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不成器的兩個東西,居然在宮裡打架!
司徒恆成也是惱了,叫人搬了張交椅出來,就在院子里審他們。
司徒裕跟司徒熠此時才來,眼見這情形,面面相覷。
司徒瀾第一個告狀,跪在地上道:「父皇,也不知七弟發什麼瘋,竟然打兒臣,還請父皇為兒臣做主!」
仰著一張臉,青一塊紫一塊,他要讓父親看看清楚,他受了傷。
活該,司徒璟暗想,剛才他也應該一起上,踢死他娘的,他上前跪下來,側頭瞪著司徒瀾道:「你做了什麼,你心知肚明。父皇,要不是他私自下令,別人敢調火兵營?原是七弟管著,趁著他不在,就合夥把火兵營調過去,七弟一點兒不知情,要不是出了人命,他還在幫著兒臣擋酒呢!」
「有什麼證據,你紅口白牙的,想潑髒水就潑髒水?」司徒瀾反唇相譏,「自己管不好,就賴在別人身上,我不給你們背這個黑鍋。」
司徒熠向來愛打圓場:「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今兒原本就熱鬧,人手不夠,調些兵馬也是常理。且這火兵營設立不久,新兵不懂規矩,多操練操練,原也是一樁好事。」
聽著是為誰都好,可重點就在後面那句,還是怪人沒管好。
他們各懷鬼胎,司徒裕最輕鬆,當個閑散王爺實在是天底下最舒服的事情,他是瞧著幾個弟弟怎麼勾心鬥角的,雖然皇權令人眼饞,可他實在不想費這個心,沒見到大哥的下場嗎,被關了幾年了,他前陣子去看了看他,消瘦的厲害。
何必呢?
他一言不發。
這也是個冷情的,生活了幾年的兄弟,不管發生什麼事兒,他都能冷眼旁觀,司徒恆成瞧著二兒子,皺了皺眉,又瞧了瞧其他兒子,皺紋更深,雖說皇家無情,可他從小教導他們友愛,不分彼此,便是日日聽課也在一起,哪怕不是有血緣的,都有幾分感情了!
然而他們年紀越大,越是離心,司徒恆成怒道:「今日無論對錯,都給朕好好反省,尤其是你,修兒,聽聞是你先動手?」
「是。」司徒修坦誠道,「火兵營是兒子沒管好,叫人鑽了空子,兒臣願領罰!可這口氣,兒臣不能不出。」
司徒恆成一早得知來龍去脈,心知是劉指揮使調的人,他確實與朱家關係不淺,也難怪司徒修會懷疑到司徒瀾身上,且他慣來行事坦蕩,不藏頭縮尾的,又牽扯到未來岳家,惱得厲害,年輕氣盛,也難怪會打人。
想到這點,司徒恆成有幾分理解,只未免魯莽了,沉吟片刻,目光掃過幾個兒子,他們身上都有缺點,也有自己的優點,所以他左右搖擺,也不知立誰為太子,大臣們紛紛相勸,可他並不想重蹈覆轍。
「你既知錯,這火兵營暫時便不用管了。」
聽聞這句,司徒瀾心頭直樂,司徒修能幹,此前已屢立功勞,要是再掌這火兵營,當真贏了倭寇,那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定然更重,他豈能讓他得逞?但這心意不能露出來,他面色淡定。
倒是司徒熠勸解:「父皇,七弟一手辛苦創立的,父皇是不是酌情考量?」
司徒璟也道:「父皇,如今還未弄清怎麼回事兒呢,劉家人挑釁,惹得火兵營出手,這也能怪在七弟頭上?七弟有何干啊,還請父皇三思!」
「無需再為他求情。」司徒恆成淡淡道,「火兵營暫且便交予瀾兒管。」
司徒瀾大喜。
司徒璟差些氣得吐血。
雖然這軍營是司徒修在管,可兩人感情好,他都看成是自己的,如今竟然落在司徒瀾手裡,也不知父皇什麼意思!他臉色一下子黑的好像烏雲,今日還是他大喜之日呢,他娘的,怎麼倒這麼大的霉!
司徒恆成又與錦衣衛指揮使賀方平道:「鳥銃傷人一事,你去旁審,不可出現冤情,要插得水落石出。」
賀方平應一聲,轉身大踏步而去。
雖然一切都算計妥當,可司徒瀾聽到自家老子那麼說,心裡忍不住還是咯噔一聲。
司徒恆成站起來:「修兒你原也要大婚了,暫且修身養性罷!」
他拂袖走了。
幾位王爺互相看看,司徒瀾一撩袍子起來,沖司徒修笑道:「七弟別介懷,這火兵營,四哥定然會幫你好好管的!」
一句話氣得司徒璟七竅生煙。
司徒修淡淡道:「你是不是嫌本王打得不夠重?」
他站起來,朝他直走過去。
想到剛才臉上吃到拳的滋味,司徒瀾叫著「你小子給我小心點兒!」一溜煙的跑了。
司徒熠追上去,輕聲道:「你膽子太大,竟然在五弟大婚之日鬧事,要是有什麼,我可不幫你收拾!」
「放心。」司徒瀾笑了笑,「都打點好了,怕什麼?誰讓七弟那麼高調呢,什麼事兒都要插一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當太子呢。結果,嘖嘖,為人作嫁衣裳,瞧見老五沒,比他還氣,奇了怪了,這軍營,他一份心力沒花,還不是盯著那功勞。」
「總之你小心些。」司徒熠道。
腦中閃過司徒恆成那句話,司徒瀾怔了怔,但很快就搖搖頭,要是父皇懷疑他,就不會將火兵營交予他管了,定是瞧著七弟心氣不順,他不止勾搭裴家,還要掌兵權,父皇不忌憚才怪!
