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痛苦分離

  見她喝酒的方式如此烈氣,歐陽璟知道她肯定是在因自己的態度而生氣,但是他不想多做解釋,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說出口,必定會引來兩人再次的爭執。


  柳傾城是個極其要強的女子,並且滿身是膽,絲毫不輸給任何一個男子。


  明天的出征,她肯定是要去的。


  但他這次卻不能再縱容她,更不能縱容自己想要和她在一起的私慾佔據上風,因為他見識過戰場的殘酷,而此次西南戰事尤其慘烈,他不能讓柳傾城陷入如此殘酷的命運漩渦中。


  見她苦悶,他又何嘗不是?

  歐陽璟垂眸掩去眼底翻湧的情緒,他抿緊嘴唇,親手為柳傾城的空杯斟滿酒水,緊接著自己拿起酒杯,與她的相碰,隨即一飲而盡。


  見他仍是悶悶的不說話,柳傾城更覺得無力,她也只能將杯中酒盡數灌進喉中,體會烈酒入喉帶來的灼熱與刺激感。


  兩人之間很有默契,沒有人開口說話,也沒有人試圖打破涼亭中的沉默,他們只是給彼此斟滿酒杯,然後在彼此的對視中,將杯中烈酒化作心中百轉千回的愁緒。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石桌上的酒罈變得空空如也,直到柳傾城醉的臉頰緋紅趴在石桌上又哭又笑,歐陽璟才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邊,用掌心來回摩挲著她的後背,希望能以此種方式安慰下她。


  感受到背後傳來的力量與溫暖,柳傾城迷茫的眯著眼睛,轉過頭來搜尋背後的身影。


  目光來來回回的漂移不定,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將微醺朦朧的目光定格在歐陽璟的身上,看到銀色的月光和昏黃的燭光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暈染開來,她強力撐起自己的身體,握住了他有力的手腕。


  她的力氣很大,彷彿生怕歐陽璟會離她而去般,緊緊鉗制著他的手。


  只是她極力想要將眼睛睜大一點,能使自己將他的面容看得更加真切一些,但卻徒勞無功。


  酒精所帶來的麻痹感,令她的一切感覺變得遲鈍,唯有心中的萬千愁緒卻被無限放大。


  她再也維持不了表面的冷靜,她握住歐陽璟的手,仰頭看著他的下巴,磕磕巴巴的問道:「為、為什麼我都看不懂你?你、你遇到困難,從來不會和我講。」


  「你有那麼多心事,卻也從來不會讓我知道,這、這是為什麼?」


  「難道我們不是最親近的人嗎?為何你要獨自承擔一切呢?」


  「好似我從來不曾真正認識過你,你有那多麼的過往,我卻只是從旁人的口中知曉,為何我總感覺和你之間隔著千山萬水那麼遠?」


  「我為什麼要對你如此用心?我討厭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


  一瞬間,壓抑在心中的脆弱與疑惑崩盤了,它們猶如最兇猛的洪水野獸衝破柳傾城最後的心理防線,奔騰著跳到歐陽璟的面前,爭先恐後的讓他意識到它們的存在。


  柳傾城想要停止這似乎無休無止的傾訴,但是酒精讓她的情緒思維不再受控制,她像是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倔強高傲的她,而另一個則是脆弱無比的她。


  她想要做回現代世界里那個幹練、決絕的特工紅月,但是她無比清楚的知道,在她確定自己愛上歐陽璟的那一刻開始,她心中有了羈絆,就再也不會和從前一樣了。


  她無比渴望的想要了解歐陽璟的一切,關於他的過去,關於他的內心,她不受控制的想要了解更多。同時,她也希望自己能足夠優秀,可以與他並肩攜手,而不是做他背後的小女人。


  和歐陽璟在一起漂泊這麼久,她一直在努力,也做的足夠好,但她卻始終感覺歐陽璟一如她最初所見的那般,戴著一頂無形的面具,她無法看透歐陽璟的內心。


  似乎,他總是有著無窮無盡的心事,沉重而不願與她一同分擔。


  歐陽璟見她水汪汪的看著自己,以從未有過的脆弱淚水來傾訴著她內心的不安,那一刻,他的心猶如被千萬把利劍劃過。


  他在柳傾城的身旁坐下,傾過上身在她的額前落下一吻,他反握住她的手,用手指不停摩挲著她的掌心。


  待柳傾城斷斷續續的無法再開口完整的吐出話語,他才開口道:「我並非不願對你敞開心扉,只是有些事我不想讓你聽了煩心,我希望你快樂。」


  話說到這,他看了一眼柳傾城盈滿眼眶的淚水,心中又是一緊。


  他掏出錦帕為她擦去淚水,輕嘆道:「但見你今日如此,看來是我錯了。我誤以為自己是在用正確的方式保護你,卻沒想到造成了你覺得我們之間有距離感。」


  柳傾城眨了眨眼睛,又有晶瑩的淚水順頰而下,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想用所剩不多的清醒來理解歐陽璟所說的話,所以她看著歐陽璟的眼神格外認真,帶著幾分孩子般的無邪與稚氣。


