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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忍不住又仔細打量了那少年一眼,看身高比自己高出半個頭,臉色有些蒼白,眼睛倒是生得不錯,黑白分明,只看見她在瞧他,竟紅了臉,顯得十分靦腆,裴玉嬌心想,有點像姑娘家呢。


  蔣夫人也看到這一幕,笑著介紹:「這是我遠房表侄,叫戴春林,應鴻,應麟,你們來互相見見。」


  原本她瞧著裴玉嬌知事了,欲讓兒子蔣倫娶她為妻,誰想到世事難料,忽然就傳出招婿的事情,蔣家就一個兒子,那是萬萬不能,只得打消主意。但有次與哥哥戴宗說起,他出了主意,說有個親戚家裡,六個兒子,正當吃不飽穿不暖,挑個來當上門女婿最好不過。


  她當然歡喜,又與蔣承安說,蔣承安並不反對。


  一來對他們蔣家有利,二來表外甥女招婿,作為表舅,出分力也無可厚非,總不是強買強賣,看得上眼便成,看不上,也沒什麼損失。


  今兒這就光明正大的來了。


  小輩們與戴春林說了會子話。


  少年彬彬有禮,雖有些羞澀,卻不令人討厭。


  太夫人聽蔣夫人說,家裡窮不曾念書,但戴春林的父親是秀才,他打小跟著學了點兒,能識文斷字。但凡招婿,多數都是在這種人家找,太夫人雖然知道其中牽扯到利益,卻也沒有點破。


  畢竟裴玉嬌是真想招婿,裴臻又同意了的。


  廚房很快就準備好飯食,鯽魚燒了做湯,草魚切魚片炒淮木耳,另有魚圓油菜,紅燒鯿魚,一桌上大半菜都是魚,堪稱是魚肉盛宴。


  姑娘家坐一起,蔣琳笑著問裴玉嬌:「馬上就要端午的,到時候你們可出來看龍舟?」


  這是每年的盛事,便是皇上,王爺們都會駕臨水亭觀舟。


  那一日,白河上有綵船,樂船,小龍舟,虎頭船各式各樣的船隻供百姓觀賞,而大龍舟則是用來競渡的。到時舟上各有二十位勇士,身穿鮮艷的彩服,只等一聲令下,全力划槳,船兒好像飛一樣往前,鑼鼓齊鳴,多少人歡呼,整個京城都沸騰起來。


  裴玉畫道:「還用說,這麼熱鬧,咱們定然要去,到時租條畫舫,在河上看著更有意思。」


  侯府小輩們每年也確實都去。


  蔣琳甜甜的道:「那那日我早些來,跟你們一起去啊!」


  不過是為蹭他們的船坐,裴玉畫撇撇嘴兒:「隨便吧,但要早點,晚了咱們去了,你找不到人。」


  蔣琳道了聲好。


  等到蔣家人走了,眾人也陸續告退,裴玉英與裴玉嬌走在一起,借著月光,瞧著姐姐的臉,白裡透紅,好像盛開的芙蓉花,水盈盈的鮮嫩穠麗,忍不住就開始嘆氣。


  裴玉嬌奇怪:「妹妹怎麼了?」


  「今兒這戴公子,你莫要看上。」裴玉英何等人,見到戴春林時便已經猜到蔣家是何目的,不過是看裴玉嬌單純,弄了個自家人塞進來當贅婿,將來蔣家總能得些好處。可這戴春林雖是容貌不錯,到底沒有才華,也有些畏手畏腳,哪裡配得上姐姐。


  裴玉嬌吃驚,原來她知道了!


  「怎麼看上呀,我才見他一面。」裴玉嬌笑嘻嘻,「妹妹別擔心。」


  「我只是提醒姐姐,哪怕是贅婿,也得挑個好的。」裴玉英握住她的手,「不能湊活,你可知?往後後悔也難!」她實在怕姐姐糊塗,「爹爹疼你,不會逼迫你,故而你莫急,畢竟要做夫妻的……」


  裴玉嬌當然知道夫妻的意義,上輩子她嫁與司徒修,除開他教她的事兒,兩人一起吃飯,晚上又要一起睡覺,還常做些羞人的事情,有時早上醒來還纏在一起。


  想起這些,她突然臉紅了,要是她嫁給別人,比如那戴春林,是不是……


  她試圖把那二人對換一下,豈料念頭才起,便覺滿心的厭惡。


  原來戴春林真不行啊。


  她皺了皺眉,有片刻的恍惚,自己一直怕司徒修,這輩子也不願嫁給他,然而除了怕他凶,回想起別的,竟沒有一絲反感。


  許是那三年,自己也漸漸習慣他了。


  「姐姐?」看她失神,裴玉英拉住她的手。


  裴玉嬌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必不會胡亂招婿的。」


  看她一臉認真,裴玉英這才放心。


  過得幾日,徐家送來請帖,徐老夫人請他們去府里做客,上回在竇家,太夫人對徐老夫人印象不錯,而今既然相請,沒有不去的理由。


  馬氏眼睛一轉:「可是徐老夫人看上玉英?」


  太夫人笑道:「確實在竇家,她問了一些英兒的事。」她頓了頓,「我與侯爺也說起過,侯爺道既然是張大儒的弟子,沒什麼不好,且徐家家風與咱們裴家相似,都是不太喜與人結交的,愛清凈。」


