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第297章


  時間,似乎過的飛快。


  霍漱清每天看著辦公桌上的台曆上那密密麻麻的標記,卻絲毫意識不到時間在流逝。即便是每個夜晚回醫院,每個清晨從醫院回辦公室,腦子裡卻不會去意識到時間的確在走動。於他而言,時間,似乎是用事件來標記。每一件事的開始與結束,便是他計算時間的方法。而他愛的那個人的時間,卻一直都在停止著。


  那個被紅牆圍著的院子里,從門口站崗的士兵,一直到每一位同事,就連勤務人員都知道這位霍書記的家在醫院的病房。儘管沒有人會同他提及此事,每個人的心裡卻都清楚。在這樣的社會,竟然有一個對妻子如此情深意重的男人,真是太難得了!覃東陽還和齊建峰等人開玩笑說,對岸的某些政客利用身患重疾的家人在鏡頭前作秀來贏取選票,和霍漱清相比,那些人簡直就是人渣了,還如何執掌國之重器呢?


  可是,外人看到的,永遠都只有表象。除了張阿姨和周末前去探望蘇凡的親友,沒有人知道霍漱清是如何耐心地給她清潔按摩。只要是休假不上班,霍漱清就在醫院病房裡陪著蘇凡,學張阿姨的樣子給蘇凡洗頭髮梳頭髮,還要給她剪指甲,等等。第一次給她剪指甲的時候,還不小心剪到了肉,張阿姨忙要去幫忙,他卻笑著說「以前她就喜歡給我剪指甲,我一次都沒給她剪過,沒想到給另一個人剪指甲真是技術活!」張阿姨在一旁聽著,眼淚婆娑。


  「丫頭,對不起,我會慢慢小心點的,你忍一忍啊!」他含笑望著床上沉睡的人,說道,猛地,他感覺到了手中的指尖在輕微抽動,笑容立刻僵住了,「好像,好像有反應?她開始有反應了!你快去叫醫生!」


  張阿姨忙跑出病房,辦公室里的醫生跑了進來,趕緊給蘇凡檢查,卻發現她再也沒有對任何的光刺激或者疼痛刺激產生神經反射,霍漱清眼裡的期待,瞬間化成了霜。


  「為什麼會這樣?」他問醫生。


  「這是個好現象,霍書記,雖然只是短暫的神經反應,可是,至少已經開始有了進步。這比我們之前預期的要快的多!」醫生解釋道。


  「真的嗎?」霍漱清問。


  醫生點頭,道:「剛開始就是這種時有時無的神經反射,甚至這種反射會比較滯后一點。等過段時間,她就會有持續的反應了,我去向院長報告,進入下一階段的治療方案。」


  「真是太好了啊!」張阿姨捂著嘴落淚道。


  霍漱清點點頭,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連忙給曾家打電話過去。


  聽說蘇凡已經開始有神經反射了,羅文茵驚喜萬分,帶著念卿趕緊去了醫院。這個周六,讓一家人籠罩在心頭的烏雲,開始有了些許的消散。


  事實上,每天早上九點鐘,羅文茵會帶著念卿準時來醫院看望蘇凡。念卿也偶爾會和媽媽說說話,儘管她會不明白為什麼媽媽生病這麼久了還不好,為什麼媽媽這麼久了還不和她說話,可是,即便如此,念卿還是會很聽話地把外婆教給她的簡單的唐詩背給媽媽聽。


  秋天,很快就過去了,又或許是北方的秋天越來越短暫,夏季的炎熱剛過去,便是飛沙走石的沙塵天,接著就是那擋不住的西伯利亞冷空氣。


  然而,那天的意外驚喜,並沒有持續多久,似乎蘇凡的身體就被這冬天的冰封住了一樣,再也沒有像大家希望的那樣恢復。


  時間,似乎也不多了啊!


  當霍漱清看著窗外梧桐樹上最後一片葉子落下的時候,她已經整整沉睡了五個月。


  他一直覺得當初和她分開的三年是最漫長難捱的,可是,這五個月,僅僅是五個月,連當初三十六個月的零頭都沒有的日子,竟然比那段時間更難捱。


  醫生每天都會例行檢查兩次,用各種霍漱清並不了解的方法去檢測她的神經反應,然後告訴他,病人正在康復中,每天都似乎在進步。可是,進步在哪裡呢?那麼一個個數據,能說明什麼呢?神經反射,誰能看得到呢?他只知道他眼睛看見的是什麼,是他的妻子還在床上一動不動,不睜眼睛,不開口說話!


  儘管他每天早上出門的告訴自己,等晚上回來的時候,就會看到她醒來了,一定會看到,可是,每天夜裡回來,依舊看到的是一動不動的她。


  「丫頭,你可一定要早點醒過來呀,等到春天了,我們就去榕城,你不是說想看看那個院子里的紫藤花嗎?我以前看過的,很美,等你可以走路了,我們就一起去,好嗎?」他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


  她的睫毛,似乎在輕輕地撲閃著,可是,霍漱清的額頭抵在她的胸口,根本沒有注意。


  紫藤花,真的好美嗎?

  你會帶著我去看嗎,霍漱清?


  落霞路附近的槐蔭巷,似乎永遠都是那麼清靜,儘管這條巷子就緊靠著人潮如織的玉湖。


  「迦因,迦因?」身後一個聲音傳過來。


  她忙回頭看去,笑了下,道:「哥,你怎麼不去裡面陪希悠姐?跑出來幹什麼?」


  「傻丫頭,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我怕你被覃逸飛那小子給勾跑了!」曾泉看著她,道。


  「哪有那麼誇張?」她笑著說。


  「走吧,進屋吧!」曾泉道。


  她微笑著點點頭,跟著曾泉走進了院子的大門,卻還是回頭看了一眼那青石板的巷子。


  「怎麼一來榕城,你就跟變了個人一樣?腦子裡空了?」哥哥問。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說著,眼睛里卻有著一種曾泉根本看不透的神色,不知道是悲傷,還是什麼。這幾年,每年紫藤花開的時節,她就要纏著母親帶她回來幾天,興沖沖地來,然後回家的路上就是一臉的失落。母親羅文茵問她怎麼了,她卻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在這個時候來這裡,總覺得記憶深處有個人對她說,在紫藤花開的時節,要和她一起在這條巷子里看她家院子里的花!

  「···花纏繞的深情尋覓


  你像蒸發的背影


  我垂墜的心情

  搖曳不出聲音

  精彩沒結局的戲

  我們像不像電影

  當看著我的人都散去


  我才看見我自己


  紫藤花迎風心事日深夜長


  越想逞強去開朗笑聲就越啞

  紫藤花把心拴在旋轉木馬


  樂園已不再喧嘩


  還念念不忘舊情話···」


  她的指尖,纏繞著紫色的花,卻不知那個人,究竟在哪裡?


  你說過的,陪我一起看花,可為什麼,你不來?

  她卻不知道,這麼多年,當霍漱清每一次走過這個院子的時候,有多少次在這花架下停駐腳步,不管是什麼季節,總會抬頭望著這花架,一樣在等待著什麼。更加不知道,有多少次,她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畫畫的時候,他就站在這道牆的外面看著這紫色的花!

  一年又一年,一春又一春。


  今天是周六,霍漱清陪著覃春明從下面的一個市裡檢查工作回來,正好是晚飯時間,覃春明夫婦就留著他在家裡吃飯。


  「小飛呢?好不容易放暑假來一趟,就看不見他影子?」霍漱清坐在葡萄樹架下,問坐在搖椅上吹著涼風的覃逸秋。


  「他啊,恐怕都不去上學了。」覃逸秋道。


  「又鬧脾氣了?」霍漱清笑道。


  「羅正剛姑姑回來了,逸飛就跑去人家家裡待著了,這會兒估計在那邊蹭飯呢!」覃逸秋道。


  霍漱清不禁笑了,道:「就是前面有紫藤花的那家院子?」


  「嗯!也不知道那小子的臉皮怎麼那麼厚,明知道人家女孩子煩他,他還硬往上湊。昨晚和我媽說,他不去美國上學了,要去京里讀大學。」覃逸秋道。


  「難得小飛開竅了,你可別打擊他的積極性!」霍漱清微笑著說。


  覃逸秋側過臉,看著他,道:「那你什麼時候開竅啊,我的霍大公子!看我都當媽了,你還一個人。」


  霍漱清只是微微笑著,不說話。


  「全國人民都知道我們榕城出美女,你可倒好,快三十歲的人了,對女人都目不斜視的,你這是在打我們榕城女生的臉呢,還是你自己有問題啊?」覃逸秋取笑道。


  「懷孕了會讓人的嘴巴變毒嗎?你現在說話越來越毒了,小秋!」霍漱清笑道。


  「切,我還不是不甘心嘛!我就想看看你將來要找一個什麼樣的人做你老婆,讓你連我這麼漂亮的女生都視而不見!」覃逸秋故作認真地說。


  「我可不敢看你,我怕老羅把他們軍艦上的水兵們帶回來,每人給我一拳,我就嗚呼哀哉了!」霍漱清笑著說。


  「逸秋,不許你這樣說漱清!」覃春明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爸,您怎麼老向著他啊!」覃逸秋道。


  霍漱清起身,對覃春明道:「我去找一下小飛。」


  「啊,你也去啊?那你還回得來嗎?」覃逸秋叫道。


  「怎麼回不來啊?」霍漱清道。


  「曾家那個女兒,真是漂亮,叫迦因的,天啊,我和你說,我就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女孩子,跟畫里出來的一樣!我怕你去了之後,跟逸飛一樣抬不動腿邁不動路!」覃逸秋道。


  覃春明笑了,對霍漱清說:「那你去把他叫回來,這小子,我也好幾天不見影子了!」


  像畫裡面走出來的嗎?霍漱清想想覃逸秋的話。


  哪有那麼誇張?他想。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那個紫藤花的院子,他的腳步就忍不住會走過去。


  夜色,姍姍來遲,半邊的天空都被晚霞染成了紅色,可是,再絢爛的晚霞,都不及他眼裡這紫色的花雲。


  一個女孩,穿著純白的連衣裙,那烏黑的長發被一條粉絲的絲帶挽著,正拿著一個羽毛球拍跳起來取那被花枝夾住的球。


  那個背影,讓霍漱清的腳步停滯了。


  「給你——」他抬起胳膊,從那花枝中間輕鬆地取下那個羽毛球,道。


  「啊,謝謝您,謝——」她忙轉過身,可是,當她轉身看見那張俊逸的臉龐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霍漱清怔住了,靜靜地注視著她。


