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霍漱清走進客廳,蘇凡端了一小塊蛋糕放在餐廳的桌子上,就看見他了。


  「逸飛呢?」她問。


  「哦,你給我們泡點茶,我們兩個聊一會兒去。」霍漱清道。


  「好,什麼茶?」她又問。


  霍漱清想了想,還是說:「把子傑捎來的新茶泡一點。」


  蘇凡剛要轉身去會客室找茶葉,霍漱清叫住了她,道:「你給小秋打個電話,要是她和老羅沒事的話,一起來家裡吃飯吧!」


  「好的,那我打完電話再安排晚飯吧!你們兩個好好聊。」蘇凡道。


  霍漱清看著她的背影,那飄逸的長發,他回頭看向院中亭子里的那個身影,走了出去。


  「那邊什麼時候弄了個湖?」覃逸飛指著不遠處,問。


  「前陣子,從玉湖那邊移了些荷花,不知道今年過冬會不會死掉。」霍漱清道。


  覃逸飛點點頭,坐下身。


  「說吧,你要說的是什麼事?」霍漱清望著他,道。


  給覃逸秋打完電話的蘇凡,端著茶具走出了客廳,遠遠看見那兩個人坐在亭子里說說笑笑的樣子,停了下腳步,又走了過去。


  「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開心?」她問。


  「逸飛這傢伙——」霍漱清笑著,用手指著覃逸飛,覃逸飛見狀,忙說:「沒什麼,沒什麼事,隨便聊聊的。」


  說著,覃逸飛用眼神使勁示意霍漱清,霍漱清明白了,點點頭,卻無法忍住笑。


  蘇凡卻是看的一頭霧水,霍漱清拉著她的手坐在自己身邊,道:「小秋他們過來嗎?」


  「哦,她說馬上就出門了,我已經安排好飯了。晚上咱玩會兒牌?」蘇凡問。


  「小飛,你說呢?」霍漱清笑問。


  「我吃完飯就走,省得被你們這幫人嘮叨,不管走到哪裡啊,耳根子都不能清靜!」覃逸飛無奈地搖頭,霍漱清卻依舊笑著。


  「念卿又在幹什麼?我去把她叫過來,省得在家裡搗亂。」霍漱清起身,拍拍蘇凡的肩,走出了涼亭。


  「你真是夠能糟蹋的,把玉湖的荷花移到這裡,冬天鐵定凍死啊!」他說。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問。


  覃逸飛卻看著她,只是笑笑,不語,端起茶杯飲了一口。


  「哦,逸飛,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她猛地想起來,道。


  「什麼事?」他問。


  「念清的事。」蘇凡便把自己的設想給他說了一遍,覃逸飛一邊飲茶,一邊點頭。


  「可是這樣一來的話——」覃逸飛仔細思量著,看著霍漱清領著念卿從樓里走了出來。


  「你們商量過了嗎?」覃逸飛突然問。


  蘇凡點頭。


  「可是,你要知道,如果你的客戶定位是中產的話,競爭會比高端市場激烈的多。畢竟中國的中產階級並不是一個很穩定的很清晰的群體,不管是消費理念還是其他的東西,和美國西方是不同的。而且,你想讓你的產品以什麼特質在競爭中勝出呢?現在電子商務這麼活躍,你怎麼讓顧客在萬千選擇中找到你的產品?我擔心的是,到那個時候,你就會變成挖空心思去迎合顧客的需求,而失去你自己的理念了。」覃逸飛說著,看著她。


  蘇凡陷入了深思,不語。


  覃逸飛再轉頭看去的時候,念卿又和霍漱清在踢球了,而她的小狗,總是在追著球跑。當他的視線落在霍漱清的身上時,也發現霍漱清在看著他,覃逸飛的心,猛地一頓。


  他看著蘇凡,良久才說:「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決定呢?突然改變顧客群——」


  「其實也不算突然改變,只是比過去更加清晰了而已。而且,過去在榕城,我們的婚紗也沒有賣給那些高端的群體。」蘇凡道。


  覃逸飛搖頭,道:「京里人多了去了,也比榕城複雜,不光是全國的人走聚在這裡,其他國家的也在。我覺得你與其為了避免和高端名牌產品去競爭,不如做出自己的特點,堅守自己的特點,這就足夠了。你說是不是?何必為了和別人爭搶客戶而去過度迎合客戶呢?你要知道,客戶並不是非常清楚他們要什麼,你要給他們提供選擇,而不是他們命令你做什麼,那樣的話,幹嘛要找你設計師,人家找個網店就可以做了,對不對?」


  「我,我是覺得自己的水平不夠,沒辦法——」她說。


  「覺得自己水平不夠,那就去學習,就像你說的,你要去進修,那就去,可是,千萬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理念。你還記得的吧,念清的理念?」他盯著她,認真地問。


  蘇凡點頭。


  「而且,高端客戶,現在並不是說一味的追求國際大牌的設計,這個顧客群,其實反倒比中產的更容易接觸一些,雖說他們一定會很挑剔。當然,我不是說中產的顧客群不好,而是,我們現在的中產市場並不成熟,你貿然闖進去,什麼都得不到。與其這樣,為什麼不耐心去爭奪已經成熟的市場呢?」他接著說。


  蘇凡不語。


  「當然,你要改變,這沒什麼問題,我也支持,只是我不希望你貿然做出改變。你在榕城的時候就做的很好,雖然沒有具體設定顧客群,可是做的很好,不管是什麼類別的顧客,對我們的產品都是滿意的。現在你想來京里發展,慎重也是應該的,只是你慎重的時候,不應該忘記了你最擅長的是什麼。」覃逸飛說著,看著她那深思的表情,想了想,才說,「你為什麼突然之間這樣決定?真的是因為懷疑自己,缺乏自信?」


  蘇凡看著他,又看向不遠處的女兒和丈夫,笑了下,道:「我,不想和他的圈子接觸太多。」


  覃逸飛長長呼出一口氣,道:「就知道你是這樣的。」


  蘇凡看著他笑笑,給他添上茶,道:「想要遠離,就只能自己做出改變了,要不然怎麼辦?」


  「你是根本無法遠離的!」覃逸飛道,蘇凡抬起頭看著他。


  「我和我姐啊,一直都說要靠自己的努力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不想一出門就被別人說,啊,這不是覃春明的女兒兒子嗎?」覃逸飛苦笑著嘆了口氣,「我姐也很努力啊,在榕城的時候,可她根本做不到不依賴父親。我呢,你也知道的,從剛開始創辦公司,一直到現在,什麼時候擺脫了父親的光環?當然,有那個光環照著,的確好辦事,可這個世上,什麼事都會發生,有無數眼睛就會盯著你,而你根本沒有足夠的精力和聰慧去選擇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現在更是如此了,我姐說,以前她那個工作室根本很難拿到去大會堂演出的批文,現在,哪裡用得著她去申請,大會堂啊國家大劇院啊,每個月都會給她發邀請,不知道多少個大學里的藝術學院邀請她去講座、給她教授職位——」


  蘇凡看著覃逸飛的那苦笑的臉,也不禁嘆了口氣。


  「我姐也擔心啊,怕自己給我爸那邊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可是,很多事,不是我們擔心就不會發生的。就和你的事情一樣,不是說你轉了客戶群,你就不會和我哥的圈子接觸,還是會有人去找你的,現在的人,腦子不知道有多活泛。不是說你想躲開就可以躲開的,你看我姐從榕城躲到這裡,情況不是更麻煩了嗎?」覃逸飛道。


  「那是逸秋姐太正直了!」蘇凡道。


  「你難道不是嗎?」覃逸飛問。


  蘇凡笑笑,不語。


  「就你這事兒來說,榕城,華東省有多少人不知道念清的老闆是霍書記的愛人?華東省的人都知道,周圍省份的呢?你以為難道少嗎?等你的店開到京里,雖說我哥那個級別的人,在這地方多的不算什麼,可是,我哥不一樣的,對不對?你根本躲不開。」覃逸飛說著,喝了口茶。


  「那你說怎麼辦?難不成我只能什麼都不做,在家裡面種花種草?」蘇凡道。


  覃逸飛想了想,道:「知道什麼叫以不變應萬變嗎?你啊,就乖乖繼續做自己的事,該幹嘛就幹嘛,其他的就別想了。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的生意人設計師就可以了,我會時常打擊打擊你,免得你被別人捧高了,搞不清楚自己的分量!」


  說著,覃逸飛笑了。


  蘇凡也笑了。


  過了片刻,她才說:「那,這邊的事,就交給我自己來處理,好嗎?這些年你幫了我那麼多,我,不該再繼續讓你分心了,飛雲那麼多的事還要你——」


  覃逸飛臉上的笑容凝滯了,望向霍漱清。


  風,從耳畔吹過,念卿把球扔了過來,小狗就追來了,覃逸飛起身把球拋給了念卿,又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他怎麼會不懂蘇凡話語之外的意思呢?她是想和他劃清界限,可是,他們之間的界限,怎麼可能划的清?

  「你知道我們剛才在笑什麼嗎?」他突然看向她,道。


  「什麼?」


  「我問哥,應該怎麼向一個女人求婚,他說,他沒求過,不知道。我就說,是不是直接扛回家就可以了,所以我們笑了。」覃逸飛道。


  求婚?


  蘇凡愣住了。


  「這麼說,你是,打算要結婚了嗎?」她問。


  「也許吧!我也三十多了,不可能一直這樣單身的,再這樣下去,我媽會懷疑我性取向有問題,所以,還是早點打算吧!」他說。


  蘇凡點點頭,她看著他站起身,想說,結婚是大事,你要好好考慮,可是,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如果他真的決定要結婚,那麼,就該祝福他,不是嗎?


  「婚紗店的事,我是念清的股東,你忘了嗎?就算是念清搬到京里來,我也是股東,至於其他的和生意無關的事,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多想了。」他轉身看著她,眸色深深,「我這方面的事,我會解決好,不會有女人來找你麻煩的,放心!」


  說完,他就走向了霍漱清和念卿,一把抱住霍漱清踢過來的球,笑著說:「你的球技真爛啊!念卿,別跟他玩了,小飛叔叔陪你!」


  「爸爸,爸爸,我不要和你玩了!」念卿一條胳膊抱住球,一隻手拽著覃逸飛,「走,我們去那邊玩,不理爸爸了,爸爸都不好好陪我玩。」


  霍漱清無奈地搖頭嘆氣,道:「霍念卿,你這個沒良心的!」


  蘇凡站在涼亭里,看著霍漱清走過來,他挽住她的腰,親了下她的額頭,笑問:「怎麼了?」


  她搖頭,卻問:「逸飛,他要結婚了嗎?」


  霍漱清望著她的表情,一愣,鬆開手坐在椅子上,一邊沏茶一邊說道:「結婚不是挺好的嗎?他一個人這麼多年,年紀也不小了——」


  「可是他從來都沒和誰談戀愛,怎麼就突然——」她說道。


  霍漱清轉過身看著她,那眼神,突然讓她的心一怔。


  耳畔,飄來念卿和覃逸飛的笑聲,涼亭里,兩個人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時,大門開了,一輛車開了進來,霍漱清起身。


  「應該是小秋來了。」他說。


  蘇凡站在原地不動。


  「丫頭,如果你真為小飛好,就不要再對他的感情的事發表任何的意見,不管好還是不好,都是他自己要做的選擇,不該你來說。」他走到她身邊,抓起她的手,低低地說。


  蘇凡抬頭看著他,他的眼神,那麼的嚴厲。


  「可是,他,太,突然——」她低低地說道。


  「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如果你再問什麼說什麼,你就是害他,懂不懂?」他的聲音很低,卻是異乎尋常的嚴厲,蘇凡從沒碰見他這樣過。


