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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玉嬌納悶的時候,那群年輕男兒也早已主意到她,因帷帽雖然遮住了臉,可遮不了窈窕的身材。在京都,早有傳聞裴家大姑娘要招婿,作為裴臻麾下兵士,也略有耳聞,此時各懷了心思,眼見裴臻前來,紛紛上去行禮。


  他們離得近了,裴玉嬌也瞧得更清楚,訓練有素的將士動作利落,言行洒脫,很有男人的果決,想必父親年輕時也是這般罷,她倒是很滿意,就是人太多,一時走馬觀花,只記得長得最為出眾的幾個。還怕記混了,仔細看了看五官,稍後爹爹問起來,也能答上幾句。


  這時耳邊只聽裴臻一聲令下,男兒們要去狩獵了,依次騎上馬,揚起鞭子。


  瞬時,驚飛了棲鳥,衝天而起。


  他們狩獵,裴玉嬌便在附近騎馬玩耍。


  過得一個時辰,眾人滿載而歸。


  裴臻提了兩隻野兔回來,問裴玉嬌:「可看清楚了?」


  裴玉嬌點點頭,搖搖頭:「看是看了,可人太多,只記得幾個最俊俏的。」


  男兒愛美人,其實女兒家又何嘗不一樣,第一眼注意到的總是容貌。


  裴臻笑道:「哪幾個?」


  裴玉嬌對著前面在收拾獵物的男兒中指了指:「這個,這個,還有那個在喝水的,在馬上的……」她頓一頓,「不過爹爹,您早前不是說不急嗎,怎得又要我來選夫婿?」她心裡有疑問,總覺得這事兒有點突然。


  裴臻俊朗的臉微微一沉。


  還不是因司徒修那小子嘛,看上裴玉嬌,如今雖說懷王還未成親,司徒修得排在後面,可哪一日指不定就去求了皇上,他豈能不為女兒擔憂?只也不好強迫她嫁人,如今這三十六個的男兒都是他最近一個多月精挑細選的,家世簡單,人品純良,假使裴玉嬌有看上的,也不拘招不招婿,便在東平侯府附近另購座宅院,她回家並不難。


  他想得很周到,卻不知怎麼與女兒說,怕她害怕。


  「不是著急,只為父有這等能力,讓你挑個喜歡的。」他問,「這四個,你看得順眼?」


  「嗯。」裴玉嬌笑道,「有些像爹爹。」


  裴臻眉一挑:「世上有人能比得上為父?」


  「當然比不上,可爹爹操練出來的將士,定然也不差的!」裴玉嬌拍父親馬屁。


  裴臻笑起來:「這四人原也不錯,下回為父再帶你相看。」


  多見幾次,應該很快就能定下來。


  他帶著裴玉嬌回侯府。


  裴臻做事不算低調,很快這事兒就傳得滿城皆知,許貴妃聽黃門稟告,抿嘴微笑道:「裴大將軍還真有意思呢,像這樣的父親,少有了,竟然帶著女兒在麾下挑姑爺,可曾尋到合適的?」


  「好似還不曾。」


  「這回不是招婿?」


  「聽說可招可不招的。」黃門笑道,「弄得挺大動靜。」


  原本各家各戶姑娘成親,是不該這般,許貴妃眸光一閃,暗想,莫非裴臻知司徒修要娶裴玉嬌,才故意做出這種舉動?如此可好了,裴家不願意,她只是走個過場,也算給司徒修個交代,她梳妝打扮一番,命人從廚房端來些點心,前往乾清宮而去。


  司徒恆成將將批閱完奏疏,便聽她來了。


  他有些詫異,因許貴妃從來都識趣,不主動打攪他,更何況是尋常辦公之時,許是有什麼事情?他擱下筆,命許貴妃進來。


  「皇上。」許貴妃盈盈下蹲,行了福禮,「皇上日夜操勞,可要注意身體啊。」


  她親自把栗子糕端到御桌上。


  司徒恆成道:「有勞愛妃了,還送這些來。」他打量她一眼,「瞧著清瘦了些,可是日子炎熱,食得少了?」


  如今已是初秋,何來熱不熱,她也早就瘦了下來。


  若他真的關心她,不該才注意到,許貴妃心頭閃過一陣怨意,只司徒恆成要在外人面前扮恩愛,她亦不會拆台,上前一步挨著他肩頭道:「正是呢,妾身瞧皇上也瘦了,秋冬正好要進補,只膳食也不能太過油膩,皇上喜食狗肉,更要節制些。」


  太子被囚禁后,皇后大受打擊,病了數月直到去年才好些,故而宮中大大小小事宜,多數都是許貴妃在打理。司徒恆成還是知道她的體貼的,握一握她手背道:「有你叮囑御膳房,朕可不怕。」他說著去拿硃筆。


  那是要她走了,許貴妃心想,早年她才入宮,司徒恆成尚是太子時,與她有說不完的話,高興時還抱著她看書,如今多說兩句都嫌煩,她咬了咬嘴唇,復又笑道:「也不知皇上哪日來長春殿,妾身委實有件事兒想告知皇上。」


