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柔情似水
阿德到了貢欽鎮,貢欽鎮尚在軍管之中。
一支政府軍把守在這兒,盤查過往行人,看情形像是堵截金三角腹地往外流竄的毒梟黑幫。不過,阿德對這支政府軍的盤查行為又頗感疑惑,看似那些士兵荷槍實彈戍衛在路隘渡口,卻又一點都不盡心,任其人來人往,根本不搜身盤查,攔路卡口簡直形同虛設。
阿德疑惑亦屬正常,只因他不知這支政府軍的指揮官就是李小豹。李小豹前兩天在薩爾溫江遇到田龍、瑪泰后,他就完全放棄了堵截黑幫毒梟的職責,堵截黑幫毒梟不就意味著與從小一塊長大的好兄弟田龍難堪嗎?過幾日,他李小豹還得去清邁與田龍匯合,明擺著自己不久的將來也極有可能是黑幫毒梟一分子,豈有自己與自己過不去的道理!
阿德自然弄不明白這其中的內幕。他在貢欽鎮轉悠了半天,沒打聽到關於田龍的半點消息,就決定沿薩爾溫江去附近的一個小寨子,看望湄莎妹子。
在江邊浣洗衣衫的湄莎,正與寨子的幾個姐妹在說笑,一位少女忽然說:「你們瞧,那邊來了位男子,是哪家的親戚?」
湄莎也抬頭望,陽光下,一位撣族打扮的青年,挎著柄腰刀,背著行囊,彷彿自金色的天際而來。那熟悉的身影,還有那英武的臉龐,不是她的阿德哥是誰——湄莎心兒「嘭嘭」狂跳起來,全然忘記了手中的浣衣……
「湄莎,不好了,你的衣衫被水沖走了!」一位姐妹在湄莎身邊大聲叫喊。
半晌,湄莎驚醒過來,她也不管被江水帶走的衣衫,亦忘怯少女的羞澀,迎送著阿德奔了過去,口中呼叫一聲:「——阿德哥!」
寨子的姐妹並不認識阿德,見湄莎那不顧一切的勁頭,早已瞧出他倆關係不一般的端倪,開心地學著湄莎,齊跟著喊阿德哥,把一個湄莎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當晚,湄莎全家殺雞宰鴨,盛情款待阿德。上次,阿德送湄莎回家沒能好好招待,這回無論如何也得多挽留他住房幾天。湄莎家除了有父母,還有一位十來歲的弟弟,家境還算富裕。這一帶土地肥沃,生產的糧食菜蔬完全能夠自給自足,就是手中少有餘錢,一旦遭遇災禍病患,馬上就陷入困境。上次,就是湄莎母親患重病,才讓那人販子鑽了空,差點把湄莎賣進窯子。幸虧遇到阿德,不但解救了湄莎,還把她安全無恙一路護送回家。
湄莎回家后,她的神態表情與過去大不相同,常常一個人在她房間發愣犯呆。起初父母還以為她是因為受了驚嚇,就想為湄莎說門親事,沖沖喜,洗洗她的晦氣。哪知湄莎聞聽給她說親,突然性情大變,一改少女的羞澀含蓄,竟說出她此生非阿德不嫁的話來。這可難剎了湄莎父母,那阿德儀錶堂堂,確是一位不錯的好小夥子,問題是他家在何處,人在何方?問湄莎她也說不清楚,只是反覆強調說她的阿德哥一定會來找她,他答應過她的。父母將信將疑,只好隨著湄莎等待。
今日,阿德憑空而至,全家自是高興,早把阿德當女婿一樣看待了。湄莎家屬撣族的一個分支,這一帶少數民族的風俗是只要定下婚約,青年男女就可自行作主洞房之事,父輩絕不干涉。只是,湄莎家人作如此之想,阿德卻毫不知情——倘以阿德一貫的細密心思來猜度,恐也未必。
吃罷晚飯,暮色漸濃。阿德高興喝了好幾大碗米酒,人就有些微醉意,乘著酒性,他走出湄莎家去江邊散步。本來,興奮而羞赧的湄莎在家布置她的閨房,她今晚欲與阿德哥蒂接連理,又擔心阿德哥像上次那樣不與她親熱,胸脯里如有動物在蹦撞一般不安……許久不見阿德回來,她就出去尋找。
