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第302章
看著霍漱清推開門,馮繼海的心,才算是慢慢放了下去,他把公文包放好。
「回來了?」曾泉看見門開了,霍漱清站在門口,對他笑了下,問候道。
蘇凡看向病房門,卻沒有一絲表情。
霍漱清看見了,他對曾泉笑笑,走進來,道:「麻煩你了。」
「哦,沒事。」曾泉道,見霍漱清看著自己,他發現自己正在給蘇凡喂飯,便笑著說,「她餓了,正好你來了,給她喂點吃的,要不然睡不到天亮。」
說著,曾泉把碗放在床頭。
「你還沒吃嗎?」霍漱清問。
「嗯,想吃這家了,就叫了外賣,你要不要來兩口?」曾泉坐回沙發,拿起一雙沒用過的筷子給霍漱清。
霍漱清笑笑,道:「不了,我晚上不想吃。我去洗個手就過來。」
「馮秘書要不要來口?」曾泉問馮繼海。
「不了不了,謝謝曾市長!」馮繼海忙說。
「我還要了啤酒的,不如咱們幾個在外面聊天喝酒,反正你們也沒幾個小時就回去上班了,喝點酒精神。」曾泉道。
「喝酒就暈了吧,怎麼精神?」蘇凡道。
「少喝一點啊,我又不灌他們。要是讓他們一身酒氣去上班,老爸能把我抽死!」曾泉道。
馮繼海笑了,幫霍漱清脫去外套和圍巾,霍漱清便說:「你留下來一起喝點酒!」
「是!」馮繼海應聲道。
「來,馮秘書,咱們搬外面去。」曾泉道。
馮繼海掛好霍漱清的衣服,就過來幫曾泉把食物都搬到了外面的客廳里。
「我們先喝了,等你啊!」曾泉見霍漱清從洗手間出來,喊了一聲。
霍漱清便走過去,道:「好,你們等等我。」
說完,霍漱清就關上了套間門,走過去端起蘇凡床頭的碗,小心地給她喂著。
蘇凡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
眼裡的他,看起來很疲憊,讓她感覺有些心疼——儘管不記得和他的過去,她看著這樣子,還是會忍不住心疼。
「別急,慢慢吃。」他很有耐心,道。
「你以前這樣給我餵過嗎?」她問。
他搖頭,道:「我以後會多多練習的。」
蘇凡卻搖頭,道:「那還是不要了,我怕我被噎死。」
霍漱清沒明白她的意思,可是看她臉上那燦爛的笑容,那惡作劇的笑容,眼裡心裡猛地亮了起來。
「你這個鬼丫頭。」他不禁笑了,似乎這一天來壓在心頭的陰雲也因為她突然的笑容而消散了。
人就是這樣,你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她的悲傷讓你難過,她的歡笑會讓你忘記所有的不快。如果說愛情讓人拋卻生死,那都是極少的情況,畢竟很多人都不會走到要做生死抉擇的地步,生活就是這樣的平淡,有的只是平常的喜怒哀樂。而愛情,就會在這樣平常的喜怒哀樂之中,把對方的情緒,化為你的。
蘇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望著他,眼裡是濃的化不掉的笑意。
她是不記得過去了,可是骨子裡的某些東西是不用刻意去回憶的,早就化成了習慣,不是嗎?
「來,再吃點。」他說,強壓著想要吻她的衝動。
「你不休息一會兒嗎?」她問。
「五點半就要走了,沒幾個小時,就不睡了。」他說。
蘇凡一聽,心裡說不出的難過,身邊的人都告訴她,霍漱清每天不管多晚都要回來陪她,只是她不知道,可是今天晚上她醒來見到了這個情景,就算只有兩個小時,他也會回來。曾泉說,霍漱清其實是不用回來的,在單位休息就好了,就像父親經常做的那樣,可是,他還是回來陪她了。
心,好像「咔嚓咔嚓」在裂開著,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流出來。
「怎麼了?是不是太冰了?我給你再加一點,飯盒好像是保溫的。」霍漱清道。
蘇凡搖頭,閉上眼,淚水從眼裡涌了出來。
霍漱清見狀,趕緊放下碗,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疼?」
她睜開眼,淚眼蒙蒙中是他那關切的眼神。
他已經那麼累了,她怎麼可以讓他擔心?怎麼可以讓他在這裡喂她吃飯,而不是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哪怕是在客廳和曾泉他們喝酒聊天也比在這裡好啊!