  她低下頭。


  「走吧,小秋來了。」他說著,拉著她的手。


  那邊,覃逸飛和念卿玩的正起勁著,沒有過去迎接姐姐一家。


  迎接覃逸秋和羅正剛一家的時候,蘇凡並沒有感覺到霍漱清對她的不悅,晚飯時,幾個人在一起說說笑笑的,霍漱清也沒有泄露任何的不快,只是,蘇凡的心裡,怎麼都放不下。


  吃完了飯,嬈嬈帶著念卿在客廳里玩,幾個男人去了茶室閑聊,蘇凡和覃逸秋來到院子里散散步。


  「逸秋姐,有件事,您能告訴我嗎?」她總是忍不住了,開口道。


  「說吧,什麼事?」覃逸秋含笑望著她。


  蘇凡想想,道:「逸飛,他,要結婚了嗎?」


  這句話一出來,覃逸秋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怎麼了?」蘇凡問。


  覃逸秋不自然地笑了下,道:「迦因,呃,」頓了下,覃逸秋才說,「迦因,逸飛他,葉敏慧現在在飛雲傳媒工作,是她自己去的,你知道嗎?」


  蘇凡搖頭,一臉驚訝。


  「逸飛也一直都不知道,直到前些日子才發現的,其實,葉敏慧的心,我們大家都明白,很難得了,是不是?逸飛又不是木頭人,其實——」覃逸秋的話,並不像平時那麼流暢,後面的話沒說出來,蘇凡也明白了。


  「是啊,葉敏慧真的很難得了,這麼多年一直都——」蘇凡嘆道。


  「迦因,不管逸飛選擇誰,你都會祝福他的,對不對?」覃逸秋認真地看著她,問。


  「那當然了——」蘇凡笑著說。


  可是,她這麼說了,覃逸秋的視線一動不動,依舊落在她的身上,蘇凡斂住了笑容。


  「怎麼了,逸秋姐?難道——」蘇凡道。


  「啊?沒事沒事,沒什麼,我也是巴不得有人趕緊把那臭小子給收服了。」覃逸秋掩飾般的笑著,攬著蘇凡的肩。


  「其實呢,人這輩子,好像不要那麼太較真會比較好,可是有時候又覺得不較真了,人活著又沒意思,好像是什麼事情都可以接受,有種逆來順受的感覺,跟行屍走肉又什麼區別呢?」覃逸秋說著,蘇凡笑笑,道:「葉敏慧也是很較真的一個人啊!」


  覃逸秋點頭,道:「不是有句話說,嫁給愛自己的人,比嫁給自己愛的人要幸福一些嗎?其實呢,有時候我想,愛自己的人,不管怎麼樣的愛你,都很難填補你愛的那個人的感覺。就算是現在怎麼的幸福,也總是會想到那個你愛著卻無法得到的人,對不對?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樣的啊!」


  「嫁給自己愛的人,會很辛苦,可是,那種幸福,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替代的。」蘇凡道。


  覃逸秋看著她,良久才說:「是啊,那是一種說不來的幸福啊!」


  「難道姐姐你也有——難道不是我哥嗎?」蘇凡笑問。


  覃逸秋推了她一下,道:「這個,是秘密,不告訴你。」


  「放心,我絕對不說出去的!」蘇凡道。


  覃逸秋想了想,道:「不行,我不說。要不然,以後麻煩就大了。」


  是啊,和孫蔓那麼多年不對付,倒也就罷了,儘管也沒什麼企圖,沒有想和霍漱清怎麼樣的念頭,說的話做的事,無非就是要氣氣孫蔓,現在霍漱清娶了一個那麼愛他的蘇凡,她又何必多事呢?好兄弟,始終要幫著好兄弟啊!


  覃逸秋這麼想著,心裡也一陣輕鬆。


  可是,不知道自己的那個傻弟弟,什麼時候能真的清醒過來。


  這麼一想,覃逸秋不禁為自己姐弟的感情之路感到悲哀,怎麼都是一樣的結局呢?開始和過程,直到結束,都是一樣。現在就希望那個葉敏慧,能夠像羅正剛一樣,用她的真心把逸飛的心喚回來。


  「哦,對了,你和漱清還好吧?他工作那麼忙,唉,真是搞不懂,幹嘛要把他調去那裡嘛!這,要怪你爸,還有我爸!」覃逸秋道。


  蘇凡也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有時候我真的好希望回到雲城的那個時候,感覺那個時候真好,不像現在,總是,總是不能在一起——」


  覃逸秋看著她臉上的難過,道:「過去沒辦法回去了,只是,你如果真的那麼想,如果你覺得你們之間有什麼問題,出現了什麼狀況讓你覺得不舒服,可以跟他好好談,你們想辦法解決,畢竟,還要過一輩子呢!」


  蘇凡點點頭,卻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問題,可能是,還是他太忙了吧!」


  「那你呢?迦因?」覃逸秋看著她,道。


  「我?」蘇凡不解。


  「你覺得他太忙,忽略了你忽略了家庭,可是,你做了什麼呢?你不也是身體剛好就在兩地飛來飛去的?」覃逸秋道。


  蘇凡不語。


  「我也不是責怪你工作什麼的,只是,迦因,這個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嫁的那個男人,他不是屬於你一個人的,如果你不能隨著他做出改變,他和孫蔓走過的路,你怎麼知道不會再走一遍呢?」覃逸秋道。


  「讓我放棄現在的工作,在家裡——」蘇凡嘆道。


  「如果你放棄了工作,你就會失去很多東西,女人,不能沒有自己的事業。可是,你要想辦法在你的事業和你的家庭之間找個平衡,適當的為了他犧牲一下,夫妻兩個人,都想要一飛衝天,是根本不可能的!漱清走到這一步,你讓他去犧牲,已經沒有機會了,你爸不同意,我爸也不會同意,漱清自己也不會放棄。所以,迦因,你要想好,你自己到底要什麼,這一點很難,非常難!」覃逸秋認真地說。


  「是啊,我現在就在想該怎麼辦,來這邊開公司吧,好多事情都不熟——」蘇凡道。


  「什麼都要慢慢來的,走好第一步,後面的就容易了。」覃逸秋道。


  蘇凡點頭。


  送覃逸飛和覃逸秋一家上車離開,蘇凡和霍漱清站在樓前。


  霍漱清看著她的側臉,突然伸出手,把她的手拉了過來,握住。


  她一言不發,只是看著他。


  「對不起,今天,我對你,態度不好,對不起!」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


  她卻只是笑了下,沒說話。


  「還在生氣嗎?」他問。


  她搖頭。


  「我想,你說的對,我,我是不該繼續,繼續這樣下去了,不該這樣——」她說著,聲音越來越低。


  「我理解你和小飛之間的,呃,可是,丫頭,你要記住,你是我的妻子,小飛是我的弟弟,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雖然我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可是,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外面,大家都知道他是我的弟弟,而你,就是他的嫂子,你明白嗎?」他定定地注視著她,道。


  蘇凡點頭。


  「所以,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麼,不管他幫過你多少,你都要放下了,否則,小飛這輩子怎麼辦?他都三十好幾歲了,一個葉敏慧,等了他多少年,你難道要看著他們繼續這樣子下去?」霍漱清的聲音有些嚴厲,蘇凡的眼眶潤濕了。


  「且不說小飛對葉敏慧有沒有愛,有多深,可是,現在,所有人都必須翻過這一頁,不能繼續停在這裡,明白嗎?」霍漱清道。


  她低著頭,不停地點頭。


  他擁住她,下巴蹭著她的額頭,道:「對不起,你必須這麼做,蘇凡,為了我們所有人好,必須這樣!」


  她一言不發,只有點頭答應他。


  還能怎樣呢?她想說,不希望任何人逼著逸飛做選擇,可是,她沒有立場,沒有資格來說什麼,那麼,就,就這樣吧!不光是覃逸飛,其實她也有很多問題要去處理——


  「我們,上樓吧!」她說著,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


  念卿已經睡著,蘇凡坐在孩子的床邊,坐了很久,等孩子完全睡著了,才離開。


  等她回到卧室,霍漱清已經洗了澡躺在床上看書了,她看了他一眼。


  視線掠過手裡的書,霍漱清看見了她臉上的神情,她,怎麼了?是不是他今天真的說的太過頭了?可是,如果再不提醒她,以後——


  心裡總歸是有些放不下,霍漱清放下書。


  浴室里,水聲滴答著。


  霍漱清推門進去,裡面的霧氣沼沼。


  她就躺在水裡,閉著眼,一動不動。


  「累了?」他蹲在浴缸邊,問。


  她依舊不動。


  他知道她這樣是生氣了,便笑著安慰道:「好了好了,不生氣,我今晚不是都道歉好幾次了嗎?怎麼還——」


  她猛地睜開眼,盯著他,他愣住了。


  不知道要說什麼,她張開嘴,又合上,轉過頭不去看他。


  「怎麼了?有什麼話——」他說著,她又猛地轉過頭。


  她的嘴唇顫抖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霍漱清知道她從未如此,難道為了一個覃逸飛,她真的至於——


  「你先出去吧,我,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她低聲道,轉過頭不看他。


  她的態度,讓他也不禁有些惱怒,他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怎麼還——她到底有多愛逸飛?如果她愛逸飛,又何必——


  他沒有離開,只是靜靜蹲在那裡看著她。


  直到她轉過頭,才聽他說:「你,有多愛他?」


  愛?逸飛?


  我,愛逸飛嗎?

  蘇凡愣住了。


  「你,有多愛逸飛?」他盯著她。


  「你想聽我說什麼?」她苦笑了一下,道。


  「說真話,說你心裡的真實感覺。」他說。


  她笑了下,從水裡站起來,水聲嘩嘩,霍漱清也站起身。


  「你懷疑我們,是嗎?」她問。


  他沒有開口。


  「你從來都沒有說過這件事,可你心裡懷疑過,是嗎?」她盯著他,「你要聽我說真話,那你呢?霍漱清,你的真實想法又是什麼?」


  他愣了下。


  「你覺得逸飛絕對不會平白無故的幫我,是不是?你覺得那三年,我和他絕對有過什麼是不是?你這樣想的話,就說出來啊,既然你要聽我說真話,那你為什麼不能說真話?」她盯著他,視線不放鬆。


  「我,沒有懷疑過,從來都沒有!」他的語氣肯定,她卻笑了。


  「我一個人流落他鄉,如果沒有做什麼,逸飛那樣的人,怎麼會幫我?我有什麼?只不過是這樣的身體,你是這樣想的吧?是不是,霍漱清?你就是覺得我和他上過床了,他才心甘情願的——」她的聲音很大,在狹小的浴室空間里回蕩著。


  可是,她的話沒說完,就看見他抬起了手,手掌停在空中,久久不動,而他臉上的肌肉,卻在一下下不停地抽動著。


  她閉上眼,淚水從眼裡滾落下去。


  浴室里,一片安靜,誰都不說一個字,空氣,緊緊地綳著。


  「蘇凡,你就是這樣看待我,看待小飛,還有你自己的嗎?」良久之後,他的聲音才飄進她的耳朵,她慢慢睜開眼。


  她靜靜看著他,嘴唇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如果你真是這樣,我,真是,真是,真是,我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自己愛上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他的手,拿起來又放下,似乎,似乎,非常矛盾。


  後面,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自己能說什麼,也許是內心的失望,也許是,很多說不清的東西,他轉過身,準備離開。


  然而,身後響起一片水聲,他沒有停下腳步,右手搭在門把手上了,身體卻被她靜靜抱住。


  她抱著他,默默地流淚。


  兩個人就這樣站著,良久,都沒有動。


  她感覺到他掰開了她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她害怕他離開,害怕他——死死地抱著他不鬆開。


  有些刺,扎在了心裡,總是要拔出來的,不是么?

  「這就是你所謂的真話嗎,蘇凡?」他的聲音,幽幽地飄了過來,封閉的空間里,這個熟悉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痛苦。


  她愣住了,抱著他的手,也不禁鬆了開來。


  他掰開她的手,卻依舊那樣站著,沒有回頭。


  「我想,我們,都需要好好靜一靜,都需要想清楚自己心裏面到底是什麼——」他說。


  「心裏面是什麼?霍漱清,你覺得我心裏面是他,是嗎?」她打斷了他的話,道。


  他轉過身,看著她,一言不發,從一旁的柜子里扯出一條浴巾給她披上。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今天一聽到逸飛要結婚,就這麼,反常嗎?」他盯著她,道。


  她苦笑了一下,淚水從眼裡滾出來,卻撇過臉看著一側的鏡子。


  「難道我不能嗎?」她又轉過臉,盯著他。


  他的雙眸,她永遠都看不透那有多深,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


  突然間,蘇凡覺得有些諷刺,她愛了他五年,和他在一起這麼久,和他結婚,可她始終都看不懂他,這,也是婚姻嗎?