月色似銀,嬋娟圓潤,薩爾溫江閃爍粼粼波光。遠山黛墨,近樹濃郁,曠野河川蛙鳴蟲啾。熱帶叢林的夜晚,有一種靜謐安詳的沉浸,一種情深意長的韻含——如果當情愛即將與你相擁的時候。
湄莎在江邊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走過去,輕輕叫道:「阿德哥!」
「湄莎,你來了。」阿德回頭瞧見湄莎。
湄莎靠邊在阿德身旁,阿德很自然攬住她的肩頭,依舊如大哥哥一般呵護。二人一時無語。
許久,阿德方開口:「湄莎,你是個好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不了解我,我不願意呆在你這或者我家,默默終生,我這一輩子很可能會四處漂泊,無法留在你身邊照顧你,還有你的父母……」
阿德說著,湄莎早就落下眼淚。她轉身望著阿德,一字一頓說道:「阿德哥,我不管你要幹什麼,什麼時候能回家看我,我都要做你的妻子,在家等你,一直等到你回來——」
阿德沒想到湄莎愛他愛得如此動情,如此深徹。人非草木,阿德也是有血有肉的男人。月光下,看見湄莎滿臉淚珠如線,楚楚動人的俏麗模樣,阿德終於忍不住摟緊她,在她梨花帶雨的臉頰上狂吻起來。湄莎也不顧少女的羞澀,迎著阿德的嘴唇親貼俯就。二人身子如膠似漆般地緊沾一起,藤樹絞纏,水乳交融,再也無法分開。
情慾之火漸漸燃燒……忽然,湄莎推開阿德,說:「阿德哥,你等等我好嗎,我要洗下身子,剛剛才幹凈——我洗的時候,不許偷看我!」
姣潔的月色下,湄莎褪盡衣衫,慢慢浸泡在一江清水中,任由津涼的薩爾溫江輕柔滌濯,一縷長發披在她潔白的胸脯上……良久,湄莎從江水出來,來到她的衣衫旁,衣衫整齊地鋪在一片青草上,她默默躺下,身子迎著似水的月光,輕輕呼道:「阿德哥,你過來!」
阿德迴轉身,看見湄莎絲縷不掛的胴體,宛若一條銀色的雪魚。似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令他身不由己地緩緩走近那銀色的雪魚……
一團浮雲飄來,遮掩了明媚的月亮,天色一下暗淡無光。四處的蛙蟲彷彿遠遁,鳴噪啁啾頃刻模糊不清,唯有湄莎如鶯的呻吟清晰可辯……
薩爾溫江兩岸流徑著這樣一個古老的凄美傳說:在江邊的一個寨子,有位美麗的少女深深愛上了位英俊的小夥子,她與小夥子山盟海誓,相愛到老,永不變心。就在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少女把自己交給了那英俊的小夥子。不久,小夥子出遠門打工,發誓說要掙許多錢回來,讓少女的一生過上富裕幸福的生活。哪知小夥子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聽人說他娶了國王的公主,做了乘龍快婿,享受著宮廷的豪華生活……
可憐痴情的少女不知小夥子變心,還天天在江邊守候盼望。天長日久,少女化作一棵相思樹,那相思樹的枝葉都朝著小夥子離家時的方向,永不更改。
說來也讓人不可思議,薩爾溫江岸邊的相思樹真的就是向著一個方向,似乎印證了那個古老傳說的真實性。
湄莎躺在阿德的懷中,給他講了這個凄美的故事。湄莎幽幽地說:「阿德哥,我把自己給了你我不後悔,真的,以後就是變成相思樹也不後悔……」
「相信阿德哥,我就是走得再遠也會回來找我的湄莎!」阿德輕輕吻她一下,抱緊湄莎,語氣平靜但卻堅毅地說,「你不會成為相思樹,你要是成了相思樹,我回來也守在樹下永遠陪伴湄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