「沒事,我,飽了,你去和他們聊會兒天吧!」蘇凡道。
他擦著她的淚,卻不知道她這麼說是因為捨不得他辛苦,以為她是不想看見他。從碗里的液體痕迹來看,曾泉已經餵了她不少了,她寧可讓曾泉喂她吃東西,卻不願他——
霍漱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卻依舊微笑道:「真的不要再吃點了嗎?」
「嗯,不用了,你——」她答道。
望著他的視線,沒有白天那麼的充滿陌生感,可是,霍漱清的心裡還是——
愛情就是這樣,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是你心情和行為的決定因素。
「哦,那我就出去了,有什麼事就喊,我開著門。」霍漱清道。
「我沒什麼事,我想睡會兒。」蘇凡道,「你不用管我的。」
霍漱清只好起身,端著她的碗走了出去,關上門。
他關門的時候,蘇凡靜靜望向他的方向,卻見他的臉上依舊是疲憊的神情,而他沒有發現她在看著自己。
客廳里,曾泉和馮繼海兩個人聊天吃東西喝酒。跟著霍漱清來了京城的馮繼海,級別也是提高了,雖然如此,畢竟他還是霍漱清的秘書,和曾泉在一起依舊不是同事的關係,沒有辦法放得開,儘管曾泉是個親和力很強的人。
「我覺得應該再叫點烤串兒進來,這麼大冷的天,去擼串兒喝啤酒最帶勁兒了,是不是?」曾泉笑著說。
馮繼海知道曾泉雖然已經做到了常務副市長的位置,卻依舊是個很隨性的人,看不出一點點的官架。
「那是夏天做的吧?」馮繼海笑著說。
「冬天是溫酒!」曾泉笑了,「啤酒烤串兒什麼時候都可以啊,我們是年輕人嘛,幹嘛那麼拘束?」
馮繼海笑著不說話。
兩人看著霍漱清把碗放在茶几上,坐在沙發上閉上眼,長長呼出一口氣,互相看了一眼。
難道又和蘇凡怎麼了嗎?可是之前蘇凡的狀態不是挺好嗎?怎麼這會兒就——
「怎麼了?她不吃了?」曾泉問。
「嗯,她說吃飽了。」霍漱清道,「來,給我倒一杯酒,我也想喝一杯了。」
馮繼海趕緊給霍漱清倒酒,曾泉卻拿過啤酒罐,給一個空杯子里倒了一杯,笑著說:「我們今晚其實應該大大慶祝一番的,現在只能這樣了。」
霍漱清從曾泉手裡接過杯子,三個人碰了下。
看得出來曾泉非常高興,情緒很好,可是霍漱清的心,因為蘇凡剛剛拒絕他的「靠近」而變得沉重了。
曾泉是何等聰明的人?怎麼會看不出霍漱清的心思?怎麼會不明白他這樣的原因?
