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麼溫柔

  血,一直不停地往下流,花刺扎進了她的手裡,明明很疼,可她好像感覺不到了。


  那種細密的刺痛,在兩隻手上蔓延著,刺進了她的耳膜。


  她愣愣地坐在沙發上,兩隻手垂了下來,雙眼無神地盯著一片狼藉的屋子和茶几。


  時間,在她手上的鮮血滴下的時候,一分一秒流逝著。


  門,突然開了,一股冷風進來,她木然地望向了門口的方向。


  進來的是,曾泉!

  她沒有動,沒有說話,在那裡坐著,好像沒有看見他一樣,依舊那麼坐著。


  而曾泉,也是什麼都沒有說,走到柜子邊取了醫藥箱過來,坐在她身邊。


  方希悠沒有動,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打開醫藥箱,取出棉簽。


  可是,他畢竟沒有什麼經驗處理這種事,棉簽沾到她的傷口沾出了細小的刺,曾泉立刻就愣住了。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拿起電話,給家裡的保健室打了過去,護士趕緊接了電話。


  「您好!」小護士忙問。


  「我是曾泉,小劉,你到我這邊來一下,帶上醫藥箱。」曾泉道。


  「是,我馬上就來,曾市長,出了什麼事嗎?」小護士問。


  「是希悠的手扎破了。」曾泉道。


  小護士一聽,趕緊應聲掛了電話。


  曾泉看著這一屋子的狼藉,看著失神的妻子,看著她臉上哭花了的妝容,起身走進洗漱間去拿了一塊溫毛巾過來。


  可是,當毛巾碰到她的臉的時候,她一把扯了下來,把毛巾拿在自己的手裡。


  「不用了。」她說著,自己輕輕擦著臉上的淚痕,可是,毛巾又被血染紅了。


  「你想吃點什麼,我去廚房看看。」他說。


  「謝謝,我不餓。」她說道。


  她的拒絕,是她的堅強,是她的堅持,他看得出來。她是個倔強的人,堅強的人,有時候倔強的讓人受不了,從小到大,這只是不是一件兩件了。可是,她越是這樣倔強,曾泉就越是沒辦法放心她。


  他,從來都不放心她。雖然她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女強人,可是,只有他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小女人,就像那一晚她光著腳從她家裡哭著跑到這裡。


  「葉黎——」曾泉突然說,方希悠的手頓住了。


  「他,好像挺熱心的。」曾泉道。


  「你想說什麼?」方希悠道。


  「沒有。」


  「你覺得我會喜歡那種男人嗎?」方希悠道。


  「不是。」曾泉道,望著她,曾泉才說,「找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吧!」


  「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安排後事?」方希悠苦笑了下,道。


  「隨便你怎麼想。」曾泉道。


  「不用你擔心,沒有男人,我也會活的很好。」方希悠道。


  曾泉剛要說什麼,門上傳來一陣敲門聲。


  「請進——」曾泉道。


  護士小劉趕緊背著醫藥箱進來了,一看這屋子裡的樣子,完全驚呆了,再看方希悠的手,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是怎麼了?曾市長和方小姐感情那麼好,怎麼方小姐——


  一定是有別的事吧!

  不過,今天晚上到底怎麼了?之前霍夫人被送到醫院去了,現在方小姐就這樣——


  小護士心裡再怎麼懷疑都沒辦法開口問,值得趕緊給方希悠處理傷口。


  曾泉坐在一旁,看著這一幕。


  「您的手上有很多的小刺,我去拿個燈過來照一下,要不然看不清楚。」小護士道。


  「我把這個燈調一下。」曾泉說著,就起身把沙發邊的落地燈挪了過來,調亮了光線。


  「好了,謝謝曾市長!」小護士道。


  「沒事。」曾泉道,「還有什麼嗎?」


  「我慢慢來弄,您別擔心。」小護士微笑道。


  方希悠一直沉默不語,看著曾泉在一旁陪著她,看著小護士給她處理手上的傷口。


  畢竟是被花刺扎到的,傷口並不是很深,小護士很小心地把刺給她取了出來,然後消毒,用繃帶纏好她的兩隻手。等到這一切都做完,小護士的臉上已經滿是汗了。


  曾泉給她拿過來一杯酸奶,道:「辛苦你了,小劉。沒事了,你就回去休息吧!」


  「沒關係,曾市長,方小姐的手傷口不深,所以不用太擔心,只是現在手上纏著繃帶,不能碰水,所以——」小護士道。


  「嗯,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曾泉道。


  小護士微微笑了,接著說:「您要是不放心,明天去醫院看一下。」


  「好的,謝謝你,小劉。」曾泉道。


  「這個繃帶什麼時候可以取掉?我總不能纏著這東西去上班,而且手上綁著繃帶,做事業不方便。」方希悠道。


  「三天以後請醫生檢查一下再決定,方小姐,您別太擔心了。」小護士認真地說。


  方希悠不語。


  曾泉便起身把小護士送到門口,除了感謝又說了句「今晚的事,小劉你能保密嗎?」


  小護士愣了下,原以為曾泉和方希悠沒什麼事,可是現在曾泉這麼一說,想想剛才的事,小護士點點頭。


  在曾家這樣的首長家裡工作,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要不然早就被開掉了。


  「謝謝你了,你去休息吧!」曾泉道。


  小護士回去了,可是,在回去宿舍的路上,腦子裡無數個問號在跑來跑去,今晚這個院子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回到房間里,曾泉看著地上這一片狼藉,道:「你休息吧,這些不用管了。」


