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夜色逃亡
在蒼茫的夜色之中,一匹黑馬疾馳而過,蹄下生風,在身後揚起漫天的塵埃。
天邊殘月西沉,時間飛逝而過,在馬背上顛簸不休的沈慕飛終於熬不住了,他從小就養尊處優,行軍打仗也是頭一遭,沒想到拿到兵權還沒過把征戰殺敵的癮,就被歐陽璟擒住騎了大半夜的馬。
屁股被硌得生疼,沈慕飛再也受不住這折磨人的疼痛,對身後同乘一匹馬的歐陽璟說道:「走了這麼久,也該歇歇了吧?他們那幫蠢物肯定早就甩遠了,你就放心吧。」
而歐陽璟卻沒有停止前行的意思,他心中記掛著柳傾城和歐陽溪的安危,片刻也不想耽擱。
見自己的請求遭到了無視,沈慕飛沒好氣的用手肘向身後的歐陽璟撞去,堅硬的手肘正好撞在了歐陽璟胸前的傷口上,劇烈的抽痛感讓歐陽璟眉頭緊鎖,倒吸了口涼氣。
感覺到胸前的傷口似乎又有溫熱的血液湧出,歐陽璟知道若再不處理,只怕自己會失血過多而暈厥,他不得已只能勒住韁繩,喝住了馬兒前進的步伐。
沈慕飛察覺到了身後歐陽璟的異常,他趁著身下馬匹的速度驟然減慢的機會,猛然打開歐陽璟架在他頸間的長劍,然後一咬牙從馬背上歪著身子滾了下去。
縱然速度已經變慢許多,但前進與落地所帶起的巨大慣性還是讓沈慕飛吃了不少苦頭。
他落地時後背重重的砸在地上,細小而堅硬的石塊硌得他後背生疼,萬幸的是他順勢向前翻滾了幾圈之後便停了下來,身體除了酸痛不適之外,倒也沒有真正受傷。
看歐陽璟在馬背上搖搖晃晃的身影,沈慕飛的眼底閃過一抹寒光,他踉蹌的從地上站了起來,隨手從地上抄起一塊石頭,便朝著翻身下馬的歐陽璟走去。
沈慕飛的功夫並不好,但是看見歐陽璟此刻連站穩都是問題,膽子便大了幾分。他心想若是自己能親手了結歐陽璟的性命,將他的頭顱懸挂於城門之上,那肯定會對蒼夏的軍隊產生極為不利的影響,那或許兩朝之間的混戰就能早日有個結果。
滿心都是立下大功之後受到父皇嘉獎稱讚的情景,沈慕飛加快了步伐,當他快步來到歐陽璟的身後,正準備舉起手中的石塊朝對方的後腦砸去時,卻忽然感覺到肋間傳來一道劇痛,讓他頓住了動作。
他瞪大眼睛,擰著眉頭緩緩的垂眸看向自己的胸腹部,發現歐陽璟手上的那柄長劍竟然有一小半沒入了自己的身體,有鮮紅的血跡從傷口處暈染開來,染紅了劍身。
痛感鋪天蓋地襲來,沈慕飛舉著石塊的雙手脫了力,結果導致了他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肋間和腳趾的痛楚快要讓這位向來身嬌肉貴的王爺暈厥過去,他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最終倚靠在一株木樁上才不至於跌倒。
見沈慕飛那分外痛苦的模樣,想來他一時間沒辦法再進行反擊,歐陽璟這才將那柄染了血的劍擦乾淨,收好放在腰間,然後脫下被血浸透的上衣,扯下一塊較為乾淨的裡衣邊角,咬著牙為自己的傷口包紮止血。
整個過程中,沈慕飛一直很老實,沒有想著藉機再去偷襲。
一方面,是因為他身上的傷口極其疼痛,他沒力氣也有沒精力去偷襲歐陽璟;而另一方面,是他親眼目睹了歐陽璟包紮傷口的整個過程,他被震撼了。
對,是震撼。
他從未見過一個人身上會有那麼多的傷疤,在淡淡的月光之中,沈慕飛能清楚的看到一步之遙的歐陽璟身上有著顏色深淺不一的疤痕,有些甚至還是剛剛癒合,想來應是最近因戰事而添得新傷。
看著歐陽璟如一頭受傷而孤獨的獅子獨自咬牙為自己包紮傷口,沈慕飛的心底莫名湧起一股崇拜之情,在他的心裡,這樣流血不流淚的男人才是鐵打的漢子。
當然,沈慕飛在欽佩之餘,更多的是對自己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在受傷忍痛這方面,他就已經輸了,他知道像歐陽璟這種流血都能咬牙撐過的男人,決絕起來會比任何人都要狠辣無情。
有了這個覺悟,沈慕飛乖乖的站在一旁沒有動彈,他甚至被歐陽璟呈現出來的那無比堅強隱忍的一面所吸引,也變得開始對疼痛學會盡量保持冷靜。
最初的劇痛過後,沈慕飛為轉移注意力,他開口問道:「喂,你身上這麼多傷疤,都是打仗留下的嗎?」
歐陽璟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在包紮好傷口后,抬眼看向他,反問道:「歐陽溪眼下在哪裡?她狀況如何?」
聽到他的問題,沈慕飛也沒有立即做出回應,而是縮了縮脖子,想退後兩步卻踩到了身後的樹樁。