「你沒有問過醫生具體原因嗎?」曾泉斂住笑容,正色望著霍漱清,問道。
霍漱清看著他。
「以前不是說她失憶的可能很小嗎?畢竟她傷的不是腦子,傷都在身上,脊椎也錯過了。就算是睡了半年,想要忘記什麼都不容易,最多就是腦子反應慢點,手腳不能動,可是她怎麼會失憶?就算失憶,也不該忘記你不是嗎?要忘的大概就是些不太重要的人和事,她怎麼會忘了你呢?」曾泉道。
「醫生說可能1;150850295305065是PTSD的影響。不過也沒有具體確定。」霍漱清道。
「我今晚一直在想一個問題,PTSD雖然是一個我們了解很少的東西,可是並不能解釋她的選擇性失憶,你不覺得嗎?要麼就是她在刻意迴避著什麼,比如槍擊事件的整個過程,她可能是忘了那個事兒。我之前還想著她會不會是因為想起了開槍的人,聯繫到了你的身上,所以也跟著迴避你。可是,現在看來,她連槍擊都沒印象了,那就根本不會刻意去聯繫到你,也就沒有忘記你的心理基礎——」曾泉道。
霍漱清和馮繼海都沒有想到曾泉會考慮到這麼多。
「如果她不是刻意去忘的話,那就是——」霍漱清陷入了思考。
「這整件事都充滿了很多的疑點,劉家被打擊,那的確是有文姨的手腳在裡面,可是劉家沒有被斬草除根對不對?只是依照法律進行了調查和查封,他們家裡的人沒有一個被冤枉的,對不對?就算劉書雅因為家裡的緣故對你們生了恨意,你不覺得這種恨的程度還不夠到讓她拿起槍去射殺蘇凡的,對不對?」曾泉繼續分析道。
霍漱清點頭。
「而且,你也很清楚,劉丹露從出現到消失,都是有人在幕後主使的,劉書雅默認支持了這個行動,恐怕也是想和你重續前緣,不過這個可能性也沒有多大,要是她真想借著那個劉丹露和你重新開始,在你離婚的那三年甚至更早的時候就可以做了,沒必要等到你和蘇凡結婚,是不是?」曾泉望著霍漱清,認真地說。
霍漱清點頭,沉思道:「劉丹露出現的時候,華東省那邊就開始有動靜了,劉銘找我要項目來威脅,接著就是那份關於劉丹露是我女兒的舉報——」
「是的,這一切的背後,要說沒有人在布局,打死我都不信。」曾泉雙肘支著膝蓋,端著杯子,道,「關於劉丹露的計劃失敗,你和蘇凡結婚,我爸出現在婚禮現場,這一切,可能都足以讓那個幕後主使生出殺了蘇凡的念頭,而劉書雅就是最好的犯人。」
說著,曾泉看著霍漱清。
「利用劉書雅和我的關係,利用對劉家的打擊,指使劉書雅去動手,不管蘇凡是生還是死,爸媽都會把責任推到我的身上,本來也是我的責任。所以,這一招,足以讓爸爸和覃叔叔翻臉。」霍漱清道。
曾泉點頭,道:「可是,蘇凡沒有死,她昏迷了,文姨對你剛開始是很生氣,可是,你這半年對蘇凡的照顧,讓爸和文姨都感動的不行,這麼一來,如果蘇凡醒了,你們兩個一切如故,爸和覃書記的聯盟就會變得牢不可破,他們就會支持你,而這樣的話——」
「就會讓某些人心裡不痛快,就會威脅到他們的利益,所以,蘇凡不能醒來——」霍漱清思考道。
「這麼說的話,是有人下藥了嗎?」馮繼海道。
霍漱清沒說話,曾泉道:「應該是的,而且,這個主使之人,絕對不是華東省的人可以做的,因為知道蘇凡我家關係的人根本沒有多少。」
「之前在榕城調查那份舉報信的時候,變成了無頭公案。緊接著開槍的劉書雅飲彈自盡,劉丹露失蹤——」馮繼海道。
「我們一直都沒有想到,這些事是這樣的一盤大棋,而這盤棋的最終目的就是打垮曾覃兩方的聯盟。」霍漱清道。
曾泉點頭,道:「是啊,這一盤棋當中,蘇凡就是一個重要的棋子。如果蘇凡是因為別的緣故死了,還不足以影響爸爸對你的態度,如果是劉書雅動的手,那麼你就難辭其咎。只要爸爸拋棄了你,他和覃書記之間也會漸生嫌隙,從而,或許,影響的是更多的人和事。」
「所有的大事件都是小事引起的,點燃炸藥包也是需要引線的。」霍漱清道。
曾泉不語。
「之前,我和覃叔叔也討論過這件事,針對蘇凡下手,利用劉書雅,會更容易打擊到爸爸和覃叔叔之間的聯繫。」霍漱清道。
