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末路掙扎

  站在大殿門口,被諸多護衛持劍相攔,哭得滿面淚痕的女子,正是那夜在殷州城外的軍營中莫名失蹤不見的瑾嵐。


  見到她一身宮女的裝扮,又滿含眼淚的痴痴看著仍在暈厥中的歐陽驍,柳傾城於心不忍,自作主張的走到大殿門口,將侍衛從瑾嵐身邊喝退,親自拉著她走入大殿之中。


  柳傾城也算得上是為勤王行動做出卓越貢獻之人,侍衛不敢阻攔,只能放下長劍站立殿門口左右,緊盯著那名擅闖宮殿的陌生女子。


  待她踏進高高的門檻之後,瑾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她揮開柳傾城的手臂,向著昏睡中的歐陽驍飛奔而去。


  由於太過激動,她腳下沒有注意,因踩到裙裾而猛然向前趔趄了幾步,摔倒在了冷硬的地上,雙膝撞上光滑而堅硬的地面,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她咬著牙想要站起來,卻因膝蓋傳來的劇痛而再次跌倒。


  三千青絲散落開來,遮住了她慘白的面龐,卻無法遮蓋她眸子里迸發出的渴望。


  她強撐著身體,在冰冷的地板上拖著摔到麻木的下半身,一點點的靠近歐陽驍。


  久別重逢,她極力想要給他一個溫暖的懷抱。哪怕,他毫無知覺。


  柳傾城看她艱難向前匍匐的樣子,想上前攙扶一把,卻被歐陽璟伸手攔住了。


  他神情凝重的搖了搖頭,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用格外無奈而惋惜的眼神望著他們兩個。經他一攔,柳傾城也不想再打擾他們兩個,便消了上前幫忙的念頭。


  崇成帝雖不認得瑾嵐,但見她如此傷神、又對歐陽驍如此執著的模樣,就已然明白了幾分。


  他也曾感受過愛情所帶來的種種煎熬,所以他並沒有招來侍衛,他只是靜靜的坐在輪椅中,用略有些粗糙的手掌摩挲著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望著昏睡中的歐陽驍略有失神。


  瑾嵐強忍著身體的疼痛,啜泣著來到了歐陽驍的身邊,望著面前那張熟稔的清秀面容,她止住了哭聲,生怕自己會打擾到他的睡眠。


  曾幾何時,她在半夜裡醒來,都能看到這張輪廓分明、俊秀絕倫的側臉,她不曾奢望能日夜都守候在他的身邊,她也知道自己並無這個資格,所以她在心裡只留存著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願望:只要他能幸福平安,縱然犧牲自己的終生幸福也在所不惜。


  為了實現這個願望,她幾乎搭上了所有。


  然而,卻最終換來了今天這樣悲劇性的結果。


  瑾嵐強忍著淚水不要掉下來,她想要伸手撫摸一下歐陽驍溫熱的面龐,手指卻忍不住的顫抖,生怕驚醒了他,只能隔著空氣描摹他的輪廓。


  見他的眉宇之間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愁緒,瑾嵐的心如同針扎一般,她緩緩收回手,轉過頭來筆直的跪倒在崇成帝的面前,懇求道:「皇上,奴家自知卑賤,今日斗膽向聖上請命,還請聖上饒了驍王這一次吧!」


  「你是何人?」


  「奴家賤名,恐會污了聖聽。」


  「無妨。」崇成帝的聲音自有一股威嚴,令人不得拒絕。


  瑾嵐把頭垂得更低,聲音沉沉的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聞聲,崇成帝便知道了她的來歷與身份,他曾聽過驍王縱情聲色,尤其是與鳳仙樓花魁瑾嵐走得尤其親近,所以對她的名字也格外注意些。


  他凝視著面前的女子,沉聲道:「抬起頭來。」


  瑾嵐不知皇帝的意圖,只能依言行事。


  崇成帝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雙眼噙淚、黛眉微蹙的模樣倒與深遠記憶中的容妃有幾分相似之處,他豁然明白了為何歐陽驍會對這個女子情有獨鍾。


  想來是母妃早逝,令歐陽驍對母愛的過分渴求,讓他會對這位瑾嵐姑娘格外執著。


  只是,崇成帝卻不知,歐陽驍對他的母妃還懷有幾分哀怨與痛恨,因為她的早逝與離開,造就了他格外孤獨與凄涼的童年,所以他才會對瑾嵐產生既著迷親昵又偶爾棄若敝屣的矛盾感情。


  望著面前凄楚萬分的女子,崇成帝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歐陽驍,緩緩的搖了搖頭,道:「他殺兄弒母,又意圖毒害朕,禍亂朝政,這讓朕如何能容得下他?」


  瑾嵐知道,關於前太子歐陽祁和慕容皇后之死,與歐陽驍脫不了關係,而毒害皇帝、禍亂朝政更是無法推脫的罪責,這其中隨意拿出一件事,都是罪無可恕的死罪。


  可是,她要救他,就要硬著頭皮為他求情!

