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馬兒徐徐往前拉著車廂,細雨早就停了,只留下幾處水坑,輪子滾過去,擠壓出一串串的水珠。
她聲音漸漸小了,像小獸兒的嗚咽。
他坐著,一隻手環住她的腰,閉目養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懷中有動靜,他睜開眼,看見她已經抬起頭,臉上全是淚斑,混合著炭灰,越發顯得髒兮兮的。他從袖中抽出一條帕子,給她輕輕擦臉,問道:「想好了嗎,若是還嫁別人,本王得準備好刀子。」
他狠心威脅,手段毒辣,裴玉嬌哭的時候就已經認命,既然皇上都知道了,她還能怎麼抵抗,父親能強過皇帝嗎?再說,她也不能害人性命,真有人因此掉了腦袋,怎麼辦好?
她搖搖頭。
他滿意的笑了。
女人果然也不能太慣,早知如此,他原先就該這般說了,她哪裡還敢去招惹別人?他道:「你想清楚就好,本王也不會太為難你。」他一隻手固定住她的臉,一隻手仍細心的給她擦眼淚。
然而裴玉嬌雖知道自己必定要嫁給她了,心裡仍不服氣,見他給自己擦臉,大著膽子道:「禮尚往來,我不嫁別人,那王爺也要答應我兩件事。」
還知道提條件了,不過打了巴掌,給顆甜棗也應當,司徒修挑眉:「你說。」
「我得經常能回家。」
「好辦。」
見他毫不猶豫的同意,裴玉嬌一怔:「你,你說真的?」
「嗯,女兒家回娘家乃人之常情,有何不可?」
可上輩子他並不准啊,裴玉嬌心想,他真的不一樣了,那麼自己嫁給他,總算還有點盼頭,她微微鬆了口氣,又道:「第二條,你不能欺負我。」
「欺負?」司徒修目光掠過她全身,手指在她臉頰上捏了捏,「這算欺負嗎?」說著,又往下,抬起她下頜,「這個呢?」
裴玉嬌被他輕佻的動作弄得臉都紅了,捏起小拳頭道:「是不準打罵我!」
不能再打她手心,打她屁股。
司徒修聽著想笑的很,她還在記著這些事呢,所幸自己頗有遠見,沒有透露真實身份,不然她心裡記著這賬,不定怎麼怨他,他假裝奇怪的道:「本王為何要打罵你?本王自從認識你以來,從不曾打你罷?」
裴玉嬌不知怎麼解釋,訥訥道:「反正就是不準,不然我死也不嫁你的。」
「好罷。」司徒修道,「本王也答應。」
聽他都應承了,裴玉嬌心裡又有了些底氣,雖然事情與她期望的不一樣,但他也不同了,這輩子她還能經常回娘家,他也不訓斥她了,到時候她去宮裡,樣樣都注意些,不被毒蛇咬到,也許就不會死了罷?或者她能活到七老八十呢!
她的心情從最初的絕望中走出來,撥開雲霧見青天,又開朗了。
祖母說,柳暗花明又一村,人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沒有路走的,到時候詔書下來,她好好安撫家人,以後他們常見到她,也就不會那麼擔心了!
