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茶詩會,也就是以茶會友,以詩相交,故而來此不表現一下才情定是不行的。
司徒弦月本也是才女,一出來就拋了個大彩頭,那是一對兒羊脂玉的手鐲,價值不菲,她笑言誰的詩做得最好,誰得,。
姑娘們來了興緻,紛紛絞盡腦汁。
論到作詩,裴玉嬌是不行的了,勉強湊了兩句交上去,幸好字寫得不錯,倒也沒有惹人笑話,上一年奪魁的便是裴玉英,這一年她並沒有用盡全力,最後花落沈時光頭上,眾人都笑著恭喜。
玩得盡興,寫完詩,又去賞花。
裴玉英為姐姐著想,帶著與姑娘們互相說話,裴玉嬌為挽回一點面子,為家人爭光,這回也著實認真了,言行舉止大方得體,應對自如。旁人暗暗稱奇,對她自然是有所改觀,就是司徒弦月都笑道:「今次最令我吃驚的是裴大姑娘。」
這句話,又讓人更相信一些。
裴玉英投去感激的眼神。
司徒弦月沖她微微一笑,閑時,叫了三姐妹至內庭。
「可會對弈?」她問裴玉英。
裴玉英笑道:「略懂一二。」
司徒弦月又對裴玉畫道:「你畫畫頗有意境,不妨予我畫一副春光圖。」
裴玉畫大喜,自然答應。
這下兩個人都有事情做,一個陪著司徒弦月下棋,一個在旁邊作畫,唯有裴玉嬌沒事兒,她看得會兒棋,覺得累,畢竟棋子要下好,腦筋不可遲鈍,走一步算十步,她哪裡跟得上來,一個人走到外頭賞花。
在這時,突然有點寂寞。
果然,聰明人得與聰明人在一起,許是寶嘉長公主也覺得她笨?
她走兩步,倚在欄杆上觀魚。
魚兒游來游去,無憂無慮,在水中劃出道道波紋,她看得會兒又高興起來。
魚兒比起人來,更是毫不聰明,可它們那樣快活!她瞧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小姑娘漂亮又可愛,眸似碧水,唇似花瓣。記憶里,忽然想起娘親說過,嬌兒再如何,也是娘最疼的女兒,是啊,家裡那麼多人疼她,沒什麼好傷心的。
清透的水裡,在她旁邊,突然多了一個人影。
湖綠色的袍子映在水裡,漣漪微動,好像水草一樣。可待到她看清是誰,嚇得一個激靈,跳起來就要跑。
司徒修一把抓住她:「別走。」
她僵住了。
四處瞧瞧,發現兩個丫環不知去哪兒了,怎麼回事,不是才跟在身後的?
見她眼珠子轉來轉去,司徒修解釋:「本王借了長公主的名頭,調她們去端東西。」
她頹然,乖乖的站好,手抓著欄杆,好半響道:「你要銀票嗎?」
上回白白還了她玉墜,沒有拿錢,許是覺得她欠他東西。
司徒修忍俊不禁。
「你帶了銀票?」他問。
裴玉嬌嗯的一聲:「有二十兩,夠不夠?」
「你覺得本王缺錢?」
她不吱聲了。
他肯定不缺錢,王府里什麼都有,比他們侯府富貴多了,她以前當王妃時,穿的戴的都是極好的東西,有些還是宮裡送過來的呢。
司徒修看她沉默,伸手輕撫了一下她的頭髮。
她今天的髮髻梳得十分漂亮,上面的小珠花好像朵朵茉莉嵌在其間,襯得發如黑墨。
裴玉嬌一縮頭,躲開他的手,正色道:「殿下,您既然不要銀票,那咱倆算兩清了。」
能不能別又要親,又要摸的!
司徒修眼眸微微眯起,瞧著她鼓著勇氣的小臉問:「兩清了,難道本王就不能見你,不能與你說話?」
「這……」裴玉嬌腦袋歪了歪,「你為什麼要跟我說話?你貴為親王,難道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一邊往後退,「我什麼也不懂,您跟我說,我一概不知的。」
司徒修眉頭挑了挑,差點想罵人。
他總不能說她是他妻子。
看著她天真無邪的臉,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上次見到她就惱火了一回,這回聽馬毅稟告,她來寶嘉長公主府做客,他一時又沒忍住。想起上輩子,哪裡會有這些時候,她天天待在他身邊,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她從來不會反抗。
如今,真是翅膀長硬了!
裴玉嬌看他沉著臉,只覺身上越來越冷。
他要發作了!
她拔腿就跑。
可他的手好長,一下將她攬到懷裡,她的臉貼到他錦袍上,渾身一顫,輕叫道:「我要喊長公主了!」
「你覺得長公主會管本王?」
司徒弦月與他關係的跟別的皇子不同,因司徒修的生母乃司徒弦月的表妹,多了這麼一層,他們感情不一般。裴玉嬌突然想起來,難怪她那天說外室,他有些生氣,畢竟司徒弦月不止是他父親那邊,也是母親那邊的親戚。
有點複雜!