  「既然你覺得你沒有錯,又何必跟我講那樣的話?」他向後一靠,環保雙臂靠著門站著,看著她。


  「我說的,只不過是你一直說不出口的話,難道不是嗎?我們分開的三年,逸飛和我,我們兩年時間時常在一起,從公司,到家裡,我們知道我們是怎麼回事,可是,我是一個單身媽媽,他是一個未婚男人,這樣的世界,換做是我看到這樣的兩個人時常在一起上下班,一起帶著孩子出去吃飯,出去玩,我也會懷疑。我從沒和你說過,有一次,念卿半歲的時候,有一個夜裡,她突然高燒抽搐,我一個人沒有辦法,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找誰,只有給逸飛打了電話。那天夜裡下了好大的雨,我們去醫院的路上,雨還是不停地下,我害怕極了,我怕念卿她,她就那樣昏迷著再也醒不過來,逸飛一直在路上安慰我,他說,這個世上其實是有神明存在的,如果我內心裡覺得念卿醒不來,神明就會以為我不希望念卿醒來,就不會再讓她醒來了,所以,我一定不能那樣想,我一定要說,念卿會好好的,會對我笑,會開始哭的。他,他居然這麼跟我說過,這麼騙過我,就為了,為了能讓,讓我——」她說著,淚水卻止不住地從她的眼裡流出,她的嘴唇顫抖著,聲音開始哽咽。


  她再也說不下去,就被霍漱清緊緊擁入懷裡。


  她閉著眼,流著淚,不停地點頭。


  他捧著她流淚的臉,認真地說:「那就讓我們從今晚開始,真正像夫妻一樣的生活,好嗎?你有什麼想法,對我有什麼怨言,你想發火就發火,我們,一定要讓對方知道,好不好?」


  她依舊點頭,睜開眼看著他。


  淚眼蒙蒙中,他的面龐,卻是那樣的滄桑。


  「我會盡量不去為你決定什麼,可是,你做什麼決定,必須要告訴我,就算我不是很懂,你也要和我說,我會慢慢去了解。」他說著,指腹輕輕擦去她的淚。


  她點頭不語。


  「可是,至於你和逸飛,我,」他頓了下,注視著她,語氣同眼神一樣的果決,「我尊重你們之間的情感,我理解你對逸飛的關心,我也相信你們的清白,可是,蘇凡,我不會因此而讓你在我和他之間做出選擇,你,不許再做選擇,我沒有那麼大度,我尊重你們的過去,我衷心希望逸飛可以幸福,可這並不意味著我要放手讓你去選擇。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給你機會去選擇別的感情,就算這是我最後堅持的武斷也好,我也必須堅持。」


  蘇凡看著他,忍不住笑了下。


  良久之後,他頓了下,才說:「我用了那麼多年,走了那麼多的錯的道路,才找到了你,我怎麼會輕易放手讓你離開?所以,蘇凡,你要給我記住,你這輩子,活著要陪我睡覺,死了,也要和我在一起,我絕對不會放開你,記住了嗎?」


  她沉默不語,靜靜看著他。


  好久好久,兩個人就這樣注視著彼此,似乎剛才那激烈的爭執,只是為了這片刻的寧靜。


  「究竟,究竟為什麼,為什麼是我?這樣的我,這樣,一無是處,怎麼,怎麼配得上你?」她望著他,語氣幽幽。


  「傻瓜,如果你真的一無是處,你以為我眼睛瞎了,還是世上沒有別的女人,讓我只能選擇你?」他微微笑道,「你啊,不要再這樣胡思亂想了,不許再說什麼配不配的話,結了婚是夫妻,還要說這樣的話幹什麼?你就算要懷疑,也是該在結婚前懷疑,而不是現在。」


  她不語,他頓了下,道:「我們都是有缺點的人,沒有誰是完美的,而我愛你,就是愛你的優點,也愛你的缺點,你呢?」


  蘇凡笑了下,想想,道:「你有缺點嗎?我,我一直,一直都沒,沒覺得你——」


  霍漱清哈哈大笑起來,一下子按住她,將她壓在自己的身下,狠狠地吻著,她沒有推他,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頸。


  他鬆開她的唇,滿眼都是深深的笑意,注視著她那微微泛紅的嬌俏的臉龐,一言不發。


  她卻忍不住,低低地問:「你,你笑什麼?」


  「在你的眼裡,我是什麼樣的人呢?」他斂住笑,認真地問。


  她認真地想著,卻說不出來。


  「那你今天為什麼要說那麼難聽的話來刺激我?」他問。


  「我——」她頓了下,才望著他說,「對不起,我,我失控了,你說的對,我那麼說,貶低了你我的感情,也貶低了逸飛的人格,我,錯了。」


  他輕輕撫著她的臉,道:「你啊,以後不需要再強壓著內心的想法,不管是高興還是傷心,還是生氣,都不要忍著,至少不要在我面前忍著,我想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你,不想你像面對別人那樣忍氣吞聲,好嗎?我是你的丈夫,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偽裝,好嗎?」


  她尷尬地笑了下,嘆了口氣,道:「我,其實很害怕,一直都很害怕,害怕你覺得我是個粗鄙庸俗的人,怕你因此而不要我,不愛我,我——」她頓了下,認真盯著他的臉,「在雲城的時候,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孫蔓的時候,我都嚇壞了,」


  他完全不理解,看著她。


  「你是不懂我的心情,我當時,當時,應該說一開始見到她的時候好敬佩她啊,真的很崇拜她的感覺,那麼果決,那麼雷厲風行,而不像我,什麼都,都做不了決定,就連吃飯都要想很久。可是,我聽說她是你的,是你的,你的妻子的時候,在洗手間里見到她的時候,真的被嚇壞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我想想,感覺還是自己,自己和她差距太大,我覺得只有她那樣的人才配站在你的身邊,做你的妻子,而我,我,」她頓了下,接著說,「其實直到現在,我也是一樣的,我沒有自信,在你面前沒有自信,你是那麼的優秀出眾的人,而我,我——」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柔柔地親著,視線,卻牢牢地鎖在她的臉上。


  「你愛我,我知道,你越是愛我,我心裡就越是害怕失去你。而逸飛,和逸飛的那幾年,我知道別人如何看待我們,就連逸飛的母親和逸秋姐都那樣想,何況你呢?我害怕你懷疑我和他做過什麼,我知道你現在不說,只是不想我難過,可是,我——」她的聲音顫抖著,可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就被他的吻堵了回去。


  淚水,從她的眼裡滾落下去。


  夜色深深,霍漱清聽著身邊的人均勻的呼吸聲,起身下床。


  她從沒沖他發過火,今天是第一次,不是為了他們,而是為了逸飛。


  逸飛,逸飛,霍漱清想起自己這個小弟弟,心情就複雜無比。他不是不理解逸飛和她之間的感情,逸飛愛她,雖然在一起兩年,卻保持著很好的距離,而她,對逸飛,雖然她說不出來,他知道那是超越了友情的一種感情。可是,蘇凡啊蘇凡,人啊,總是都有私心的!


  他走出卧室,坐在一樓的客廳里,從茶几里取出打火機,坐在黑暗裡。打火機的光一明一滅,照著他深思的臉。


  次日一大早,蘇凡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出門了。


  洗漱完畢,她帶著念卿去了曾家,這幾天曾泉在中央黨校學習,住在曾家,方希悠也就住在這裡了。蘇凡去的時候,方希悠正好也在。


  她剛走到父母的院子門口,就聽見了旁邊院子里傳來一陣琴聲,低沉的大提琴的聲音。


  雖然沒有學過音樂,可是她也聽得出琴聲里的哀怨和憂傷。


  曾泉最近不是在嗎,怎麼她——


  蘇凡不明白,想著估計是哥哥嫂嫂有什麼問題,可也不好開口去問,就牽著女兒的手來到母親的客廳。


  「你眼睛怎麼腫了?」母親拿出昨天有人送來的禮物,是一個限量版的玩偶,羅文茵把玩具給了念卿,看著女兒問道。


  腫了?蘇凡忘了,今天早上也沒注意這眼睛——


  「沒事,可能沒睡好吧!」她撒謊道。


  羅文茵沒接著說,卻嘆了口氣,道:「希悠這陣子也挺忙的,你哥哥,唉,這個泉兒,以前也不是這樣啊,怎麼現在——」


  「我哥怎麼了?」蘇凡問。


  「我也不知道,前天晚上聽說兩個人好像吵了一次。你也知道的,你嫂子那個人,是根本不會和人起爭執的。我又不好去問,你爸呢,這幾天一直不在,看著他們兩個——」羅文茵嘆了口氣,「要是真有什麼事,到頭來讓方家找上門,我和你爸,也沒辦法跟人家交待。你知道的,你嫂子的爸媽都是很開明講理的人,可我們——」


  「媽,您別擔心,我哥他們,他們會好好兒的。」蘇凡勸道。


  「還好,你和漱清沒事,不需要我擔心。咱們家你們兄妹三個,現在也就你省心了。」羅文茵道,「小雨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去了哪裡,幾天都不著家。」


  「媽,小雨大了,她可能有自己的事——」蘇凡道。


  只有自己省心嗎?蘇凡心想。


  羅文茵笑了下,道:「沒事,我明白,你們都大了嘛!只是,小雨啊,不像敏慧那麼有韌勁,整天跟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在一起混,我說她也不聽,不知道要幹什麼。」


  「媽,敏慧,她,是要和逸飛結婚了嗎?」蘇凡突然想起來,問。


  「沒有啊,我只是聽說她去了榕城工作,逸飛媽媽倒是時常約她的樣子,可是,結婚什麼的,倒是沒聽說。」羅文茵道,「怎麼,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蘇凡乾笑了下,道:「沒有,我,我也是這麼聽說的,所以——」


  被母親盯著,蘇凡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


  「怎麼了,媽?」她問。


  「迦因,你,你和逸飛,現在,」羅文茵說著,語氣有些模糊,「你,你們還好吧?」


  「很好啊,昨天逸飛和逸秋姐他們都在我那邊,我們一起吃飯去玩了下。」蘇凡道,故意迴避了自己和霍漱清的爭執。


  羅文茵盯著她,道:「逸飛是個好孩子,我和你爸也都很喜歡,只是,」頓了下,羅文茵道,「迦因,以後,和逸飛盡量不要聯繫了。」


  蘇凡愣住了,看著母親。


  話說到這份上了,羅文茵也不想再忍著,便說:「你和逸飛過去的關係,已經讓漱清很尷尬了,你想想,你是他的妻子,逸飛是他的兄弟,這是全榕城,整個華東省都知道的事,你們兩個那兩年,我知道,他幫了你很多,你也不忍心傷害他,可是,你們那兩年,讓漱清心裏面有說不出的難受。他是個男人,就算他嘴上不介意,可是心裡呢?他年紀輕輕就有了今天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看他不順眼,多少人想拉他下馬,多少人在背地裡等著看他笑話等著他倒霉翻船。你是他的妻子,你和逸飛要是繼續這樣下去——」


  「媽,我,我們只是朋友,我們沒有——」蘇凡解釋道。


  「我們相信你們的清白,可別人呢?別人會認為你給漱清戴了綠帽子,而漱清礙於情面,不能把你和逸飛怎麼樣。這對他來說,既是尷尬,也是醜聞,你明不明白?」羅文茵聲色俱厲道。


  蘇凡盯著母親,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羅文茵也知道自己說話有些過分了,可是,她很清楚,霍漱清不忍心讓蘇凡難過,就不會說那些嚴重的話,而逸飛那個傻小子,至今都不能搞清楚事情的嚴重性。要是繼續這樣下去,恐怕——


  「迦因,漱清是多好的一個男人,他為你做的一切,我和你爸都看在眼裡,他是真心愛你,是真心對你好的。你怎麼就,怎麼就不能好好地為他想一想?你是真的傻了嗎?再這樣下去,萬一,萬一他的心從你身上移開,你想收都收不回來,你懂不懂?」羅文茵道。