退無可退,沈慕飛強壓著心裡的畏懼,逞強的反問回去,道:「如果我告訴你,你肯定就覺得我再無可利用的價值,然後把我棄屍荒野,對不對?」
歐陽璟站起身來,穿上已經被鮮血浸染、被刀劍刺破的外衣,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到沈慕飛的面前,認真的沖著對方搖了搖頭。
正當沈慕飛鬆了口氣的時候,只聽歐陽璟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你可以不說,但我保證你的下場肯定比棄屍荒野要悲慘百倍。」
他說話時沒有任何錶情,但極富有殺傷力,令沈慕飛不禁將那十大酷刑都在自己的身上想象了一遍。
越想越覺得可怕,沈慕飛連忙誠懇的看向他,一個勁的搖頭,說道:「你別殺我,我親自帶你去找小溪,好不好?我是真的很喜歡她,你放心,我根本沒有碰過她,我還請了浣月國的名醫去給她醫治。」
歐陽璟聞言激動的揪住了沈慕飛的衣襟,正好扯痛了沈慕飛的傷口,惹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歐陽璟皺著眉頭,恨不得能用手掐住對方的脖頸讓他保持沉默,他厲聲質問道:「這麼說,小溪是真的受傷了?她傷勢如何?可有性命之虞?」
沈慕飛見他如此激動,趕忙抓住歐陽璟的手腕,以防他會有進一步的威脅動作。
對於歐陽璟的問話,他也不好再隱瞞,只能輕微的點了點頭,道:「她嗓子廢了,能發聲都說不出話,雙手也癱軟無力,無法動彈。」
此刻他與歐陽璟不過只有咫尺之遙,所以沈慕飛能清楚的看到歐陽璟眼中在那一瞬間所迸射出的狠厲目光,他猜測若是目光能夠化為利劍,自己早已被對方撕扯成萬千碎片了。
於是,沈慕飛連忙搖頭解釋道:「不是我的錯,都是那個歐陽驍搞的鬼!他綁了你的妹妹前來獻與我,我見她生的可愛,又被毒害的那麼可憐,所以這才心生憐愛把她帶到王府休養的!」
見歐陽璟眼中的殺氣絲毫未退,沈慕飛繼續抓緊機會解釋道:「你相信我啊,我對她本來就只是單純的憐愛,只不過是因為想到她是你的妹妹,而歐陽驍又提議可以藉此機會引你上鉤,所以我才答應了這個餿主意。你去找歐陽驍,他才是罪魁禍首,不關我事的!」
聞言,歐陽璟手上的力道鬆了些,他緊盯著沈慕飛的眼睛,沉聲道:「你知道歐陽驍的身份,為何還要留他在身邊?」
「我也是今晚在營帳外偷聽你們談話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之前騙我說,他叫蕭暘,說你是殺了他全家的仇敵。我見他有幾分小聰明,所以才讓他留在我身邊做軍師參謀的。」
沈慕飛和盤托出,只希望早點把這件事與自己撇清關係,最好能將全部責任都推到歐陽驍的身上,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受害者,這樣歐陽璟或許可以放過自己。
果不其然,歐陽璟聽完他的解釋,眼神變得稍微緩和許多,他鬆開沈慕飛的衣襟,轉而將馬匹牽了過來,道:「那我就暫且饒了你,等你帶我見到小溪,若你所說句句屬實,我自會饒你一命。」
見沈慕飛有所猶豫,歐陽璟動了一下自己腰間的佩劍,道:「難道王爺還要在下請你上馬嗎?」
沈慕飛見到那柄在自己肋間扎了個小口的劍,條件反射性的打了個冷顫,不等歐陽璟再次催促,他連忙捂著腹部便艱難的上了馬,和歐陽璟一起在夜色中繼續趕路。
一路上兩人沒有再休息,次日正午時分,兩人便來到了浣月國的京都。
在進城時,衣衫襤褸且布滿血跡的兩人引起了守城士兵的注意,沈慕飛從懷裡掏出金牌,亮明身份,不耐煩的擺擺手,道:「不長眼的狗東西,還不趕緊讓路,本王有急事回府。」
他並沒有抓住如此可貴的機會,宣明身後的歐陽璟是挾持他的刺客,更是蒼夏軍隊的核心人物,因為在士兵看不見的地方,歐陽璟正手持銳利的匕首抵在他的后腰間,只要他開口呼救,那柄匕首肯定會毫不留情的刺下。
沈慕飛是極其惜命之人,他不敢輕易冒險,便呵斥著令那士兵退下,帶著歐陽璟片刻未歇的朝著王府趕去。
只是,當兩人下馬前後腳來到王府中的西廂雅苑時,卻並未如願以償的見到歐陽溪,反而入眼皆是一片狼藉,屋子裡也早已不見了歐陽溪的蹤影。
歐陽璟當下變了臉色,他抽出長劍抵在沈慕飛的脖子上,沉聲道:「你竟敢騙我!」
看著再次架在脖子上的利劍,沈慕飛都快要哭了,他也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