  時間,似乎就在這一刻停滯了。


  紫藤花——


  一陣亂風突然吹了過來,吹落了幾朵花瓣,落在她的烏髮之間。


  「別動——」他說,她真的一動不動,等著他。


  「有花掉下來了!」他把取下來的花展示給她看。


  她微微笑了,道:「謝謝您!」說著,她伸出手,霍漱清愣了下,看著她那張稚嫩清秀的臉上的笑容,那似乎是從記憶深處走出來的笑容,讓他的心,一陣陣顫抖著。


  「我的球!」她微笑著說。


  「哦,抱歉!」他把球遞給她。


  「謝謝!」她說完,轉身就走向那扇門。


  霍漱清的腦子裡,忽然有一道亮光閃了過去,而她還沒有走到門口。


  紫色的花架下,青石板的古巷裡,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哎——」他叫了一聲,她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他。


  霍漱清的心裡,似乎有什麼聲音不停地在重複,卻根本不知道是什麼聲音。


  眼前的女孩,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樣,可是,他想不起來在哪裡。


  女孩抬起頭望著這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我來找小飛,他是在這裡嗎?」霍漱清問。


  話說出來了,可是腦子裡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好像他不該問這句的,而是應該說其他的,可他想不起來要說什麼。


  「小飛?」女孩愣了下,旋即對他笑了,道,「他剛才騎車出去買冰激凌了,很快就回來。您是他的哥哥嗎?」


  霍漱清一愣,卻也不禁微笑道:「你怎麼知道?」


  「他老和我說他哥怎麼怎麼,您和他描述的感覺很像,所以——他是不是好崇拜您?」女孩蕩漾著青春的笑容,讓霍漱清也覺得輕鬆了起來。


  他含笑道:「是嗎?」


  女孩點頭,猛地想起什麼,向他伸出手,道:「您好,我叫曾迦因,小飛的朋友。」


  「霍漱清!」他伸手和她輕輕握了下。


  禮貌起見,他握著的只是她的指尖,可是,在握住指尖的那一刻,兩個人的腦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去,很快很快的速度,像是在腦子裡放電影一樣。


  她趕緊鬆開手,霍漱清也愣住了,剛才自己好像失神了,是因為這個女孩太漂亮了嗎?就像小秋說的那樣,是個從畫里走出來的人?

  明明,明明有什麼話要和他說,明明——可是,為什麼腦子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些東西流不出來,讓她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


  「抱歉——」看著她那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霍漱清道。


  女孩忙搖頭,擠出一絲笑,道:「沒有沒有,您不用道歉——」


  「迦因——」覃逸飛騎著自行車過來,叫了她一聲。


  女孩轉身,霍漱清的視線從她頭頂掠過去,看見了騎著自行車飛奔而來的覃逸飛。


  覃逸飛兩隻手上拿著冰激凌,根本沒有抓著車把,霍漱清一看他這樣子,只是搖頭嘆氣,這小子,還真是像小秋說的著魔了!

  「哥?你怎麼來了?」覃逸飛的車子騎到兩人面前,給女孩遞了一個冰激凌,只是看了霍漱清一眼,問道。


  霍漱清看著他那小心翼翼的樣子,簡直——


  「出來找你,你爸說好久沒見你了,等你回家吃飯。」霍漱清道。


  覃逸飛顯然很不樂意,道:「我不去了,哥,你跟我爸說——」


  「你還是回家吃飯去吧,小飛,你爸爸一定是想你了。」女孩道。


  覃逸飛捨不得離開,霍漱清看出來了,只是無奈地笑了。


  「要不,你也去我家吧,迦因,我老在你家玩兒,你還沒去過我家呢!」覃逸飛道。


  女孩有點為難,霍漱清見狀,便道:「你這邀請也太不正式了,哪有這樣的?」


  覃逸飛的臉頰微微泛紅,霍漱清知道他這是不好意思了。


  這個小飛,也太明顯了吧!不過也是,這小子從小到大還真是沒對什麼女孩這麼著迷過。


  「謝謝你的邀請,小飛,明天我去你家,怎麼樣?」女孩倒是很通情達理。


  霍漱清看著女孩臉上的微笑,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他,怎麼也和小飛一樣?

  覃逸飛滿心不悅,可是又不能說什麼。


  「你哥哥都來找你了,趕緊回去吧!」女孩笑著說。


  這時,一個女孩從紫藤花院子里走出來叫了聲「迦因?」


  迦因忙轉身,笑著走到那個女孩身邊,拉著她的手過來,道:「這位是我希悠姐姐,暑假來這邊玩兒的,希悠姐,這是小飛的哥哥,霍,霍——」


  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霍漱清了,有點尷尬。


  倒是方希悠很大方,笑著問候了霍漱清一聲「霍先生好」。


  霍漱清也問候了方希悠一聲,曾迦因笑著說:「希悠姐是我哥哥的女朋友!」


  方希悠捏了曾迦因的手心一下,道:「你胡說什麼呢?」


  「本來就是嘛!」曾迦因笑著道。


  「不如這樣,等會兒吃完飯了,我請你們去湖邊喝茶,小飛也打擾你們很多天了——」霍漱清道。


  「哥——」覃逸飛被霍漱清說的不好意思。


  霍漱清笑了,對曾迦因道:「你哥哥是不是也在?約上一起吧,晚上我們過來找你們。方便嗎?」


  曾迦因忙點頭。


  方希悠有點意外地看著曾迦因,這丫頭可是從來都不會答應陌生人的邀約的啊,何況還是只見了一次的人。


  覃逸飛卻也沒多想,儘管他也覺得霍漱清這樣開口約女孩子有點意外,不過他覺得這是霍漱清為了他,而且這也是難得的機會,便趕緊在一旁幫腔。


  「好,那我們在家裡等你們。」曾迦因道。


  說完,霍漱清就叫著覃逸飛往家走了,曾迦因和方希悠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開。


  「迦因,你怎麼了?」方希悠見她的視線一直在前面那兩個男人的身上,問道。


  「沒,沒什麼,姐姐,我們回家吧!」曾迦因對方希悠笑著,折身走回了家門。


  方希悠跟了上來,迦因卻在家門口停住了。


  她回頭看向霍漱清離開的方向,青石板的巷子里,他的背影越來越遠。


  這個背影,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見過一樣,好像熟悉的不得了,好像,好像她擁抱過好多次。


  擁抱?這麼一想,她的臉立刻就紅了,怎麼會這樣想呢?他是小飛的哥哥,在她面前差不多可以叫叔叔了的。


  「怎麼就你們兩個?小飛呢?」曾泉從屋裡走出來,道。


  「他哥哥過來,把他叫回家了,說他爸在家裡等著呢!」方希悠答道。


  「他是該回家去了,再不回家,就可以直接把戶口遷咱們家來了!我們家啊,以後要在門口掛個牌子:禁止單身男生進入!」曾泉笑著說道。


  「哥,有你這麼說客人的嗎?他是我們的鄰居啊!」迦因不悅道。


  「切,我就這麼說他一句而已,你就不高興了?別告訴我,你是真的要和他交往?」曾泉道。


  「你——」妹妹憋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我跟你說,想和我妹妹交往,過不了我這一關是不行的!覃逸飛跟個沒長大的小孩一樣,不能要!」曾泉盯著妹妹道。


  「你胡說什麼?他只是朋友而已,誰在交往了?」迦因反駁道。


  「不是嗎?他天天從早到晚就窩在咱們家,唉,真是——」曾泉道,故意做出很無奈的表情。


  「叫你別說了,你還說——」迦因追著哥哥就打,曾泉笑著,躲著。


  方希悠坐在花架下的竹椅上看著兄妹兩個追來追去,靜靜笑了。


  曾泉就是太護著妹妹了,從小到大,凡是有男生想和迦因走的近一點,或者來曾家找迦因,曾泉就把人家給用各種奇葩的理由給趕跑了。導致迦因到現在連一個戀愛都沒有談過——雖然她還小,可是因為有了這樣一個哥哥,就連一個正式交往一下的男生都沒有,儘管情書和禮物收到n多——


  還好,迦因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也不怕將來嫁不出去這一說,可是曾泉這樣,唉,真是把少年時期最美好的悸動都她抹殺了。


  母親羅文茵喊了他們一句,讓他們別亂跑了,趕緊去洗手吃晚飯,方希悠便起身拉住了曾泉,讓一直都沒有佔到便宜的迦因好好地掐了哥哥的胳膊一下才罷休。


  「你還說我護著她,剛剛是誰幫著她欺負我的?」曾泉看著妹妹跑開了,揉著自己剛剛被妹妹掐到紅的胳膊,對方希悠道。


  「夠了吧,你也適可而止,小心將來迦因怪你。」方希悠微笑著說。


  「我只是為她好,她傻乎乎的,哪裡知道男人的本質有多陰暗?」曾泉道。


  方希悠卻只是笑,道:「我覺得覃逸飛也很不錯啊,很有朝氣,很陽光。而且,呃,他好像沒有你說的那種,沒有什麼陰暗的感覺。」


  「你只是看到表面,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腦子裡想的什麼。」曾泉和她一起往餐廳的方向走著。


  「好啦好啦,你是火眼金睛,行了吧?」方希悠簡直對他這個護妹狂人無語了,「哦,對了,剛剛我們答應了覃逸飛的哥哥,吃完晚飯了一起去湖邊喝茶。」


  「覃逸飛的哥哥?」曾泉停下腳步,看著方希悠,「怎麼又多了一個——」


  「真是無語了你,」方希悠道,「人家只是說,覃逸飛一直打擾我們,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才請我們大家去喝茶啊!人家還請你了!」


  曾泉揚揚眉,道:「總算有個懂事的了,覃逸飛的確是很打擾我們。」


  方希悠推了他一下,曾泉回頭看著她笑了,方希悠臉上就飛起兩團紅雲,嬌羞著從他身邊跑過去了。


  「你怎麼又和哥哥打起來了?」餐廳里,羅文茵對女兒道。


  「我才沒有呢!是我哥老欺負我!」迦因道。


  曾泉只是無聲笑了,看向妹妹的眼神極為寵溺,方希悠也看見了,她似乎也習慣了這兄妹如此。


  對於羅文茵來說,丈夫前妻的兒子和自己的女兒如此和睦親近,不得不說是一件幸事。一是兩個孩子感情說不出的好,二是曾泉教養極好。想到這一點,羅文茵心裡總是對曾泉母親葉瑾之充滿了感激和歉疚。感激她培養出了這樣一個有教養、寬容善良的孩子,同時又對自己和曾元進在葉瑾之在世時的婚外情感到很歉疚。看著曾泉和迦因還有希悠三個孩子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羅文茵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欣慰,她是何等的幸福啊!遇到了那麼好的一個男人,被他呵護在掌心,然後還有一個這麼漂亮懂事的女兒,一個善良的繼子,這樣一個幸福的家庭。如果當初不是葉瑾之的大度,她的迦因怎麼會留在她的身邊呢?