  那是願意結親的意思,馬氏心想,這樣也好,假使裴玉英嫁給徐涵,裴玉畫便更容易嫁給沈夢容了。


  她笑道:「徐公子還救過玉英呢,說起來也是有緣。」


  太夫人點點頭,那沈家一直未曾有消息,大約是沒戲,想想也是人之常情,這些名門世家,好些結親的也是同類清貴家族,並不太喜勛貴。若徐家有意,這徐公子乃探花,光是這點,便配得上了,明日便去看看。


  她又吩咐馬氏準備些手禮,到時再帶過去。


  消息傳到裴玉嬌耳朵里,她又著急上了,上輩子,徐家請他們去,很快兩家就定了親,因太夫人對徐涵很滿意,他有才華,又有師父大儒的名聲,試問天下有哪家不願呢?她在屋裡走來走去,如同困獸

  竹苓還在靜養,尋常不出門,平日里仍待在房裡陪同她,眼見她一對兒秀眉擰得要跟山丘似了,忍不住詢問:「姑娘怎麼了?」


  裴玉嬌不能說。


  這天大的秘密只能她一個人抗,她長長嘆口氣:「沒什麼,你予我梳頭髮罷。」


  到時候見機行事!

  出得院門,裴玉英來接她,笑吟吟道:「今兒你倒是快。」


  裴玉嬌正敏感著,眼見她滿臉喜色,心裡咯噔一聲,狐疑道:「妹妹,你看起來挺高興啊?」


  同是姑娘家,裴玉英平日里再如何堅強能幹,也還是有顆少女心的,徐家相請,她如何不能窺探出一二?原本在竇家,她就已經察覺到徐老夫人的目光了。


  只被姐姐這樣問,她臉蛋紅了紅道:「出門玩兒又有什麼不高興的?難道你不樂?」


  裴玉嬌心想,她不止不樂,簡直是要急壞了!

  「我不喜歡徐公子。」她撅撅嘴道,「他這人怎麼瞧著都不好,故而我也不太想去徐家,只祖母說了,不去不好。」


  明明是見過寥寥數面的人,裴玉英心想,姐姐怎麼就不喜歡他了?不過想起第一次見面,他肆無忌憚的眼神,她嘴角兒挑了挑,確實是不太容易給人留下好印象。


  然而那次馬車出事,他扶她出來,言行舉止間可見他的細心,挨了她一巴掌他當時雖有些惱,卻也理解她的處境。


  這樣的男人,她感覺不差,別說還是探花呢。


  裴玉英是個理智的人,方方面面分析了下,她覺得假使有這麼一樁姻緣,她是不會拒絕的。


  兩個人各有不同的看法,各懷心思,隨著太夫人去了徐家。


  將將到得垂花門口,便有婆子丫環領著她們過去,徐家才搬來京都不久,也不是京都人,故而這宅院頗是狹小,比起侯府差遠了,好在乾淨。青石路洗刷過,光可鑒人,兩邊種了幾株海棠,數叢青竹,幽靜雅緻。


  來來往往的下人也少。


  到得上房,徐老夫人與徐涵已經在門口等候。


  太夫人這是第一次看到徐涵,只見他穿了一身墨綠直袍,身姿挺拔似青竹,雖是年紀輕輕,卻已經散發出淡淡的威壓。再瞧他面容,俊美無雙,一雙眼睛尤為突出,光芒流轉,精明冷厲。


  實在是個叫人不能忽視的男人。


  徐老夫人迎上來,笑道:「我發了請帖了才覺後悔,今兒天氣太熱,你們來一趟,恐是勞累。快些進屋罷,我備了涼茶。」


  幾人陸續進去,輪到裴玉英時,她感覺到徐涵的目光,忍不住略抬了一下頭,果然見他正看著自己。


  只眸里竟含著笑,原本冰冷,甚至有些陰森的人,這般笑起來,情誼蕩漾,比尋常還要來的動人些。


  她臉頰微微一紅,從他身側走過。


  看著她窈窕的背影,徐涵嘴角也挑了起來,自從入了翰林,許多人家想與徐家結親,然母親一次次說起,他一次次想起的都是她。在他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他知道自己喜歡上了她,雖然這感覺如此突然,好像只是在瞬間,她入了他的心,便刻在了上面。


  眾女眷陸續進去,徐涵卻不方便跟著了,與裴應鴻,裴應麟道:「我書房有許多兵書,胡成將軍……」


  剛提到名字,裴應鴻已經迫不及待:「莫非是《操軍實記》?」


  「正是。」徐涵自小跟著張大儒學習,這張大儒就愛好藏書,作為他的得意弟子,自然也是收穫頗多。


  裴應鴻叫道:「我能借來看看嗎?徐公子,請你快些帶咱們去吧!」


  三個人急匆匆就朝書房走了。


  上房女眷們此時將將喝完涼茶,只聽門外一聲清脆的笑:「姨母,原來今兒家裡請了客人呀,真熱鬧!」


  裴玉嬌抬頭一看,原是何淑瓊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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