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等到人走遠了,他們才能站起來。


  裴玉嬌往前一看,司徒修不見了,她也說不出剛才是什麼滋味,怪怪的,大概因為自己瞧著他,他也瞧著她,那樣巧,巧得好像說好了一樣叫人覺得詭異。她眉頭皺了皺,可她不是故意想看他的。


  誰讓他那麼扎眼呢。


  她走到車廂里,蔣琳瞧她一眼,輕聲道:「表姐,你是不是跟楚王殿下很熟?」


  正想著這事兒呢,就有人問她,她嚇一跳,有些心虛,手不由自主捏著腰間的胖魚玉墜道:「你,你說什麼?」


  「我只是好奇。」蔣琳嘻嘻笑道,「因為這次王爺們都來觀龍舟,我想假如你們很熟悉,指不定能見見呢。」


  這話就有些唐突了,裴玉英道:「別胡說,他只是救過姐姐,別的又沒什麼,再說,他這身份,豈會來見咱們?」


  「這倒不一定。」裴玉畫整理著衣袖,慢吞吞道,「上回不是來找大伯的?還給哥哥,應麟玩鳥銃呢,我瞧著楚王殿下人不錯,許是會抽空找哥哥說會兒子話。」


  「真的?」蔣琳眼睛一亮。


  瞧她這樣兒,好似想飛上枝頭變鳳凰,裴玉畫素來看她不順眼,這會兒也只是逗她,語氣越發有調侃的味道:「所以你一會兒等著罷,興許能見到他的,或者,還有其他幾位王爺跟著他來也難說,哦,還有王妃,公主呢。」


  聽到最後,蔣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原來裴玉畫在尋她開心!


  是啊,自己不過是個庶女,在她們這些侯府嫡女面前,就像野草一樣,難怪裴玉畫看不起她!可她不也是因為命好嗎,要是她能投身在侯府,會比不上裴玉畫?哪怕是像裴玉嬌那樣的痴兒,都好。


  她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撇過頭去。


  見她生氣,裴玉英覺得裴玉畫戲耍人有些過分,不過這蔣琳罷,蔣夫人沒好好教,也實在是眼皮短淺,她輕拍了她一下道:「以後莫這樣胡說。」


  裴玉畫輕輕哼了聲:「什麼胡說,咱們可是侯府,像大伯這樣的身份,便是王爺,還不是想著拉攏呢,便是來也沒什麼。」


  蔣琳聽得更難過。


  裴臻確實有這樣的本事,聽父親說,他管著都督府,手裡好多兵馬,所以母親才會想著將戴春林給裴玉嬌做贅婿!


  可他們蔣家呢,沒個成器的,沒什麼可驕傲的,別人提起他們家,多半也是想著,是裴家親戚,將來叫他們做個中間人。蔣琳嘴角挑起,附和裴玉畫:「表叔那麼厲害,我想想,興許三妹說得還真是呢。」


  完全沒個骨氣,若一直生氣不理她,裴玉畫反而會高看她幾分,如今她又貼上來,裴玉畫輕聲一笑,連回應都懶得回了。


  司徒修打馬到了白河邊,只見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再看水面上,與地上的人兒呼應,船也一樣的多,等會兒定然找不到裴家的游舫。


  可她今日既然出來了,他豈能不見她?


  他想起剛才她抬著頭,臉兒蒙著條綉了海棠花的紗巾,只剩雙眉眼露出來,難以描繪的好看,也比平日里多了些神秘。


  還破天荒得單單瞧著他。


  那一刻,有喜悅從心頭生出,他恨不得跳下馬徑直走到她身邊,將她拉到馬背。


  他嘴角翹起來,與馬毅道:「你把裴家坐得畫舫找出來。」


  馬毅暗自嘆口氣,那回主子與司徒璟的對話他是聽到的,主子親口承認看上裴大姑娘,還有什麼可說呢?大抵這是要做楚王妃的人了。


  他應一聲。


  司徒修翻身下馬,把馬韁扔給隨從,隨著司徒恆成前往臨水亭。


  早在前朝,這臨水亭尚是座小亭子,有回武宗帝突來興緻,想往白河觀龍舟賽,當時便坐於此地。官員們為討好皇帝,等他一走,隨即將這亭子誇大了數十倍,四周建起圍欄,兩邊種上花木,煥然一新。


  此處從此後便成為皇家專屬。


  一眾人走進去,周邊百姓都盯著看,羨慕這富貴,羨慕這權勢,佔了最好的位置看龍舟,而他們卻近之不得,圍著這亭子,足足被驅出五丈遠的距離。


  裴家這時才到,到了一早定好的地方,陸續上了停靠在岸邊的畫舫,幾個姑娘眼見滿河的船,一個個歡呼著都倚在圍欄上,指指點點。


  水波悠悠,五月的天實在晴好,裴玉英笑道:「龍舟賽要開始了。」她指給姐姐看,「你看,就在前面呢。」


  「那咱們叫船夫把游舫往前劃一些,雖說看不完全程,可看到開頭也有意思。「裴玉嬌道。


  裴應鴻聽見,便叫船夫去了。


  哪裡想到,船還沒走,有黃門過來傳話:「皇上有請裴大人去臨水亭觀龍舟。」


  瞧瞧,這就是不同,果然被裴玉畫說中了,別說什麼王爺,皇上都那麼青睞他,蔣琳心想,今日能被皇上請去的,都是重臣呢!