「現在看起來那些人根本沒有打算罷手。」曾泉望著霍漱清,「所以蘇凡現在的情況還是很危險,如果你在調查這件事的話,看來要把調查引到醫院裡來了。給蘇凡下藥,只有醫院裡的人才能做到。」
霍漱清點頭,道:「這是好辦法,可能還是一個突破口。」
「為了不讓你們在榕城調查的結果重現,我們這次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曾泉道,「我覺得這次讓以珩的人來介入,他的人更專業。」
以珩就是曾泉小舅葉承秉的繼子、葉敏慧同母異父的哥哥,擔任京通集團的董事長兼執行總裁。
「好,我們儘快開始,如果真的是給蘇凡用藥的,必須儘快抓到那個人,要不然蘇凡的情況可能會更加惡化下去。」霍漱清點頭道。
「我現在就給以珩打電話。」曾泉說著,已經掏出了手機給蘇以珩撥了過去。
「你和他約一下,明天中午我抽個時間,我們三個見個面詳談。」霍漱清道。
曾泉點頭,把霍漱清的意思傳達給蘇以珩,電話里,蘇以珩答應了曾泉,明天三個人就在曾家見面。
可是,如果真的是下了葯的話,什麼葯可以讓蘇凡產生部分記憶缺失?而且還是單單隻忘了霍漱清?
當然,霍漱清知道,蘇凡現在出現的問題不止是忘記了他,而是對很多的問題反應遲鈍,這也是羅文茵發現不對勁的最初線索。
到底是什麼葯會這樣?
起身,他走進了病房裡,蘇凡已經是半夢半醒了。
曾泉的到來,讓她聊天啊笑啊,消耗了不少的體力,因此,等霍漱清離開一會兒,身體就把她拖入了夢境。
霍漱清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臉頰。
他一直以為,悲劇的開始和終結都在槍聲響起的那一刻,卻沒想到悲劇一直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的眼皮底下發展著,而他根本沒有發現。
男人們的爭鬥,最終在女人的身上爆發,讓她成為了受害者!是他讓她成了受害者!
「丫頭,你要堅強一點,不要輸給那些藥物,我一定會救你,一定會讓那些傷害了你的人血債血償!」霍漱清在她的耳畔低低地說著。
可是,她已經睡著了,什麼都聽不見。
是啊,丫頭,一定要堅強,我們不能認輸,你戰勝了黑暗的世界重回了人間,你才是最勇敢的戰士!
當晚,曾泉回到家裡,卻是空空的房間。
一定要查清楚才行,必須查清楚!
可是,曾泉也同樣明白,就算是查清楚了,如何反擊,又將會是一個巨大的問題,而到時候牽扯的人更多更複雜,或許,蘇凡這件事就是個旋渦,一點點把遠的近的人都拖進去。
蘇凡還沒有醒來,霍漱清就離開醫院去上班了。
在車上,他給覃春明打了電話,說了要繼續調查蘇凡這一件事的意向,覃春明同意了。覃春明告訴霍漱清,他會和曾元進好好談一下,事關重大,必須更加小心。榕城方面,他會繼續派人調查,至於醫院那邊,就要靠曾元進和霍漱清他們了。
「漱清,保護好迦因!」覃春明最後說。
「嗯,我明白,覃叔叔。」霍漱清應聲道。
一場原本偃旗息鼓的戰事,因為蘇凡蘇醒卻又失憶的現實而再度燃起。
當霍漱清乘車離開醫院,新的一天,就這樣繼續開始了。
「昨天你母親說她會派人給你送飯過來,我就沒給你做。」張阿姨對蘇凡道。
「沒關係,就讓他們送吧,您也好好休息休息,這麼早過來——」蘇凡搖頭道。
「我也睡不著,沒事的。」張阿姨道,「現在時間還早,要不我把燈關上,你再睡一會兒?」
蘇凡「嗯」了一聲,想著自己睡著的話,張阿姨也就可以休息了吧。
病房又恢復了一片安靜。
霍漱清走了,蘇凡真是睡著了,可是,她根本睡不踏實,半夢半醒著,就過了幾個小時。
朦朧之間,眼前好像有個人,可是她知道不是霍漱清,也不是曾泉,那會是誰?夢境和現實交錯起來——
她大叫一聲,猛地睜開眼。
「是我,逸飛,你怎麼了?作噩夢了嗎?」覃逸飛忙拉住她亂動的手,問道。
逸飛?