  「文姨,剛剛覃逸飛的大哥說等會兒要請我們去玉湖邊喝茶,我們已經答應了。」方希悠對羅文茵道,羅文茵的思緒從回憶中走了出來。


  「逸飛的大哥?他什麼時候——」羅文茵道。


  覃逸飛的姐姐覃逸秋,嫁給了羅文茵的侄子羅志剛,兩家算是姻親,羅文茵對覃家的情況了如指掌。


  「姓霍的一個人,不知道叫什麼。」方希悠道。


  「霍?」羅文茵還是沒想起來。


  「他說他叫霍漱清!」迦因道。


  「霍漱清?哦,是逸飛爸爸的秘書啊,漱清爸爸以前是華東省的省長。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漱清了,上次還是在志剛和逸秋的婚禮上碰到的。他和他爸爸一樣,都是一表人才!」羅文茵道。


  「是啊,他長的好帥!」迦因不禁脫口而出道。


  話出口,她就發現其他三個人盯著她,方希悠若有所悟地笑了下,而曾泉用極為誇張的語氣說了句「你不會是喜歡他吧」,羅文茵則是一言不發。


  「哪有?哥你胡說什麼啊?不理你了。」迦因紅著臉,低頭吃飯。


  方希悠給曾泉夾了一口菜,道:「好了,你吃飯吧,等會兒咱們要出去喝茶散步。呃,阿泉,我們不如去玉湖邊騎車吧!晚上好涼快的。」


  「那麼多人——」曾泉道,見方希悠滿眼期待地看著自己,他只好點頭答應了,「好,好好,我們去。」


  「可是,我們不是要去——」迦因似乎有點急了,問道。


  方希悠沖她眨了下眼睛,道:「當然要去喝茶了,不過我們可以把車子騎上。」


  就這麼幾步路,還騎車子?曾泉完全不明白方希悠的想法。


  羅文茵看著三個孩子,不禁笑了,道:「漱清是個不錯的人,他父母都很好的。你們怎麼沒請他來家裡吃飯?都到門口了——」


  「他說小飛爸爸在家裡等著小飛,所以就走了。」迦因答道。


  羅文茵微微點頭。


  晚餐桌上,幾個年輕的孩子說說笑笑,羅文茵基本不插話,只是微笑看著他們。


  夕陽,透過雕花窗照了進來,在地板上留下斑駁的影子。


  晚飯後沒多久,院門上的門鈴就響了,僕人開了門,進來的是覃逸飛和霍漱清。因為覃逸飛是跑進來的,霍漱清跟在後面,所以就是這樣的狀況了。


  「是漱清嗎?」羅文茵起身,從花架下走過來,含笑問候道。


  覃逸飛和霍漱清都問候了羅文茵,霍漱清見羅文茵這麼問,便道:「是我,曾夫人!」


  「幾年沒見你,真是越來越帥氣了。」羅文茵笑著說。


  「夫人您過獎了!」霍漱清禮貌地說。


  「哥,我們走吧!」覃逸飛和那三個人走過來,道。


  「好了,我不打擾你們了,好好玩兒,記得早點回家。」羅文茵微笑道。


  「媽,我們走了!」迦因對母親道。


  羅文茵微微點點頭,對霍漱清道:「今晚辛苦你了,漱清。以後有空多來家裡玩兒,和小飛一起。」


  「好的,謝謝夫人。」說完,霍漱清就跟著那四個人走向門口。


  儘管自己的女兒才是個中學生,可是羅文茵今晚根本沒有擔心什麼,霍漱清嘛,她是放心的。


  晚霞早已散去,天空中一片片被夜色染黑的雲朵輕輕漂浮著。


  曾泉和方希悠挽著手走在前面,迦因跟著他們,而覃逸飛則一直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和她說著這個那個,整條巷子里感覺都蕩漾著他的笑聲,似乎就連百年古樹都聽得出他內心的喜悅。


  霍漱清雙手插兜,跟著他們。他聽得見小飛的說笑聲,他知道小飛心裡有多高興,剛才在覃家吃晚飯的時候,覃逸秋還開玩笑說「小飛現在恨不得變成曾家的一個什麼物件兒,長長久久待在那邊」,當時小飛就紅了臉。


  小飛是喜歡這個女孩的,他看得出來誰都看得出來。不過,這個女孩願意和他在一起玩兒,應該也是對小飛有意的吧!

  算了算了,小孩子之間的遊戲,他又何必過多去想呢?雖然覃春明沒有明說,可是小飛老在曾家打擾人家,他們不能不對曾家有所表示的。不過,又說回來,這只是幾個小孩子之間的交往,大人們是不能過多反應的,那樣就顯得很正式了。於是,讓他現在出面帶著幾個孩子出去一下,也是覃家的一個態度表現。這些不用明說,覃家和曾家羅文茵都是心知肚明的。


  這麼想的時候,霍漱清突然抬頭看見那個長發的小女孩回頭在看著自己,路燈下,她那純真的笑容猛地讓他心頭一顫,那笑容好像是蕩漾在他的心頭,好像是他熟悉的,可他完全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


  「怎麼了?」他走過去,問她道。


  「沒有沒有,您一直沒有跟上來,我看一下。」女孩說話的時候,臉頰有些燙,可他沒有發現,因為光線問題。


  霍漱清微微笑了,道:「謝謝你,呃,小飛呢?」


  「我哥在前面和他說什麼呢!他們三個已經走出去了。」女孩道。


  「哦,那我們走吧!」霍漱清道。


  兩個人並排走著,夜風吹來,空氣中飄著各種說不清的香氣。


  覃逸秋告訴他,這個名叫迦因的女孩兒,今年才十六歲,對於他來說,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孩子。和這樣的一個特別的小孩子相處,他真是沒什麼經驗,也不知道和她說些什麼。


  他不知道說什麼,可是迦因似乎也有些拘謹,小女孩兩隻手緊緊捏在一起。


  「你應該讀高中了吧?」他終於找了個話題,問。


  「嗯,馬上就高二了。」她微笑著看了他一眼,道。


  「功課緊張嗎?」他又問。


  「還好,假期里會很輕鬆。」她說著,又看了他一眼,「我媽不怎麼管我的學習。」


  「小秋說你學習特別好。」他也笑了下,道。


  「嫂子是誇我而已。」迦因道。


  好吧,又冷場了。


  霍漱清也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在她面前完全沒話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真是很奇怪。


  幸好這時候覃逸飛跑了過來,那陽光的笑容,讓霍漱清感覺黑暗走被他趕走了。


  「你們怎麼這麼慢?哥?」覃逸飛笑著問。


  「是你速度太快了,我是正常走路。」霍漱清道。


  的確是速度太快,就差點要飛起來了。霍漱清心想,卻沒有說出來。


  「我哥和希悠姐呢?」迦因問。


  「他們在路口等你們。」覃逸飛說著,和她並排走著,「你哥和方小姐的感情真是好啊!」


  「他們是青梅竹馬的。」迦因聽覃逸飛這麼說,笑著說道。


  「那方小姐不是在英國讀書嗎,你哥怎麼沒一起去?」覃逸飛問。


  「我爸覺得在國內讀大學更好一點,所以就沒一起走。」迦因道。


  霍漱清微微點頭,他是能猜到的,迦因的父親如此安排兒子的前途,八成是要兒子進入仕途的。


  「就我爸那個腦子,非要去美國,哥,要不你幫我勸勸我爸,讓我也回來讀書吧!」覃逸飛開始求著霍漱清了。


  果然!霍漱清心裡笑了,臉上也笑了,背著手繼續往前走,道:「我不勸,徐阿姨都沒辦法,你讓我怎麼勸?是打算讓你爸開除我,是不是?」


  「哥,瞧你說的,哪兒能呢!」覃逸飛道。


  迦因歪著腦袋看著霍漱清和覃逸飛說話,臉上帶著微笑,卻聽見哥哥在叫自己,就趕緊跑了過去。


  霍漱清攬住覃逸飛的肩,道:「你幹嘛這麼著急,她才高二,未成年,就算是想追,你也等人家女孩子成年再說吧!」


  覃逸飛推了下霍漱清的手,道:「哥,我哪有那麼,那麼誇張啊!」


  見霍漱清用手指著自己,覃逸飛只好低聲說:「我是怕別人捷足先登了怎麼辦?那麼,那麼好的,那麼好的女孩——」


  霍漱清看著這個人高馬大的弟弟,簡直是無語了,搖頭嘆息著。


  「好了,哥,走吧,別人他們等太久了。」說著,覃逸飛就跑向了曾家的三個孩子,霍漱清依舊不疾不徐地跟上他們。


  四個人等霍漱清過來就走向了斑馬線。


  過馬路的時候,曾泉和方希悠是自然而然牽著手的,曾迦因跟著他們,可是一輛右轉車駛了過來,差點就撞到她了,而一直保護著她的覃逸飛剛好被這輛車隔開,根本沒有辦法拉住她。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胳膊就被一隻手抓住了,把她往後拉了一步,那輛車正好從她的腳邊開了過去。


  「謝——」她抬頭,發現抓著自己胳膊的人,居然是霍漱清。


  「當心點,這邊右轉車比較多。」他的聲音那麼溫柔,低頭注視著她。


  女孩的心,突然狂亂跳了起來。


  她趕緊說了聲「謝謝」,就朝著馬路對面的同伴們跑了過去,似乎是在躲著什麼。


  躲著什麼呢?她卻不知道。


  心底深處,卻有個聲音又在和她說,不要鬆開他的手。


  不要鬆開他的手嗎?他是那麼大的一個人,而她才十六歲!