  「媽,我——」蘇凡啞口。


  「迦因,你要清楚,你的丈夫是一個前途無限的年輕官員,他將來走到哪一步,我們誰都不可預料。既然你選擇了他,那就要做好這一輩子都為了他的準備,不能在你這裡出現問題毀了他,明不明白?」羅文茵握緊蘇凡的手,她的語氣嚴厲,把一旁玩耍的念卿都給驚住了,還好孩子看了外婆一眼,就繼續玩自己的。


  蘇凡根本說不出話來。


  母女二人沉默不語,好久之後,蘇凡才開口說:「媽,難道,為了他,我要完全放棄自己的一切嗎?我的夢想,我的朋友,我的——」


  「你可以有你的夢想和你的朋友,還有你的事業,可是,你要記住,你的一切,要以不影響他的發展為前提,這就是你選擇他的宿命!」羅文茵道。


  「那您呢?幸福嗎?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我爸,幸福嗎?」蘇凡終於開口問道。


  羅文茵的嘴唇顫抖了下,擠出一絲笑意,道:「為什麼不幸福?我嫁給他的時候,我就很清楚自己要面臨什麼,他的大家庭,他的孩子,還有他前妻的家庭,他的事業圈子,這些,都是我要去維持穩固的關係。你以為我沒有一個像逸飛那樣的人愛我嗎?可是,我很清楚,我的心裡只有曾元進一個人,我這一生的禍福,只有和曾元進聯繫在一起,他好,我就好,他不好,我就不會好。這就是夫妻!夫妻就是共同體,禍福同擔,想著獨善其身的,最後就會兩敗俱傷!」


  蘇凡怔住了。


  母親是個很苛責的人,她以前就知道,在榕城還沒相認的時候就知道。而現在,她覺得更加是一個嚴厲的人。


  「你以為夫妻是什麼?只有你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對你的寵對你的愛,而你不去想著怎麼為他付出?還是你以為夫妻只要是睡在一張床上就可以了?只要讓他在那個方面滿足了就可以了?」羅文茵說著,不禁臉色微紅,蘇凡也懂母親指的是什麼,也不禁有些尷尬,可是,瞬間的尷尬過後,羅文茵繼續開口。


  「迦因,你還年輕,很多事你可能還不懂,可是,你不能因為不懂或者因為你覺得沒有問題,就真的沒有問題,這個世上,特別是我們這個圈子,沒有人會像你那樣簡單的去想一個問題,如果你繼續這樣,你會害了漱清,你懂嗎?」母親道。


  蘇凡低頭,半晌不語。


  「迦因,以後,別再和逸飛聯繫了,好嗎?為了漱清,也為了他。你們兩個要是再這樣不清不楚的,逸飛以後還怎麼生活?他怎麼把心放到另一個女人的身上去?他只會想著,迦因需要我做這個,迦因需要我做那個,他根本無法繼續自己的人生了,你懂不懂?」羅文茵繼續說道。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逸飛他,他和敏慧——」蘇凡望著母親,母親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她,聽她要說什麼,她定定神,「媽,我希望,我非常希望,真心希望逸飛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他是不該,我們,不該,」頓了片刻,她接著說,「可是,不能因為這樣,大家就催促著他去結婚,去倉促選擇——」


  「你怎麼知道是倉促選擇呢?」母親打斷她的話,蘇凡結舌。


  「如果逸飛真是要和敏慧結婚,那又有什麼不可以?你覃叔叔現在的地位,必須擁有一門婚姻來穩固他的未來,覃家的未來,你以為逸飛不從政,你覃叔叔就不需要走聯姻的道路嗎?這個世界,沒有人敢說自己是安全的,任何人的地位和權利都需要穩固。對於覃家來說,選擇敏慧做兒媳婦是最佳的,葉家根基深厚,上上下下的關係盤根錯節,想要撼動絕非易事。而敏慧對逸飛又是一心一意,不管出於感情因素還是利益因素,你覃叔叔和你徐阿姨都會選擇敏慧。而且,你怎麼就以為逸飛對敏慧沒有感情呢?如果沒有感情,逸飛會允許敏慧在自己身邊繞來繞去這麼多年嗎?」羅文茵說著,拉著女兒的手,語重心長,「迦因,人的感情世界相當複雜,你不是當事人,你是不會理解的。逸飛,我承認他是愛你,現在依舊如此,可是,他的心裡也有敏慧。雖然他一時半會兒不會把你從他的心裡徹底清除,可是,等他和敏慧結婚後,他會改變的,至少,你要給他這樣的一個機會,給他一個機會去追尋他的幸福,哪怕這種幸福現在看來只是一種可能,你也應該給他,不能再耽誤他了啊,迦因!」


  蘇凡的兩眼模糊了,淚水流了下來。


  「媽媽不該這樣和你說話,可是,你不能糊塗。你現在對他絕情,就是對他好,明白嗎?」羅文茵擁著女兒,耐心地說。


  蘇凡不停地點頭。


  「當一個人成為了你生命的一種習慣,這樣的情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清除。可是,你要把霍漱清當成是你生命的習慣,其他的任何人,都只是過客,可有可無。記住了嗎?」羅文茵望著女兒,道。


  蘇凡點頭。


  羅文茵嘆了口氣,道:「媽知道這樣很難,可你現在必須這樣做,必須要適應沒有逸飛的生活。不要,讓霍漱清離開你,明白了嗎?」


  離開?


  他,會離開嗎?


  蘇凡的表情,把自己心裡的疑問告訴了母親。


  「沒有人會一直無條件愛另一個人,愛,需要兩個人共同的呵護,而你和霍漱清,必須你要多付出一些,因為他,太忙了,太忙了啊!」羅文茵說著,不自主地嘆了口氣。


  是啊,太忙了。


  蘇凡看著母親,母親眼裡的神情,充滿了哀傷。


  這輩子,母親從少女芳華的歲月開始,就把自己的一生放在這個大院里,一心一意為了那個男人而活著,看著他一步步高升,也忍耐著越來越多的孤獨。


  「什麼都別想了,好好和漱清過吧,他,真的是好男人。媽活到這歲數,見過了多少的人,像他這樣的人,是罕見的。你要惜福,明白嗎?」母親道。


  「我知道了,媽。」蘇凡擦去眼淚,看著母親,「媽,謝謝您跟我說這些,我,您說的對,我一直都在迴避和逸飛的事,我已經適應了他在我的生命里存在,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是,我——」


  「現在明白也不算晚。」羅文茵微笑道,「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很難,你現在知道了,就堅持自己的心走下去,這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漱清,為了逸飛。」


  蘇凡點頭。


  這時,門上傳來敲門聲,家裡的李阿姨端茶進來了。


  「希悠還在屋子裡?」羅文茵問。


  「嗯,還在拉琴。」李阿姨說。


  「媽,我過去和嫂子聊聊。」蘇凡起身道。


  羅文茵點點頭,道:「你去吧,我給希悠媽媽打個電話,約一下什麼時候一起吃個飯,難得泉兒也回來了。」


  念卿說要在外婆這裡玩,蘇凡便獨自一人去了方希悠的院子,聽著那低沉哀傷的琴聲回蕩在這院子里。


  低沉的大提琴聲,悠揚的飄蕩在夏日的院子里,卻讓人感覺到了秋日的蕭瑟。


  聽著這樣的琴聲,蘇凡想起自己這兩天的心境,不禁抬頭望著那飄著白雲的天空,想起了小時候躺在親戚家的麥垛上面看到的天空,可是,現在的天空,來來去去不過是四角形的,不像過去那樣的寬廣無垠。


  是不是,這一年多的時間,她的心沒有得到過自由,一直被束縛在一些看不到的東西裡面。那麼,她想要的是什麼呢?自由嗎?無憂無慮地奔跑的快樂嗎?這些,早就遠離她而去了。可是呢,人的內心裡,兒時的記憶1;150850295305065總是會在失意的時候冒出來,讓人更加的感覺悲傷或者看到明媚的希望。


  好想去什麼地方享受地廣天寬,忘記一切的煩惱,忘記世事的羈絆,就和他一起,只和他一起!

  驟然間,琴聲停了,她收回思緒,忙走到門口敲了下門。


  「請進!」方希悠的聲音傳來,蘇凡推開了門。


  「是你啊?」方希悠看了她一眼,禮貌地笑了下,把琴收拾了起來。


  「怎麼不拉了?很好聽啊!」蘇凡坐在她身邊,微笑道。


  「等會兒再練吧!好久不拉琴,都生疏了。」方希悠笑笑,道。


  「完全聽不出來。」蘇凡道。


  方希悠起身,笑了下,道:「你想喝什麼?茶,牛奶,還是咖啡?有幾個朋友給我送了一袋豆子,今天你來了,不如一起嘗嘗,我還沒開封呢!」


  「好啊,謝謝。」蘇凡也起身,走到吧台邊,看著方希悠從柜子里取出一袋咖啡豆。


  今日的方希悠,一襲烏黑的長發用一根繩子隨意綁了起來披在肩上,身上穿著亞麻的長長的寬鬆的裙子,看起來很是飄清洒脫,和平日里那個總是一身禮服的她完全不同。


  「以前在英國讀書的時候的幾個好朋友前兩天過來了,說是打算舉辦一個小的室內音樂會,以珩張羅的,他們邀請我一起去。」方希悠說著,把豆子夾進咖啡機。


  蘇凡是知道的,方希悠和蘇以珩一起早年就在英國讀書,方希悠讀了英國久負盛名的皇家音樂學院,本科畢業后又讀了碩士。


  在英國讀書期間,由於她在音樂演奏特別是大提琴演奏方面的出色造詣,多次被女王邀請去白金漢宮,和當今世界一流的音樂家們同台演出。畢業后回國之初也舉辦過音樂會,只不過和曾泉訂婚後就基本放棄了專業,將主要的精力放在社交活動和慈善方面。蘇凡一直覺得她是一位堪稱特別訂製的完美無缺的人,不管是她的修養還是出色的事業。


  「哦。」蘇凡笑了下,趴在吧台上看著方希悠。


  母親說,嫂子和哥哥前天吵過架,他們兩個應該是從來都沒吵過的,雖然就那一次,不過應該也是很嚴重的吧!可是,想想自己和霍漱清爭吵之後現在這慌亂無措的心情,再看看一臉平靜的方希悠,蘇凡真是自愧不如。


  「對不起,我這兩天忙著和他們排練,太長時間沒拉琴,有點跟不上他們了,忘了給你送票,可是我這邊沒有票了——」方希悠想了想,道,「你等等,我給以珩打電話,讓他給你送兩張票,到時候要是漱清有空的話,你們一起來。」


  說著,方希悠已經拿起手機給蘇以珩撥了過去。


  「是我,以珩,你什麼時候給迦因送兩張票過去,我這邊沒票了。」方希悠坐在高凳上,道。


  蘇凡不知道蘇以珩在電話里說了什麼,卻看到了方希悠臉上那和剛剛完全不同的笑容。


  「他問你下午在這裡還是回家,要是在這邊的話,他下午直接送過來,正好我們一起去見幾個朋友。」方希悠把手機扣在胸前,問蘇凡道。


  「哦,在這裡,我晚上再回去。」蘇凡忙說。


  方希悠笑了下,拿起手機把蘇凡的話告訴了蘇以珩,然後就掛了電話。


  「我太久沒拉琴了,還不知道到時候演奏會不會砸了場子。」方希悠笑著說。


  「不會的,你那麼有天賦的——」蘇凡道。


  方希悠卻嘆了口氣,沉默片刻,看著蘇凡,問道:「你和漱清,很幸福的,對吧?」


  幸福嗎?蘇凡心想,是啊,很幸福,他一直那麼包容自己——


  她點頭。


  方希悠起身,拿起茶几邊的電話,打到廚房,說是讓送兩份蛋糕過來,掛了電話才坐在自己的高凳子上,看著咖啡機,道:「我很羨慕你,迦因,漱清那麼愛你,你昏迷不醒,他不眠不休的照顧你,忙著工作又悉心照顧你,你就是他的全世界,我們都看得出來。」說著,她看著蘇凡,蘇凡卻啞然。


  「你知道那陣子圈子裡都傳說什麼嗎?說漱清是最後一個痴情的男人了!」方希悠說著,笑了,眼睛卻絲毫不動地盯著蘇凡,「他把你當成他的一切,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你這樣的福氣,迦因。有的男人,你為他付出一切,他卻,卻——」方希悠不禁苦笑著嘆了口氣。