她轉過頭看著他,不停地喘著氣,頭髮全都被汗水濕透了。
身體虛,她現在動不動就出汗,簡直是難受死了,跟生念卿那時候好像。
「你,你來了?」蘇凡茫然道。
張阿姨忙拿著毛巾過來給她擦汗,道:「覃總來了一會兒了。哦,過一會兒醫生就來查房了,我給你洗漱,好嗎?」
蘇凡「哦」了一聲,看向覃逸飛,道:「逸飛,抱歉,我,剛才——」
覃逸飛搖頭,滿眼都是憐惜和不舍。
「你夢見什麼了嗎?」覃逸飛問。
就在蘇凡睡著的時候,他問了張阿姨,蘇凡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張阿姨說沒人告訴蘇凡,蘇凡自己也沒問過。只不過,張阿姨告訴他,蘇凡好像忘了霍書記,覃逸飛簡直不敢相信!
他的心,根本沒法踏實。儘管張阿姨說蘇凡還記得他,可沒有見到蘇凡睜開眼,他就不確信。
至於槍擊那件事,他情願蘇凡是真的不記得了,可是,她怎麼會不記得呢?她不問,恰恰說明她知道,可是,她為什麼不問?她越是這樣不問,他就越擔心。而剛剛她被驚醒——
為了讓蘇凡洗漱,覃逸飛還是避嫌走出了病房,坐在外面的沙發上等著,這時候,羅文茵派來給蘇凡送早飯的人也來了。
現在蘇凡醒過來了,洗漱就比以前方便快速了許多,沒一會兒就好了。醫生昨天交待說,讓蘇凡今天稍微坐起來一點,就是把病床搖起來一點點的角度,讓她開始適應。要不然她沒辦法進入理療的步驟,身體會受不了的。
於是,今天早上吃飯的速度,也因為床有了角度而快了些。
一切,似乎都是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早飯吃完了,覃逸飛還沒來得及和她聊,醫生們就來查房檢查,覃逸飛再一次離開病房。
醫生說,讓蘇凡今天稍微起身把雙腿挪動挪動,要是這樣可以的話,訓練幾天就可以行走了。
「你的神經反射都沒問題,肌肉也沒問題,這幾天注意營養,在床上微微小範圍活動活動,過些日子我們就可以安排理療了。你要儘快下地行走,時間拖的越長,後面越難恢復。」醫生對她說。
是嗎?要是可以自己走路就好了!蘇凡心想。
醫生們檢查一番,查完房,就離開了,張阿姨跟出去把霍漱清交待的事告訴了醫生,覃逸飛走了進來。
「真是抱歉,你來了這會兒,總是被趕出趕進的。」蘇凡望著他,微微笑了下,道。
「沒事,我來的不是時候,早上這會兒醫院是最忙的。我看那些護士在樓道里都是跑著的。」覃逸飛坐在床邊,道。
蘇凡不語,只是默默注視著他。
覃逸飛也是一個字都沒有再說,深深望著她。連續坐了二十個小時越洋航班的疲憊,在這一刻全部消失地一乾二淨。
他好想說,我生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可是他沒說,當時在他懷裡不停流血的她,現在睜著眼望著他,這算不算是老天對他的眷顧呢?