  到了安全地帶,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卻見他依舊雙手插兜朝著自己走來。


  「剛才沒事吧?」覃逸飛緊張地問。


  她忙轉身看向覃逸飛,搖頭微笑道:「沒事沒事。」


  「對不起,我應該和你在一起的。」覃逸飛道。


  他並不是嘴上這麼說的,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沒事的,我以後會小心的。」女孩微笑道。


  她是不想覃逸飛自責,她聽得出覃逸飛那發自內心的後悔。


  幸好,幸好剛才有他,有霍漱清,有——


  這麼想著,她不自覺地看了他一眼,就看著霍漱清走了過來。


  覃逸飛便問:「哥,我們去哪兒?」


  曾泉和方希悠走了過來,同樣望著霍漱清。


  「我知道你們不喜歡喝茶,所以,咱們去酒吧玩兒好了,怎麼樣?這邊有個熟人開的,可以打個桌球、玩玩牌什麼的。」霍漱清道。


  四個小孩完全沒想到霍漱清居然會帶他們去酒吧,特別是曾迦因,她媽媽可是從來都不准她去那樣的地方的啊!

  「真有你的,霍大哥,跟大人們說帶我們去喝茶,哈哈,真有你的!」曾泉笑著說道。


  方希悠也含笑望著霍漱清,不免感激,因為她也極少去酒吧的,而且每次就算去,也是保鏢跟著,一點自由都沒有。今晚可以和曾泉一起去酒吧玩兒,她還以為要過兩年才能實現呢!


  至於覃逸飛同樣意外,向來正經八百的漱清哥,居然也會帶他們去酒吧啊!不過,看迦因的樣子,應該是從來沒去過吧,真好,可以帶著她去!這麼一想,覃逸飛不免感激霍漱清。


  霍漱清笑笑,不自覺地看了一眼曾迦因,對四個人笑著說:「知道你們平時被管的嚴,今天就帶你們放放風。不過,進去以後要小心點,別惹事兒。」


  「放心好啦!」曾泉道。


  「嗯,你就放心吧,哥,我會保護好迦因的。」覃逸飛道。


  是啊,還有一個未成年少女在呢!


  霍漱清好像也沒有在意她的年紀,只是突然想帶他們去了。


  「進去之後朝著左手面走,快到正門那邊了。」霍漱清說了方位和酒吧的名字,幾個人就開始走了。


  玉湖邊的酒吧和茶樓並不是很多,這是為了保護遺迹的緣故。


  從槐蔭巷出來走一百米,就是玉湖的西門,說是一道門,卻沒有真正的門,只是一道牌坊而已。


  夏日的湖邊,遊人如織,比白天少不了多少,都是來避暑納涼的市民和遊客。


  一行五人在人群中穿梭著,曾泉和方希悠是手挽手不會分開,好幾次,覃逸飛想要挽著迦因的手,保護她不要被遊客衝散了,卻始終沒有辦法抬起手,只有緊緊跟在她的身邊。


  可是,遊人太多,覃逸飛一個不注意,回頭就看不見迦因了,他急了,要找她,卻被人潮推著往前走,他轉身往回走,卻沒有看見她的影子。


  完了,她不會是走丟了吧?

  覃逸飛真是要恨死自己了,剛才就應該牽著她的手的啊!

  迦因也是被這突然的人潮給驚到了,想要去找覃逸飛和哥哥,卻沒有力氣從人潮中離開。


  怎麼會這麼多人啊!

  她心想。


  「走,這邊——」耳畔,那個溫柔的聲音傳來,緊接著,肩膀上就多了一隻手。


  她1;150850295305065忙抬頭,看到的依舊是霍漱清。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攬著她的肩膀往旁邊走去。


  人潮依舊熙熙攘攘,她一直低著頭,哪裡都不看,就被他緊緊攬著走出了人群,站在了路邊的樹下。


  「抱歉,我沒想到這邊人會這麼多。」他鬆開手,對她說道,視線四顧,尋找著那幾個人的身影。


  「謝謝您,霍,」她說,不知道該叫他霍大哥還是霍叔叔。


  「別客氣,」他只是看了她一眼,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看向他的那羞澀的視線,趕緊掏出手機找那三個人。


  「你給你哥哥打電話,讓他們在前面那邊的渡口等我們,他應該知道的吧?」霍漱清問。


  「嗯,我給他打。」說著,迦因忙從自己的包包里掏出手機,給哥哥撥了出去。


  可是沒有人接聽。


  「可能是太吵了,沒聽見手機響。」她說。


  「小飛也沒聽見。」他說,「要不我們去酒吧門口等著他們,他們應該會在那邊集合的。」


  「嗯,那好吧!」她應聲道。


  為了避開主通道上的人群,他領著她走進了林子里。


  玉湖邊的林子,都是長了很多年的高大樹木,林間的路蜿蜒著。到了夜裡,林子里就顯得漆黑無比,只有路邊偶爾才會有一點燈光,不過為了保護林子里的生態環境,路燈也不是很多。


  雖然來玉湖不是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很多次,可是她對林子里的路依舊不熟悉,怎麼走才能走到目的地,她是完全不知道的,只有跟著他走。


  畢竟是漆黑的林子,真的是人跡罕至。


  女孩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怎麼會答應這個今天傍晚才認識的男人的話,跟著他來到這林子里。她應該害怕一下的,不是嗎?畢竟她是個未成年的女孩,而對方是個成年男人。


  事實上,走進林子里的霍漱清也是猛然間才意識到這個問題,自己怎麼可以帶著這個小女孩來這樣的地方?嚇到她了怎麼辦?

  他猛地停下腳步,她也不明所以地停了下來。


  「呃,那個,抱歉,我們好像應該還是從大路走的。」他說道。


  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是她聽出來他的歉意和窘狀了。


  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帶著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大晚上在林子里走,的確是挺窘的。


  可她出乎意料的對他微微一笑,道:「沒事啊,這裡好安靜,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我也是。」他心裡鬆了口氣。


  她好奇地望著他,他繼續慢慢往前走,道:「人多的地方感覺很難受,尤其是夏天。」


  「是啊,汗味兒啊什麼的,真的——」她接著道。


  他微微愣了下,道:「你也這麼覺得?」


  女孩點頭,道:「就算沒有汗味兒,女人的香水味道也挺讓人受不了的。呃,所以沒什麼。您不用跟我道歉。」


  他笑了下,不語。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剛好路過一個路燈,她看見了他臉上浮現的淺淺的笑意。


  夜風吹來,樹葉在耳邊「唰唰」作響,霍漱清整個人感覺都輕鬆了起來,不禁伸展了下雙臂。


  「您,平時工作很忙吧?」她小心地問。


  他笑了下,道:「還好。」


  「我爸爸的秘書特別忙,他經常連家都不能回的。」女孩說道。


  「是嗎?我沒那麼忙,家還是可以回的。」他說。


  雖然回去總是自己一個人面對著四面牆。


  不知怎的,女孩突然希望酒吧一直不要到,一直可以這樣走下去。


  「快到了,看見前面的燈光沒?」他指著不遠處樹榦之間那若隱若現的燈光,道。


  「就是那邊嗎?」她問。


  「嗯。」他應道。


  「幸好您熟悉路,要是我一個人的話,恐怕只有白天才可能會找到。」女孩對他笑笑,道。


  「你一個女孩子,就算是白天也不要走這種路,不安全。」他說。


  那麼晚上呢?跟著你這麼一個男人走,好像也不是很安全吧!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笑了下。


  而他的手機響了。


  「哥,迦因不見了,我打她手機無法接通,你見到她了嗎?」是覃逸飛。


  聽起來覃逸飛很著急,而實際上他的確是很著急,來來回回地把一條路找了兩三遍都不見她。


  「她和我在一起,我們馬上就到酒吧了。」霍漱清道。


  覃逸飛心裡微微一愣,卻很快就放心了,真是太好了,幸好有漱清哥在!

  「好,那我在酒吧門口等你們。」說完,覃逸飛就掛了電話。


  「是小飛,他在找你。」霍漱清對她說。


  「小飛很熱心。」她說。


  「你再給你哥哥打電話問一下他們在哪裡,可能他們也在找你,讓他們別擔心。」霍漱清對她說。


  「嗯,好的。」女孩掏出手機,趕緊給哥哥打了過去。


  果真,曾泉和方希悠也在找她。


  「今晚沒想到會突然有那麼多人。」見她掛了電話,他有些抱歉地說。


  「沒事,又不是您的錯,誰都沒有辦法預知未來的。」她認真地說。


  他有些欣慰地笑了,路燈照在他的臉上,那麼的,溫柔的笑容。


  少女的心,在暗夜裡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可以輕易地讓她的心亂了節拍,可以這麼容易控制她的心跳。


  他,真的,好帥!

