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裴玉嬌瞧在眼裡,不明白司徒修為何要那樣做,原本妹妹與周繹見面就夠麻煩的了,還讓徐涵暴露,他到底為何?

  她疑惑的抬起頭看向他。


  他朝她微微一笑,將手指豎在唇邊,示意她別出聲,繼續瞧著,像是有場好戲似的。


  裴玉嬌越發糊塗,但也沒法子,總不能自己走出去罷?那更亂了,她眼睛透過樹叢盯著前方。


  徐涵慢慢走出來。


  瞧見他,裴玉英眼睛微微睜大,露出驚訝之色。


  月光下,年輕男子容貌清俊,氣質沉穩,周繹一眼便認出他是誰,當初皇上宴請科舉學子,擺鹿鳴宴,他作為副指揮使,防護安全,自然是見過他的,只沒料到今兒竟以這種方式又相見。周繹臉色通紅,那剛才他苦苦哀求裴玉英,豈不是也被徐涵聽了個七七八八?他二人原是定親了,自己這會兒成了什麼?

  周繹只覺無地自容,可這樣走,他又不甘心。


  目光從徐涵身上又落到裴玉英臉上,他們看起來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周繹挑眉,問裴玉英:「你原是要與他私會嗎,與我當初一樣?那我可打攪你們了!」


  一腔怨意,越發刻薄。


  當著徐涵的面,把髒水往她身上潑,饒是裴玉英潑辣,這會兒也氣得渾身發抖。


  徐涵當真見識到周繹的本事了,他冷冷道:「玉英並不知我來,倒是你這背信棄義之人,有何臉面在此開口?」


  「誰背信棄義?」周繹冷笑道,「明明是她,我與她一早說好要白頭偕老的,如今只碰到些許磨難,她就急著勾搭上你。你以為她真的喜歡你嗎?她是為逼我勸服父母,你徐涵算什麼,我聽人說,你們母子倆實則是被徐家趕出來的,不過是喪家之犬!」


  裴玉英再難忍耐:「周繹,你別血口噴人!」


  「是真是假,你自己知道。」周繹也橫了心了,裴玉英叫他不好過,她也一樣,別想過安生日子!

  男兒家,竟如此為難一個姑娘,徐涵此刻再難相信周繹是真的喜歡裴玉英。


  喜歡,豈會叫她如此難堪?這些話,也絕不該說出口!

  大概只是他一個人的私心罷?


  徐涵冷冷道:「不管你如何說,我都相信玉英,卻是你這等無恥小人,著實令人厭惡,我原不知曹國公是這樣教導兒子的!若我沒記錯,當年皇上曾賜下金蓮,稱讚你周家乃國之棟樑,然你竟連禮義廉恥都不知,將來何以堪大任?凡治軍,必先教之以禮,勵之以義,使有恥也。你一個副指揮使卻寡廉鮮恥,倒有面目統領大軍!」


  一番話說得周繹臉色大變,他一人之事牽連到周家,徐涵口吻宛若長輩,甚至將他父親之過都抬了出來,他哪裡能忍,怒喝一聲,掄起拳頭就朝他衝過去。


  徐涵閃身一讓:「我並不願與瘋狗計較,在此相鬥,斯文落地。」他高喝道,「來人!」並看了裴玉英一眼。


  裴玉英會意,也高聲道:「有瘋狗,快些將他抓了!」


  她帶來的隨從得令,一下就從後方擁了過來。


  足足有二十來人,將他團團包圍住。


  周繹一怔,心知自己不好應付,若真打起來,還有裴應鴻,裴應麟呢,他怎麼也不可能取勝的,最後傳到父母耳朵里,更是不好收場,他狠狠瞪了他二人一眼,疾步走了。


  夜色里,背影匆忙,渾如只敗家犬。


  他走了,裴玉英一下好像沒了力氣,擺擺手讓隨從們退下去,她坐在草屋前的石階上。


  有片刻的沉默,徐涵道:「我原想與你說話,誰料你一路往前走,我怕你有危險。」


  是在解釋他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裴玉英點點頭,沒有說話。


  她仍然沉浸在周繹的事情中,她沒有想到自己曾經喜歡過得男人竟是那樣不堪,她怎麼一早沒瞧出來呢?真是可笑,從來自詡自己聰明,原來也傻的可以,如今只慶幸自己不曾嫁給他。


  見她面色沉痛,徐涵一撩衣袍坐在她旁邊。


  兩個人一直沒再說話。


  萬籟俱靜,只有星光照耀。


  裴玉嬌跟司徒修也不能說話,兩個人躲在樹叢中,恐隨意踏一步驚擾到他們,身子漸漸都要僵掉了。裴玉嬌有些站不穩,他伸手摟住她,將她整個人靠在自己身上,把他當做支柱,這樣才能勉強撐一會兒。


