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她心裡憐惜她,面上也格外溫和:「三表妹,你看起來有些瘦,可要多吃些啊!」
林初雪一早知她是個痴兒,只時隔幾年,再看到她,卻覺她眸光清華,笑容甜美,並瞧不出愚笨的樣子,她暗自心想,難怪現在可以當王妃呢,不然像以前那樣,他們在路途得知,都覺奇怪。
她笑道:「京都多美食,我定會好好品嘗的。」
「咱們家的廚子手藝就不錯,你們要多待一陣子才好。」裴玉英與太夫人道,「不如就讓三表妹,四表妹住在攏翠苑罷。」
她已經嫁出去,暫時也不會歸家。
記憶里,母親嫁到京都,也是很想念三位舅舅的,而林泰與母親年紀最為相近,感情也最好,故而裴玉英對他們很是親切。
太夫人點點頭:「便這樣罷。」
林泰要在京都當官,自然很快便會置辦宅院,作為親家,留著他們住一陣子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太夫人對林家一直都有愧疚。當年沒照顧好大兒媳婦,令她早逝,林家上下極為悲痛,林泰當年來京都,撲在林月真墳頭哭得差些暈厥,太夫人記憶猶新。
陸氏忙道:「這怎麼使得?咱們只是客人。」
太夫人笑道:「不要見外,什麼客人,哪裡有客人送這麼多禮的,我收了,你們就得好好住在這兒。」
「只是些金陵土產。」林泰道,「不過太夫人好客,娘子你莫推辭了,若是妹妹還在,必是一樣的。」
陸氏點點頭,把一早準備好的首飾送與三姐妹,因裴玉英今日成親,得的東西最是貴重,乃一對羊脂玉海棠簪子,裴玉嬌的是一支鑲寶蝴蝶釵,裴玉畫的則是一支金荷垂珠釵,瞧成色,雕工,都不是凡品,只她們知太夫人必是也送與林家姐妹見面禮,故而都笑著道謝,接受下來。
裴孟堅這時看向林泰:「惠保,你難得一來,我瞧瞧你棋藝可退步了?」惠保是林泰的字,他又叫著徐涵一起去,三個男人走出了上房。
看著徐涵的背影,陸氏心想京都果然多才俊,金陵與江南臨近,很早她便聽聞徐涵的名聲,如今還不是在京都定居了?可見她帶了女兒來,還是明智的,大女兒嫁得姑爺馬馬虎虎,二女兒招婿,這三女兒,她得仔細挑著才好。
太夫人與馬氏道:「快使人去收拾,廚房那裡也說一聲。」
馬氏答應,走出門時心想,她一早料到林家會來,幸好是沒帶什麼亂七八糟的女子要嫁與裴臻,別的她也管不了,便是住,總是住一陣子就走的。
陸氏再三抱歉:「實在太打攪了。」
「怎麼還說呢,你這人看著爽利,卻是婆婆媽媽的。」太夫人與她拉家常,問起林家另外二房的事情。
裴家姐妹則領著兩位表妹去外面散步,四處看看。
林初雪笑道:「這裡我還記得,當初隨著爹爹第一次來,我心想怎麼會有那麼大的院子呢!在咱們金陵,便是知府大人家都不曾這般空闊,爹爹便說是你們裴家祖上立了大功,皇上賜予的,我才知道什麼是侯府呢。」
十一歲的林初芙話卻很少,只睜著一雙大眼睛東張西望。
裴玉英道:「京都多得是這種宅院,你往後來往的人家多了,便知咱們這兒不算大。」
「是啊,以後你有機會看到楚王府,便知道了。」裴玉畫斜睨裴玉嬌一眼,「是吧,王妃娘娘?」
裴玉嬌惱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林初雪抿嘴輕笑。
路上遇到裴應鴻從外院過來,笑著問裴玉畫:「這是林家兩位妹妹罷?我原是要早些來的,只剛才在後院練得一身臭汗,太是熏人,故而清洗了一番,還望兩位妹妹見諒。舅父,舅母還在上房嗎?」
林家書香門第,男兒都是斯文俊雅,不似裴應鴻這等豪爽作風,林初雪瞧他劍眉星目,氣宇軒昂,比起幾年前,也是完全不像了,笑道:「事出有因,沒什麼好抱歉,爹爹正與老侯爺下棋呢,母親陪著太夫人說話。」
她一開口,聲音動聽,不似裴玉英爽朗,不似裴玉畫媚,也沒有裴玉嬌甜,而是清爽,如她的人一樣。
裴應鴻忍不住仔細瞧她一眼。
如水墨般的眉眼,五官很淡,眉毛也不黑,人很削瘦,叫人想起「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這樣的詩句,可又沒帶了病態,自有一股風流韻致,嫻靜立著,好似兩袖盈滿了菊花香氣。他不了解她,竟忽然覺得她應是一位才女。