他笑一笑,搭著司徒熠的肩膀走了。
司徒璟在嘆氣。
他沒想到今兒會是這個結果,又有些怪司徒修:「你怎得那麼老實,就這麼認了?火兵營才設立沒多久,有些疏漏也是常事,便是名將未必樣樣考慮得當的!」
「算了,本也有我的責任。」司徒修微微抬起頭。
夜空浩瀚,上輩子他不曾看透,以為自己總能贏得想要的東西,以為司徒璟做皇帝了,他這一生也能逍遙無憂,然而,他不過是枚棋子,如今自大如司徒瀾也是一樣,他們做兒子的,何時能敵得過父親呢?
該爭的得爭,該放的他就得放,正如裴臻提醒的,有時候退一步不是壞事。
他一雙黑眸深不可測,好像潭水般,不知底下沉澱了什麼。
司徒璟在瞬間,心頭竟是一沉,也不知這是什麼感覺。
好像,這個弟弟忽然離自己有些遠了。
他笑著把手放在他肩頭:「也罷,既然你不後悔,如今塵埃落定,想要搶回也搶不了了。走罷,咱們再去喝幾杯!」
「五哥,五嫂還在等著你呢,喝什麼?」司徒修掰開他的手,笑道,「你快些回去罷。」
才想起袁妙惠,司徒璟怕她又生氣,忙與他告別一聲。
司徒修沿著宮中長路,慢慢走著。
夜色深沉,好像這條路總也走不到盡頭似的,想起自己那一生,也不過短短二十來年,就那樣消逝了,他忽然覺得無比的孤寂。
裴臻到很晚才回來,兵馬司不止來了大理寺卿陳大人,後來還來了錦衣衛指揮使賀方平,如今不管是周繹,或是幕後之人,只怕誰也做不了什麼,那麼只要裴應鴻真的沒有殺人,就一定不會有事。
二老聽到這消息總算鬆口氣。
下人們也去四處告知,裴玉嬌終於能安睡,她原本真的很擔心裴應鴻,本來他已經逃過一劫,沒有娶甄姑娘,誰想到又惹了人命案,幸好沒什麼事兒,她終於能放心了,可就在這時,忽然聽見窗棱上發出輕微的敲擊聲。
噹噹當三下,她嚇一跳,原是想叫竹苓去看,可不知為何,心頭忽地生出一種異樣之感,她也不知這是什麼。鬼使神差的自己起來,走到對面,把窗口打開。
他立在月光下,笑容清淺,輕聲道:「看來咱們兩個還算心有靈犀。」
頂著夜色,他的臉看起來有些蒼白,可仍是那樣清貴,高不可攀,裴玉嬌怔了怔,問道:「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突然想看看你。」他把手伸進來,摸摸她的臉。
手指冰冷,像冬日裡的雪。
也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裴玉嬌渾身一縮:「怎麼會想來看我?今兒發生了那麼多事。」她緊一緊披著的外衣,微微笑道,「不過爹爹說,哥哥沒事兒了。」
「我知道,但是我管著的火兵營沒有了,父皇叫我反省,交予四哥管。」
「啊,是你管的?」裴玉嬌還不知,忙安慰道,「這也沒什麼,不是有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嘛,說不定哪天還是你管呢。」反正司徒瀾沒個好下場,那麼,自然還會輪到司徒修的。
他笑起來。
對面的人兒眉眼彎彎,笑容溫和,像是黑夜裡的一盞燈,他看見她,果然心情就好了。
「你剛才在做什麼?」他問。
裴玉嬌皺眉,將外衣給他看:「你沒瞧見嗎,我本來要睡覺了。」
是啊,她披著頭髮呢,假使他們已經成親,這會兒他就能抱著她睡了,司徒修有些可惜。
「這麼晚,王爺是不是……」裴玉嬌想叫他回去,可一想到他不準自己說讓他走,又抿住了嘴,換了個法子道,「你這樣會凍著的,不對,你來我這兒,沒別人發現嗎?咱們家,夜裡好多侍衛的。」
司徒修道:「還沒有本王來不了的地方。」
「吹牛。」裴玉嬌撇嘴兒,但又好奇,「你怎麼來的?」
「叫馬毅把人引開了。」他笑,所以很快裴臻就要發現,他道,「你過來些。」
她不肯。
他道:「那本王一直站在這兒,你陪著本王嗎?」
這麼冷的天,他瘋了?裴玉嬌沒奈何,只得把頭從窗子里探出去,他湊上去,親了親她的唇,又親了親她的臉,笑道:「真乖,晚上做夢記得夢到本王。」
她紅了臉,一下把頭又縮了回去,把窗一關:「王爺快些走罷!」
有東西隔著,她可以說了,不怕他又罰她。
司徒修在外面輕聲一笑:「本王走了。」
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靜寂無聲,她忍不住又偷偷打開窗,迎著風,外面的窗欞上,插著支淡黃色的金梅。
摘下來,放在鼻尖一嗅,清香撲鼻,她微微笑起來,心裡莫名的甜,好像吃了塊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