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自己陷進去了
直到霍漱清掛了電話,才將視線轉向了她。
「在想什麼呢?」他問。
蘇凡搖頭,望著他,道:「對不起,剛才我,太魯莽了。我應該和你先商量一下再……」
他輕輕拉著她的手,安慰道:「沒事,我知道你要做什麼。」
蘇凡睜大眼,卻是說不出話。
他微微笑了下,道:「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你怎麼想的,我會不知道嗎?」
蘇凡低頭,不語。
他輕輕擁住她,撫摸著她的長發。
「只是,你怎麼突然就說要帶著小飛一起走呢?」霍漱清問。
蘇凡並不想把覃逸秋說的那些話說給他聽,那樣會挑撥他和覃逸秋的關係,畢竟他們是那麼要好的朋友,她不能那樣做。
於是,她抬頭望著他,道:「我以前在京里的時候,和逸飛現在的狀態很像,你覺得是不是?」
霍漱清想了想,微微點頭。
「是你帶著我去了回疆,我才變了。」蘇凡道。
霍漱清並不想說,其實是因為你後來沒有再吃藥了,所以才變了。他不想讓她擔心,不想讓她懷疑她自己。
「我媽很關心我,很疼我,她總是盯著我,生怕我做了什麼錯事或者我受傷。其實,我真的很感激她,感激她為我付出那麼多,可是,她讓我覺得壓力很大,周遭的人也讓我覺得壓力很大,我不知道在那個家裡我還能做什麼?我甚至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我覺得自己都不配當念卿的媽媽了……」蘇凡道。
他攬住她的肩。
「可是,到了回疆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有你在,每天都可以見到你,而且,你讓我找到了我能做的事,讓我找到了我可以做好的事。」蘇凡望著他,道,「自從你和我說了逸飛的現狀之後,我才想到,是你給我的這些自我認同感,才是讓我真正走出陰影的力量。」
霍漱清只是注視著她,道:「所以,你覺得你也可以為小飛做到這一切嗎?」
蘇凡點頭,道:「如果讓小飛離開現在的環境,讓他感覺到輕鬆一些,讓他不要有那麼大的壓力,或許會讓他康復的更快,就像我一樣。」
她的眼裡,是期盼。可是霍漱清不知道她是在期盼小飛儘快康復,還是期盼他能夠真的接受。
於是,他沉默了,陷入了許久的,沉默。
「怎麼了?」蘇凡不解,問道。
「你覺得我可以真的讓他擺脫家人,讓他和我們在一起嗎?」霍漱清道。
「剛才你不是也說……」蘇凡愣住了,看著他,問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你是為了小飛考慮,可是,」他頓了下,看著她,道,「丫頭,小飛,他不是我們的家人,他,有他的家人。如果我們干涉太多,」他又停頓了下,「我們現在和覃家的關係很微妙,不是像過去那樣什麼都可以談,覃家對我們,也未必是像過去那樣,一心一意!」
蘇凡,愣住了,她盯著他。
「你什麼意思?覃書記不是和你很,很好的嗎?還有嫂子,你們都是好朋友。還有徐阿姨對你也是視如己出,怎麼……」蘇凡不明白近期發生的事,不明白她的哥哥被確立地位之後,霍漱清的處境發生了怎樣的轉折,更加不知道霍漱清在這段時間裡為了扭轉自己不利的局面,做了怎樣的努力。
「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把自己的希望交給別人,都不如自己努力去掌握命運。每個人都是這樣,不管是我,還是小飛。我不能把自己的希望都寄予覃叔叔,而你也不能讓小飛把他的希望寄予你。因為,這樣做,不止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也是對他人不負責!」霍漱清道。
「可是……」蘇凡道。
霍漱清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的想法,可是,小飛的事,我們現在已經無能為力了!」
蘇凡望著他。
「你,要放棄他了嗎?」蘇凡問。
「我以為我們可以幫到他,因為你的話,讓我明白了小飛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原因。我知道你的經歷可以讓他明白一些事,可以幫助他康復,但是,現在看來……」霍漱清道,「你應該知道徐阿姨的意思,我們,已經不可能再插手小飛的事了。」
蘇凡盯著他,眼神里,是希望,是不解,可是,過了一會兒,她低下頭,微微點頭。
「是,我明白,我,明白了。」蘇凡道。
霍漱清看著她,道:「抱歉,丫頭,我不能再過問小飛的事了,你,也是一樣。我們現在做到這樣的地步,已經是,仁至義盡!」
「可是,我不想看著逸飛繼續這樣在錯誤的道路上走下去,不能看著他一直這樣……」蘇凡道。
「你不想又有什麼辦法?」霍漱清打斷她的話,蘇凡愣住了,盯著他。
他的語氣,不那麼平和。
「我們,已經做的夠多了。你,也做的夠多了,丫頭!」霍漱清道。
蘇凡盯著他,她怎麼會不明白霍漱清話里的意思?
