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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嬌這幾日一直暈乎乎的,她沒有想到司徒修會成太子,哪怕當日瞧見他穿著冕服玉帶,哪怕親耳聽見那鼓樂齊鳴,響徹皇城,哪怕是他得了寶冊,拜宗廟,敬告祖宗,沿路百姓夾道而立,爭睹他的風采。
她好似仍不能相信,他竟是華國的太子了,而她,也成為了太子妃。
歪在美人榻上,她杏眼雖然睜著,可神魂沒有歸位,熙兒領著小狗圍著她繞了好幾圈,她都沒有看見。
丁香在使人收拾行李,因今日就要搬去東宮居住,歷來太子與太子妃都是如此,並不能居住在外。一來太子要接受比任何皇子都要嚴格繁複的教導,二來,作為儲君,當然要生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時時監督,觀察他是否能勝任這個位置。
故而歷來太子的日子都不太好過。
裴玉嬌雖然算不得聰明,可對搬去宮裡,她有著深深的排斥,是以對自己身份的提升,並沒有什麼高興。
「娘娘,不知後院物什如何處置?」盧成前來詢問。
丫環們管細瑣東西,盧成得管整個王府,這後院本是司徒修練武的地方,除了各類器具帶走外,還有一大片菜園子呢!
裴玉嬌聽著又發矇,問盧成:「王爺真當太子了?咱們真的要搬去東宮?」
假如這是夢該多好啊!誰能來叫醒她?
盧成輕咳聲,眼底有些笑意,心想這都過去幾日了,太子妃還沒有適應,要是別個兒王妃,不知該如何歡喜呢!如今唯她一人升上去,像晉王妃,只怕要失落透了,便是懷王妃,難道不羨慕?
他將將要開口,門外卻有一人道:「真的假不了,你太子妃的金冊就在你那鑲玉花瓣盒裡擺著呢。」
聽見那聲音,裴玉嬌抬頭看去,司徒修穿著身杏黃色三爪龍的錦袍,頭戴東珠冠,沐浴在陽光里,耀眼燦爛,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氣勢逼人,這又豈會是夢?王爺可只能穿蟒袍的。
她在榻上並沒有起來,直愣愣的瞧著他。
司徒修叫丁香帶熙兒出去后,順手把門一關。
她才回過神,輕聲道:「太子殿下。」
司徒修被她這稱呼弄得挑了挑眉:「不叫我相公了?」
她嘆口氣。
他坐到她身邊道:「看來你並不想搬去東宮。」
她點點頭:「咱們可以不搬嗎?」她眼眸清澈,像流動著的水波,因記得當初他答應自己,隨時可以去娘家,隨時可以出去玩,雖然她已沒有那麼戀家,可去了宮裡,一切都不一樣了,好像她的人生又再次天翻地覆了一般。
憑她能應付得來嗎?
對這未來,她滿是擔心。
司徒修將她攬在懷裡,一下一下順著她頭髮道:「我知道這事兒對你有些突然,不好接受,但對我並不是。」
司徒熠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都已經犯了司徒恆成的忌諱,至於司徒裕也不可能,而司徒璟因為他生母的關係,早已失去資格,假使在這段時間,司徒恆成要立太子,那麼,非他莫屬。
他只需要把事情都做好,挑不出毛病。
可以說,這都在他意料之中。
裴玉嬌驚訝:「你知道?」
「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司徒修捏捏她的臉,「也只有你笨,一點兒沒想法。」
「可上輩子父皇並沒有那麼快立啊。」裴玉嬌道,「我記得我是這年四月份……」正說著,司徒修捂住她的嘴,「別提這事兒,今年絕不會了!至於兩者區別,一來大哥不曾去世,二來四哥身死,造就了些許不同。當然,原本這太子之位興許會是五哥的,只今次我也不得不奪過來。」
裴玉嬌倒抽一口涼氣,他是樣樣在算計之中,而她是蒙在鼓裡,一無所知,真不知道自己怎麼做妻子的,還過了三年呢。
她低頭揉搓自己的手指,訥訥道:「那你是想當太子了?」
「是,不然我何必如此辛苦?」司徒修在她面前,此次並沒有絲毫隱瞞,因怕她惶恐,怕她不知未來,還是說個清楚的好,他捧起她的臉,認真道,「自從死而復生,我便已經打定主意,必是要登上這位置,因如此,才能保護好你,保護好我自己,保護你裴家,甚至是更多你我在意的人!你明白嗎?」