  所幸裴玉英開口了,把袖中信予徐涵看:「我不是故意要與他見面。」


  事情鬧到這個份上,她總要給他解釋。


  徐涵接過信瞧一眼,總算明白,裴玉英為何要來見周繹,他心底最後一絲疑慮也消失殆盡。


  裴玉英嘆口氣:「假使你介意……」


  「不。」徐涵道,「我不介意,你已經拒絕他,我沒有什麼好介意的。」


  早前他便見周繹糾纏裴玉英,這回見面,裴玉英甚至帶了那麼多隨從來,可見她這人果斷,絕不會拖泥帶水,而今又看到周繹的真面目,他又有什麼好介意?他打算娶她時,便已知她跟周繹的事情。


  如今一清二楚,反而更放心。


  「走吧。」徐涵扶起她,「出來那麼久,恐一會兒裴大公子來尋人。」


  她嗯了一聲,抬頭問他:「你原先找我想說什麼?」


  徐涵道:「也沒什麼,就是想多看看你。」


  她低下頭,面色微紅。


  他與她並肩而立,又不知說了什麼,她發出輕輕的笑聲。


  最終慢慢看不見人影。


  裴玉嬌這時才能吐出一口氣,隻眼見竟成全了徐涵,二人感情像是進了一步,她一時也不知是什麼心思,回頭瞪司徒修一眼道:「你剛才為何要讓徐公子出來?他出來了,周繹就跟瘋了似的!」


  說出那麼狠毒的話,叫人寒心。


  可司徒修有他的理由。


  徐涵這人輕易不說心思,假使他今次不露面,裴玉英照樣也可以解決周繹,那麼這件事就只能埋在彼此的心中了。徐涵肯定是不會主動提的,他是希望二人借著這件事,可以把周繹徹底排斥在外。


  他笑一笑道:「現在這樣不是挺好?你妹妹與徐公子原本也要成親的。」


  裴玉嬌不滿的咬著嘴唇,也不知司徒修這輩子怎麼就那麼青睞徐涵呢,上回馬車出事就是他插手,這回又是,她氣憤道:「你就知徐公子一定是好的?我,我夢到他後來納妾呢!」


  滿臉的厭惡。


  司徒修被她一說,也想到那一茬,不怪裴玉嬌,徐涵當初確實納了妾,他二人成婚三年多,裴玉英無所出,有日徐涵便納了兩個妾,原是他房裡的丫環,這事兒弄得裴臻動怒,打上徐家,徐涵挨了好幾拳,周繹又橫插一腳。


  後來他才知這事兒其實是裴玉英先行提出的,因覺愧對徐家,徐老夫人又待她極好,可徐涵卻覺裴玉英不信任他,不喜歡他,二人原本就有隔閡,鬧得更僵,便出了納妾一事。


  司徒修淡淡道:「做夢的事兒難說,興許下回又做一夢,徐涵將妾室都放走了呢。」


  裴玉嬌不信,還在不高興。


  嘴兒撅著,憤憤不平,司徒修一笑:「這樣吧,假使這輩子徐涵負你妹妹,本王親自教訓他,如何?」


  她詫異:「怎麼教訓?」


  「將他貶官,將他趕出京城,再替你妹妹挑個更好的相公。」


  這話甚合她心意,裴玉嬌道:「你可不能食言,這件事兒多半算你促成的!」


  「本王一言九鼎。」司徒修正色,「此心可表明月。」


  比起之前答應她的事,這次他態度很認真,裴玉嬌心想,姑且信他一回,她道:「我要回去了。」


  「好,本王送你。」


  裴玉嬌原是不肯,可竹苓沒來,她手裡也沒個燈籠,哪怕有月亮,路上也還是暗了點兒,她有些害怕,便沒有拒絕。


  二人肩並肩走著,周遭很靜謐只剩下他們的腳步聲。


  司徒修突然問:「你在雲縣還要待幾日?」


  他聲音很溫和,裴玉嬌道:「待到下個月就走的。」


  「都在做什麼呢?」


  「其實與在京都也差不多,只不跟女夫子學習,多了時間玩兒,這邊又涼爽,能四處走走。」裴玉嬌頓一頓,「還有查莊子的事情,我尚不知如何著手。」


  「懷疑庄頭有問題?」司徒修問。


  「還沒有定論。」裴玉嬌搖搖頭,「暫時沒看出來。」


  當真是為難她,想她原先連個奴婢也管不好,怎管得了這個,司徒修笑道:「像田莊,山高皇帝遠,沒個主子在身邊,要查得先從他身邊的人開始查。且看他這幾年有沒有借故趕走原先的管事,是不是任用了親信,如今莊上可都是他的人,若是,便得再往深處查……」


  他徐徐說來,字字珠璣。


  仔細一想,都是絕妙的招兒,裴玉嬌聽著,連連點頭,不知不覺便到了庄前,大門口,兩盞燈籠紅彤彤的,照著來路。


  她沒有像往前那樣疾步就跑了,而是停下了腳步。


  司徒修頗覺安慰,煞費苦心,總算有些成效!

  他調侃道:「終於捨不得本王了?」


  她又有些惱,輕聲道:「謝謝王爺,但只是為剛才那事兒謝您,別的不謝!」說完,她轉身走了。


  他瞧著她背影笑了笑,沿著原路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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