  是啊,他那麼好,真的好的,好的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蘇凡沉默不言,想著霍漱清,卻又看著方希悠這樣哀傷的神情,如此陌生。


  「你的眼裡只有他,心裡只有他,可他呢,他的心裡,你究竟有多少的位置?很多時候,感覺跟空氣一樣存在著,輕的讓他看不見。」方希悠道。


  「嫂子,你,你和我哥,怎麼了嗎?」蘇凡原本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現在方希悠自己都說了,她也就順勢問了。


  「我們?很好,一直都很好,好的,呃,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夫妻該是這樣的。」方希悠嘆了口氣,看著蘇凡,「你和漱清,剛開始的時候,是你愛他的,對嗎?」


  是啊,這麼簡單的問題,誰都知道答案。當年的霍漱清和她的地位,誰都清楚這段感情如何開始。


  蘇凡點頭。


  「很幸運啊你,迦因,你得到了他的真心,很幸福。」方希悠道。


  蘇凡沉默了,良久,她才說:「我不知道夫妻是什麼,」


  方希悠愣住了,看著她。


  蘇凡苦笑了下,道:「我以前,就是和他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直到後來結婚的時候,我一直盼望著能嫁給他,我覺得那是世上最大的幸福,嫁給他就是世上最大的幸福,可是,可是,」她頓了下,方希悠不語,只是看著她。


  「可是,槍擊的事情之後,不知道怎麼回事,或許我不該把一切都推在那件事上面,可是,自從那件事之後,我不知道我們兩個人怎麼了,或許是我的心態變了,我的心態變了。」蘇凡道。


  「你怎麼了?」方希悠問。


  蘇凡搖頭,道:「我突然不知道我一直以來想要的婚姻是什麼,我看著他天天早出晚歸,兩個人一天到晚連幾句話都沒法說——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是我不想和他說了,他那麼累,我怎麼能像過去一樣纏著他無止境地聊來聊去,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要的婚姻,是不是我們的婚姻註定就是這樣。」她說著,看向方希悠,「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懷念過去,懷念我們在雲城的日子,你知道嗎,上個月,我還去了一趟雲城,一個人,站在我們以前的家的窗外,站了好久。那房子拉著窗帘,我沒帶鑰匙,我就站在那裡,好像就能看見我們過去的影子,好像就看見他們過去在那裡生活。」說著,她的眼裡蒙上一層淚花。


  方希悠遞給她一張紙巾,她接過來,尷尬地笑了下。


  「你和他說過嗎?」方希悠問。


  她搖頭,道:「我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你說的對,他是很優秀的人,很重感情,在他那樣的地位,像他那樣的人,真的很少很少了。可是,或許,是我的問題,這樣的他,我,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對我越好,我就越,越覺得自己,自己配不上他,配不上他的愛——」


  「因為他的職位?」方希悠問。


  蘇凡不語。


  是吧,是因為這個吧!


  「你覺得自己依舊在仰望著他,覺得自己是被他圈養的寵物,無法把自己內心的喜怒哀樂真實地表達出來,因為你只是他的寵物,寵物的價值就是為主人排解憂愁,讓主人在開心的時候更加開心。」方希悠道。


  蘇凡苦笑了下,不語。


  她是贊成方希悠的說法的,她,就是霍漱清的寵物,而不是他的妻子。


  方希悠趴在吧台上,上半身更加靠近她,盯著她,道:「迦因,你有沒有想過,是你自己的想法出了問題呢?是你自己沒有適應他的轉變給你帶來的變化呢?」


  蘇凡愣住了。


  「你說你一直的夢想是嫁給他,覺得這是世上最大的幸福,現在你得到了他,完完全全,成了他唯一的妻子。可是,你的內心裡還是和過去一樣。」方希悠說著,頓了下,道,「你別怪我這樣說,可是呢,很多像你過去,呃,就是你們過去那種關係里弱勢的一方,都是那種被對方當做寵物的心態,被那個人疼愛著呵護著,享受著他的愛。可是,等你們的關係變成了夫妻,你的心態還是那樣,不過,也許只有你是這樣吧,很多女人和你不一樣的。一旦嫁給那個人,心態就立刻變了,主人的那種——」


  這時,有人敲門,廚房的人送來了蛋糕,方希悠端過來關上門,放在吧台上。


  「抱歉,迦因,我說這樣的話。」她說著,遞給蘇凡一把叉子。


  蘇凡搖頭,道:「請你繼續說,沒人,沒人和我講過這些。」


  方希悠停頓片刻,道:「迦因,你的問題,在於,你的性格。」


  「性格?」她問,方希悠點頭。


  「一個人的性格會決定命運,你,呃,可能是呃,我說不太清楚,不過,也許,是因為,自卑。」方希悠說著,盯著蘇凡。


  自卑?是啊,是自卑。


  蘇凡點頭。


  「因為自卑,你在他的面前,一直都是同樣小心翼翼的心,你生怕自己做錯一點事,就會失去他的愛,你認為他愛的是小心翼翼的你,愛的是乖巧聽話的你,所以,不管你的內心有什麼樣的想法,你都不敢表達出來。而這個過程中,他的地位越來越高,你就會覺得你們的差距越來越大,你的擔憂就會越來越重,以至於——」方希悠說著,頓了下,想起自己的經歷,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其實,在自己愛的那個人面前,誰都是一樣的,一樣自卑,一樣忐忑,生怕自己一點點的失誤讓他厭惡,結果,結果變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


  兩個人都沉默不語。


  完全不同的經歷,卻在某些地方達到了一致。


  愛情,讓人變得卑微,變得忐忑,變得患得患失,變得,不像自己。


  蘇凡想起昨天的事,抬起頭不禁苦笑了,對方希悠道:「你說的對,現在想想,真是這樣,真是——我還是過去的那個自卑的我,面對著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他。雖然,雖然如願以償嫁給了他,可,可還是——」


  「沒辦法,愛情就是這樣的不平等,註定先愛上的人受傷更多。」方希悠說著,吃了一口蛋糕。


  「難道你也是這樣嗎?你和我不一樣,你那麼優秀,那麼,那麼完美——」蘇凡道。


  方希悠苦笑了,看著她,道:「我怎麼會不一樣呢?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都為了一個人變得無措,變得慌張,變得讓自己陌生。」


  「可是,我哥他,他和霍漱清不一樣,你們的開始,也和我們完全不同,你們兩個是平等的,而我和他——」蘇凡道。


  方希悠搖頭,不語。


  房間里寂靜無聲,只有咖啡機里咕嘟冒著泡的咖啡的聲音。


  「曾泉,他心裡愛著另一個人——」方希悠突然開口道,蘇凡差點被剛吃到嘴裡的蛋糕給卡住了,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方希悠。


  「曾泉,他心裡愛著一個人。」


  蘇凡猛地抬頭盯著方希悠,滿臉意外。


  方希悠卻是一動不動,雙目緊緊地盯著她。


  「怎麼,怎麼會呢?我哥他,他,他對你——」蘇凡吞吞吐吐道,可是方希悠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說話。


  「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他,他一定不會的。」蘇凡忙解釋著,「嫂子,你相信他,他不是那樣的人,我,我認識他可能時間沒你長,可是,我在雲城認識他的時候,那個時候他一個人,雖然我們辦公室,我們市政府有很多女同事喜歡他,可他,他沒有和任何一個人交往過,也沒有什麼曖昧的傳聞。」


  方希悠依舊看著她,一言不發。


  蘇凡從方希悠的表情里感覺方希悠是認定這件事了,難道這就是她和曾泉爭吵的原因?


  「嫂子,你不要聽別人瞎說,我哥他不會那樣的,他——」蘇凡這樣勸著,卻怎麼都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缺乏說服力。


  「你,就這麼確信嗎,迦因?你就這麼相信他嗎?」方希悠說著,不禁苦笑了下。


  她多想大喊出來,蘇凡,曾泉他愛的人是你,是這個世上他最不該愛的人,是他——


  可是,方希悠說不出來,如果換做以前,她是不會和和蘇凡說這麼多話的,說蘇凡的婚姻問題,說她自己的,這幾天,看著往日一起排練演出的夥伴們都那麼充滿活力和自信,而她,她現在——


  那天和朋友們聚會,她喝了點酒,喝的也不多,蘇以珩的司機送她回來的,可是,回到家裡,她看著曾泉躺在沙發上拿著平板電腦看什麼,眼睛都不看她。


  也許是酒精在大腦里發酵的結果,不知道什麼緣故,她就把手包扔向了他,不偏不倚一下子砸在曾泉的頭上。


  曾泉看了她一眼,只是把包扔在另一面沙發上,繼續看著電腦。


  「曾泉——」她叫了聲,聲音不低。


  他卻沒有看她,只說:「我今晚睡書房,你自己去床上躺著醒酒吧!」


  「你怎麼不問問去幹什麼了,和什麼人出去了?在你的心裡,我就真的,真的一點位置都沒有嗎?」她踉蹌著走向他,問道。


  「門衛打電話說是以珩的車,我還需要問嗎?」曾泉道。


  方希悠笑了,道:「因為是以珩送我的,你就不問了?」


  曾泉看著她,良久,才說:「你覺得我該問嗎?」


  他的目光銳利,她的身體震了下。


  「你,真的——」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太了解曾泉了,他知道她和蘇以珩之間的過去現在,可他就是不開口,他是在等著他們越界,還是什麼?等他們越界了,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和她離婚嗎?


  「你想要我說什麼?」曾泉走近她,扶住她險些要傾倒的身子。


  是啊,想要他說什麼?他明明知道蘇以珩愛她,從小就愛她,她要去英國讀書,曾泉不去,蘇以珩陪著去,而現在,雖然大家都各自有了伴侶,可是蘇以珩的心,很明顯還是在她這裡,這一切,曾泉是看不見,還是不想看見?是因為他的心裡一直愛著蘇凡,所以才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妻子發生了什麼嗎?


  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方希悠的心裡就痛的不行,她一直告訴自己,曾泉會明白的,他會回心轉意的,可是現在——


  不知怎的,她大步走到沙發邊,拿起他剛剛看的電腦,一按開,裡面全是照片,而那個文件夾,明明寫著「雲城」。


  她緊閉雙眼,淚水抑制不住地從眼裡涌了出去,無聲地抽泣著。


  曾泉不知道她怎麼了,走到她身邊,卻見她拿著電腦,雙手顫抖著。


  「沒什麼好看的,你去睡覺吧!」他說著,就要去拿電腦,可她根本不鬆手。


  「給我——」他說。


  她睜大眼,淚眼朦朧地盯著他,嘴唇顫抖著。


  曾泉很少見她哭,最近的一次,就是她父母爭吵的那一晚,她跑出了家門,在衚衕里跑著,鞋跟斷了,就把鞋直接踢掉,一直跑到曾家的門口。


  那天夜裡,曾泉記得已經很晚了,曾家門口的警衛員都是認識她的,她就跑到了曾泉的房間,去敲門,叫醒了他。他起床開門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撲到了他的懷裡,不停地哭著。


  方希悠夜裡突然跑來,讓已經進入夢鄉的曾元進夫婦都醒來了,李阿姨敲門告訴了他們,說方希悠光著腳跑來的,腳都劃破流血了。曾元進一聽就趕緊讓羅文茵去看看,是不是孩子出了什麼事,要不然怎麼大晚上這樣了。


  羅文茵趕緊披了件外衣,拿上醫藥箱就準備去曾泉的院子。


  「等等,我們一起去。」曾元進說著,也披上外衣下了床。


  當時,曾泉看著方希悠腳上的血,完全被驚呆了,要去給她擦,她卻緊緊抱著他不鬆手。


  「希悠,出什麼事了?」他問。


  她不說話,只是在他的懷裡哭泣。


  等羅文茵和曾元進趕來的時候,穿著白色睡裙的方希悠已經被曾泉抱到了沙發上坐著。


  「來,希悠,文姨給你擦,你看這腳上——」羅文茵道,打開醫藥箱開始給方希悠擦著腳,曾元進趕緊搬了個小板凳讓妻子坐著。


  「希悠,出什麼事了?你爸媽呢?他們知道你在這裡嗎?我趕緊給他們打電話,別讓他們著急。」曾元進道。


  「不要打電話,我不想看見他們,我不想——」方希悠說著,抽泣著。


  「好,好,好,不打,不打。」羅文茵道,對曾元進說,「先別跟他們說了,你給希悠倒杯水吧!」


  曾元進便要給方希悠倒水,可是兒子這裡,什麼東西在哪裡,他都找不見,便叫曾泉去,可方希悠拉著曾泉的手,不讓他走。曾元進見狀,只得打電話叫李阿姨送水過來。


  「希悠,出什麼事了?跟叔叔阿姨說說?」曾元進耐心地問。


  曾元進和方慕白從小一起長大,方希悠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和自家的曾泉一模一樣。