她自己開解著自己,混不覺司徒修把她的臉擦好了。
將臟掉的帕子一扔,打量著親手弄乾凈的臉,他微微一笑道:「答應你兩件事,那本王收些回禮也是應當的罷?」
她疑惑,歪頭瞧他。
他靠上來,吻住她的唇。
唇瓣被吸進去,好像在被啃食一樣,她嗚嗚著後退,他一隻手卻壓住她腦袋,令她動彈不得。他享受著這一刻想念許久的甘甜,就像在吃夏日裡的果子,汁水流入口中,交纏在一起,令他呼吸都重了起來,慢慢得也不再滿足於此。
吻從臉上往下延伸,移到脖頸間,他忍不住輕輕咬了一口,她悶哼聲推他,小手卻無力,在他胸口又敲又打,反令他越發亢奮,手本能的撫上她胸口。
十六歲的姑娘此處豐滿,形狀美好的好像熱乎乎剛出爐的饅頭,他手指將將碰觸,只覺渾身一緊,所有血液都湧向了一點,將她猛地反壓在車座上。
裴玉嬌嚇得驚呼一聲。
聲音太清脆直傳到外面,他捂住她嘴唇。
昏暗的車廂里,見他眸色迷離,俊面竟顯出一種妖艷的美,勾魂奪魄般,裴玉嬌驚得一口咬在他手指上,他吃痛鬆開她,她坐起來,斥責道:「你,你還沒娶我,就想……」想在車上要了她,裴玉嬌豈能不怒,她對他這種反應再熟悉不過了,故而知他想做什麼。
見她生氣,司徒修一下又清醒過來。
委實因太久沒碰女人,自她去世后,他沒心情與別人歡愛,後來他被算計也丟了命,算算時間,這都隔了多久了?他現在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要了她,想到剛才手中的觸感,有長龍在某處彈了彈,卻又很無奈。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把目光從她身上撤回來道:「是本王一時沒控制住。」
根本就沒控制好不好,要不是她咬他,只怕他還不知道停手呢,裴玉嬌撇過臉不理他。雖然人不一樣,可都是急色鬼,她心想,但這些事都是要成親之後才能做得,不成親,是不對的!
她坐得離他遠些,又看向窗外,心想怎麼還沒到呢!
沈家不是離裴家很近?
結果這一看,竟發現在集賢街。
她瞪大了眼睛:「車夫不認識路嗎?走錯了。」
難怪,司徒修心想,照理是該到了。
他輕咳一聲:「新換的車夫。」
「你快些叫他去侯府。」裴玉嬌著急,「萬一誰來看我,我不在家,不好圓謊。」
「就說偷出來玩了,他們難道會打你不成?」司徒修道,「本來就在做壞事,現給本王裝什麼乖巧?」
「我做什麼壞事了?」裴玉嬌瞪他。
「私會男人。」司徒修道,「要不是本王及時趕到,還不定你會做什麼。」
說得是跟沈夢容抱的事情,裴玉嬌心想,她原本就是寧願跟他抱,也不給司徒修抱的,只可惜沈老爺不同意,不然她嫁給沈夢容,他那麼溫柔,肯定一點兒都不會欺負自己,如今也只好罷了。
要嫁給這個壞蛋!
她轉頭不理他,貼在車窗上,只看著到家就回去。
司徒修暗道,耍脾氣沒事兒,他忍,只等娶到她,看她到時候怎麼叫饒!
他淡定的坐著。
終於到東平侯府,裴玉嬌從車上跳下來,急匆匆就往角門去了。
司徒修問馬毅:「怎麼繞路了?」
馬毅忙道:「王爺沒吩咐去哪兒,屬下就叫車夫隨意轉轉。」
最近為裴玉嬌,司徒修花了不少功夫,他知道主子的心思,一早念著裴大姑娘,如今眨眼就到裴家,多沒意思啊,自然時間越久越好,但他仍也有點忐忑,生怕司徒修怪罪,耳邊聽他道:「明兒去盧成那兒領五十兩銀子。」
馬毅忙高興的應是,吩咐車夫駕馬回王府。
西角門那裡,竹苓等得渾身冰冷,心想姑娘什麼時候回來,她真擔心司徒修會將她怎麼樣,可在沈家,沈夢容說楚王必會將她送回來,令他們都不要聲張,她便在這兒等了小半個時辰!