  司徒恆成道:「說罷。」


  「是修兒。」她笑道,眸中閃著為人母親的慈愛,「他呀,喜歡裴家大姑娘。」


  聽到這句,司徒恆成並不驚訝,早前司徒瀾就驚馬的事兒想中傷司徒修,而在端午節,司徒修中途離席,他也知是他送了裴家人回去,看來這小子真是看上裴家的姑娘了,但司徒恆成不認為他是為裴家的家世。


  作為父親,作為一個明智的國君,司徒恆成很關心幾個兒子的成長,雖然忙於政務時有疏忽,可他是了解司徒修的性子的。知子莫若父,這孩子打小沒了娘,又被其他幾個兒子孤立,生就了孤僻的性格,雖後來有許貴妃撫養長大,脾性仍沒有變。


  沉吟片刻,司徒恆成問:「怎麼,他求到你跟前了?」


  許貴妃柔聲道:「是,這孩子靦腆,不敢與皇上說,妾身今日也是斗膽,只聽說裴大人……」她嘆氣,「妾身不知為何是好,總不能讓裴將軍心生怨念罷?可修兒,妾身又擔心他,妾身希望他與璟兒一般,能尋個情投意合的妻子。」


  要說許貴妃身上哪一點叫司徒恆成最喜歡,便是她的賢惠大度,不是親生的兒子卻能那麼疼愛,她對司徒修甚至比對司徒璟還要好,光這個,皇后就比不上。司徒恆成想著,面上笑容也更柔和:「你莫擔憂,先回去罷。」


  他沒有說如何解決。


  許貴妃也不敢提意見,不過依司徒恆成慣來的作風,他不會為難臣子,尤其是像裴臻這樣很得重用的大將軍。


  她應一聲,徐徐告退。


  窗外銀杏樹悄悄落下了葉子,從晚上到早上,地上便鋪了厚厚一層,好似黃金。


  風兒也涼了,吹進來,帶著秋的蕭瑟。


  書案前,竹苓站著磨墨,一邊兒笑著說:「胡庄頭幾個被抓了,去錢莊一問,竟偷偷存了好幾萬兩呢,他們都在傳這個,太夫人正要挑新的庄頭過去,還叫著二姑娘選幾個合適的,到時管莊子。」


  裴玉英的陪嫁很豐厚,光是京都鋪子都有六處,還有莊子兩處,聽說新打得傢具,倉庫都放不下,只怕很快就要定親的了,裴玉嬌又想到自己身上,父親說下回再帶她去相看,是看那四個人嗎,難道自己的夫婿就要在裡面找了?


  可祖父祖母竟不反對。


  她不知是什麼心情,那她招婿的計劃怎麼辦?

  丁香在外面道:「二姑娘來了。」


  裴玉嬌忙擱下筆,站起來去迎妹妹。


  裴玉英笑道:「你還真刻苦了,這會兒竟在寫字。」


  「我是有心事,寫著靜靜心!」裴玉嬌嘆口氣。


  她向來單純,憂愁的時候總像是小孩裝大人,但裴玉英知道她的心事,使奴婢退出去道:「是為選姑爺的事兒?你不是說有瞧上的嘛,聽爹爹說,那四個人都很驍勇善戰,而且也不是大家族裡出來的,將來就住在侯府隔壁,有什麼不好,跟招婿也差不多!」她笑眯眯,「他們也敬仰爹爹,以後你多生幾個孩兒出來,便讓一個男孩兒姓裴也沒什麼的。」


  想得可真遠,生孩子都說了。


  裴玉嬌欲哭無淚,撅撅嘴道:「我是不知道為何爹爹那麼著急,原先還說不急的,可以慢慢挑。」


  這傻姑娘,裴玉英心想,興許還是該告訴她,畢竟她不是真的孩兒,有時候,人要長大,得知道真相。


  裴玉英坐下來,坐在她身邊,柔聲道:「嬌兒,爹爹突然這樣,是因為楚王。」


  司徒修!

  裴玉嬌睜大了眼睛:「為何?」


  「楚王可能想娶你。」裴玉英道,「他數次出手救你,便是爹爹都懷疑了,恐也私下去調查了番,才生出這個主意,爹爹是想保護你,姐姐!」


  裴玉嬌怔了怔。


  原來他們也知道了,難怪……


  她想起上輩子,皇上將她指婚於司徒修,裴臻當時的雷霆震怒!

  他絲毫不希望她做王妃,祖父祖母,妹妹也不希望。


  她自己呢?


  裴玉嬌想著上輩子所有的事情,還有這輩子,毫無疑問,他已然變了,不再是那個惡夫子,雖然他仍會欺負自己,可那天她說起莊上的事情,他很認真的教導她,怕她聽不懂,他速度放得很慢,很有耐心。


  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耳邊聽著他溫柔的聲音,那條路一下顯得有些短,瞬間就到了一樣。


  他說,咱們京都再見。


  不知為何,鼻尖竟忽地一酸,裴玉嬌心想,這輩子,她不能當他的王妃。


  不能拖累他,他也不應該選她。


  裴家也不應當捲入皇家的爭鬥,她不能再讓他們操心,她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了,妹妹,我會好好選個人馬上嫁出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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