  方希悠卻只是哭,根本不說話。


  「先別問了吧!」羅文茵對丈夫道,可是,看著方希悠的樣子,完全不是沒事,好像很嚴重。


  羅文茵看著方希悠,卻見她的視線始終在曾泉身上。


  「泉兒,你爸明早還要出差,有些東西我們還沒有整理好,你陪希悠聊會兒,我們就先——」羅文茵說著,把拿在手裡的紗布交給曾泉,起身道。


  曾元進還沒明白什麼狀況,就被妻子推著到了門口。


  「希悠,今晚就留在我們家,等會兒讓李阿姨把你那個屋子收拾一下。」羅文茵回頭道,說完就關門離開了。


  房子里,只剩下曾泉和方希悠兩個。


  「怎麼回事啊?孩子哭成那樣,你不讓我問,還把她丟給泉兒,泉兒那個——」曾元進壓低聲音對羅文茵道。


  羅文茵拽著他的手,一直往外走,道:「你沒看希悠就是來找泉兒的嗎?她今晚肯定是有大事,可她肯定不會跟咱們說的,讓她和泉兒好好聊聊,咱們就別擔心了。」


  曾元進卻不放心,總是回頭看向兒子的屋子。


  「走走走,別管了。」羅文茵推著他。


  剛走了沒幾步,就碰上李阿姨了,羅文茵便說:「你把希悠的那個房子收拾一下,希悠不回去了。」


  方希悠經常在曾家玩,久而久之,羅文茵也就給方希悠布置了一個房間。


  李阿姨端水進去的時候,看見曾泉慢慢地給方希悠的腳上貼著創可貼。


  「說吧,怎麼了?」李阿姨離開,曾泉問方希悠道。


  方希悠便把自己聽到的父母吵架的事告訴了他,曾泉一聲不吭。


  房間里,只有方希悠的抽泣聲。


  「那個女人,死了嗎?」曾泉問。


  方希悠點頭。


  曾泉嘆了口氣。


  「我爸怎麼會是那樣的人?他怎麼就,怎麼——」方希悠低頭哭泣著。


  「你爸再怎麼樣,沒把那個女人娶回家吧?」曾泉打斷她的話,方希悠的眼淚止住了。


  「至少,你媽還在家裡,不管你走多遠,走多久,她會等著你回家——」曾泉說完,把水杯子遞給她,方希悠木然的接過來。


  好久,兩個人都不說話,曾泉只是把藥箱合上,靜靜坐著。


  「文姨她,她,你不是說她挺好的嗎?」方希悠開口小聲地說。


  曾泉苦笑了下,道:「再好,也不是自己的親媽。」說完,他看著方希悠,「給你家裡打個電話,白叔他們知道你不見了,會很著急的。」


  他把手機遞給方希悠,方希悠不接,他便撥出了方家的電話。


  「白叔,是我,阿泉···希悠在我家,您和茹姨不用擔心,晚上她住在我家這裡,明天早上我送她回家···」曾泉說著,看著方希悠,「嗯,我知道了···嗯···您放心,沒事的···嗯。」


  說完,曾泉掛了手機,道:「大人們的事,我們沒辦法去管,反正那個女人都死了,你也不要再在白叔面前提這事,免得他心裡難過。」


  方希悠點頭。


  「好了,去睡吧,我給你拿雙拖鞋,」他起身,又轉身看著她,「你的腳,可以走吧?」


  她卻不語。


  曾泉走過去,一把抱起她,少女的長發,帶著馨香的味道飄過他的鼻尖。


  方希悠抱住他的脖子,淚跡未乾的臉頰,微微泛紅。


  往事只是在曾泉的腦子裡閃了一下,他就沒有再去想了,而同時,方希悠也想到了那一晚的事。


  「你,會在心裡記一個人多久?」方希悠的聲音,幽幽地傳來,曾泉看著她,她也轉過臉看著他。


  「那個女人,柳城的那個女人,死了這麼多年,每到那一天,我爸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見。他心裡一直記著那個女人,記了二十年。」方希悠轉過身,把電腦遞給曾泉,「你呢,你會記多久?二十年,還是三十年?」


  「你胡扯什麼?」曾泉拿過電腦,道,一臉不耐煩。


  方希悠苦笑了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曾泉不理會她,走到隔間的卧室,鋪開被子,過了一會兒,他走出來看著她,道:「床鋪好了,你進去睡,我去書房了。」


  看著他離開,方希悠的淚,無聲地從眼裡流出。


  而此時,看著自己對面一臉無辜,卻又努力為曾泉辯解的蘇凡,方希悠覺得心真的涼涼的,她突然覺得曾泉好可憐,比她還可憐。


  「沒什麼,可能你說的對吧,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是——」方希悠苦笑著,嘆了口氣。


  可是,她的表情讓蘇凡根本不相信她所說的話,她還是在懷疑曾泉。


  看著方希悠一言不發給兩人倒了咖啡,蘇凡想了一會兒,才說:「嫂子,你,要相信他——」


  方希悠笑了,道:「我知道他愛的那個人是誰,而且,不止我一個人知道,這樣,你覺得我也應該相信他嗎?」


  蘇凡不語。


  「不過,相信不相信也就那樣了,我們的日子,終究都是這麼過的——」方希悠道。


  「身為夫妻,如果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還怎麼過?」蘇凡打斷她的話,方希悠一臉錯愕盯著她。


  是啊,如果不信任了,那還叫什麼夫妻?

  霍漱清信任她,她和覃逸飛的那兩年,不管別人怎麼說,霍漱清都沒有說過什麼,都沒有懷疑過什麼,他信任她,他用他的全心信任她,而她,而她,竟然,竟然——


  突然間,蘇凡捂住臉。


  媽媽說的對,她那麼兩年,還有後來和霍漱清重逢后的這一年多,她和覃逸飛之間的交往,的確是給了霍漱清很多的難堪,可他從來都不說,他依舊像對待自己的弟弟一樣對待覃逸飛,依舊那麼愛她,而她,而她昨晚還對他說出那麼過分的話,她沒有為他想過,她——


  悔恨的淚水,從她的眼裡無聲地流出。


  方希悠看著這一幕,有點被嚇到了。


  「迦因,你,你怎麼了?你——」她推了蘇凡一下,問。


  蘇凡抬頭看了她一眼,擦去眼淚,一言不發,衝出了方希悠的房間。


  「迦因——」方希悠忙追了出去,卻看不到人影。


  信任,夫妻之間的信任嗎?

  當蘇凡擦著眼裡的淚跑向車庫,將車子開出家門的時候,誰都不知道她要去哪裡,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見霍漱清,馬上,立刻,她要見到他,她要告訴他,告訴他——


  可是,他在哪裡?

  偌大的京城,他在什麼地方,她要怎麼找得到?就算是找到了又怎樣?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不是她想見就可以見到的。


  可是,她今天必須見到他,必須!


  車子,一路不停地朝著他的辦公室駛去,她知道自己沒有通行證,進不了那裡,可是,他可以出來不是嗎?

  從家裡到他辦公室距離並不遠,眼看就要到了,她立刻打開手機給他打了過去。


  等待音枯燥地響著,一聲又一聲,她,越來越急,好不容易等到電話通了,她等不及他開口,就立刻說「你在哪裡」。


  手機那邊的人愣了下,卻很快壓低聲音回答說「霍書記正在開會——」


  是馮繼海的聲音,她聽出來了。


  「馮主任,他在哪裡開會?我馬上就到你們辦公室——」蘇凡急急地說。


  馮繼海從她的聲音里聽出來很著急,他看了一眼緊閉的會議室的門,走到窗邊,低聲說「霍書記現在陪著領導在接見外賓,不在辦公室——」


  「我想見他,你能不能告訴他,我想見他——」蘇凡打斷他的話,淚水從眼裡流出去,她抬手擦去。


  「好的,我,我這就去,等會兒再給你打過來。」馮繼海說完,忙按掉電話,從一處側門進去,小心地走到霍漱清身邊。


  霍漱清聽他說完,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這丫頭怎麼了又?


  可是,她那麼著急——


  「讓她過來,等會兒你派人去門口接一下。」他低聲對馮繼海耳語道,說完,馮繼海就領命出去了。


  手裡,是此次會見的談話稿件,可是,霍漱清再也看不下去。


  很快的,馮繼海就把地點告訴了她。


  國賓館?

  「你把導航打開,我們這邊離東門近,你直接把車開到東門,我派人過去接你。」馮繼海告訴她。


  短暫的疑惑之後,霍漱清就平靜了下來,認真聽著領導的講話,做著自己的筆記。他絲毫不知道蘇凡突然來找他是為了什麼,或許是很重要的事,可是,現在有什麼很重要的事不能等到回家再說?


  這丫頭,怎麼就是長不大?這樣添亂!


  這麼一想,他的眉頭就會忍不住地擰起來。


  蘇凡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把車平安開到了東門,一到東門,就見到了馮繼海派來的人。


  這樣的地方,她是第一次來,如果不是為了告訴他那麼重要的話,她是不會來到這裡的。可是,即便是第一次前來,她也沒有絲毫的興趣多看一眼周圍那絕美的園林,沒有根據方希悠的講述去尋找她所說的那些發生過重大歷史事件的地點。


  然而,來到霍漱清參加會見的那幢樓,她並沒有像希望的一樣立刻見到他,他,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他了,不是嗎?

  剛到了樓門口,她就看見了在那裡等著她的馮繼海。


  馮繼海快步迎了上來,低聲對她說:「過半小時會談就暫時告一段落,霍書記會有十分鐘單獨的時間,他讓我安排你去後面的一個客房,你在那邊等著他。」


  半小時?

  半小時,半小時,其實也不長,等,也就等了吧!

  可是,她等不了,她沒法等他太久,她好想衝進那會議室。


  「我,我能不能在樓道里等等他,我,我,我想等他——」她望著馮繼海,幾乎是在懇求一樣的語氣。


  馮繼海完全怔住了,看著她臉上好像是沒有乾的淚痕,也不好問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猜來也是大事,要不然也不至於——可是,再大的事,也沒有一個夫人會在樓道里等著領導們出來的——


  「這——」馮繼海有點為難。


  「馮秘書——」她低低地叫道。


  馮繼海看了一眼樓的入口,道:「你跟我來——」


  蘇凡感激地點點頭,跟著他,在馮繼海感覺中,這樣的情形像極了在雲城的時候,可是,明明,明明她已經嫁給了霍書記——


  將她安置在一個可以第一眼看到會議室正門打開的房間,馮繼海就趕緊離開了,去向霍漱清報告。


  她坐在椅子上,時不時地看向會議室那緊閉的門口,時而又看著腕錶的時間。手機響了,是家裡打來的,她猜是母親找的,便發了條信息告訴母親,自己有事要找霍漱清,讓母親不要擔心。


  「她去找霍漱清了。」羅文茵對方希悠道。


  方希悠「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原來如此,她那麼急的,只是想見霍漱清么?只是想——


  方希悠不禁苦笑了下,嘆了口氣,就準備離開羅文茵和念卿正在待著的後花園亭子。


  羅文茵聽見她的嘆息,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希悠,你,還好吧?」


  方希悠回頭看了她一眼,笑笑,道:「沒事,文姨,我先回去拉琴了——」


  羅文茵起身,走到方希悠身邊,抬手輕輕放在方希悠的肩上,望著她,道:「希悠,泉兒他的心裡,他其實,他其實是,是很在意你的,可是,男人都很笨的,又沒有耐心——」後面的話,羅文茵沒有說出來,方希悠卻是明白的。