  她心想。


  很快的,兩個人就到了酒吧門口,遠遠看見覃逸飛和曾泉、方希悠跑了過來。


  「迦因你沒事吧?」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沒事,霍大哥一直和我在一起,他帶我走了旁邊的小路過來的,所以耽擱了點時間。」女孩道。


  「沒事就好,走,我們進去吧!」曾泉放下心來,道。


  方希悠攬著迦因的胳膊,霍漱清和覃逸飛跟著他們。


  酒吧的老闆趕緊迎了上來,說是給他們安排了座位。


  「想玩什麼?」老闆熱心地問著霍漱清。


  霍漱清看著曾泉幾人,曾泉便說想玩桌球什麼的,老闆就領著他們來到遊戲間,有很多的遊戲。


  「逸飛,我們來比一下?」曾泉看見桌球,道,「還是霍大哥來?」


  「你們兩個玩兒吧先,我等會兒。」霍漱清道。


  老闆便趕緊問他們要喝什麼。


  幾個男人都點了啤酒,兩個女孩就只點了蘇打水。


  方希悠陪著曾泉,看著他和覃逸飛比賽。


  霍漱清站在一旁,拿著啤酒瓶喝著,卻發現迦因一個人拿著飛鏢對著牆上的靶子玩著,就走了過去。


  「你喜歡玩飛鏢?」他問。


  「我媽說這是男孩子玩的,不讓我碰。」她對他笑了下,道。


  「今天你媽不在,可以隨便玩兒。」他笑笑,看著她,道。


  女孩對他笑了,拿著飛鏢投了一支出去,正中紅心。


  「你絕對不是第一次玩兒這個,是不是?」他驚訝了下,道。


  她笑了,道:「我又沒說我是第一次,我經常在我哥的房間里偷偷玩的。」


  他笑著,走到她身邊,道:「要不我們來比賽一下?」


  她看著他,見他從牆上取下她已經投上去的幾支飛鏢,道:「我們現在開始?」


  女孩漾起笑臉,點頭。


  而這邊,覃逸飛和曾泉的比賽正在如火如荼進行著,方希悠在一旁看的也手痒痒起來,她回頭一看,居然發現迦因和霍漱清在比賽飛鏢。


  「阿泉,這一桿讓我來吧!」她對曾泉道。


  曾泉剛趴下身準備要擊球了,見方希悠有些無聊,便把球杆遞給她。


  「可別說我欺負你們哦!」覃逸飛笑著說,可是,當他轉頭的時候,同樣也看見了和霍漱清一起比賽的迦因。


  遊戲間里,除了他們五個就沒有別人了,這是霍漱清提前給老闆打了電話安排過的。


  覃逸飛想和迦因一起玩兒,可是現在曾泉在這裡教著方希悠打球,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他們在比賽。


  「這樣嗎?」方希悠學著曾泉的樣子擊球,問道。


  「不對不對,你的手,你看——」曾泉認真地教著方希悠,兩個人儼然就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


  覃逸飛見狀,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別在這兒添亂了,小心地從桌球邊離開,走到霍漱清和迦因那邊,看著迦因正在拍手。


  「怎麼樣?」覃逸飛單手拄著球杆,視線在霍漱清和迦因臉上來回。


  「霍大哥好厲害,你看見了沒有,五把全中啊!」迦因驚喜地對覃逸飛道。


  霍漱清只是拿起啤酒喝了口,笑了笑。


  「漱清哥在這方面很厲害,我不敢和他比的。」覃逸飛對迦因道,「你的勇氣可嘉?」


  迦因只是笑了。


  「要不,小飛你來?」霍漱清道。


  「我?」覃逸飛本來擔心輸的太難看,讓他在迦因丟人,可是現在他也無事可做,乾脆就——


  「好啊!」覃逸飛道,迦因便把自己的飛鏢遞給他。


  「你不玩嗎?」覃逸飛問她道。


  「我剛剛已經比過了,輸慘了。」她笑著說,「這下看你了,看看你能不能贏了霍大哥。」


  「好嘞!」覃逸飛放下球杆,結果迦因遞給他的飛鏢。


  本來是沒什麼底氣的,不過,迦因這麼對他抱有期待,覃逸飛也就豁出去了。


  而另一邊,那一對小情侶還在那邊玩著。


  「要不,咱們兩個賭個什麼,小飛?」霍漱清突然說。


  「賭什麼?」覃逸飛問。


  霍漱清想了想,道:「賭一周的啤酒。」


  覃逸飛笑了,道:「沒問題啊!」


  霍漱清對他笑笑,就讓覃逸飛先開始了。


  女孩站在一旁,明明站在她身邊的覃逸飛那麼活躍那麼陽光開朗,可是,她的視線總是被身邊那個身材高大、相貌儒雅的霍漱清給吸引著,他是那麼的耀眼,讓她根本無法移開注意力。


  每次,只要霍漱清中了紅心,她就情不自禁地拚命的鼓掌。覃逸飛一看她這樣,心裡就憋了一股勁,努力瞄準紅心去投飛鏢,卻總是差那麼點。儘管如此,她還是會說「小飛好厲害」。覃逸飛知道她只是鼓勵自己而已,不過,霍漱清從小就是做什麼都比他好,他也不眼紅。


  「看來我是輸慘慘了。」覃逸飛嘆道。


  霍漱清卻笑了下,拍拍他的肩,道:「這是你最好的成績,忘了嗎?」


  迦因站在一旁歪著腦袋看著他們兩個,不禁笑了。


  「怎麼了?」霍漱清含笑問道。


  他看起來很輕鬆,完全沒有她印象當中秘書的那種呆板的架勢。


  她搖頭,道:「感覺你們感情真好,就跟親兄弟一樣的。」


  覃逸飛笑著點頭,霍漱清拍拍他的肩,道:「好了,你們兩個玩兒吧,我去那邊看看他們。」


  說著,他深深望了女孩一眼,拿起覃逸飛的球杆,走向了曾泉和方希悠那裡。


  女孩的視線跟著他走,看著他走到了哥哥那邊。


  「漱清哥從小就很照顧我,我老占他的便宜。」覃逸飛跟著她的視線,也同樣看向了霍漱清。


  女孩看著他笑了,道:「真的嗎?我剛剛沒看出來!」


  「那也總不能老讓我佔便宜吧!我也會不好意思的。」覃逸飛笑著說。


  女孩並不知道霍漱清和覃逸飛的成長過程,可是看著他們這樣,心裡也是羨慕不已。


  被那樣溫柔的一個人照顧,一定是非常非常幸福的。


  「來吧,要不我們兩個來比比?」覃逸飛喝完了瓶子里的啤酒,對女孩道。


  「好啊!不過,你可不要讓著我!」女孩笑著說道,

  覃逸飛從靶子上拔下來飛鏢,道:「放心,我一定嚴格要求你。」


  嘴上這麼說,可是他後來的表現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女孩感覺到他在讓著自己,不禁有點無聊。


  是心理作用嗎還是別的什麼,她突然覺得還是和霍漱清在一起玩比較開心一點,雖然她知道他會讓著自己,可是那種感覺,真的好開心。


  回頭看著他和哥哥姐姐打球,看著他那專註的神情,女孩不禁有些痴迷。


  她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只知道就算是看著他,靜靜看著他,她都會感覺到很幸福開心。


  覃逸飛也注意到她的反應了,便說:「要不我教你打桌球?你不會吧?」


  「會一點點,我哥教過我。只是會一點點。」她說。


  「走吧,那邊還有張檯子,我教你。」說著,覃逸飛就幫她拿著蘇打水的瓶子,走向了另一張撞球桌。


  方希悠發現妹妹被覃逸飛帶到那邊去了,便低聲對曾泉說:「逸飛真的很喜歡迦因啊!」


  曾泉看向妹妹的方向,不禁眉頭蹙了起來。


  霍漱清打了一桿球,也看向了覃逸飛和迦因那邊。


  逸飛這小子,還真是——


  他不禁笑著搖搖頭。


  「我想去陽台吹吹風,阿泉你陪我去吧!」方希悠道。


  「我們這一局完了就去。」曾泉道,說著就開始找球準備了。


  那個瘦瘦的背影就在自己的眼前,霍漱清總是被她給吸引了注意力,好像自己要對她說什麼,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有些東西,很重要的東西,被遺忘了。


  迦因回頭看著他的時候,心底似乎有這樣的一種感覺。


  那是什麼東西呢?


  猛然間,空氣里傳來「砰」的一聲,接著覃逸飛趕緊拉起她的胳膊跑向陽台。


  「看,煙花——」他指著天空,道。


  女孩的臉上,被煙花的彩色照耀著的笑容,深深刻在了霍漱清的眼裡。


  他站在她的側面,並沒有挨著她,只是靠著欄杆站著,偶爾抬頭看看夜空里那絢爛的煙花。


  「怪不得剛才那麼多人,是不是都來這裡看煙花的?」方希悠問。


  「應該是,從今晚開始,連續三天玉湖上都會放煙花。」霍漱清道。


  「好美啊!」女孩感嘆道。


  「你喜歡看煙花嗎?」覃逸飛問她,她點頭,視線卻不自覺地投向了斜倚著欄杆站著的霍漱清,霍漱清的心裡不禁一頓。


  女孩趕緊將視線移向夜空里綻放的絢爛煙花,再也不敢去看他。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他心想。


  畢竟是晚上,而且迦因是個小姑娘,霍漱清也不能帶著他們幾個出來太久。


  煙花結束后,幾個人就準備回家了。


  送著曾泉三人到了曾家的門口,因為時間太晚,霍漱清和覃逸飛沒有再進去,等他們進了家門,他們才折身往覃家的方向走。


  「迦因?」曾泉見妹妹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叫了她一聲。


  「哦,我來了!」女孩趕緊跑進了院子。


  「你幹嘛呢?」哥哥問。


  女孩搖頭,道:「沒什麼,吹吹風。」


  說著,她就從哥哥身邊走了過去,快步跑進了裡面的院子。


  「你不要管她太多了,阿泉。」方希悠站在身邊,道。


  「她還小,等她長大了我就不管了。」曾泉道。


  方希悠笑著攬住他的胳膊,道:「你啊,就是保護過度了。」


  說著,兩個人也走進了里院。


  從覃家出來,霍漱清在巷子里走著,晚風裡夾著花香,他的腳步停在了那個院子門口。


  迦因,她,叫迦因啊!

  真是的,他這是怎麼了?居然會讓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給擾亂了心。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慢慢走過那扇門。


  「霍漱清——」夢裡,一個聲音在遙遠的黑暗中叫著他的名字。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聲音就在他的夢中迴旋,每一次他想要去找到這個聲音的來源,就從夢裡醒來了。


  是個女人的聲音,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他忘記什麼了嗎?他忘記了嗎?

  按下了床頭的燈,他下床去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漆黑的客廳里,腦子裡一團亂。


  而曾家,女孩也是同樣睡不著,她抱著枕頭敲開了母親的房門。


  「怎麼了,迦因?」母親剛剛敷了面膜,準備上床,問道。


  「媽,我睡不著。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女孩已經爬上了母親的床。


  「你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啊?」母親雖然這麼說,語氣里卻滿滿都是寵溺。


  女孩窩在母親的懷裡,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看著某個方向。


  「怎麼了?今天玩的不開心嗎?」母親問。


  「沒有,很開心。」女孩道。


  「那又怎麼會睡不著?」母親問。


  女孩卻只是搖頭,她沒有辦法說出內心的混亂。


  「做了個噩夢。」她說。


  「要是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去看醫生。」母親道。


  「沒事,我很好。」說著,女孩已經躺在枕頭上閉上眼睛了。


  母親看著她,微笑著關了燈。


  夢裡,一片漆黑,好像被困在什麼地方出不去。


  她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有個人跟她說什麼紫藤花的約定,那個人告訴她,會在她家的紫藤花下等著她。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啊!