「三表妹,應該跟大堂妹一樣,學學功夫才好呢。」他突然道,好似要人保護一樣。
林初雪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裴玉畫對哥哥莫名其妙的話也頗是尷尬,催促道:「快些去見舅父舅母。」
裴應鴻嗯了聲,拔腳走了。
應是回門日,總也不好待太久的,不符合規矩,裴玉英與她們閑說一陣便與徐涵向長輩告辭,回去了徐家。下人們收拾好,林泰夫婦與兩個女兒路途勞頓,先去歇息,陸氏與太夫人說話時也知道好些事情,與林泰輕聲道:「原來妹夫真不想續弦呢,太夫人請人說了很好的姑娘,他也不願接受,看來便是咱們林家有合適的姑娘,妹夫也不會答應,母親恐是要失望了。」
夫妻情深,作為哥哥當然高興,可裴家大房沒兒子,以後爵位落到二房頭上,他們林家與裴家的親緣定是要薄了,林泰眉頭皺一皺,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只慶幸兩個侄女兒嫁得姑爺好,聊算安慰,他道:「玉英,玉嬌沒個母親,你作為舅母,多多照顧些,她們過好了,妹妹在天之靈也能高興。」
陸氏點頭:「老爺放心,我也挺喜歡她們兩個的,往後與初雪,初芙多見見,也是好姐妹。」
一個家族要繁榮昌盛,除了自身外,盤根錯節的親戚不可缺少,少一處,便覺好像割了手臂般難受,故而林月真去世后,兩家仍都儘力來往,哪怕遠一些,書信不曾斷。如今他們來京都,自然要與裴家打好關係,重拾舊緣。但林泰也不是厚臉皮的人,使了下人四處尋找合適的宅院,太夫人也幫著一起,姑娘們那兒,一下多了兩個姐妹,倒是比之前熱鬧起來,四個人一起隨著女夫子念書。
轉眼到九月中,禮部官員來裴家數次,這日終於把吉日定下,在明年三月六日,又叮囑裴家些注意事項,比如要請的親戚,多少人,何時來,都要提早擬定好單子送與禮部,到時戒嚴,客人來往,盤查時不至於浪費時間。
裴家自然答應,只他們臨走時,其中一位官員竟然拿了對鞋樣出來。
丁香道:「說是楚王殿下的鞋樣,生怕姑娘做得太慢,故而早些送來的。」
裴玉嬌心想,不用說,定是司徒修叮囑的!她拿來瞧了瞧,恨不得有她兩隻手並排放一起那麼大,真要做,還真的費時間呢,她哼了哼,有點兒不想做,可上輩子她就沒有給他做過一雙鞋。她女紅差,那時賜婚倉促,都是綉娘代勞,後來嫁入王府,司徒修只教她學識,不曾要求她女紅出色,她在那三年,從未予他做過什麼。
拿著鞋樣,她心情複雜,半響道:「尋些醬色的料子來。」
就看在他送月餅的份上罷,她給他做兩雙鞋子。
丁香笑著去拿了。
竹苓把繡花冊放在案上,給她尋合適的花樣。
她翻來翻去,找了個瑞草紋,男兒的鞋不似姑娘家,鞋頭好些鮮艷的花兒,男兒家多是純色,偶爾鞋幫點綴些紋路。而他的鞋子,尋常都是官靴,鹿皮靴,只有在家中,偶爾穿穿布鞋,她印象里,好似是瑞草,也不知是綉娘繡得,還是他自個兒指定的。
她笨手笨腳的剪料子,雖然給父親做過,仍是很不熟練。
竹苓笑道:「要是做好了,王爺定然會很喜歡呢。」
她手頓了頓,她沒有送過他東西,不知那是一種什麼滋味,而他收到這個,也會真的喜歡嗎?他那麼挑剔的人,她手藝又不好。
搖搖頭,她不太信。
伴隨著一場秋雨,天候越發涼了,院子里的樹兒,葉子掉了大半,有些都光禿禿的,裴玉嬌起來,能呼出白氣,她穿了件狐皮裘前往上房,剛剛進去,聽見太夫人驚訝的聲音:「袁家,太平街的袁家?」
她腳步一頓,那不是袁妙惠家嗎,忍不住詢問:「祖母,怎麼了?」
「袁家送了請帖來,請咱們去賞菊。」太夫人說話間,已然明白袁家的心思,司徒修是許貴妃養大的,如今司徒璟要娶袁妙惠,裴玉嬌又被指於司徒修,大抵覺得兩家該親近親近,只裴家原先不沾這些事兒,如今倒是無可奈何。
說不得也得為將來的長遠打算,太夫人道:「嬌兒,你往後總是當王妃的人,這袁家,還得去一趟。」
裴玉嬌點點頭,倒是沒有不情願。
因司徒修與司徒璟情同手足,故而袁妙惠也與她很好,在所有的王妃中,她是最叫自己喜歡的,司徒修有時候訓斥她,她還常幫著自己。
這輩子,她也仍是她嫂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