「剛才有個護士挺漂亮的,你注意到沒有?她一直偷偷看你呢!」蘇凡突然笑著說。
「是嗎?哪個?我每次來的時候好幾個小護士都給我拋媚眼呢!」覃逸飛笑道。
「看來你的人氣真旺啊!」蘇凡道。
「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就我這模樣,走到哪裡不是被圍觀的?」覃逸飛道。
蘇凡卻只是笑著。
他喜歡看著她笑。
「哦,對了,有個東西我要給你看,剛剛拿到的快遞。」覃逸飛說著,起身從旁邊的沙發上取過來一個信封,打開遞給她。
蘇凡接過來,是一張邀請函。
「你看,這一頁,念清剛剛被評選為婚紗業本年度顧客滿意度最佳的品牌之一了,這是整個華東地區的。下個月在榕城頒獎!」覃逸飛說著,深深望著她,「雪初,你要儘快好起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領獎,好嗎?」
蘇凡的視線,停滯在邀請函上,上面印著念清的標誌,是她的念清。
「這些日子,大家都很努力,他們都在努力維持著念清,剛開始的時候有顧客退訂單什麼的,很快就沒有這種現象了。你的團隊,還是很成功的,他們努力讓念清保持了你在的時候的水準,沒有給你砸招牌!」覃逸飛道。
蘇凡的雙眼,潤濕了。
「雪初,加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覃逸飛注視著她,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發頂。
「謝謝你,逸飛,謝謝你,我知道,都是你——」淚水從蘇凡的眼裡滾落了出去,覃逸飛拿過紙巾給她擦著。
「我沒做什麼,是你平時做的太好,你用真心對待每一位員工和顧客,大家才會一起闖過這個難關。所以,一切都是因為你的付出,雪初!」覃逸飛道。
蘇凡無聲落淚,她知道覃逸飛這麼說只是為了安慰她,就算不去向別人詢問,她也猜得出覃逸飛為了保住念清做了多少努力。他所說的這些,其實都是他做的啊!
覃逸飛默默注視著她落淚的臉龐,那早就失去了正常顏色的臉龐,在他看來又讓他心痛卻又挂念。
一直以來,這半年以來,他日思夜想的不就是這件事嗎?不就是這樣看著她嗎?
「雪初?」他輕輕叫了聲。
「雪初?」蘇凡現在才反應過來,望著覃逸飛,「你,為什麼要這樣叫我?我叫蘇凡,我媽媽叫我迦因,你為什麼叫我雪初?」
她忘記了。
覃逸飛的心裡難免難過,雖然自從她和霍漱清重逢后,他就知道了她的原名,還知道了曾家給她的名字,可是他一直習慣叫她雪初,好像只有這個名字才是屬於他的記憶的,儘管他後來知道這個名字也是霍漱清給她的,她是一直帶著她和霍漱清的記憶生存著努力著,她的世界里一直就是只有霍漱清。
而現在——
「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就叫這個名字,蘇雪初,所以,我習慣了。」覃逸飛微笑道。
「好奇怪啊,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名字呢?」她說。
「你想不起來了嗎?」他問。
蘇凡搖頭,卻望著覃逸飛道,覃逸飛的眼裡是欣慰又幸福的笑意,因為她醒來了,而且她還記得他。
「逸飛——」她叫了他一聲。
「嗯,我在!」他說。
「你,好像瘦了,鬍子也長了,怎麼現在不刮鬍子了嗎?」她認真地看著他,觀察著他,和自己記憶中的對比著。
覃逸飛的心裡,狂喜的浪濤奔涌著。
他摸了下自己的下巴,道:「我覺得留點鬍子更成熟一點,你不覺得嗎?別人都說我以前不留鬍子,像個男孩子,我現在留了鬍子,就是男人了。你不知道,我現在走出去,一介紹我是誰誰誰,別人看見我的鬍子,那尊敬立馬就來了——」
蘇凡忍不住笑了起來,覃逸飛看著她,她簡直要笑出眼淚了。
「得了吧你,還看見你鬍子就尊敬你了?那你幹嘛不直接留成長長的鬍子,跟古代的人一樣,白髮三千丈,豈不是見到你就要拜了?」蘇凡道。