  這樣的她,陌生而可憐,歐陽璟從未見過她倔強性格的另一面。


  他伸開雙臂,將柳傾城擁入懷中,用手為她撩開遮住臉龐的碎發,撫去她臉上的淚痕,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


  有一剎那,他甚至不太確定,自己的做法是否真的正確。


  也許對柳傾城而言,坦誠才是最為正確的做法。


  只是,若他那樣做了,就是置柳傾城於極其危險的境地。萬一柳傾城真的因追隨他左右而受了傷,他到時候只怕後悔也難以挽救。


  垂眸看著懷中神情迷濛的柳傾城,歐陽璟的心思百轉千回,最終還是不忍她受到傷害,他緊抿嘴唇,將身上的罩衣脫下,為柳傾城披在身上,然後打橫將她抱起,向著房間走去。


  夏夜微風習習,拂過花園中的楊柳碧波,月華如銀傾灑而下,拉長兩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木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歐陽璟踏過門檻,緩步來到榻前,將柳傾城溫柔的放在床榻上,為她蓋好被子。


  正準備轉身為她打盆熱水來的時候,他的手腕上傳來一道堅定的力量,他回身一看,正對上柳傾城微醺的目光。


  心,瞬間柔軟起來。


  歐陽璟坐在榻邊,握住她的手掌。


  她的手很暖,就如同她的人一樣非常有活力,尤其是在喝酒之後,掌心更是有一股灼人的溫度。


  握在手掌心,感覺她熾熱的體溫徐徐傳來,歐陽璟輕嘆一聲,道:「傾城,我就在這,你好好休息,我陪你。」


  柳傾城卻不肯放手,她似乎意識到只要鬆開,歐陽璟就會不辭而別。如同以往的那些分別一樣,他會悄無聲息的離開,然後自己必然瘋狂的前去追尋,最終的結果總是會導致歐陽璟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到各種各樣的傷害。


  所以,她寧願從一開始就不放手。


  她翻了個身,緊緊摟著歐陽璟勁瘦的腰身,將頭枕在他的腿上,仰著頭對他說道:「我不放你走,你走了就不回來了。」


  歐陽璟沉默的注視著她,她的眼神雖然有些迷濛,但眼底因方才哭過而亮晶晶的,還泛著些許血絲,十分惹人愛憐。


  見他沉默不語,柳傾城就當他默認了。


  她將歐陽璟的腰身摟的更緊,撒嬌似的抬著頭,道:「我一定會練好功夫,保證不會再礙手礙腳,你帶上我好不好?」


  「我知道,你打算將我灌醉,然後明天不辭而別,對不對?」


  「你不說話就代表我猜對了,原來我還是能稍微猜出幾分你的心思,這也是我們相處這麼久以來,產生的唯一默契之處吧?」


  柳傾城苦笑一聲,伸手想要撫摸歐陽璟的面龐,但卻因醉酒產生的酸痛無力,令她的胳膊最終在半空中掉落,垂在身側再難抬起。


  她想堅持著勸服歐陽璟帶她上戰場,或者將自己跟隨他的意志表達的更加明確一些,但是酒精所帶來的眩暈感將她完全吞噬,她還想聽到歐陽璟的回應,卻最終墜入了黑暗之中。


  看著她眼角未乾的淚水,回味著她方才的字字句句,歐陽璟的心被狠狠的刺痛。


  窗外響起了更漏聲,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子夜時分。


  歐陽璟輕手輕腳的將柳傾城放回到床上,自己則和衣卧在她的身邊,一直用目光描摹著她的睡顏。


  寂靜無聲的夜裡,他凝視著柳傾城美好的面容,回想著過去與她相識、相戀的點點滴滴,嘴角一直噙著淡淡的溫柔笑意。


  遙想當初他們針鋒相對的相識,彼此之間毫不留情的傷害與鬥爭,他甚至曾用過最惡毒的詞語攻擊過柳傾城,沒想到後來他們竟然會被彼此深深的吸引。


  不過是短短一年的時光,他們經過誤解、爭執、迷茫與生死,似乎這輩子所有的磨難與挫折都集中在了如此短暫的光陰中。慶幸的是,他們還在一起,他們還很相愛。


  緣分,還真是奇妙。


  只是,當明天的太陽升起,他們即將迎來更大的一次挑戰,而兩人也必須要分別。


  縱然柳傾城無法理解他的苦衷,他也必須如此,他必須保證柳傾城的安全。


  即便百般不舍,但時間還是一點一滴的慢慢過去。


  窗外的光線逐漸變得明亮起來,時辰已到,歐陽璟必須要離開了。


  他見柳傾城還在沉睡之中,心思安定下來,昨晚在她酒杯中下的迷藥夠她昏睡兩天的了,他至少可以安心的離開。


  臨行前,他深深的吻了一下那兩片緋紅的唇,熟悉的溫度,迷人的氣息。


  「保重,等我回來。」


  木門緩緩開啟再關上,香氣氤氳的房間內只剩下柳傾城孤獨的身影,靜靜的蜷縮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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