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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人並沒有站起來。
周繹雖是副指揮使,可裴臻是左都督,司徒修乃王爺,而哪怕裴統領著點個卯就能放班的閑職,那也是三品官。他上前行禮,微微笑道:「有事耽擱,叫王爺,兩位裴大人久等了。如今裴公子尚且不能放出來,還請見諒。」
他們還未開口提,他就已經拒絕了。
什麼叫小人得志,這就是,只他們要人,還用得著求他周繹?
司徒修挑眉道:「本王前來,是讓你好好徹查,此案牽涉甚廣,不過經周大人之手,想必能將兇手繩之以法罷」
裴統聽得大驚,他可是來求情的。
往前一步想要挽回,裴臻卻一擺手,示意他別說話,他向來聽大哥的,心中千言萬語也只能咽下肚子。
周繹飛快的看了裴家人一眼,見他們沒有反對,當下臉色也不免尷尬起來,他原想著,裴應鴻是裴家嫡長孫,如今惹了事,裴家定然著急,豈會不想著疏通?而司徒修是裴家未來姑爺,當然也要助一臂之力,誰想到,他們三人過來,竟要他徹查!
都不知為何回應了,他輕咳一聲,垂下頭道:「是,屬下必定會盡全力。」
司徒修淡淡道:「既然要徹查,便不得不追究本王之責,只本王當時陪同五哥去迎親,並不知是何人調用人手,又是因何事,想必你來龍去脈都知,不凡在此與本王,裴大人詳說一遍。本王稍後去回稟父皇,也能知個大概。」
不用猜,他都知,一定會驚動司徒恆成。
周繹忙道:「是劉指揮使,當時街上動亂,調用了兵馬司的大部分官兵,又因火兵營新設立,離此最近,他使人去說,張統領立時派了一支火兵前來,途中被劉公子挑釁,不知誰先放了槍。」
司徒修與裴臻互相看一眼,劉指揮使曾是朱大將軍麾下,至於這張統領,當初設立火兵營,名單雖是司徒修擬定,然而除了滿足些許私心,放幾員親戚好友在其中,他不可能真得控制全營,不然整個軍營都是他的人,掌這軍權,不是想造反是想作甚!是以當然會摻雜別的勢力進來。
如今就在發揮作用了。
二人心知肚明,裴臻此時道:「周副指揮使。」
清冷的聲音像冬日夜風般掠過去,激得他心頭一沉,要不是許家,只怕這時自己該叫他一聲岳父了,周繹心想,然而因裴玉英,他與裴臻也結下了不解之怨,雖然早年,自己也曾很敬仰他,好像裴應鴻兩兄弟一樣,時常說起他立下的赫赫戰功。
他沉聲道:「不知裴大人有何指教?」
「五城兵馬司自設立以來,便只為防盜,安民,巡城,向來不管查案之事,今日事出突然,兵馬司行抓捕之責,得以查案,然於法令並不規範,本官已使人去請大理寺卿陳大人。」他目光落在周繹臉上,一雙眼眸光芒懾人,「想必你不會介意。」
周繹實沒料到他有這一招,此事本是他全權負責,陳大人一來,還有他立錐之地?
大理寺向來執掌公案,與刑部齊名,他道:「不知此舉,裴大人可上稟皇上?」
「你五城兵馬司此舉,可也曾上稟皇上?」裴臻冷聲反問。
周繹一下子被噎住。
此事發生的突然,若依據約定成俗的老規矩,幾大衙門,誰抓人誰審訊,若非出人命,擾亂秩序,那麼這樁事確實是兵馬司來管,可出了人命,就不一樣了,裴臻位高權重,自然能開口說這話,鬧到皇上那兒,他根本無法反駁。
額頭上出了冷汗,他啞口無言。
司徒修斜睨裴臻一眼,暗想姜還是老的辣,原本他憑著與司徒璟的關係,便算周繹有心暗算,司徒璟也不准他出手,現如今,大理寺插手,更是不容易了。此舉保證了周繹不能隻手遮天。
裴統也鬆了口氣。
他都不知裴臻何時使人去請陳大人的。
周繹好一會兒才道:「既然陳大人要共審,屬下自當儘力配合。」
裴臻唔了一聲,瞧瞧天色:「興許要晚一些才來,紀成。」他喊弟弟,「不如你陪王爺先行回去。」
裴統應聲。
司徒修向裴臻告辭,二人離開兵馬司衙門。
裴應鴻出事的事情,很快也傳到林家,陸氏拍著胸口與林泰道:「相公,你是不是去看看?」
原本天涼,林泰都已經坐床上,捂著腳休息了,聞言連忙起來,套著褲子:「自然要去的,不過你不用去了,女人家也幫不上忙,只怕裴家也人仰馬翻的,人多去了更添亂,我一個人便成。」
陸氏跟著起來,給他穿外衣:「小心些,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太夫人待咱們這般好,能幫的,老爺一定得想想法子!」
林泰一邊點頭,一邊套著鞋就出門了。
園子里有動靜,林初雪聽見,過來問陸氏:「爹爹怎麼會那麼晚出去呢,去哪兒?」
陸氏嘆口氣:「是你裴家表哥!」
「應鴻表哥?」林初雪一驚,「他怎麼了?」
「聽說用鳥銃殺了人。」
「怎麼會?」林初雪驚叫,「這不可能!」
