情地問道。顯然,這個數字他早已預料到。
「幾乎沒有。」儒雅的軍師皺了皺眉頭,「有些是被馬匹衝撞后受的傷,骨頭都斷了幾根。短期內不可能康復了。還有一些,是被馬叫聲驚嚇到,神智已經模糊。醫師也無法估算康復的時間。更糟糕的是,包括馬廄里的戰馬,都因受到驚嚇而發了狂。門主的『白墨』也……」他抬頭看了看銘天翔,不知是否該繼續說下去。
「所以這一戰,我們還是輸了。」銘天翔長嘆一口氣。「如果想不出克制貪狼忌的辦法,銘門就真的敗了。」
「能給他們造成的損失太少了。」凌翼城也少見的低沉下來。他雖然傷到了敵軍的主帥,可是卻並不怎麼高興。「真是可怕的東西。他們真的沒有弱點么?」
「或許貪狼忌真的不可戰勝呢。」年輕的軍師合上了記錄的竹帛,意味深長地淺笑起來。他出身貴胄,談吐不凡,氣質高雅,在所有在場的粗獷男子們中間,分外的引人注意。
「連蘇先生也這樣認為么?」銘天翔低著頭,有些疲憊地說道。
「根據傳說的情況,和不久前的戰況來說,確實是這樣。騎兵,步卒,弩手,甚至是堅盾方陣。他們都不放在眼裡。不過……」他有意賣個關子。
「哎,你這個人,話別說一半啊。」凌翼城聽著有些著急了。銘天翔也抬起了頭,對於他的軍師,自然是相當了解。
蘇臨月輕輕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貪狼忌本身,真的很強。但是他們的後方,卻不是很堅固呢。」
「後方?你是說,他們的主帥,那個年輕人?」凌翼城疑惑地問道。
「武神說對了一半。」蘇臨月說道,「任是多麼強大的軍隊,如若沒有後方強有力的保障,他們多半會被擊垮。武神擊傷了他們的主帥,貪狼忌就迅速撤退了。換成是銘門,會怎麼做?」他望向銘天翔。
「我的副將,或者軍師會替我下命令。不必顧忌我的死活,前方的戰事要緊。」銘天翔答道。
蘇臨月點了點頭:「但是對方卻沒有這麼做。據我所知,對面的智囊人物,是頗有名氣的孟陽孟先生。」
「漠北上的孤狼。原來是他。」銘天翔回想起來,「此人頗有心計,自從年輕起,便開始追隨公孫遼了。七星之亂的時候,也是他在漠北軍出謀劃策。」
「是了。有他在場,按理即便主帥受傷,也不會放棄這大好的戰機。畢竟場面上,完全是聽由對方在主導控制。但是他卻立即退兵了。以他的智慧跟經驗,絕不是因為看見少主人受傷而在慌亂之中作出這樣荒唐的決定。」
「我瞄到過他的表情。」凌翼城說道,「十分的鎮定,完全沒有一點驚訝的樣子。他幾乎是很快地,就奪過少年手中的令箭。然後下的命令。」
「這就說明,一切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了。他能預想出這樣的結果,而且早早退兵是他一直所期望,甚至迫不及待的。」
「他並不想進兵?他在擔心什麼?」銘天翔問道。
「諸位將軍。知道貪狼忌的珍貴嗎?」蘇臨月似乎沒有理會門主的問題。
「極其難得的品種。公孫遼足足養了十幾年,才養出這八萬匹。他只帶領這些騎兵出戰過一次,便幾乎統一了蠻族各部。若不是礙於靈族與龍朝的盟約,他幾乎要攻下靈都的。一般的戰事,他不會動用這些精銳。而一旦動用,他必定親自在場。」
「公孫遼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蘇臨月看著銘天翔。
「一個極其隱忍的人。我與他對戰,他身上大小傷口三十餘處,卻依舊頑強。拼忍耐和意志,我不是對手。」
「一個如此隱忍的人,會不會輕易動用如此珍貴的看家寶貝?」蘇臨月聽完他們的回答,笑著說道。
「軍師是說……」
「此次領兵的,是公孫遼的兒子公孫克。這一對父子關係不是那麼友好,相互之間也談不上信任。經由諸位跟我所掌握是信息推斷,公孫克帶著八萬貪狼忌出戰,是公孫遼絕不容許的。這位少年將軍志向高遠,意圖攻破龍都,所以動用了漠北軍最寶貴的精銳。我猜是孟先生的緣故,才使他得到兵符瞞著父親調派出來。他剛來到銀峰關,就急切出戰,絲毫不顧及留存實力,刺探我軍軍情。換句話說,他並不在意損失了多少貪狼忌。他只想要一個結果。」
