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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紅顏魂斷

  季忠正當率領寨子里大部分男丁拚死抵抗時,也看見了身後巴寨的熊熊大火,可他此時也無能為力了。他阻擊的是莫虎三個整編連隊連番累續的猛烈進攻,加之背後又有幾十支M16自動步槍織成的火網,切斷了退路,到了這時候,他季忠也僅乘下離水的魚兒,撲騰騰掙扎幾下了的份了。


  季忠與軍閥打過仗,與日本人惡戰過,與解放軍也交過手,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陷入既無增援又無退路的絕境。更讓他受不了的是,他居然眼睜睜的瞧著自己苦心經營幾十年的巴寨,在迅速化為灰燼,巴寨的婦孺老人在硝煙與烈火中塗炭,而自己卻束手無策——他禁不住仰天長嘯一聲,爾後抱起一挺機槍躍出戰壕,立於曠野之下,將懷抱里的機槍滿滿一梭子彈朝著前方放得罄盡,一陣晨風拂來,顫動著他花白的鬚髮,接著,隨晨風而至的幾粒子彈擊穿了他的胸膛,他倒下了……


  遭遇如此慘烈的變故,大規模的殺戮,馨姑不免膽顫心驚,但瞧見身邊倒在血泊的姐妹鄉親,瞧見寨子里的一片火海,憤怒便取代了膽怯。馨姑端著田龍留下的那支捷克步槍,跟著她父親老姚參加了戰鬥。老姚是槍林彈雨滾出來的老兵,見多識廣,與李小豹的部隊一接火,他就明白了這是一場註定失敗的廝殺。季忠騰出不手來增援,可見他們的處境更為險惡;附近湘寨也未有援兵,定然也是陷入重兵包圍的困境。


  罷罷罷!老姚他自己的生死無所謂,活了大半輩子了,何處黃土不埋人,臨終在槍彈下倒也是馬革裹屍不錯的死法。可他憐惜自己唯一的女兒馨姑,正值如花似玉的年華,她不該這麼早就香消玉殞,殉葬巴寨;如果馨姑躲進寨子里較為安全的碉樓,也許政府軍會手下留情,不殺婦孺孩童,留得一條命來。老姚此想,便對馨姑謊說,他在這兒阻擊,要她帶著寨里的老弱婦孺撤到碉樓里去,自己過會再撤進來。


  馨姑領著老弱婦孺等眾撤進碉樓不久,火海里又踉踉蹌蹌退進來了幾個男人。


  「看見我父親了嗎?」在撤進碉樓的男人群里沒看見老姚,馨姑便急急問其中一個男人。


  那男人用絕望而獃滯的目光瞧瞧馨姑,緩緩搖搖頭,一句話沒說,然後拎槍上到碉樓高層,繼續頑強抵抗。


  那男人不說話,意思很明顯。馨姑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戰死,她咬咬牙,沒掉眼淚,壓抑著一腔悲憤怒火,索性敞開大門,倚靠在碉樓門邊,用捷克步槍朝著進攻的政府軍狠狠勾動板機。其實,此時的馨姑心裡也清楚,巴寨人最後的時刻到了,雖說碉樓是用石塊壘砌的,裡面有較多的彈藥儲備,但又如何能擋得住人數眾多的政府軍和那強大的火力!只是因了胸中復仇的火焰,巴寨在作困獸一斗罷了。


  忽然,一發40毫米榴彈鑽進碉樓門內,在馨姑身邊爆炸。馨姑被汽浪震得從門邊摔到屋的角落,一條大腿亦被炸得血肉模糊。但馨姑意識仍然是清醒的,她忍著巨痛,也不管傷口汩汩流血,爬在地上想摸回自己的步槍,步槍沒找到,手卻碰觸到一隻木箱;馨姑胸口悠地熱一下,跟著啃食著自己神經的強烈傷痛似乎就消散了,腦海竟然一下子潔凈空明,她的身子彷彿騰升而起,飄浮在阿芙蓉花一樣美麗的彩雲里;她看見了死去多年的阿媽,看見了一向嬌縱自己的慈祥父親,看見了她最親愛的田龍哥……那隻木箱內盛著滿滿一屜菠蘿形梯恩梯蘇制手榴彈。


  最先衝進碉樓的是迪恩軍士。這傢伙在拳腳上是把好手,打起仗來也是個狠命的角色。他帶著十多名緬軍士兵率先攻進巴寨,李小豹亦緊跟其後。李小豹是第一次經歷真槍實彈的戰場,任他平時膽大過人,可在這槍子橫飛、鮮血四濺的硝煙里他仍然免不了緊張悸怵。要說,這戰場也真是鍛煉人的好地方,記得有人就說過「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嘛,槍聲一響,衝鋒號一吹,人就忘了害怕,人就變成了殺人的機器。


  這不,在巴寨打響沒有多會的功夫,李小豹就像模像樣的指揮起部隊來,儼然一位身經百戰的連隊長官。


  迪恩軍士衝進碉樓,這混蛋只要看見還在動彈的活口,不管男女老少一律槍殺。他身後的士兵也跟樣學樣,大開殺戒。迪恩軍士殺人殺得性起,在碉樓底層四處搜尋,忽然瞧見倚靠在牆角昏迷的馨姑,便上前察看那是死人或是活人。