  裴玉嬌卻一點不高興,難得父親有空陪他們,結果皇上非得叫著他去,她拉著父親的袖子:「爹爹早些回來!」


  「好。」裴臻輕撫她髮髻,「你們小心些,」又叮囑裴應鴻,「千萬叫船夫注意,莫與別的船隻相撞。」


  他還是不放心,把兩個隨從留了下來。


  船夫把游舫慢慢往前劃去,等距離十二隻龍舟幾丈之處停下來,比賽就要開始了,眾人興緻勃勃。只聽遠處三聲炮響,船上的船夫齊聲大喝,使力的划起來,龍舟在水上仿若路上馬車,箭一般疾馳而去。


  周遭一片叫好聲,如雷轟動。


  他們很快就脫離了視線,各家游舫也跟著去看,紛紛使船夫加快速度,只船多,處處得小心,這時只聽遠處一聲呼喚:「是東平侯府裴家嗎?」


  「是。」船夫回答。


  話音剛落,那邊游舫便靠了來,幾個姑娘很是驚訝,全都倚在那側的欄杆上,猜測這是哪家的船。結果那游舫近了,裴玉嬌瞧見床頭站著位年輕公子,穿著湖綠色的春袍,迎風而立,好似水中月,玉之光,她驚喜道:「沈公子!」


  沈夢容聽見她的聲音,微微一笑:「裴大姑娘。」


  剛才那聲呼喚也傳入了旁的游舫,薛景元坐在船廂里,手裡提著一壺酒,對準嘴倒下去,酒好似流線般落入口中,他睜開一雙桃花眼道:「東平侯裴家?走,把船靠過去瞧瞧。」


  去年他與裴應鴻,裴應麟打馬球,誰想到那次之後,再請他們玩便不應了,可聽司徒瀾說,司徒修好似有意與裴家結親,難道是要娶個傻姑娘?還是個想要招婿的?薛晉元挑了挑眉,走到甲板上。


  遠處,裴家,沈家的游舫已經緊靠在一起,船夫用條寬板子一頭架一處,沈時光與沈夢容便走了過來。


  他們與裴家眾人很是熟悉,將將見到,便聚在一起說笑,蔣琳偷瞧了沈夢容一眼,臉蛋發紅,輕聲問裴玉嬌:「沈家跟你們經常來往呀,去年我記得你們才認識。」


  「嗯。」裴玉嬌笑道,「是的,上回來咱們家,還玩了葉子牌呢!」


  蔣琳咬了咬嘴唇,心想請了沈家竟然也沒請她,她朝沈時光笑笑,「沈姑娘,你還記得我吧?」


  「當然,蔣姑娘。」沈時光笑容溫柔,「在余香閣門前見過的。」


  蔣琳又心花怒放,走到她身邊:「聽說你玩葉子牌很厲害,一會兒龍舟賽玩了,不如咱們在這兒玩一會兒?這游舫上什麼都有呢。」


  裴玉畫聽著微惱,蔣琳自己還是蹭船的,竟把自己當主人了,什麼東西?只她在沈時光面前不好發作,輕輕哼了聲,與裴玉英道:「你瞧瞧她!」


  裴玉英朝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話,畢竟蔣琳是親戚,鬧起來不好看。


  沈時光想一想道:「也罷,我原也念著玉英,便玩會兒罷。」


  蔣琳就笑起來,又瞟了沈夢容一眼。


  近看更不似真人,像是畫中走出來一般俊雅,她想上去與他說兩句話,可礙於姑娘家身份,終是不敢,誰料沈夢容卻主動跟裴玉嬌說話了。


  「在游舫上還蒙著臉,你怎麼了?」剛才沈夢容就在奇怪,姑娘在外面戴帷帽可以理解,可在自家游舫上,全無必要。


  但又覺得有趣,她只露著一雙眼睛,那眼睛圓圓的,大大的,好像閃耀的明珠,比起平日里,竟更吸引人。


  「我長了泡了。」裴玉嬌聲音輕輕的,好像在說一個秘密,「三妹說不要給人看到,太丑了。」


  沈夢容噗嗤一聲笑起來:「又有什麼,我念書有時候也長泡呢,只姑娘家了,不知是個什麼樣子,你給我瞧瞧。」


  「那可不行。」裴玉嬌直搖頭,甚至拿手壓住了紗巾。


  她不給,沈夢容更想逗她,誰料這時,游舫猛地一搖晃,也不知被什麼東西撞到了,船上的人紛紛站不穩,裴玉嬌直往後倒去,沈夢容見狀,忙伸手拉住她。


  她落入他懷裡,腦袋磕在他肩膀上。


  遠遠看去,好像擁在一起,司徒修立在三丈遠的地方,瞧著這一幕,臉色沉下來,只晚來一會兒,她竟然就勾搭上了男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