「而公孫遼封存了實力近十年,他不會這樣急功近利!」凌翼城似有所悟,高聲道。
蘇臨月稍一停頓,接著說道:「這對父子的矛盾或許就在此。公孫遼對貪狼忌的愛惜,可見一斑。而這位孟先生,想必受公孫克的要挾才幫他調動兵權,而出於要保護貪狼忌不受損失,他不得已的追隨公孫克至此。他清楚這樣即便打下銀峰關,貪狼忌的損失也是公孫遼所不能接受的。所以他急著想要退兵。」
「可是這些……跟打敗貪狼忌有什麼關係?」凌翼城一頭霧水。
「目前,我們還沒有能力擊敗他們。但是我們可以讓他們退軍。」蘇臨月說道,「讓敵人的後方瓦解。任憑他是多麼強有力的隊伍,也難逃一敗。」
「守住銀峰關,卻不一定要擊敗敵人,只要他們退去了,我們就暫時平安。」銘天翔點了點頭。
沒有人發現,在他們附近的一處高山上,一位中年男子和一個少年站在那裡,從戰事開始,便一直注視著他們。一天一夜,這兩個人沒有下過山。少年站在前方,目不轉睛地望著下面的人。他淺灰色的布衣並不出眾,中年男子卻是精緻的衣甲裹身,手中握著一柄黑亮的長劍,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身後。
「本以為這次,要下去幫助他們呢。」少年望著山下的一群人退去,終於開口說道。
「主人心裡痒痒的吧。」中年男子笑著說道,他聲音渾厚有力,嘴裡卻是開著玩笑。
「你又多嘴了。」少年嘻笑著說,沒有了剛才的嚴肅。「銘天翔,凌翼城,蘇臨月。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人物。想要擊敗他們,確實是有點難。不過這亂世,也多虧他們維持了。」
「主人,漠北軍真的會退去么?」
「退去了,也會再回來。漠北的老虎和帝都的巨龍,早晚都要動的。銘門的麻煩,就要開始了。襄叔叔,我累了,回去吧。」
「開始了么?」中年男子喃喃地說道。
帝都,皇宮,太和殿。
病弱的皇帝卧在床上,不住地咳嗽。內侍和宮女們將熬制好的湯藥端上來,恭敬地服侍他飲下。老侍臣看著皇帝艱難地將葯服下,啜泣不止。
丁聞服侍了兩朝皇帝,他一心盼望著,龍朝的帝王能夠康復起來,恢復當年的元氣。各處名醫進獻的藥材不知服下了多少,可病卻總不見好。他每每想到這兒,就鑽心的痛。
「丁總管。」皇帝開口,用微弱的語氣說道,「銘門的戰事……怎麼樣了。」
「回稟陛下,」老侍臣有些高興地說著,「聽傳言說是勝了一場,可是這奏捷的消息,卻怎麼還不到呢。」
「敵軍退了么?」皇帝也微微笑了起來。
「他們的主帥受了重傷,聽說是凌翼城將軍的手段呢,整個隊伍後撤了幾百里。銘門的軍隊真是厲害呀。」老臣說到興奮處,滔滔不絕起來。
皇帝像是稍微喘了口氣,說道:「勝了就好……勝了就好。那就讓他們班師回朝吧,龍都沒有他們,朕……朕不放心。」
忽然是一陣長久的寂靜,幾個年輕的內侍看看他們的總管,老侍臣還給他們一個凌厲的眼神。可皇帝雖然重病,察言觀色的能力卻不減弱,他咳嗽了兩聲,用較嚴厲的語氣吩咐道:「但說無妨!」
丁聞還是沒有開口,倒是一個年輕的內侍,忍不住跪倒在地,大聲地說道:「陛下,銘門的軍隊,怕是不能還朝了!」
皇帝一驚,又重重地咳嗽兩聲:「如實報來!」
小內侍不顧丁總管的臉色,回稟道:「南虛乾帶領羽林天軍,封鎖了銘門還朝的道路。說是……說是奉陛下旨意,銘門必須全殲來敵,否則不予還朝!」
「荒唐!」皇帝從床上做起來,喘著粗氣說道,「朕何時下過這樣的旨意?南虛乾……不對,南虛乾不敢這麼做!一定是……一定是……」他一口氣說下這些話,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
「一定是我,對么?」一個極其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眾人無不大駭!