她微晃了一下腦袋,感覺到他雙手摟得緊,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生出來,既不能喊人,也逃不了,還不能打他。
他身體很硬,打了,只會自己拳頭疼。
她認命般的一動不動。
他悠閑得撫摸她的頭髮。
漆黑光滑的髮絲從他修長的手指下掠過,透著淡淡的暖意,堪比世上最華貴的綢緞。
裴玉嬌咬著嘴唇忍受,就在這時,只聽「叮」的一聲,一玫珠花從髮髻上掉下來,落在地上。她覺得機會來了,連忙懇求道:「我的首飾掉了,殿下,您能放開我嗎,我把它撿起來。」
「不能。」
兔子最擅長的就是逃跑。
果然他否決了,懷裡的身體一下子泄了氣,肩膀塌下來,軟泥般任他揉。
他很是想笑,淡淡道:「你就那麼怕我?」
現在是怕不怕的問題嗎?裴玉嬌聲音悶悶的:「我妹妹一會兒看不見我,定然會找出來,殿下您這樣……是不對的,要是我爹爹知道,也會……」他這是完全登徒子的行為嘛,根本就不能被她家人允許!
他的手頓了頓,緩緩道:「要放開你也容易,但你得答應本王一件事。」
「什麼事兒?」她忙問。
小臉抬起來,一雙眼睛閃著期待的光。
「你從今往後,不要怕我。」他道,「本王不會吃人。」
陽光落下來,灑在他發冠上,暈染了金黃色,看起來那麼不真實。
他竟然,叫她不要怕他。
裴玉嬌不解,喃喃道:「為什麼?您是楚王殿下,天下沒有幾人不怕您的。」
「你不怕就行了。」他盯著她的眼睛,「只有你,聽懂了嗎?」
她眸中浮起疑惑。
自從在明光寺相逢,他撿了簽文之後,他們之間就好像連著一根線似的,到哪兒都能見到他,可為什麼呢?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糾纏,司徒修常說事出必有因,所以他定也是有原因的。
難道……
啊,不,她想到司徒修或許也是重生,斷然的否決了。
她知道自己嫁給他,他心裡並不高興,因每次與皇室中人聚會,大家的目光都有些古怪,他因為她,成為笑柄,所以那樣費盡心力的教導她,希望她不要丟臉,不要連累王府。她那時尚不知,但隨著時間越來越久,卻也慢慢明白了。
所以,假使他真的重生,定然不會來找她。
可是,不是重生,又好像說不通。
怎麼才能確認呢?
裴玉嬌想得腦袋發疼,半響才有主意:「你真的要我不怕你?」
「是。」
「那你彎下腰來。」
司徒修挑眉:「為何?」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說真的。」她瞧著他,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前所未有的認真。
司徒修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微微彎下腰。
哪裡知道,裴玉嬌竟然一把捏住了他的耳朵。
冰冷的手指傳來涼意,他的臉忽得紅了。
堂堂一個親王,竟然被個小姑娘揪耳朵,他目光直射向她,像兩簇燃著的火苗。怒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能把周圍的空氣都點燃了,裴玉嬌嚇得渾身一抖,連忙放開手。
小姑娘蒼白著臉,背靠在欄杆上,細長的手指緊緊絞一起。
好像他一聲斷喝,她又要哭了。
這麼怕,早幹嘛去了,居然敢捏他耳朵!
要按照原先脾性,他定然要叱罵,可想起她上回在他面前哭,硬生生忍了下來道:「你叫本王彎下腰,就為這個?」
他居然沒有罵人!
裴玉嬌眸子睜大了,他不是重生的。
她微微鬆懈了一點兒道:「我想看看你凶不凶,你不凶,我,我就不怕你。」
司徒修聽得這句,整個人都凝滯了,進不行,退不行,在這瞬間竟然想到韓信忍胯-下之辱,可他是為了什麼啊,居然要忍受這個?可不忍,她又要逃開,他難不成還要重頭哄起?算了,男人能屈能伸。
他挺直胸膛,垂眸看她:「那你現在,信了嗎?」
「嗯。」裴玉嬌點點頭。
總算有進步,司徒修下頜一揚:「那你過來點。」
裴玉嬌往前走了兩步。
「那麼遠,怎麼跟本王說話?不是不怕了嗎?」
「可是那麼近,也不好,男女授受不親,」裴玉嬌不喜歡他動手動腳,「姑娘家要名聲,萬一這些事傳到外面,不好嫁人的。」
「嫁人?」司徒修挑起眉,目光銳利了一些,「你想嫁誰?」
裴玉嬌還未答。
身後裴玉英從內庭走出來,喚道:「姐姐,你快過來,你……」
聲音戛然而止,她目光落在司徒修身上,年輕男人比姐姐高了一個半頭,身姿挺拔,負手而立,眉宇間不可一世。他跟姐姐離得很近,差點是並肩而立,這不是……她訝然,是那天出現在明光寺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