覃逸飛含笑注視著她,蘇凡的臉上卻依舊是深深的笑意。
「你這些日子怎麼樣?公司的事?」蘇凡問。
「還好,我沒想到自己好像還是挺適合做這行的。」覃逸飛道。
「那就好啊,找到自己喜歡的事,很開心了。」蘇凡道。
話說完,她就沉默了,眼神慘淡,覃逸飛忙問:「雪初,你怎麼了?」
蘇凡搖頭,苦笑了下,道:「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拿起筆——」
「不急,你現在身體太虛,要先把身體補起來,等身體好了,做什麼都沒問題,你那麼聰明的,隨手一畫就成了設計師——」覃逸飛道。
蘇凡又忍不住笑了,道:「怎麼你說的我好像是天才一樣啊!還隨手一畫——」
「你就是天才啊!要不然你這個野路子出身的,把多少專業設計師甩了幾條街?」覃逸飛道。
「好吧,我承認你安慰到我了,讓我自信心爆棚。」蘇凡笑著說。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是不會騙你的!」覃逸飛目光灼灼,那視線飽含著他內心的深情。
蘇凡熟悉他的眼神,那是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注視著她的眼神,鼓勵著她,安慰著她,幫助她度過每一個困難的時刻,讓她可以一直努力走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記憶中只有他這樣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忘記了自己愛過霍漱清的往事,蘇凡甚至有種錯覺,那就是,自己是不是和覃逸飛——
可是,應該沒有的,應該沒有過那樣的事。
這麼一想,蘇凡不禁有點尷尬,好像自己腦子裡剛才有了什麼很可怕的思想,躲開了覃逸飛的視線。
「雪初,怎麼了?」覃逸飛注意到她的異常,緊張地問。
「沒事沒事,我很好。」蘇凡道。
兩個人沉默著,良久,蘇凡才望著覃逸飛,道:「逸飛,我覺得我做了錯事。」
「什麼?什麼錯事?你做錯什麼了?」覃逸飛問。
「我忘了霍漱清,我,忘了他,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忘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他,他對我那麼好,每次他看著我的眼神,我都能感覺到他很愛我,可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想不起來,看著他那樣,我覺得,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很——」蘇凡道。
後面的話,她說不下去了,覃逸飛也沒有讓她再說下去。
他的手,輕輕覆蓋在她的上面,認真地注視著她的雙眸。
「不要這麼責備自己,這些事也不是你故意的,不是你的錯,明白嗎?」
蘇凡淚眼蒙蒙望著他。
「雪初,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記著什麼忘了什麼,都不要去想,更加不要自責,不要覺得是你做了錯事,你什麼都沒有錯,從始至終,你都沒有犯過錯,只是,」覃逸飛頓了下,「只是有些時候,事情的發展不會像我們期待的那樣發展,總是會偏離我們的設想。我們都是凡人,沒有辦法改變過去已經發生的事,能做的就是改變將來。雪初,不用怕,我,還有漱清哥,還有大家,念念,大家所有的人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我們會陪著你變成過去那個健康活潑的雪初,好嗎?現在,你的主要任務就是好好吃東西,養身體,攢足力氣,開始康復訓練,走路,呼吸,運動,想要畫畫就開始畫,想要在京城待著就在京城,不過京城這環境空氣都不如咱們榕城,我們就回榕城去,或者,你喜歡的江寧,你想不想再去江寧看看?我對那邊很不熟,你可以給我當嚮導,我還想看看你老家什麼樣子,你弟弟是在種玫瑰花啊,我想去看看,我們一起去,再帶上念念——」