  紫藤花啊,她每年都會來,為什麼會見不到那個人?


  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約定,可是,今晚的夢裡,她看見了一個人的笑容,那溫柔的笑容,那是,霍漱清的笑容。


  夢裡黑暗的世界,似乎有了幾隻螢火蟲飛來,一點點在照亮,儘管她依舊看不清。


  第二天,覃逸飛又是一大早就來了,羅文茵留他一起吃早餐,他說今天是來約曾泉三個人去龍山玩的。


  「我不去了。」迦因卻說。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覃逸飛忙問。


  她搖頭,道:「我不想去了,你們去玩兒吧,我沒事,就想去逛逛街。」


  覃逸飛那激動的表情,突然就滯住了。


  方希悠見狀,便說:「阿泉,我們好久沒爬山了,就一起去吧,迦因可能是昨晚沒睡好了。逸飛,怎麼樣?」


  「嗯,那我們三個去吧!」覃逸飛嘴上雖然這麼說,可視線還是在迦因的身上。


  這傢伙,還真是明顯啊!方希悠心想。


  不過,迦因怎麼回事?昨天之前不是都還對覃逸飛的建議很接受的嗎?方希悠看了迦因一眼,卻見她真是有點沒精神。


  「迦因昨晚沒睡好,小飛,你們三個去玩兒吧,讓迦因在家休息一天好了。」羅文茵圓場道。


  覃逸飛這才沒有覺得自己是被拒絕了,叮囑迦因好好休息,就和曾泉、方希悠去準備爬山了。


  「你這是怎麼了?」母親等那三個孩子離開,才問女兒道。


  「沒什麼,就是不想出門。」女兒道。


  母親搖搖頭,道:「不想出去就待著吧!我中午還出去吃個飯。」


  「嗯,我知道了。」女孩說完,就起身離開餐廳回去自己的房間。


  趴在床上,腦子裡卻是另一個人的樣子。


  翻開書,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她這是怎麼了?

  白天,霍漱清依舊是和往常一樣的忙碌,晚上,當他送覃春明回家之後走過那個紫藤花的院子外面,腳步習慣性地停了下,只不過一分鐘的時間,他就走了過去。


  門,卻開了。


  「那個——」有個聲音,細細地從他身後傳來,他回頭——


  「你?」他驚訝地走了過去。


  女孩抬頭望著他,道:「呃,您現在要回家了嗎?」


  「嗯,有事找我嗎?」他問。


  有事,還是沒事?反正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


  她說不出話,低下頭,臉頰漲紅了。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了才說:「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家休息了。」


  她抬頭看著他,嘴巴張開又閉上。


  應該要他的電話號碼的,這樣是不是就好點?應該可以吧!


  可是,萬一他拒絕了呢?

  「我,我想去看煙花,您,能帶我去嗎?」她猛地想起來,問道,一顆心卻亂跳的好像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一樣。


  他愣了下,看了眼她家門口,好像是在思考,女孩緊張極了,生怕他說「我要回家休息,不能帶你去,你可以跟家人去,或者在家裡看」。因為哥哥他們應該也很快就回家了,媽媽也是,而且,的確在她家院子也能看見煙花。


  「您是不是要回家啊?要不,我就不打擾您了——」趁著他開口之前先說出來,似乎比較好一點,女孩心想。


  「啊,沒有沒有,我回家也沒事兒。」他說道,想了想,便說,「我帶你去個人少,視線又好的地方。」


  女孩的心裡,突然湧出一陣喜悅的熱流。


  她不敢相信他居然答應自己了。


  「不過,你先跟家裡人說一下,免得他們擔心。」他卻說。


  真是個好人!女孩心想,便點頭趕緊跑進了院子里,跟家裡的僕人說了下,就快快的跑出來了。


  霍漱清注意到她家的僕人站在家門口看著他們,他也知道這是人家為了安全起見確認一下,便說:「我是覃書記的秘書,霍漱清,曾夫人知道的,看完煙花了我就送曾小姐回來。」


  「好的,麻煩您了,麻煩您了。」僕人道。


  女孩很開心,霍漱清看的出來。


  走到了巷子口,覃春明的司機早就把車開出去停在那裡等霍漱清了。


  「你先回家吧,我開車走。」霍漱清走到車邊,對司機道。


  等司機離開,霍漱清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女孩笑著說了聲謝謝就跳了上去。


  從她的動作里他看出她很開心,霍漱清不禁笑了下,關上車門,自己上了駕駛位,輕輕將車子開上了馬路。


  周圍的景緻,並非是她陌生的,可是今晚,她表現的很興奮,總是四處看著。


  一天的疲憊,突然因為這個小女孩的舉動而消散了,他面帶笑容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沒有一個人出來玩過?」


  女孩點頭,道:「我媽不放心我。」


  他笑了,道:「你還小,等你長大了,你媽媽就不用這麼擔心了。」


  還小?我,還小嗎?


  她的笑容,猛地滯住了。


  「怎麼了?一下子就安靜了?」他笑問。


  「我才不小呢!我已經十六歲了,希悠姐姐十六歲的時候已經去英國讀書了。」女孩嘟著嘴,道。


  霍漱清笑了,道:「好好好,你長大了,迦因現在是個大姑娘了。」


  她似信非信地看著他,認真地問:「真的嗎?」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在意,便認真地思考了下,道:「十六歲的話,在古代已經是嫁人了。朱麗葉十四歲就要嫁人了,呃,所以你是大人了。」


  女孩微笑著,卻聽他繼續說:「不過,以後不能跟男人晚上出門了,記住了嗎?」


  「我知道,」她頓了下,看著他,「那我以後可以找你出來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居然不再對他用敬稱了,自然而然就過度了,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你就不怕我嗎?」他笑問。


  車子沿著盤山公路一直向上行駛著,因為是夜裡,他也不敢開太快,雖然有路燈。


  「為什麼要怕?你很可怕嗎?」女孩歪著腦袋看著他,問。


  他的嘴唇微微揚起一個很好看的弧度,道:「還好。對別人來說可能有點,不過,在你這裡,我不可怕!」


  「我就覺得你很好啊,很會照顧人,很溫柔,很——」她自顧自地說著。


  霍漱清驚訝於她的這些評價,這些孩子氣的評價。他怎麼知道這是她一整天一個人在家裡想的詞?


  聽她這麼說,他笑了,她的臉猛地就紅了,不好意思地問「我,是不是說錯了?」


  他搖頭,道:「沒有,只是,從來沒人這麼說過我。」


  「怎麼會?」她脫口而出道,不禁為他打抱不平起來。


  霍漱清卻只是笑了,沒有回答。


  車子一路行駛,等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山頂。


  「好了,我們下車吧!」他說道,女孩朝外面一看,趕緊下了車。


  「哇,這裡真好,視線真好。」她感嘆道。


  他笑了下,問:「要不要喝點什麼,那邊有自動販賣機,我去買?」


  「不了不了,我自己去吧,你等一下。」女孩說完就朝著停車場邊上的自動販賣機跑去。


  不過,畢竟是夜裡,霍漱清還是不放心她,就跟了過去。


  女孩買完東西回頭,才發現他就站在自己身後,心裡不禁一顫,道:「我買了綠茶給你,可以嗎?」


  霍漱清接過她遞過來的茶,道:「很好,謝謝你,我們去那邊的觀景台——」


  「有一個地方你坐過嗎?」她笑問,打斷他的話。


  他看著她,沒明白,她就笑著拉住他的胳膊,往車子旁邊跑去。


  「我們在這裡看,不是也很好嗎?」她走到車邊,站在車前面,靠著。


  可霍漱清還沒開口呢,就聽見她叫了聲「啊呀」,他忙過去看,擔憂地問「怎麼了?」


  女孩大囧,道:「我忘了車子剛熄火,引擎還是熱的——」


  霍漱清無聲笑了,不禁談了句「你這個丫頭啊」!

  雖然只是幾個字,可是女孩的心暖暖的,不過還是很囧。


  「走吧,去觀景台,別把屁股燙壞了。」他笑著說。


  「才沒有呢!」女孩道。


  他含笑望著她,一起走向了觀景台。


  畢竟現在天氣暖和,而且恰好這幾天玉湖上有煙花晚會,去玉湖觀賞的人很多。玉湖西面是一片山,為了觀景,也有不少人去了山上,只是霍漱清帶她來的這裡晚上很少有人來,兩個人在觀景台上站著等著,周圍也沒有一個人。


  女孩偷偷看著他,想要和他聊些什麼,可是不知怎麼開口。


  「應該快開始了吧!」他說。


  「哦,好像是吧!」女孩道。


  原本就不是沖著看煙花來的,她也沒有注意到時間。


  他笑了下,道;「你膽子很大。」


  「有嗎?我朋友都說我很擔小。」她說。


  「我和你說過的,以後不要和別的男人夜裡出來,來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他看著她,道。


  風吹散了她的長發,她趕緊別過臉把碎發撩到耳後。


  他轉過頭望著前方,道:「喜歡榕城嗎?」


  「嗯。」她答道,「你也是吧?我媽就說她特別喜歡在榕城待著。」


  「小秋說你們每年都要回來住?」他點點頭,問。


  「嗯,我也喜歡回來。」女孩說。


  她想了想,道:「有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


  「問吧!我想應該可以回答你!」他喝了口茶,靠著觀景台的柱子。


  「你覺得人有前世來生嗎?」她問。


  「你這麼小的孩子,想的什麼啊?」他笑道,不過看她那認真的樣子,也認真了起來。


  「前世來生啊!你為什麼這麼問?一般會問這種問題的人是對現在這一世覺得有遺憾,所以才會幻想有前世來生什麼的,這些只不過是為了讓人緩解內心遺憾的一種心理暗示吧!把現在的遺憾留給來世什麼的,人就能得到安慰。」他認真地回答,「難道你也有什麼遺憾嗎?」