沉默了良久,她才說:「是的,我明白。我哥也和我說過,逸飛的事,在我們這裡,是應該有個,終結了。」
霍漱清看著她。
「可是,他現在這個樣子,你放心嗎,霍漱清?」她抬頭,盯著他,「你能眼睜睜看著他……」
「就算不放心,我也沒有辦法,蘇凡,你也沒有!我們更加沒有權利!」霍漱清道。
蘇凡轉過頭,盯著車窗外。
霍漱清也看向了車窗外面,兩個人誰都不說話。
「我知道我沒有權利,我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麼,可是,可是,我沒辦法看著逸飛這樣子,好端端的,他……」她說著,眼裡淚花閃閃。
霍漱清盯著她。
「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拯救別人的命運,沒有人,蘇凡!到此為止,你要記住,到此,為止!」霍漱清道。
蘇凡看著他。
「我不希望你再和他有什麼聯繫,這,是我的底線。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底線,尊重我身為你丈夫的權利!」他的目光,根本不平和。
身為丈夫的,權利!
霍漱清這句話的份量,和背後隱藏的深意,蘇凡不是不明白。她怎麼會不了解他呢?越是了解他,就越是清楚他的意思。
「就這樣,不管他了,是嗎?」蘇凡問。
「你想怎麼管?他是個成年人,難道他自己的事,他還搞不清楚嗎?」霍漱清道。
蘇凡不語。
「你和我說,你要尊重小飛的選擇,尊重他的決定,那麼現在,你覺得你這樣的做法,是在尊重他嗎?」霍漱清道。
蘇凡,沉默了。
「他要康復,這條路很艱難,可是,如果他自己不去尋找辦法,不去解決問題的話,別人,你來幫他就會達到效果嗎?」霍漱清道。
蘇凡望著他。
「剛剛你說,是我帶你去了回疆,讓你離開了你的家人,才有了那麼快的康復。聽到你這麼說,我雖然很開心,可是,我想要告訴你,讓你自己走出泥淖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霍漱清注視著她,道。
蘇凡愣住了。
「一個人,如果在主觀上沒有改變現狀的意願,任何人、任何環境都沒有辦法讓她做出改變。你是這樣,小飛也是如此。你感受到了家人的關心和愛給你的壓力,讓你自我否定,所以你想要改變你的現狀,所以,我帶著你去了回疆,你才會發現你想做的事,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來。是你改變了這一切,而不是我,蘇凡。」霍漱清認真地說。
蘇凡,低下頭。
是她嗎?