  「謝謝你,文姨,我知道了。」方希悠淺淺一笑,就離開了後花園。羅文茵看著她的背影,只是搖搖頭,一言不發。


  時間,在蘇凡焦急的等待里緩緩走動著,一秒又一秒。


  或許是因為太著急,或許是因為擔心等不了他,她的嘴唇不停地顫抖著,不停地無聲重複著自己要對他說的話。


  終於,那扇在她看來巨大的雕花門打開了,一群人次第緩步而出,她趕緊起身,走到走廊里站著,看著那些被包圍的大人物們,踮著腳搜尋著他的身影。


  他就在那人群里,依舊那麼的耀眼,耀眼的讓她看不見其他的人,眼裡只有他。而聲音似乎在那一刻全都消失了,一切在她的眼裡變成了慢鏡頭。


  她跑了過去,卻被警衛攔住,她遠遠看著他從自己的眼前走過,卻不能叫出他的名字。


  他面帶公事化的笑容,和一群人一起走到了寬大的露台上,陪著領導們拍照,她站在人群之外,隔著他們的,似乎是那從來都不曾走近的千山萬水。


  不經意間,霍漱清回頭,她看見了他,看見他似乎也在尋找著什麼,可他終究是沒有看到她。


  有了馮繼海的解釋,她被重新安置到了之前那個房間里,獨自一個人靜靜坐著,等待著。


  手邊的茶杯,早就變得冰涼,她沒有去看時間,沒有去數自己還要等他幾分鐘,時間,似乎就這麼凝固著。


  等到休息廳的門推開的時候,她也沒去注意,只是依舊低頭盯著腳下地毯上那繁雜的圖案,再怎麼繁雜的圖案,被她盯上這麼久,閉上眼睛也能描畫的出來了。


  而這次,眼前的圖案,卻被一雙男人的皮鞋踩在下面,她猛地抬頭。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卻是她陌生的表情,不苟言笑,就那麼環抱著雙臂站在她面前。


  她緩緩起身,一下子就撲到了他的懷裡,他向後退了一步,牢牢地擁住了她。


  可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在他的懷裡默默流淚著。


  過了約莫一分鐘,他抬起她的頭,靜靜看著她。


  「蘇凡,你不是個小孩子了,這麼著急跑到這種地方來,最好是有一個正常的解釋!」他的每個字都那麼清晰,她突然止住淚,盯著他。


  四目相對,他的手輕輕擦著她臉上的淚,低低地嘆息聲不自覺地從他的齒間溢了出來。


  她低頭,抱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淚水流過他的指縫,滴落下去。


  「對不起!」她說。


  他愣了下,怔怔地看著她,她緩緩抬頭。


  「對不起,我,我想說,對不起!」她說。


  「對不起?」他不明白她這個對不起又是從何而來,因何而來。


  「對不起,一直以來,一直以來,我,我,」她的聲音哽咽著,霍漱清擁著她坐在沙發上,把那杯她要喝的水端過來放在她的嘴邊。


  看著她喝了水,他卻一言不發。


  「一直以來,在逸飛的事情,在我和他,我們那兩年,還有之後,在這件事情上,我,我一直記著在那兩年裡,他怎麼,怎麼幫過我,怎麼照顧過念卿,可是,可是我,」她的兩隻手顫抖著,連同嘴唇。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靜靜注視著她。


  「對不起,我一直記著自己過的有多艱難,一直記著,如果沒有逸飛,我和念卿,我們可能,可能會遇上很多的困難,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困難,就像很多的未婚媽媽一樣的艱難生活。完全,完全忘記了你是怎麼度過了那些歲月,完全忘記了你有多麼的不易——」她望著他,感覺到握著自己的手微微用力,而他的眼裡,泛起了她熟悉的溫柔神色。


  她頓了片刻,低下頭,卻又很快抬起,凝望著這個自己一眼就心動,一眼就愛上的男人,道:「對不起,我只想著自己,想著我對逸飛虧欠了多少,卻忘記了,忘記了你因為沒有和我,和念卿度過我們人生最艱難的歲月而有多懊悔。因為我對逸飛的虧欠,而,而,而讓我覺得他要結婚,全部都是為了成全你我,為了能讓我們好好生活下去而強迫了他沒有慎重選擇自己的未來。對不起,霍漱清,對不起,我直到現在,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犯下了怎樣的錯誤,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口口聲聲說愛你,卻從未站在你的立場去想問題,站在你的立場體諒過你的處境。我一直自私的佔有著你的愛和你的信任,卻從未去想過你需要的是什麼,從未去想自己的行為會對你有什麼影響,對不起——」


  他抽出手,輕輕撫上她的臉,她閉上眼。


  「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話,是嗎?」他問。


  她點頭,睜開眼看著他。


  他沒有說話,只是淡淡一笑。


  「你,你,還在生氣,是嗎?」她低聲問。


  他沒有回答,卻只是問了句:「你,愛他嗎?」


  蘇凡怔住了。


  「你之前說了那麼多的對不起,其實,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對於我來說,別人如何看待我們,我都無所謂,太過在意別人的眼光,只會讓自己變得優柔寡斷。對於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你的感覺。你說我信任你,謝謝你這樣想這樣說,你這樣說我信任你,何嘗不是因為你信任我?所以,這一點,我很感謝你。可是,我想知道的是,你,愛他嗎,蘇凡?你愛逸飛嗎?」他說著,目光跟隨著她的視線遊走,她的視線,不能再聚焦在他的臉上。


  「對我而言,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理解你對逸飛的感激之心,換做是我,在那樣的處境里,如果有個人不霍世俗的眼光幫助我,我也會感激,非常感激。所以,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願意告訴我,你愛他嗎?在你的心裡,到底是感激他多還是愛——」他的語氣平靜,似乎有一種將一切都掌握在手的自信。


  「你,還是在意的,對嗎?」她靜靜看著他,打斷他的話,問道。


  「廢話,我是個男人,要是連我自己的老婆都不在意,那還是正常的嗎?」他答道。


  她不語。


  「所以,你能告訴我,你,愛他嗎?」他捧著她的臉,認真地問。


  她張開嘴,還沒說出口,嘴巴又合上,片刻之後,她低下頭,復又抬頭看著他。


  「我,不是對他沒感覺——」她說著,輕輕咬了下嘴唇,卻見他紋絲不動,沒有任何的表情。


  「對不起,我,對他有好感,我,喜歡他——」她感覺到他的手鬆開了,眼裡的神色,似乎有點渙散開來。


  她的心裡,突然一陣深深的恐懼。


  看著他掃了一眼門口,看著他呼出一口氣。


  「夫妻之間,最基本的是信任,所以,我不能欺騙你,我,喜歡逸飛,可是,這只是對朋友——」她說。


  「你覺得你們是朋友嗎?」他看著她,問。


  她不語。


  「在你的心裡,他是和江津一樣的朋友嗎?」他問。


  江津,江津哪裡算的上是朋友?只是,只是關係比較近而已,而逸飛——


  「或者,他是和小秋一樣的朋友嗎?」他又問。


  她不語。


  「今天,既然你能為了這件事來找我,說了那麼多的對不起,我們都談到了這樣的地步,那麼,你能告訴我,他,真的只是朋友嗎?你對他的喜歡,只是朋友之間的喜歡嗎?」他的視線,牢牢地鎖定在她的臉上。


  是,朋友嗎?

  蘇凡看了一眼窗戶,沉思片刻,才盯著他,道:「他,是和任何人都不一樣的朋友,」這時,她清楚地感覺到了他眼神的黯淡,「他是比其他的朋友更加親近的朋友,可是,只是朋友,只是朋友,而不是愛人。我喜歡他,可我,從來沒有愛過他。」


  他只是看著她,一言不發。


  「或許,這就是我給自己的解釋,我愛的人,今生今世,只有你,讓我哭讓我笑讓我發瘋的人,也只有你。是你讓我知道愛的悲傷和歡樂,是你讓我知道愛的責任,所以,我的答案是,我喜歡他,可我,不愛他。我只想和他做一輩子的朋友,而不是夫妻!」


  她說完,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已經亂的一塌糊塗,而手心,也都是汗。


  他,卻一聲不吭。


  房間里安靜極了,她就像是個等待裁決的罪犯一樣,一分一秒煎熬著,等待著眼前的法官給她判決,有罪,還是無罪。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讓他來判決?

  「你相信我和他之間身體上的清白,可是,你不相信感情,對不對?」她突然問道。


  他苦笑了下,道:「你覺得我有什麼力量相信你們感情的清白?小飛他的情感那麼的真,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這樣的話,你讓我相信什麼?」


  「既然你心裡這樣想的,為什麼還要問我?」她強壓著自己的憤怒,問道。


  「因為,我想聽的,我在意的,只有你的感覺。」他握住她的手。


  她苦笑了下,道:「你明明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還是這樣,無動於衷看著我,看著我說這些,我——」


  他剛張開嘴,門上就傳來敲門聲。


  「進來——」他鬆開她的手,道。


  「霍書記,時間到了。」進來的是馮繼海。


  霍漱清看了她一眼,她的視線卻轉向了窗外。


  「讓小馮先給你安排個房間你去休息一下等等我,再過一小時有個午宴,宴會之後我去找你,餓了的話,你自己要客房服務就行。」霍漱清對她說道。


  她卻沒有回答。


  霍漱清深深望了她一眼,起身走向門口。


  等房門關上,蘇凡才看著那扇門,淚水模糊了雙眼。


  她真是傻,傻成這樣,自己送上門來,卻——


  片刻后,馮繼海敲門進來了,對她說:「你跟我來吧,霍書記現在還很忙——」


  她想離開這裡,可是,她站起身,看見了馮繼海,突然改變了主意。


  為什麼要走?既然霍漱清要她留下,她就留下來聽他說,何必現在就走?

  賓館里的景色,確實像方希悠所說的那樣美啊!


  「我可以自己選房間嗎?」她問馮繼海。


  馮繼海微微一愣,想了想霍漱清剛才交待的,便說:「可以。」


  那麼,她就要方希悠所說的那一間可以看到最美湖色的房間,她也想看看方希悠和曾泉曾經看到過的景色,哪怕只有這一次。


  然而,此時的蘇凡,即便是全世界最美的景色放在她眼前,都索然無味了。她不知道霍漱清接下來要做什麼,不知道他的判決是什麼,她,害怕,害怕失去他,害怕——


  如果真的那麼害怕,剛才騙騙他不就好了嗎?騙他說,她根本對覃逸飛沒有感覺,這樣的話,他也就不會生氣,也就不會離開她——


  「夫妻之間如果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那還怎麼過日子?」她猛地想起自己對方希悠說的話,不禁驚醒了。


  是啊,她怎麼就忘了,她和霍漱清之間,也需要重建信任,這種信任,是夫妻之間成熟穩定的關係,而不是戀人的。


  她需要霍漱清的答案,不管他是什麼答案。


  既然她和逸飛已經到了那樣的地步,既然她自己主動來找霍漱清,如果得不到一個結果,又何必折騰這一趟?而她也很清楚,自己和他之間,再也無法迴避逸飛這個事實了!


  可是,他給的結果,她,真的可以承受得了嗎?


  湖面上吹來陣陣荷香,她靜靜趴在陽台上,看著遠方。


  而房門,就在這時候打開了。


  她猛地轉過頭看向門口的方向,看向他——


  她看見他緩步走進來,關上門。


  可是,他的表情,他的表情說明他現在,並不高興。


  蘇凡低頭,她覺得或許是自己剛才的話,或者是自己和逸飛這些事——


  他肯定會不高興的,怎麼會高興呢?他是個男人,而且,他的地位在那兒擺著——就像母親說的,那麼多人,他的下屬上級,還有很多的人,都知道她和逸飛過從甚密,讓他淪為笑話,他還會高興呢?


  霍漱清一言不發,靜靜走向她。


  每一步都是那麼的沉穩,可他越是走近她,她的心,就沉的越低。


  她不敢看他的臉,根本不敢,她害怕,害怕——


  是的,她害怕了,害怕他生氣的不再理她,害怕他,害怕他說,蘇凡,我們,離婚!


  這就是她這幾個小時里一直在想的,想著他會這麼說。


  而現在,當他真的,真的就在自己面前,這樣的想法一冒上來,蘇凡就覺得渾身冰涼。可是,她必須承擔這樣的後果,必須接受現實,是她錯在先,不管他怎麼處理,她都必須承擔,哪怕,哪怕是最壞的結果!