  這時,一束朝陽的光芒從門外投進,碉樓內即然亮堂起來,迪恩軍士瞧清竟是位十分美麗的年輕姑娘,好像還沒有死,但也離死不遠了。他本想沖這姑娘再補兩槍,也許是因這姑娘的美貌和她已經垂死阻止了他開槍的慾望,他沒有勾動板機,而是伸手從她腰間抽出來一把漂亮的短刀——在戰場上,搜刮私吞繳獲物也是迪恩軍士這傢伙一大劣習。這把短刀是馨姑心愛之物,被人猛地拔走,她竟然一下從昏迷中蘇醒過來,怒目而視迪恩軍士。


  戰場上容不得一絲猶豫,見這姑娘忽然睜眼,迪恩軍士橫轉槍口,對準馨姑射出了數發子彈——奇怪的事發生了,子彈沒有擊中馨姑,而是將碉樓上層的木板打了幾個窟窿。


  當然不是迪恩軍士的槍法有問題,而是他的M16自動步槍被連隊長官李小豹的手托高了幾寸。


  李小豹跟著迪恩軍士衝進碉樓時,他也看見了馨姑,起初尚不在意這姑娘的生死,但當他看見那把熟悉的阿昌刀時,心裡不禁大吃一驚。他一把從迪恩軍士手中奪過阿昌刀,那阿昌刀刀柄清清楚楚刻著一個漢字「龍」——天哪!這位姑娘會是誰?她怎麼佩帶著田龍的阿昌刀?田龍莫非也在巴寨?頃刻間,巨大的恐懼與強烈的焦慮一起,湧進李小豹的胸膛。


  迪恩軍士哪裡知道連隊長官心裡瞬間冒出的無數疑問,他有些詫異,有些惶恐地看著李小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自從上次他被李小豹摔了個狗啃屎后,他是真的服了這位格鬥高手長官,真的對這位格鬥高手長官產生了敬畏之感。


  「這裡的事你不用管了,去給我搜查上邊——聽著,上邊的人一個不準打死,我要活口!」李小豹用泰語惡狠狠地對迪恩軍士以及其他士兵命令道。


  對李小豹的命令,迪恩軍士雖然不全明白但大意還是懂。這簡直是給他出難題,但他還得服從命令,這是軍人的天職,不容置喙,只好悻悻領著士兵繼續朝碉樓上層進攻,因李小豹命令的限制,進攻的速度顯然慢了下來。


  「你認識田龍?」李小豹握住那把阿昌刀,俯身問馨姑,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的竟然是漢話。


  「你是……」馨姑用的自然也是漢話。


  李小豹倒沒有對馨姑的漢話感到吃驚,此刻,他擔心的是田龍的性命,如果田龍眼下在巴寨的話。


  「快告訴我,田龍在哪?我得去找他,再晚了他就會沒命了!」


  「哦——我知道你,你是李小豹,豹子,還有熊三呢,他怎麼沒來?」馨姑並不著急,她知道她的田龍哥沒有性命之憂。


  「嗯,我就是豹子,你怎麼認識我?」李小豹也驚訝不已。


  「田龍哥告訴我的。你是他的兄弟,你該叫我嫂子……」馨姑說著話,聲音漸漸微弱下來。


  李小豹這才反應過來,這位姑娘——不,他的嫂子身負重傷已是生命垂危,連忙大聲疾呼:「衛生兵!衛生兵!」


  衛生兵就在李小豹身後,他話音甫落便連忙應答。


  「快快!立刻給她抱扎,給她打止血針,有什麼葯都給我用上……」


  其實,馨姑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刻,她的血流得差不多了,除非此時李小豹的妻子莫英大夫在或許馨姑還有一線生機……是迴光返照在促使馨姑作最後的吩咐。


  「豹子,田龍哥就躲在寨子後面的柏林里,你快去救他!你放心,我沒事——豹子,把那把阿昌刀給我……」


  「你真的沒事?好,我先去救田龍,馬上就回來——」李小豹也心繫著田龍的安危,他命令衛生兵說:「你在這給我守著,誰要是敢動我嫂子,老子回來就剝了他的皮!聽明白了!」


  李小豹剛出門,馨姑就對衛生兵說,田龍也負傷了,你也跟著去幫他。衛生兵有些為難,馨姑告訴他別怕,我是你們長官的嫂子,你就說是我要你去的——明眼人皆知,只因適才衛生兵包紮救助了馨姑,馨姑放了他一馬,不然他的小命就該結束了,因為若不馬上離開碉樓轉瞬間他就會灰飛煙滅。


  此時,剷除巴寨的戰事已接近尾聲,槍聲炮轟也漸漸平息,唯有四下里竹木燃燒弱弱的呻吟。


  李小豹穿過已成廢墟的巴寨,正往寨子後面的柏樹林奔走,一路尋找田龍,回頭看見那位衛生兵竟也跑步跟來,不禁勃然大怒,欲罵衛生兵混賬,卻聽見碉樓里傳出一聲讓他混身顫慄的凄婉長呼:


  ——田龍哥!


  接著,又聞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巨響聲中,那棟與其說是碉樓不如說是巴寨象徵的建築,那棟矗立了數十年之久的石塊砌成的堅固堡壘,在煙塵與火光里化為粉齏……


  李小豹愣住了,良久,兩行眼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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