覃逸飛說著,似乎情緒越來越亢奮,似乎周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好像他說的不是蘇凡的康復計劃,而是自己這麼些年來的夢想,夢想和她一起帶著念卿走遍天下,一起去一切想去的地方,快樂的生活。
可是,話到最後,看見蘇凡眼裡閃爍的喜悅,覃逸飛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不該這樣,她是漱清哥的妻子,是他的嫂子,他怎麼就一不小心——
「呃,等漱清哥休假了我們可以一起去,不過我感覺他好像基本沒什麼休假的日子的樣子。」覃逸飛尷尬地笑了下,趕緊彌補道。
「他工作很忙,是嗎?」蘇凡問。
覃逸飛點頭,道:「書記處嘛,幾乎算是全國最忙的一個機構了吧!我感覺他是連軸轉的,也虧得他身體好。」
從母親和張阿姨那裡,蘇凡得知霍漱清從榕城調到了京城,在書記處工作。畢竟是曾經在市政府上過班的,她很清楚那是個什麼機構,會有多忙,想想一下也都知道,只不過現在是把想象變成了現實,她親眼目睹著霍漱清那忙碌的身影——
覃逸飛望著她,很想問她還記得不記得槍擊的事,為什麼她連自己為什麼在醫院都不問,可是他沒辦法說出口,如果她不願意提,他就不願意揭開這殘忍的事實。
過了一會兒,羅文茵來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方希悠和她母親江敏,以及哥哥曾泉。
蘇凡以前很少見江敏,一時間也忘記了江敏是誰,不過方希悠和母親都知道蘇凡失憶的事,也就不意外了,只覺得惋惜。
「希悠和你江阿姨剛下飛機就過來了。」羅文茵道。
「謝謝嫂子,謝謝江阿姨。」蘇凡道。
「別這麼說,你好好休息,按照醫生說的吃藥練習,很快就能康復了。」江敏道。
蘇凡點頭,又向方希悠道謝,感謝她照顧念卿。
「我很喜歡念卿那孩子,跟個鬼精靈似的,可討人喜歡了。」方希悠道,「現在啊,她已經成咱們那條衚衕兒里的名人了,幾乎每個人都認識她。」
說著,方希悠就微微笑了。
蘇凡從母親那裡得知方希悠經常幫忙帶著念卿玩,還會帶著念卿去她娘家什麼的,羅文茵也是很放心讓念卿跟著方希悠,畢竟方希悠那麼穩重又有涵養,是這個圈子裡最出色優秀的一個女孩子,念卿多和方希悠接觸,也能被方希悠感染感染,不至於跟著迷糊的蘇凡一樣變得迷糊。
可是,看著方希悠依舊纖細的身材,蘇凡猜想方希悠是不是還沒有懷孕,這種事萬一沒有呢,說出來會讓人尷尬,要是有的話,人家自然會高興,不過,還是別多嘴了,回頭問問媽媽就知道了。
畢竟是病房裡面,有些不方便,羅文茵就拉著江敏到了外面的客廳聊了,曾泉出去陪著,方希悠坐在蘇凡身邊,靜靜望著這張慘白的臉,心裡也是唏噓不已。
覃逸飛便出去外面替換曾泉了,畢竟曾泉和蘇凡是兄妹,裡面又是曾泉的妻子在,他們一家人說話比較方便,他還是出去算了。
「我去把泉哥換進來,讓他進來陪陪你們。」覃逸飛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曾泉還沒進來,蘇凡就對方希悠說:「嫂子,讓你趕過來看我,真是不好意思。」
方希悠卻搖頭,道:「我們都是一家人,你說這麼見外的話做什麼?你醒來了啊,家裡人都為你高興呢!」
蘇凡只是對她笑了下,沒有再說話。
曾泉進來,方希悠看著他走過來,兩人都沒開口說什麼呢,曾泉的手機就響了,便對方希悠說:「是以珩打來的。」
方希悠「哦」了一聲,曾泉和蘇以珩聊了兩句,就說自己馬上就回家。
「我們走吧,你和媽也累了,我送你們回去,正好和以珩還有點事談。」曾泉對妻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