  看著他的雙腳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蘇凡卻不敢抬頭。


  他靜靜站在那裡,好一會兒,見她不動,才彎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她卻別過臉。


  「怎麼沒吃飯?」他問。


  「沒胃口。」她低聲道。


  他沒說話,坐在她身邊。


  耳畔,是習習涼風,鼻間,是幽幽荷香。


  「之前那些,是你要說的全部嗎?」他問。


  她不語。


  「然後呢?你希望我怎麼做?」他問。


  她抬頭看著他,一言不發,他也默不作聲,靜靜看著她。


  房間里,再度陷入了一片靜默。


  這樣的靜默,讓蘇凡害怕,更加的害怕。


  他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你想說什麼?不管你說什麼,我,我都,都,我必須為我自己的錯誤承擔後果,我知道,所以,你——」她似乎是在下定決心一般。


  「這麼說,你是知道我要說什麼了,是嗎?」他雙眼微微眯著,看著她。


  被他這麼盯著,她卻突然有種釋然的感覺。


  「是,我是錯了,我讓你難堪,我沒有考慮過你的立場,我——」她說著,卻被他突然的吻給堵住了。


  她長大嘴巴,無措地看著眼前的他,他的舌,就輕而易舉地滑了進去。


  涼風,吹動著窗帘輕輕擺動,蘇凡躺在沙發上,卻是只能抱著他的脖子,別無他法。


  他的手,從她的短裙下伸進去,貼著腿上的肌膚,一點點滑動著,一點點向上遊走著。


  她並不肯定他這是要做什麼,難道在她說了那些之後,他還有心情和她做這種事嗎?他,不生氣嗎?

  上衣的扣子,被一粒粒扯了開來,他的手,扯過她內衣的肩帶,將那柔軟握入手中。


  「唔——」她不禁囈語著,他卻那麼用力的吮著她的甘露,吞沒她的呼吸。


  「蘇凡——」他鬆開她的唇,道。


  「什,什麼?」她茫然地問。


  「我恨你!」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三個字的,說完,俯首咬在了她的胸前。


  「啊——」她叫了一聲,淚水滾出眼眶。


  好痛,好痛,他從未這樣過,從未這樣——


  哪怕是他們的第一次,他也沒有這樣對她使用過暴力。


  他說,我恨你。他從沒這樣說過,他從沒有——


  她緊咬著嘴唇,閉著眼,感覺到一點點的痛從她身體的不同部位傳來,她不能出聲,這是什麼地方?人來人往,若是讓別人聽見了,還以為他——


  可是,霍漱清,我,真的好痛啊!


  「痛嗎?」他盯著她那被淚水淹沒的臉,啞聲道。


  她點頭,睜開眼,大口地喘著氣。


  可是,他拉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視線牢牢鎖在她的臉上,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來。


  「我的這裡痛,你明白嗎?」他說。


  淚水,如潮水般涌著,她張著嘴巴,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那兩年,每次只要想到你,我的心就痛的不得了,我想你,每一個夜裡。有時候看見一個和你相似的背影,我都會忍不住追上去,可是每一次我都發現自己錯了。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自己,讓自己不再這樣做。每個夜裡,你就在我的夢裡出現,我夢見你出了事,夢見你,夢見你,夢見你在叫我的名字,我就被自己的夢給嚇醒——」他說著,眼眶之中,有什麼液體在閃動。


  她閉上眼,卻根本哭不出聲音。


  「蘇凡,我的這裡,全都是你,可你呢?你的這裡,有多少的位置是屬於我的?你自己說得清楚嗎?你說,你只是喜歡他,你不愛他,可是,你分得清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嗎?你以為我不介意嗎?我告訴你,我沒有大度到要把自己的愛人讓出來的地步,我根本不是個大方的男人,我沒有辦法容忍你的心裡還住著他,蘇凡,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我,不會允許你的心裡有他,絕對,不允許!你明不明白?」他的聲音不高,卻是充滿了全部的情緒,憤懣,痛苦,還有——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她不停地說著。


  「蘇凡,或許,在我們重逢的時候,我或許不該那麼急的逼著你結婚,或許我該給你一個時間想清楚,可是,現在,哪怕是現在,我也不會後悔自己那麼做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如果,如果我給了你機會,你就會,我,我害怕你會選擇他,蘇凡,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害怕你選擇的人是他,而不是我,如果你真的那麼做了,我該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這世上,還有第二個蘇凡給我嗎?還有嗎?」


  她的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個字。雙手顫抖著撫上他的臉,當她的指尖碰到的時候,滾燙的液體,從他的眼中滾落了下來。她捧著他的臉,「啊——」的一聲,哭了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她的聲音顫抖著,淚眼蒙蒙望著他,追問道,「這樣的話,你為什麼,為什麼還要,為什麼啊?為什麼,你要這樣苦,卻不告訴我,讓我像個白痴一樣,一天到晚做著,做著讓你傷心的事,為什麼啊?」


  他苦笑了下,道:「是啊,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我沒辦法忘了你,為什麼我,我非要這樣固執一念,你告訴我?」


  她卻搖頭,淚水根本止不住。


  「每一次,看見你和他站在一起說話,看著你對他笑,我的心——我看得出來,你在他面前很輕鬆,你對他的笑,是很平靜,是發自內心的笑,而那些都是原本,應該屬於我的,你知道嗎?唯一屬於我的,卻不得已和另一個男人分享,你覺得,我可要坦然接受嗎,蘇凡?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接受?」


  「可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你,你不告訴我,不告訴我?」她抓著他的衣領,哭著問。


  「蘇凡,你,你,就是我的劫,你對他的每一個笑容,就像是刀子在扎著我的心,一下,又一下,你——」他並不回答她,卻是如此說。


  她閉著眼,無聲地落淚。


  能說什麼呢?不論多少的對不起,都無法彌補她的過錯,都無法彌補自己對他的傷害,都無法醫治他的心傷,都——


  「你說,我該怎麼辦?我現在該怎麼辦?蘇凡,你告訴我——」


  她能說什麼?她以為,一切都是她以為,她以為他什麼都不說,就是他沒有意見,就是——


  「啊——」她猛地抬頭,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他閉上眼,緊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淚水,從她的眼裡滾出去,而她的齒間,卻是腥紅的味道。


  等她鬆開唇,含淚望著他,他也睜開了眼。


  「你說你恨我,我也恨你,霍漱清,你明明,明明,卻,卻不告訴我,卻不說出來,你以為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蟲嗎?你以為你什麼都不說,我就能知道嗎?你以為,你以為——」她抓著他的衣領,雙眸死死地盯著他。


  「霍漱清,你這個混蛋,你是個混蛋,你是個懦夫,你——」她含淚怒罵,他卻依舊一言不發。


  「你竟然愛這樣的一個女人,你是瘋了嗎,霍漱清?你是傻了嗎?霍漱清——」她說著,嘴唇顫抖著。


  是啊,這樣的一個她,他卻,卻——


  「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蘇凡?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他抓著她的手,道。


  她能說什麼?她——


  突然間,她笑了,淚水,也止住了。


  他愣住了。


  她看著他,淚花在眼眶裡不停地打轉。


  「那就離婚,好嗎?離——」她咬著嘴唇,望著他。


  霍漱清徹底怔住了。


  她,她竟然說,說離婚?


  蘇凡,居然——


  「我,我做錯了那麼多,我,我卻,卻——」她苦笑了,淚水滾了出去,「卻總是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我,沒有辦法在你面前裝無辜,我沒有辦法在做了那麼多傷害你的事情之後,我,我沒有辦法再求你原諒。」


  她的心,一下下抽痛著。


  那是她自己拿著刀在扎,這也算是,算是在為他報仇了,是嗎?在她傷害了他之後,在她讓他經歷了無數次的心痛之後——


  「說什麼對不起?多少的,多少的,對不起,都無法挽回我的錯誤,都無法彌補我對你傷害,我——」她望著他,他的嘴唇抽動著。


  「離婚吧,霍漱清,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我不知道——」她別開視線。


  他漸漸鬆開她,她感覺到他的離開,慢慢坐起來,擦著自己的淚,卻再也不看他。


  「這,就是你的解決之道嗎,蘇凡?離婚?」他看著她,道。


  她望著他,淚水又一次忍不住流下來。


  「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你來愛,不配做你的妻子,我,我——」她低頭,頓了片刻,擦去眼淚,「我想,既然如此,不如——」


  他卻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看著她。


  誰能想到,他們會走上這樣的一步?在經歷了那麼多年的守候,那麼多年的相思,經歷了生死之劫之後,竟然就——


  那麼多的愛,那麼深的愛,難道,都敵不過——


  血,從他的脖子上滲了出來,染紅了他的衣領。


  她看見了,心裡那麼痛,卻——


  這種高級賓館,應該有醫藥箱的,應該——


  她忙擦去眼淚,站起身開始尋找。


  然而,等她拿著藥箱過來,取出一塊創可貼去給他貼的時候,他卻從她的手裡拿過來,一言不發,走進了洗手間。


  淚水,模糊著她的眼。


  霍漱清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看著領子上的血漬,心,卻深深沉了下去。


  他苦笑了,笑容那樣的凄慘,悲傷。


  那個他摯愛的女人,竟然要離開他的生命,竟然——


  蘇凡靜靜坐在沙發上,整理著自己的衣衫,腦子裡,卻,卻亂成了一鍋粥。


  她竟然說要和他離婚,她那麼愛他,他給了她那麼多那麼多,全世界所有的愛,她卻——


  可是,在發生了這麼多之後,她還怎麼面對他?怎麼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面對他?怎麼——


  他進去洗手間,那麼久,都不出來,他,他一定是恨死她了吧?一定是——可是,除了離婚,還能做什麼來彌補自己的過錯?來減少自己對他的傷害?以後,或許,或許他們再也沒關係了的話,他就,就不會再被她傷到了吧?或許,他——


  可是,她怎麼捨得,怎麼捨得離開他?怎麼捨得離開他啊?


  走到洗手間里,看著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並沒有去貼那個創可貼,蘇凡急了,忙走過去,他卻說「我自己來」。


  她的雙手,在空氣中滯住了。


  他洗了手,擦乾手上的水,撕開創可貼的包裝,看著鏡子里的傷口位置貼了上去,可是,一個根本不夠,她也不等他說,就趕緊跑出去拿了兩個進來,看著他一個個貼了上去。


  「你,走吧!」他說,卻也不看她,只是低頭打開水龍頭沖濕了一個毛巾,然後拿起來擦著她嘴角的血漬。


  他的動作那麼輕,她的心,更痛了。


  「走吧!」他說,「我給小馮打電話,讓他送你出去。」


  他說完,把毛巾扔在洗手台上,走出了洗手間。


  而很快的,她就聽見他在打電話。


  她閉上眼,淚水從眼裡滾了下來,流進她的嘴巴,那麼的酸澀。


  自他打完電話,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個字,只是坐在沙發上,閉著眼。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動著,如他平時思考問題時一樣,她看著他,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房間里安靜極了,靜的似乎連彼此的呼吸都聽得見,她害怕這樣的靜,越是這樣靜,她就越是覺得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就會成為現實,他,會真的和她離婚!


  離婚?她怎麼想得出來?可是,不離婚的話,她該怎麼辦?她寧可就這樣離開,一輩子在心裡記著他愛著他,也好過天天面對著他而要為自己做過的那些錯事悔恨。


  背靠著洗手間的門框站著,等待著馮繼海來了接她走。


  可是今天,好像馮繼海動作很慢,怎麼都——


  她似乎有些感激他今天來的這麼慢,似乎這點時間,是老天給她的,可以最後和愛人相處的機會一樣。


  「這,就是你的決定,是嗎?」他的聲音,飄了過來。


  她沒有動,沒有說話,目光,只是在門上。


  他看著她,靜靜站在那裡的她,片刻之後,他起身走了過去。


  「回答我,蘇凡,這就是你的決定,離婚,是嗎?」他站在她面前,盯著她凄楚的臉。


  她不敢看他,她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表情,是生氣,還是別的什麼,她害怕自己看他一眼就會哭,就會忍不住哭,就會更加心痛。


  看著她點頭,霍漱清良久不語,靜靜站著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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