  方希悠看著他。


  「哦,你洗漱了沒有?用不用我幫你——」曾泉問。


  「不用了,我要睡覺了。」方希悠起身,道。


  曾泉看著她走進裡間的卧室關上門,他也走了出去,留下那一盞落地燈一直亮著。


  躺在床上,方希悠看著手上的繃帶,捏住了雙手,卻感覺到了穿心的痛。


  他不是要走嗎?他不是不理她了嗎?他不是要離婚嗎?為什麼,為什麼又這麼,這麼溫柔體貼?為什麼——


  只不過是不想看著我的手流太多血,讓別人懷疑吧!

  方希悠這麼想著,淚水湧出了眼眶。


  阿泉,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流淚,以後,我不會再為你流一滴淚了!

  夜色深深,曾家的院子里一片寂靜,而醫院的病房裡,蘇凡,睜開了眼睛。


  這樣漆黑的夜,讓蘇凡好像又回到了中槍昏迷的那個時候,好像那個時候,她每次醒來都是黑夜,身邊沒有一個人。又或者,她是一直身處黑暗,從來都沒有醒來過。


  如果,她在那個時候不要醒過來,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逸飛會和敏慧如期舉行婚禮,而,而哥——


  想到曾泉,蘇凡的心,就一絲絲抽痛起來。


  淚水,填滿了她的眼眶。


  他是她的哥哥,是她最好的朋友,他們無所不談,他們惺惺相惜,他們,他們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同父異母的兄妹,可是——


  今晚的情形,在她的腦海里翻湧著。


  如果她不會醒過來,就不會這樣了,不是嗎?

  他在她面前,在家裡人面前,在嫂子面前說了那樣的話,嫂子怎麼會原諒他?他們還怎麼生活啊?怎麼——


  蘇凡不敢想象現在家裡變成了什麼樣子,不敢想象曾泉變成了什麼樣子,他——


  她又該怎麼辦?她能做什麼?去和嫂子解釋嗎?解釋說「我哥純粹是胡說八道,根本沒有那麼回事」嗎?她怎麼說,怎麼說都沒用了,不是嗎?誰會信她?


  蘇凡苦笑了,淚水從她的眼角流了下去,濕了枕頭。


  她什麼都做不了,她想幫助逸飛,卻讓逸飛退婚了,她想幫助哥哥嫂子和好,卻,卻變成了今天的局面。


  真是沒用啊,蘇凡,你什麼都做不好,你沒用啊!你只會添亂,讓所有人的生活都變得亂糟糟,你,你就是個廢物!

  你——


  淚水,不停地流著,心,也在撕裂著。


  閉著的雙眼,突然感覺到一層亮光,蘇凡沒有睜眼,耳畔卻傳來一個聲音——


  「醒了嗎?」是霍漱清的聲音。


  她沒有回答。


  「爸媽他們都走了,我讓他們回去的,太晚了,他們也都年紀大了,在醫院裡守著會熬不住的,爸爸明天還要開會。」霍漱清道。


  蘇凡依舊沒說話。


  手,卻被他輕輕拉住了,她感覺到了。


  她的手,被他放在唇邊,輕輕親了下。


  「丫頭,我們可以談談嗎?」霍漱清道。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曾泉的事,你不要太在意,這件事,不是你的錯——」霍漱清道。


  「那是誰的錯?你告訴我,是,是誰的錯?」蘇凡打斷他的話,流淚道。


  「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他的錯。」霍漱清道。


  「那是誰的呢?不是我的錯,不是他的錯,是誰的錯?是誰——」蘇凡哭泣道。


  「這,或許就是命運的錯。命運讓你們身為了兄妹,命運——」霍漱清安慰道。


  蘇凡搖頭。


  霍漱清拉著她的手,道:「你想說什麼?」


  「我不知道,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她哭泣道,「我對不起他們,我,我對不起我嫂子,這麼多年,她對我那麼好,對念卿那麼好,可是,我,我怎麼面對她,我,我真是,我——」


  「你這個傻丫頭,怎麼可以這麼想?」霍漱清道。


  蘇凡不語,低聲啜泣著。


  「不要再自責了,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可以改變和決定的。」霍漱清道。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蘇凡道。


  是啊,該怎麼辦?誰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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