她心頭一震,半響輕聲道:「可大哥也曾是太子。」
太子未必就是安全的,不是也廢掉了嗎?她從不渴望權利,或者可以說,笨得沒多少**,她原只想與他安安生生過一輩子,生幾個孩子,有兒有女,便足夠了。
哪裡會想到他會是太子,將來有一日還做皇帝,簡直是讓她有些恐懼。
可生活註定不是那樣輕易的,尤其是皇子皇孫,她能明白嗎?司徒修低下頭在她唇角親了親道:「假使我哪日也被廢了,必定請父皇饒過你,讓你遠離我,遠離這皇城……」
突然說出那樣的話,裴玉嬌鼻尖一酸,忙搖頭道:「便是像大哥那樣,我也同你關在一起,我陪著你。咱們不分開。」
這樣不就好了嗎?他笑道:「既然你願意同我同生共死,那麼還怕什麼呢?」
她一怔。
他擁住她,輕聲道:「你嫁給我,便註定要陪我一輩子,不管是刀山火海,還是人間天堂,都不能再退縮了。」
便算是他欠她,非得拉她入這深水。
裴玉嬌此刻才真正明白他的心思,就像燕雀知曉鴻鵠之志,可她仍然是只燕雀,然而身邊有隻大雁,便算自己飛不高,也只能盡量跟隨了。
她輕嘆一口氣,拿小腦袋拱拱他的胸口:「那我種的菜可以帶到東宮裡嗎?還有,熙兒養得小雞呢?都好大一隻了,別人會不會嫌吵?」
「哪個別人?東宮是本太子的,你是太子妃,東宮的事兒誰也管不著。」他揉揉她的頭髮,「後院還是你的。」
她哼了哼:「說大話,要是母后管呢?」
原本這太子之位可是司徒淵的,現在被司徒修佔據,不定韋氏怎麼想,她想著又有些發憷,生怕韋氏生氣。
可她怎麼能不生氣?他冊封太子之日,韋氏便以身體不適為理由不曾出席,可見其怨氣之深,不過她最大的敵人絕不是他,而是他的父皇司徒恆成,畢竟是他親手立下的太子,而他自問,對韋氏還算是過得去的。
韋氏這人也有個優點,不會拿無辜的人出氣,他低頭看看裴玉嬌,應當不會為難她罷?他道:「你懷有身孕,也不用去請安,母後向來喜歡清凈,若哪日突然召你,便帶素和去。」頓一頓又道,「或者裝病,會嗎?總不至於強行召見,你只是太子妃,她要真找人算賬,該沖著我來。」
說到這裡,眼眸眯了眯,寒光逼人,假使韋氏不識抬舉,真當要對他二人動手,他也不介意給韋家添些麻煩。
還沒進宮,就已經有刀光劍影的味道,裴玉嬌一摸肚子:「我去了就不出門了,等生下這個,好好學武功,誰動我,我就……」她摸出一把小飛劍,「戳!」
「在宮裡親自傷人沒必要,」他沒收那飛劍,「有素和在,她便算殺了人,腦袋也是她掉。」
她嘴角一牽,心想這人恁壞了,素和一心一意護著她的,竟然讓人家去送死。
「不過尋常不會有這等事兒。」他捏捏她的臉,「別還胡思亂想的,相公爭氣給你掙個太子妃,也就你悶悶不樂。難道跟著本太子吃香的喝辣的不好?」
「真有的吃才好呢!」她哼一聲,「光是操心了!」
司徒修將她拉起來:「怎麼沒得吃?現在就去,下回出來還麻煩,走,再一個酒樓一個酒樓吃過去?」
她想到上回鼓脹的肚子,忙道:「就吃一家!」
他噗得笑了:「好,就一家。」
兩人忙裡偷閒,還真去八寶樓吃了頓八寶野鴨,又在京都街道上掀起一陣風浪,那是司徒修第二次帶她拋頭露面吃東西,只身份換了換,故而傳聞是太子與太子妃光顧了八寶樓,使得八寶樓名聲大噪。
到得下午,下人們陸續將府中物什搬上馬車,整整裝了三十來輛,宛若車隊,從楚王府出去,一路行到宮門。
因是喬遷,還發了無數炮仗,引得百姓跟隨相看。
裴玉嬌依偎在司徒修的懷裡,雖然二人說開了,她心裡還是跳得撲騰撲騰的,不知道那太子妃生活是什麼樣的。
在宮裡常住,又是什麼樣?
不過抬頭瞧瞧他,他面色平靜,好似並不是在搬家,而是歸家似的寧靜,她才想起來,那裡其實是司徒修從小生活的家啊。
他一直住到十五歲才出來呢!
這麼一想,好像又不是那麼可怕了,她笑著道:「我要去你原先住的宮殿看看,從來不曾見過呢。」
在她雙眸里藏著陽光,他道好。
在那地方,雖然有段不甚快樂的時光,可也造就了今日的他,而現在,他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