大都護毫無忌憚地,踏入了皇帝的寢宮。他望了望跪在地上的內侍和宮女們,丁聞站在皇帝的身邊,渾身不住地哆嗦著。他徑直走向那個跟皇帝陳述的內侍,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將他一把抓起!
「大都護,你想……你想做什麼?」皇帝強作鎮定,問道。
「滿口胡言,辱沒聖聽,猜忌大臣,禍亂朝綱。請問陛下,這樣的罪行,該如何處置?」大都護冷笑著,望著不斷戰慄的皇帝。
「既然陛下不好決斷,那微臣只好代辦了。」說一掌擊出,將小侍臣重重的打飛出去,血濺當場,年輕的小廝登時斃命。
皇帝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丁總管。」大都護拿出一塊棉巾,擦了擦手。
「大……大都護有何吩咐。」老臣雙腿發抖,幾乎站立不穩。
大都護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侍候皇帝,非比尋常,萬事都要小心。您的屬下,還要好好調教。念你伺候了兩朝皇帝,今日我不追究。再發生這樣的事,您還想要這條老命么?」他用極客氣的語氣說出,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充滿了殺氣。
老侍臣跪倒在地,說道:「謝大都護,謝大都護……」
大都護看了看癱倒在床上的皇帝,走近過去,盯著他的眼睛說道:「皇帝哥哥,我不殺你,是念及兄弟的情誼。你如果真的有本事,就振作起來,廢了我!可是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這個位置,你還有臉坐下去,繼續侮辱我歐陽氏的尊嚴么?」說罷冷笑一聲,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大都護剛回到府中,就有人遞上一封信,他猶豫一下,將信拆開。
「致予我尊敬的將軍閣下:
時值天下大亂,想必將軍也欲分一杯羹。將軍若想霸取天下,此最佳時機,萬萬不可延誤。銘門乃將軍前途之阻礙,今其被困銀峰關,前有貪狼忌虎視,後有羽林天軍狼顧,進退兩難。若兩方齊心,破銘門只在旦夕。況且銘門女眷,多藏於龍都,若能取之,銘門軍心必亂。此時貪狼忌可大舉進攻,獲勝無疑。此天亡銘門,望將軍三思。
您最忠實的朋友敬上」
大都護將信看完,交給了候在一旁的尹破天。
「信是什麼人送來的。」
「一個小廝,想必是受託送來,無從追問。」尹破天看完了信,說道。
「那麼想必是這個人,命令羽林天軍封鎖了銘門的歸路。甚至連奏報凱旋的信使,也一併截下了。」
「主人是說,羽林天軍封鎖了銘門的歸路?」
大都護笑了一聲,說道:「我今番進宮就是要探明此事,我原想是皇帝下的命令。企圖命令銘門一舉擊敗漠北軍,羽林天軍在後方,好歹是個支援。誰想,是我高看了他。」
「我去問問南虛乾,看他是得了誰的命令!」
「不必了。南虛乾掌管羽林天軍,三品以上的官員都可以奉皇命指揮他。定是有人偽造了皇帝的詔令。」大都護道,「寫信的人聲稱是朋友,卻是將我逼上絕路。他一面要我圍攻銘門府第,一面又讓敗退的漠北軍再度進兵。好狠毒的計策。」
「那我們……」
大都護笑了起來,將信撕碎,說道:「就按他說的做,今晚你帶人殺入銘門。不過若是遇上風言鶴,你最好早早退去。連我都沒把握打贏他。我倒要看看,這個寫信的人,還有什麼手段。」
給讀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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