  女孩笑了下,道:「我也不知道,總是覺得好像有些事要做,就是想不起來,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很重要的人,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呃,會不會你這種屬於青春期的迷茫呢?」他思考道,女孩望著他。


  「青春期不僅是人身體上成熟的過程,人的心理也會有很大的改變。從以前的孩子視角向成人視角轉變,會對以往被告知的世界觀人生觀等等產生疑問,對父母和權威、傳統的教化產生抵觸,渴望建立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渴望自己被認可,作為成人被周圍的人和世界接納。在這樣的一個過程中,人就會變得迷茫和不知所措,有些自己原來認可的東西,到了青春期的時候,也會產生質疑和反抗。應該說是荷爾蒙的作用呢,還是心理的影響呢,總之是很複雜的一個問題。」他說著,兩隻黑亮的眼睛定定地注視著女孩,「青春期的人呢,很容易接觸新鮮事物和觀點,卻缺乏深刻的思考,導致的結果就是對任何事都很狂熱,卻很難堅持,沒有定性和耐性,這就是一個感性戰勝理性的時期。」


  女孩認真地望著他。


  「至於你說的前世來世呢,呃,前世的話,可能因為發現自己對有些問題找不到解釋的答案,畢竟到了青春期的時候你需要自己獨立去面對很多的問題,不再依靠父母的庇護。當人對自己的問題找不到答案的時候,就會傾向於將問題交給未知,比如說命運啊輪迴啊什麼的。前世來世,應該就是這樣的心理基礎吧!」他解釋道。


  女孩笑了,道:「我還沒聽誰這麼和我說呢!」


  他注視著她,喝了口茶,問:「你為什麼會想問這個問題?前世來世?」


  女孩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呃,」她說著,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你不要笑話我,好嗎?」


  「當然不會。」他應道。


  「呃,其實是,」女孩認真地回想著,道,「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總是記得有個人和我說要在我家那個紫藤花下面見面,讓我在那裡等著。我也不知那個人是誰,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那裡等著,就是,就是,心裡覺得自己必須要那麼做,必須要在那裡等著那個人,好像如果不在那裡等著的話,就會錯過了約定。」


  霍漱清愣住了,定定地盯著她。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有問題啊?」她望著他,小心地問。


  「你和你家裡人,或者朋友或者其他的什麼人聊過嗎?」他問。


  女孩搖頭,道:「要是和他們說了,肯定會笑話我,或者送我去看醫生。」


  「會不會是你看了什麼故事,或者類似的東西,然後對自己形成了心理暗示——」他說。


  女孩苦笑了,搖頭,道:「你也覺得我瘋了,是嗎?」


  「沒有,沒有,我怎麼會呢?」他忙把茶放下,走過去雙手輕輕按在女孩的肩上,認真地注視著她,「想要說什麼就告訴我,我會認真聽的。」


  女孩望著他,雙手抓住他的衣襟,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忘了什麼,我不能忘記的,我必須,必須見到他,可是我忘了,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擁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的情緒,讓她說出來。


  「真的很重要的事,我每年都在紫藤花開的時候來這裡等他,我想等到那個人,搞清楚那件事到底是什麼,可是每一年,每一年都等不到——」淚水,從她的眼裡涌了出來,她抬起頭望著他,「你說,是不是,我,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不知道——」


  「我想,在你找那個人的時候,對方也一定在找你。」他安慰道。


  「真的嗎?」她問。


  他點頭,道:「也許,只是因為時間還沒到,所以你們沒辦法遇到對方,等到下一次紫藤花開的時候,他就會在花下面等著你——」


  話還說完,他就愣住了。


  霍漱清,等到紫藤花開的時候,我在花下等你來接我,等你帶我回家,霍漱清,你不要忘了,好嗎?

  腦子裡,猛地閃過一道亮光,他滯住了。


  他,也忘了,很重要的約定。


  「你,怎麼了?」女孩的眼淚止住了,擔憂地問他道。


  「嘭——」漆黑的夜空,突然被燦爛的煙花炸開了。


  兩個人的臉上,一下又一下,一明一暗,一下又一下。


  耳邊,煙花依舊不停地在炸響。


  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停地在腦子裡迴旋著,速度越來越快。


  煙花秀,依舊在上演著,他們聽不見湖邊那激動的人群的叫聲,除了那一下下的煙花炸響的聲音,就是腦子裡亂鬨哄的聲音了。


  霍漱清的腦子裡,好像什麼突然亮了起來,他的眼底是深深的笑意,默默地注視著她。


  可是,女孩還不明所以,有點愣。


  「呃,看煙花吧!」他說,輕輕鬆開了她,明明他是那麼想擁住她啊!


  女孩有點沒明白他的狀況,道:「你,沒事吧?」


  他搖頭,道:「沒事,你要是再不盯著煙花看,今晚就白來了。」


  她笑了,抬手去擦臉上的淚痕,卻沒想到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那麼細長,輕輕地,在她的臉頰上擦過,動作那麼輕柔,眼神那麼的溫柔。


  她愣住了,靜靜看著他。


  他的視線,一分分從她的臉上游弋著,像是在認真檢查著什麼,好像她就是他遺失了許久卻又重新找到的至寶一樣。


  她的視線,也變得柔和起來。


  想和他要電話號碼是為了什麼,這一整天心神不寧是為了什麼,似乎在現在已經找到了答案。


  一見鍾情嗎?是不是一見鍾情?如果不是,為什麼她會在第一次見到他就亂了心跳?而現在就這樣的,滿足?


  時間,似乎在他的指尖流逝著,一點點,如細沙,他們卻看不見。


  煙花什麼的,似乎再也不重要了吧!


  眼裡的男人,在她看來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無以倫比的。雖然哥哥曾泉也很帥,覃逸飛也很帥,可是,他們和他相比,少了那份讓她心動的感覺,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就是一種輕易可以勾動她的心跳和情緒。


  他的每個眼神每個動作,好像都是她熟悉的,如同前世就已經在一起,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他的五官如同被歲月淬鍊過一般,有著不同於他同齡人的沉靜和穩重,讓她一眼看過去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和信任。他說,她不能跟著男人大半夜去林子里,不能來這裡看煙花,她怎麼會不知道這麼做可能潛在的危險。可是,她就是相信他,為什麼相信,她不知道。她就是想要跟著他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渴望,她並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己必須這麼做不可。


  煙花的光芒,在兩人的臉上一明一滅,卻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徹底消失了。


  她猛地打了兩個噴嚏,趕緊別過身,霍漱清趕緊把她擁入懷裡。


  女孩愣住了,她明顯沒想到他會這樣做,可是,一顆心慌亂的跳動著,不知道是期待還是興奮還是害怕。


  「我沒有帶外套,我們上車吧,這裡開始冷了。」他的聲音那麼溫柔,女孩點頭,就這樣被他擁到了車上。


  「已經結束了啊!」她趕緊往車窗外看了一眼,道。


  「是啊,很快啊!」他說。


  她看向他,眼神柔柔的,羞怯的,霍漱清的心,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跳躍著。


  這一幕是那麼熟悉,好像,好像曾經的某個時刻,也許就是前世吧,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眼神看他。


  他好想擁她入懷,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和記憶中不是完全的一個人。


  她還那麼小,還——


  他不想嚇到她,如果上一次是前世的話,那麼這一次,他一定要慢慢來,一定要好好守著她,不再有什麼意外,不再讓她的手變得冰涼,不再讓她離開自己。


  前世嗎?原來真的有這個東西,真的有!

  那一刻,霍漱清的鼻子里,有什麼液體在充斥涌動著。


  他的眼眶熱熱的,便轉過頭看向車窗外。


  也許,有什麼東西在剛剛改變了,她很清楚,不管是他,還是她,有什麼變了,卻是那麼好的變化。


  她害怕,更多的,卻是驚喜。


  霍漱清的視線,落在車窗外那漆黑的樹林中,停車場里一輛車都沒有,他的目光毫無遮擋就落在了那林子里。


  什麼都看不見,他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可是,他很開心,應該說是很感動,終於找到她了,不是嗎?

  終於找到她了,那個活生生的她,會說會笑,看起來依舊孩子氣的她,那麼有點傻獃獃的她,他的小丫頭,他的至愛!

  這是一場夢嗎?是他的夢嗎?如果是夢,他真的不想醒過來,真的不願意醒過來了。就這樣在這個夢裡待著,陪著她守著她愛著她!

  猛地,他的手上,突然多了一份重量。


  他慢慢轉過頭看過去,是她的那隻手輕輕放在他的上面,而她的目光,有點羞怯,更多的卻是擔憂,他知道的,他太熟悉她的每一個表情和眼神了,他,太了解她了。


  「你,是不是累了?」她問。


  他搖搖頭,對她微微笑了。


  她的臉頰上,立刻泛起兩團紅雲,趕緊把手收回了,卻被他握住了。


  女孩羞怯地抬頭望著他,卻見他捧著她的手,輕輕地貼在他的臉上,那麼的輕。


  她的手是熱的,她是活著的,她真的是活著的。


  當他抬頭的時候,卻看見她那無措的眼神。


  「對不起,丫頭,我嚇到你了。」他忙鬆開手。


  是的,他的確嚇到她了,畢竟於她而言,他們只是昨天才認識的人。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人生閱歷還不能告訴她該怎麼做,只有慌亂地別過臉,看向外面。


  車子里,一片安靜。


  而她的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響了。


  她趕緊接聽,是逸飛打來的。


  「迦因,你在哪兒?」覃逸飛緊張的不行。


  可是她還沒回答,覃逸飛手裡的手機就被曾泉搶了過去。


  「你還和霍漱清在一起嗎?」曾泉問道。


  「嗯,哥,我們很快就回來了。」女孩道。


  「你們在哪裡?」曾泉又問。


  他擔心死了,怎麼能不擔心?他的妹妹啊,還未成年啊,大晚上的跟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出去,誰知道——當然,霍漱清是不會對妹妹做什麼的,可是,男人的本性是沒辦法用理性來推測的,搞不好什麼時候荷爾蒙爆發,就什麼了。


  危險,時刻都是存在的!