  她向前跪行了幾步,來到崇成帝的輪椅面前,使勁的磕了兩個響頭,道:「求聖上開恩,驍王即便罪大惡極,但他畢竟是您唯一的兒子,您難道真的忍心嗎?!」


  一句話,戳到了崇成帝內心的痛處。


  他這一輩子只有兩個親生骨肉,大皇子歐陽祁不學無術,逼宮謀權被廢,最終慘死在府中。而二皇子歐陽驍雖滿腹詩書,卻城府極深,滿心滿腦想得都是要如何報復自己才能令他得到些許安慰。


  這兩個兒子,對他而言沒有絲毫溫情,有的只是貪婪與仇恨,瘋狂與報復,想來都是心酸。


  他心一橫,滄桑的眼角皺起堅決的紋路:「如此忤逆不孝的兒子,不要也罷!」


  說罷,他提起手中的長劍,便要刺向離他不過一步之遙的歐陽驍。


  瑾嵐見他如此決絕的神情,也來不及思索,急忙衝上去想要奪過他手中的利劍。


  然而,還沒等她的手掌觸碰到崇成帝手中的劍柄,忽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詭異的笑聲,這讓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怔,不約而同的停下所有的動作,將目光投向笑聲傳來的方向。


  只見先前趴在桌案上一動不動的歐陽驍,此刻依然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只是他的嘴角噙著詭異的笑容,在搖晃的燭火映照下,有幾分惑人的妖異。


  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在他清秀而蒼白的面龐投下兩道陰翳,倏爾,他豁然睜開雙眼,清冽的眸子里迸射出異常灼人的目光,沒有半分迷茫,很顯然,他已經醒來很久了。


  只是,他一直在假裝沉睡,他知道自己再無生路可言,與其清醒的迎接最後的結局而痛不欲生,倒不如在黑暗之中較為平靜的走向末路。


  至少,那樣的自己看起來顯得並不是很可憐。


  但聽到崇成帝口中說出那句毅然決然的話語,他還是心有不甘,更多的是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憂傷與無奈。


  情緒在內心翻湧激蕩,終究是不能平靜的接受死亡,他不甘心,尤其是不甘心的死在那個所謂父親的劍下。


  於是,他坐了起來,帶著滿面璀璨的笑,直視進崇成帝的雙眼。


  「你這種鐵面冷心的父親,我又何嘗想要呢?」


  他的話語裡帶著幾分戲謔,幾分嘲諷,還有一分難以言喻的苦澀,令所有在場的人都能感受到此刻他內心的激蕩情緒。


  瑾嵐猛然止住了哭泣與求饒,不敢置信的緩緩轉過頭,看著就坐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歐陽驍,當目光觸及到他面上的不甘神情后,她如觸電般驟然回過身低下頭,似乎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不願令歐陽驍認出自己。


  見他平靜無瀾的眼底折射出格外諷刺的目光,崇成帝心知他還是在為過去自己對他的疏離態度而耿耿於懷,這是橫亘於他們父子二人之間最大的心結,似乎永遠也無法化解。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當年自己痛失容妃后再見到歐陽驍的心情,那種感覺太複雜也太痛苦,崇成帝不想再次提及,他只能在歐陽驍的注視之中苦澀的移開目光,他不想看到那雙與容妃極其相似的眼眸。


  看他竟如同以往那般再次避開自己的視線,歐陽驍嘴角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他直直的站起身來,走到崇成帝的面前,稍微降低身子直視進對方的眼中,輕笑道:「方才不是要殺了兒臣嗎?怎得這會兒還不動手?父皇。」


  話音未落,他的手已然摸到了崇成帝手中的劍柄,幾乎是不動聲色的,他握住了這把劍。


  一直站在近側沉默觀察著這一切的歐陽璟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的小動作,為防出現不測,他急忙上前握住了歐陽驍的肩膀,手掌稍稍用力,便令歐陽驍無法用力。


  感覺到肩膀上傳來的鈍痛,歐陽驍偏過頭,一縷碎發散落在他的臉側,經過搖晃燭光的照射,在他的眼角投下一道細長的陰影,映得他眼底的笑意更加清晰。


  兩人的目光在凝重的空氣中相撞,彷彿外界的其他人都成為了虛空,他們彼此注視著對方眼中的獨屬於自己的身影,面上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對視良久,還是歐陽驍率先開了口。


  細長的眉梢微微上挑,勾勒出一抹戲謔的弧度,他緩慢的拂開歐陽璟的手,輕笑著問道:「怎麼?璟哥是想親自了結我嗎?」


  聞言,歐陽璟劍眉微蹙,沒有回答。


  歐陽驍見狀上前兩步,拉近他和歐陽璟的距離。


  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乎縮短為零時,他微微傾過上身附到歐陽璟的耳邊,以極其輕微的聲音笑著在他耳畔說道:「若你不動手,那便可惜了,因為這是你最後一次可以扳倒我的機會!」


  嘴角的笑意倏爾變冷,歐陽驍猛然上前摟住了歐陽璟,右手繞到對方的背後,揚起的袖口寒光乍現,不知何時他手中竟多出了一柄鋒利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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