她這女兒向來冷靜,從不這樣咋咋呼呼的,陸氏都被她嚇一跳,連忙道:「是他們一群人,不知哪個殺了人。」
林初雪才鎮定些,輕聲道:「定然不是他,他給我看鳥銃,說了好幾句小心,說不小心碰到扳機,會誤傷到人,他那樣細心的,怎麼會殺人呢,定然不會。」她連連搖頭,但心裡仍然很擔心他。
陸氏瞧她這樣子有些奇怪,但一想,到底在裴家住了一陣子,表兄表妹經常見面,關心也是正常的,她道:「你莫擔心,等你爹爹回來就知道了,快些回去。」
「我在這兒陪著娘。」林初雪不走,「娘不是還要等爹爹嗎?咱們能說說話。」
她挽著母親的胳膊,陸氏便沒讓她走。
林泰趕到裴家的時候,都已經是戌時了,見過裴孟堅,太夫人,只見蔣承安也在,兩人寒暄兩句,林泰道:「如今到底如何了?若有我出力的地方,你們千萬莫客氣!娘子在家中也擔心的很,是我叫她不要來的。」
一家出事兒,親戚四處來援助,太夫人欣慰道:「謝謝你們過來,只臻兒已有法子了,應鴻不會有事,再者,這鳥銃也不是他放的。」
因前有戴夫人,後有蔣琳丟臉,蔣承安最近都不太好意思見太夫人,今兒也是想著彌補,聞言忙道:「哪怕是跑腿的事兒,也分一份給侄兒。」
「你好歹也是官員,哪裡要你做這些。」太夫人道,「你們莫操心了。」
二人才不強求。
太夫人瞧一眼蔣承安,問起蔣琳:「可尋到好人家了?」
「還未曾,這丫頭不聽話。」蔣承安嘆口氣,蔣夫人倒是挑了好幾個,只蔣琳死活不肯,蔣夫人一生氣便不管了,告訴他,他一個男人管得了什麼?到時只能瞧著合適的兒郎,將她硬嫁了出去,省得在家裡惹是生非。
太夫人皺一皺眉,又想起林初雪,陸氏為挑個好姑爺,也是尋了幾個月,還不曾定下。
她嘆口氣:「晚了,你們都回去罷。」
看她有些疲累,那二人告辭聲走了。
司徒修與裴統到路口分道揚鑣,他去了懷王府。
袁妙惠正在發脾氣,好好的婚宴弄成這樣,沒有哪位王妃有她這樣晦氣的,司徒璟挑了她的紅蓋頭小聲哄她:「除了這樁事,別的也沒什麼,你莫往心裡去。惠兒,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的!比起你,本王更不好受,可不管如何,娶到你,便是經歷這些,又有什麼?」他低下頭,親她的唇。
兩個人擁在一起。
司徒璟恨不得就將她壓下來,可眼下實在還有別的事兒要先處理,他柔聲道:「你等本王回來。」
他小意溫柔,總算驅散了一點袁妙惠的怨氣。
司徒璟走出房門,就接到皇上口諭。
不遠處,司徒修苦笑道:「正好一起去宮裡。」
「父皇也召見你了?」
「不召見我才奇怪。」司徒修正色道,「今日是我的錯,不曾管好火兵營,毀了五哥你的好事。」
「別說了,我豈會為這個怪你?」司徒璟一甩袖子,怒聲罵道,「這事兒一出來,我就知道必是老四這個烏龜王八蛋乾的!竟然使出這陰損招,倒不知給劉家多少錢,連兒子的命都能捨得?老子出錢買他一家人,倒不知行不行!娘的,一會兒見到他,我非打得他滿地亂爬!」
平時他絕不會這樣,在外面斯文儒雅,今日也是氣得狠了,什麼話都敢說。
司徒修挑了挑眉:「五哥不懷疑我?」
「我懷疑你什麼?咱倆穿一條褲子,我成親,你跟著樂才對,豈會反捅我一刀?再說了,火兵營是咱倆的,是不是?」他說著想起一事,「對了,裴應鴻是不是給周繹抓了?你放心,我這就使人去許家說一聲。」
周家與裴家有私怨,可周繹既與許家結親,可就容不得他因為私心壞了大事了!
「不用了。」司徒修道,「已經無事。」
他也相信裴應鴻不會衝動殺人,如今既然大理寺介入,再派人擾亂公正,裴臻未必高興,也定然不想與司徒璟有牽扯。
司徒璟狐疑,但也沒問,二人騎馬直奔皇宮而去。
到得乾清宮門口,只見燈火通明,屋檐下掛了十二盞燈籠,全都點燃了,要不是皇上徹夜辦事,原是不該如此,二人心頭一緊,只剛到門口,聽到後面腳步聲,司徒瀾穿一襲深綠錦袍走過來,白蘭花紋鑲了銀絲金線,分外顯眼。司徒璟看到他,惡向膽邊生,提起拳頭像是要打人,司徒修想起新仇舊恨,說道:「讓我來。」
他轉過身,徑直走到司徒瀾跟前,一拳擊在他胸口。
猝不及防,司徒瀾被他打得往後摔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司徒修還不解恨,彎下腰又抓住他領子,然而司徒瀾也不是吃素的,伸手去反抓他。只他成日在溫柔鄉里浪蕩,身子骨哪裡抵得過司徒修,才過了兩回手就被打的直滾在地上。
他破口大罵。
司徒恆成聽說兄弟兩個打起來了,走到門口一聲大喝:「都給朕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