夜色里,小姑娘都在瑟瑟發抖了,忽然聽到一聲輕喚。
竹苓忙走出去,見到是裴玉嬌,差點要哭,輕聲道:「姑娘你沒事兒罷?」
「沒事兒,咱們這就進去。」裴玉嬌走到一處牆頭,使力敲了兩下,那邊正蹲著丁香呢,聽到聲音便會引開看門的婆子,這樣她們就能悄無聲息的進去了。
丁香聽見,果然去行動。
裴玉嬌與竹苓瞅準時間,像兩隻小貓兒一樣竄了進去。
自家院子,當然也熟悉,她們假裝小廝走到垂花門口,把外面的衣服一脫,頭髮一揚開又是小丫頭的模樣,跟在丁香後面就回瞭望春苑。
經過這番波折,裴玉嬌累死了,動都不想動,竹苓要了水給她洗澡,一邊輕聲詢問:「姑娘,楚王……」
她關心她,到底之前過了好一會兒。
裴玉嬌嘆口氣,幽幽道:「我只能嫁他了,你先別告訴別人。」
竹苓吃驚,目光落在她胸口,難道剛才在外面,他們二人怎麼了不成?畢竟姑娘此前一點不像嫁他的。
裴玉嬌臉一下紅了:「不是這個,是他求了皇上,早晚就要下詔書的!爹爹怎麼阻止得了?」
「原來如此。」竹苓鬆口氣,安慰她道,「其實他待姑娘挺好的,救過姑娘兩次呢,再說,姑娘嫁了就是楚王妃,多威風呀,姑娘別擔憂了。」
裴玉嬌嗯了聲:「你說的沒錯,我也知道,反正他答應我能常回來的。」
竹苓笑嘻嘻道:「那更好了,姑娘!」
主僕倆說了會兒話,裴玉嬌清洗完,剛一沾到枕頭就睡著了。
要說七月,除了中元節還有個七夕,又稱女兒節,姑娘們在這節日里又拜織女,又放河燈,聚在一起,乃是一年裡最熱鬧,最歡快的時候。
裴玉畫一早躍躍欲試,還未到呢,就已經使人把拜織女的案台都設置好,又早早約上裴玉英,裴玉嬌,甚至還去沈家請了沈時光,然裴玉英已經定了人家,日日都在做女紅,裴玉嬌認命的要嫁給司徒修,對未來的丈夫毫無期待,也只有裴玉畫自個兒滿腹綺念了。
到得七月七,太夫人使人買了好些巧果,叫她們三個一起吃:「願你們都得好兒郎,晚上早些拜織女。」
三人笑著道謝。
裴玉畫眼見天慢慢暗了,便使人在案台上擺了新鮮摘下來的花兒,又有茶,果子,紅棗等祭品,在案前又放了一座紫金香爐,插上三隻香,就等著人來齊,到時候她們一起拜織女,再去白河放河燈。
見她那麼細緻,裴玉嬌與裴玉英道:「瞧三妹當真是急著嫁人了,也不知等會兒許什麼願。」
尋常姑娘只怕早紅了臉,裴玉畫一向臉皮厚,笑吟吟道:「二姐已經定了人,你又有那麼多男兒給你挑,怎得,還不准我許個願啊!我啊,我要嫁個世間最英俊最能幹待我最好的男兒。」
裴玉英都替她臉紅,真是什麼都敢說。
遠處一聲噗嗤笑,蔣琳不知何時來了,嘖嘖兩聲:「三表妹可真厲害啊,祝你心想事成。」
她來了,那三個都很吃驚。
因上回在馬車上,裴玉畫與蔣琳算是鬧翻了,沒料到蔣琳竟然還會來裴家,裴玉畫鄙夷得瞧她一眼,暗想這人真是不要臉到家了,她懶得理她,只目光掠過她一身打扮,倒是微微有些吃驚。
蔣琳今兒穿了身梅紅色金銀錯織纏枝蘭花的衫子,下頭一條十二幅月華裙,走動間如湖面波光閃動,裴玉畫向來也喜歡奢侈之物,瞧出料子不一般,豈不吃驚,蔣夫人何時捨得給她這庶女買這些衣物了?
裴玉英跟裴玉嬌也看出來了,
如今蔣家與裴家關係仍算不錯,瞧在這份面子上,裴玉英笑道:「表妹打扮的真好看啊。」
蔣琳微微得意。
自從上回周王司徒裕用馬車送她回家后,蔣夫人的態度就有些不同,大概也明白她這個女兒的作用了罷,只要她好好收拾一番,哪裡比不上裴家三個呢?她今兒就是來示威的,等會兒也要跟著她們去放河燈。
她就不信那些男兒還只朝著她們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