「所以,你要記住,如果一個人沒有在主觀上想去改變的意願,外力是沒有辦法讓他做出改變的。這個道理,不管是在你,還是在小飛,抑或是在我們的工作中都是如此。」霍漱清道。
蘇凡望著他。
「比如說,你要去幫助那些人脫貧,給了他們資金,還免費教他們技術,可是,如果那些貧困的人自己不願意努力去脫貧,而只是想拿著那些脫貧貸款去花的話,誰有辦法讓他們擺脫貧困?」霍漱清道。
蘇凡,不語。
「所以,我們在加強外力去改變現狀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喚醒那些老百姓的意識,讓他們有衝動、有願望去過幸福的生活,去過富裕的生活。而教育,就是這樣的目的,教育就有這樣的作用。所以,你向省里提出的,在全省推廣免費教育就會有這樣的效果。也許在短期內我們看不到想要的結果,可是,教育的作用和影響是深遠的。一定會讓回疆的老百姓感受到政府的心意,喚醒他們對幸福生活的嚮往。」霍漱清道,他頓了下,望著她,「不管是國家大事,還是個人的事,都是一樣的道理。只有充分發揮個體的主觀能動性,和外界自然力相結合,才會最終達到質的改變。」
蘇凡抬頭望著他,陷入了深思,微微點頭。
霍漱清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注視著她。
「對不起,我,是我想偏了。」蘇凡道。
霍漱清微微搖頭。
蘇凡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你說的對,如果自己沒有想著去改變的話,別人怎麼做都無濟於事。」
「你,真的這麼認為了嗎?」他問。
蘇凡點頭,望著他,道:「對不起,我一直都,都沒有想到這一點,我以為憑藉著自己的力量去做,去幫助逸飛,就一定可以改變他的現狀,讓他從這一的困境里走出來。其實,是我自己,太高估自己的力量了。」
「不是你高估自己,是你,額,想問題的時候,沒有全面地去看待整件事,所以就不會得出一個比較客觀的、更有效的解決辦法。」霍漱清道。
蘇凡微微點點頭,嘆了口氣,道:「是啊,的確,是這樣。自己陷進去了,就看不到事情的全貌。」
霍漱清總算是鬆了口氣,看來她應該是明白了,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了吧!
「可是……」她突然說。
霍漱清看著她。
「你說,逸飛他會想要改變現狀嗎?想要離開他家人的氛圍嗎?」蘇凡問。
還是這件事啊!霍漱清在心裡嘆了口氣。
「我想,今天你和他說的話,應該會讓他有這樣的意識了。如果說他之前沒有想到的話,現在他應該想到了。」霍漱清道。
她剛要張嘴說話,就被他給打斷了。
「如果他自己提出想來咱們家,或者去回疆,我們就接待他,歡迎他,如果他自己不說,你,不許和他去說,明白嗎?」霍漱清道。
其實,她想說的,就是這件事。
聽他說了出來,蘇凡點頭。
這時,蘇凡的手機突然響了,她趕緊接了起來。
是孫穎之?
她看了霍漱清一眼。
「穎之姐?」蘇凡問。
孫穎之那爽朗的笑聲就傳了出來,道:「迦因,幹嘛呢?阿泉說你在滬城,一起出來坐坐吧?」
「我哥已經約好了,晚上去他那邊吃飯。你也一起去的吧,穎之姐?」蘇凡問。
「是啊,我要過去的。霍書記也在?」孫穎之問。
「嗯。」蘇凡道。
「那你們,什麼時候過去?要不,咱倆提前見面聊聊?」孫穎之笑問。
蘇凡看了霍漱清一眼。
「霍書記是不是有意見?捨不得放你啊?」孫穎之問。
孫穎之的嗓門大,而且霍漱清又和蘇凡離的近,結果孫穎之的話也被霍漱清聽到了。
霍漱清有點無奈地笑了,從蘇凡手裡接過電話,對孫穎之道:「別給我扣帽子啊!我捨得!」
孫穎之一聽霍漱清的聲音,哈哈笑了,道:「好好好,領導發話了,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們在哪兒呢?還在醫院嗎?」
「沒有,我們……」霍漱清看了眼車窗外,見司機把車子拐進了一個院子,便對孫穎之說,「你稍微等一會兒,我們還有點事兒,等會兒完了去找你。」
孫穎之「嘖嘖」出聲,道:「你們這老夫老妻還這麼難分難捨,這狗糧撒的全世界都要嫉妒死了。」
霍漱清笑了。
「好吧,那我先去忙別的了,等你們電話。」說完,孫穎之就掛了電話。
可是,結束通話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笑容,猛地就僵住了。
瞬間之後,她,苦笑了。
這個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嫁給愛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