  就在剛才,他和希悠、覃逸飛回家的時候,僕人說迦因和覃省長的霍秘書一起出去看煙花了,他就把僕人罵了一通,方希悠趕緊攔住了他。


  「我們在,在——」女孩四顧,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霍漱清便拿過她的手機,對電話那邊的曾泉道:「我們在棲霞山,馬上就回來了。」


  「霍漱清,就你們兩個嗎?」曾泉問。


  「嗯,就我們兩個人。」霍漱清也感覺到了曾泉這個哥哥強勢的護妹狂人的壓力,隔著手機也能感覺到曾泉對自己的不滿。


  覃逸飛一聽是霍漱清在接電話,又從曾泉手裡搶走了手機,剛叫了一聲「哥」,就聽見手機那邊曾迦因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要掛了,馬上就回家了。」說完了,她就真的掛了電話,覃逸飛愣在那裡,霍漱清也愣住了,沒想到她生氣了。


  「對不起,我哥他,他有點,」她對他解釋道,「其實他沒什麼壞心,他只是很擔心我——」


  「你不用解釋,如果我妹妹這麼漂亮,我也會擔心的。」他微微笑了下,發動了車子。


  「哪有——」女孩臉紅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說漂亮,只是,不知道怎麼的,他說出來就會讓她的心亂跳兩下。


  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而曾家那邊,覃逸飛對著斷線的手機發愣著。


  「是迦因掛了?」曾泉問。


  覃逸飛點頭。


  「難得見那丫頭生氣。覃逸飛,你賺到了。」曾泉笑笑,道。


  「她,生氣了?怎麼辦?」覃逸飛擔憂起來。


  曾泉看了方希悠一眼,對覃逸飛神秘地笑了,道:「我告訴你,想哄我妹妹開心很簡單——」


  「怎麼做?」覃逸飛忙問。


  「我幹嘛告訴你?」曾泉卻道。


  「泉哥,你就忍心見死不救?」覃逸飛道。


  曾泉卻只是笑著,方希悠推了推他,對緊張不已的覃逸飛道:「沒事的,逸飛,迦因她不會生氣,你別想多了。」


  「真的嗎,希悠姐?」覃逸飛問。


  看著覃逸飛這麼緊張的樣子,方希悠真是覺得他好可憐,便認真地說:「逸飛,你放心,迦因她不是那種隨便就和人耍性子的女孩子,你要是相信我的話,就放心地等著她回來,看看她會不會不理你。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話——」


  「我相信,我當然相信。」覃逸飛道。


  「那你吃點西瓜等著,我們一起等著他們。」方希悠說著,就拉著曾泉起來,繞過屏風走出了客廳,來到了後面的院子里。


  「怎麼了?你拉我出來幹嘛?」曾泉不解地問道。


  「你幹嘛那麼嚇他啊?你看不出來他有多在意迦因的嗎?」方希悠不悅道。


  「我只是嚇唬嚇唬他而已。」曾泉聳聳肩,道。


  「他現在這狀態,哪裡禁得住你嚇唬?他就生怕自己哪裡讓迦因不高興了,就怕迦因不喜歡他——」方希悠說著,見曾泉一臉無所謂,便問,「你該不是想從中破壞吧?」


  「你說什麼呢?什麼從中破壞?我是那種人嗎?」曾泉假裝不高興了。


  「我哪有冤枉你?你是有前科的人,那麼多追求迦因的人,不是都被你趕到門外了嗎?你還有臉說。」方希悠道。


  曾泉不語。


  「你不喜歡逸飛嗎?」方希悠問。


  「沒有不喜歡啊?我又不想和他交往,喜歡不喜歡的有什麼關係?」他說。


  「我覺得逸飛挺好的,很有意思,迦因性子有點悶,你沒看逸飛老能讓她笑嗎?我覺得他們——」方希悠道。


  「打住,保媒拉縴不是我的愛好,不過,」曾泉靠近方希悠,低聲道,「你說的對,覃逸飛這小子還不錯,除了有點嫩之外。」


  方希悠推了他一下,道:「總之你就是事兒多,又不是你談戀愛,管那麼多幹嘛?」


  說完,方希悠就折回了客廳,看著覃逸飛依舊心神不定地坐在那裡等著迦因,方希悠心裡不禁深深嘆了口氣,就走到了覃逸飛身邊坐了過去。


  曾泉進來的時候,方希悠正在和覃逸飛聊天,似乎是在讓他不再心焦。


  霍漱清開著車,一路朝著槐蔭巷而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明明有好多話,可就是,說不出來。


  對於迦因來說,今晚發生的一切太快,讓她很難反應過來。


  不過,有一點肯定的是,她,戀愛了。這是戀愛吧?璇姐姐說,如果你愛上一個人,你的眼裡心裡就只有那麼一個人,連心都不是自己的了。可是,沒人告訴她,愛上了一個比自己大十幾歲的男人該怎麼辦。


  糟了,他比她大那麼多,會不會,他會不會已經有女朋友或者結婚了?萬一,萬一他結婚了怎麼辦?

  「那個——」她猛地開口了。


  「嗯,什麼?」他問。


  「你,你,結婚了沒有?」她問。


  話出口,才覺得自己孟浪了。


  可是,如果不問的話,她,怎麼辦?當初媽媽就是什麼都不知道愛上了爸爸,結果爸爸結婚了還有泉哥哥。她不想和媽媽一樣!

  霍漱清一愣,旋即笑了,不語。


  她緊張起來,盯著他。


  「怎麼了?」她問。


  他搖頭,道:「沒事沒事,我,我只是,呃,」


  車子停在了路邊,現在是晚上,這邊路上車子很少。


  女孩望著他。


  「我沒結婚,也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前女友,沒有初戀——」他認真地注視著她,答道。


  後面的幾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他的心頭一陣悲傷。


  是的,丫頭,我沒有和任何女人交往過,從來都沒有,我一直在等你,等著找到你,等著你!我們中間,沒有任何人存在過,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有。從始至終,永遠都只有我們兩個人,只有我們!

  是啊,就是為了這樣,為了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我才來找你了,丫頭!

  如果,那個時候,也是這樣該多好。如果那個時候,我們的世界,就只有單純的我們兩個人,沒有其他,沒有孫蔓,沒有劉書雅,誰都沒有,你不會離鄉背井,不會遭遇那樣的不幸,一切的不幸,都不會發生!


  如果是這樣的話,該有多好!

  他快步跑過去,站在她面前。


  「丫頭,我來找你了!」


  丫頭,我來找你了!


  丫頭,我來找你了!


  她的腦子裡,這句話不停地迴旋,似乎是回聲不停,又似乎是記憶的什麼地方裂開了——


  「你,找,我?」她的嘴唇顫抖著,清瑩的大眼睛里,淚花閃爍。


  眼前的女孩子,只不過十六七歲,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卻怎麼,怎麼就覺得,這樣的,熟悉?


  他點點頭,目光牢牢地鎖定在她的臉上,語氣肯定又執著:「迦因,我來找你了,我們,回家——」


  回家?


  淚水,從她的眼裡倏倏落下。


  他抬起手,輕輕地擦著她臉上的淚。


  「我以為,你不來了!」她仰起臉,望著他,淚眼蒙蒙。


  「傻丫頭,我一直在這裡等你,等著我的迦因長大,等著你回來。」他的手指插入她那柔軟的黑髮之間,聲音有些哽咽。


  她撲在他的懷裡,閉上眼睛落淚。


  頭頂,紫藤花長長的花枝隨風輕擺著,馥郁的香氣包圍著兩個人。


  似乎,是過去的一生,又似乎是未來的一世!

  「···最曖昧的人最難忘記


  因為還留下夢境


  最浪漫的人最難清醒


  不信誰無情


  假如能像風和雨


  彼此又疏離又親密

  不問你不說的秘密

  快樂會不會延續


  紫藤花迎風心事日深夜長


  越想逞強去開朗


  笑聲就越啞


  紫藤花把心拴在旋轉木馬


  樂園已不還喧嘩


  還念念不忘舊情話

  愛情最折磨的不是別離


  而是感動的回憶


  讓人很容易站在原地


  以為還回得去···」


  「迦因——」覃逸飛騎著自行車過來,叫了她一聲。


  她鬆開擁抱著自己的人,轉身看向後面過來的覃逸飛。


  「等會兒一起去湖邊騎車,怎麼樣?」覃逸飛微笑著問她。


  她看了眼身邊的人,搖搖頭,道:「不了,我,要回家了!」


  這時,曾泉和方希悠從院門裡出來,手裡握著球拍的方希悠看著她。


  她趕緊把球拍和球塞到曾泉的手裡,拉住霍漱清的大手,向巷子外面開始跑。


  「哥哥,你和希悠姐姐玩吧,我走啦!」她的笑聲,回蕩在這個古老的巷子里,留下門口幾個莫名其妙的人站著看著遠去的他們。


  霍漱清,我們,回家吧,回家吧!

  晚風,輕撫著紫色的花雲在青色的古巷裡擺動,一下,又一下,巷子里的一切,卻如同按了倒放的水墨畫一般,漸漸地越來越淡,最終,那青色,和紫色,還有巷子里的人,全都變成了一片白色,漸漸消失。


  夜色里,霍漱清再度拖著一身的疲憊走了回來,馮繼海幫他脫掉了厚風衣掛在衣櫃里,他和平常一樣地洗了個手,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拉著她的手,親了下她的手背。


  「今天還是老樣子嗎?」霍漱清問張阿姨。


  「醫生說,檢查的結果說明蘇小姐的神經活動正常,可能,可能就快醒來了!」張阿姨答道。


  不光是她,就是站在門口的馮繼海,也記得這句話已經聽了好幾天了。


  霍漱清苦笑了下,嘆了口氣,擺擺手,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張阿姨背上包,走到門口回頭看著床頭燈照著的霍漱清,鼻頭一陣酸,忙轉身邁出腳步,和馮繼海一起離開。


  「丫頭,冬天來了啊!今天下雪了,你不是說想要和我一起去堆雪人嗎?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要帶著念卿去了,我們,我們就不理你了,知道嗎?」


  他的嘴唇,乾乾的,磨蹭著她的臉頰。


  而他的手,就在這一刻,突然感覺到了什麼東西在動。


  霍漱清猛地抬起頭,盯著自己手中那顫抖的手指。


  「蘇凡,蘇凡——」他叫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霍漱清,我要回家,你,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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