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第293章
病房外的走廊里,偶爾會有醫護人員走過。
蘇以珩看著一臉倦容的曾泉,問:「想喝什麼?」
曾泉搖頭,雙手在臉上抹了一下,看著蘇以珩,道:「謝謝你過來。」
蘇以珩拍拍他的肩,道:「想開點,會沒事的。」
曾泉搖搖頭,苦笑了一下,道:「中了五槍還能活著,真是奇迹了。可是,這奇迹到底能不能繼續下去啊?」
「醫生說了什麼?什麼時候可以醒過來,有沒有預期?」方希悠問。
「還不知道,超過六個月就不好了。現在,一切都是未知數。」曾泉道。
「你別太擔心了,迦因吉人自有天相,而且,爸爸他們也都在盡全力了。」方希悠安慰道。
曾泉卻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不語,方希悠看著他的表情,心裡抽痛著。
蘇以珩看了她一眼,對曾泉道:「還沒吃早飯吧,走,我陪你出去吃一點。希悠要不要去?」
「我沒胃口。」曾泉道。
「還是讓以珩陪你出去吃點東西,我在這邊守著,要是有什麼事,我給你打電話。」方希悠的手放在曾泉的膝蓋上,望著他說。
「她躺在那裡連眼睛都睜不開,你還讓我出去吃東西?」曾泉盯著妻子,不悅道。
方希悠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以珩見狀,拉著曾泉起來,道:「走,我們去外面透透氣。」
方希悠捂住嘴,閉上眼睛,將眼中的淚咽了回去。
走廊的拐角處是樓梯口,蘇以珩拉著曾泉的胳膊,兩個人一直走了過去,走到樓梯拐角處的窗戶邊。
蘇以珩掏出一支煙,遞給曾泉,曾泉接過來。
「希悠她,很擔心你。」蘇以珩道。
「現在躺在床上的是迦因,又不是我。」曾泉苦笑了下,道。
「我們都知道你的心情,可是,希悠她——」蘇以珩道。
曾泉看著蘇以珩,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以珩,有什麼話,現在不要和我說,我沒心情。」
「你是想把她的心傷到什麼地步才能知道回頭?」蘇以珩看了他一眼,道。
「我現在不想談這個話題,如果你沒別的事情了,就不要在這裡站著。」曾泉道,說完看著窗外。
蘇以珩半晌不語,他知道曾泉心情不好,也不想再說什麼激怒他的話了。
「好,那你在這裡透透氣,我去樓上看看。」蘇以珩說完,拍拍曾泉的肩,走過他的身邊,就聽曾泉說了句,「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你也該清楚。」
「謝謝!」蘇以珩說完,走上了樓梯,在樓梯口摁掉煙蒂,扔進垃圾桶。
不遠處,方希悠依舊坐在長椅上,安靜極了。
很快的,覃逸飛就從裡面出來了,方希悠忙起身迎過去。
「裡面沒事吧?」方希悠忙問。
「沒事,嫂子,我去那邊打個電話。沒事。」覃逸飛說完,就走向了走廊盡頭的陽台。
方希悠看著病房裡面,深深嘆了口氣。
就在覃逸飛打電話的時候,葉敏慧和她的母親蘇靜從電梯里走了出來,葉敏慧看見了和哥哥一起站在那裡的方希悠,忙叫了一聲「哥,姐姐」。
「小舅媽,您來了。」方希悠迎過去,問候道。
「裡面怎麼樣?醫生都怎麼說的?」蘇靜忙問方希悠和蘇以珩。
方希悠搖頭,道:「手術很成功,子彈也都取出來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
蘇靜點點頭,鬆了口氣,道:「子彈取出來就好,幸好沒傷到要害,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是啊!」方希悠點頭道。
「可是,五個彈孔,那身上,那不得變成篩子了?」葉敏慧也沒想,就說了出來。話出口,才看見了已經走到身邊的覃逸飛。
「逸飛,你,你來啦!」葉敏慧忙起身,走到他身邊,小心地說。
覃逸飛聽見了葉敏慧說的話,心裡一陣陣刺痛,卻還是禮貌地問候了蘇靜。
「蘇阿姨,您好!」覃逸飛道。
蘇靜面帶微笑問了他一句,又說:「醫生有沒有和你們談接下來的方案?」
覃逸飛搖頭,道:「現在要先度過手術危險期,後面的治療1;150850295305065,還要等他們再開會討論。」
「逸飛,你別太擔心了,一切都會好的。」葉敏慧站在他身邊,安慰道。
「謝謝。」覃逸飛道,「蘇阿姨,您先等會兒,我進去看看,把羅阿姨勸出來,現在看著迦因那樣子,她身體也受不了的。」
「好!」蘇靜道。
幾個人在外面等著,覃逸飛剛進去,覃逸秋夫婦就趕來了。
病房裡,霍漱清和羅文茵靜靜坐著,誰都不說一句話,羅文茵看著女兒,低低啜泣著。
「媽,要不您先出去外面待會兒,這裡交給我就行了。」霍漱清道。
羅文茵搖頭。
這時,覃逸飛進來了,說「羅阿姨,蘇靜阿姨在外面。」
「媽——」霍漱清提醒一句,羅文茵擦去眼淚,起身走了出去。
「哥,外面來了好些人,你看,不如我在這裡,你出去看一下。」覃逸飛道。
霍漱清看了一眼外面,拍拍覃逸飛的肩,道:「好,那我出去。」
覃逸飛看著霍漱清和羅文茵在病房外面和來探望蘇凡的人握手交談,才坐在了床邊,看著她。
「哎,雪初,你打算什麼時候醒來?你想睡懶覺,我們都沒有意見,可是,你不能太懶了,知道嗎?睡夠了就醒過來,我聽說睡多了也會變醜的,你不想讓自己一覺醒來變成一個老妖婆的話,就要聽話一點,好不好?」覃逸飛低聲說著,視線在她那慘白的臉上,一動不動,「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你醒來的時候可別打我,也別不理我,我和清哥打架了,不過,我跟他道歉了,你可千萬要原諒我,好嗎?你要是實在生氣,打我一拳就可以了,打多了,我怕破相。」說著,他的眼裡淚花閃閃。
「你聽得到我的話嗎?聽得到吧?如果,你聽得到,我就繼續說了,你別嫌我啰嗦,我怕我現在不說的話,以後,再也沒機會和你說這些了。」覃逸飛道,他停頓了片刻,「雪初,這麼多年,我有句話一直想和你說,可是,我沒有勇氣開口,說起來真是奇怪,我不是個膽小的人,怎麼在你面前,就是,就是——」他苦笑了一下,「如果,如果沒有清哥,如果你們沒有團聚,你,會選擇我嗎,雪初?」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只有儀器的數據和圖形在波動。
他嘆了口氣,道:「不管到什麼時候,你都不會選我的,是不是?因為,你那麼愛他,而我——如果,雪初,如果這一切可以重來,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要在他之前認識你,一定要先見到你,可以嗎?」
可是,誰都知道,如果,只是如果。
陸續的,曾家的人也來了,大家在隔壁一個閑置的病房裡交談,羅文茵情緒低落,沒多久就和霍漱清一起去了醫生辦公室了解蘇凡的情況,和醫生交流。
藥物,從輸液管里流進了蘇凡的身體,時間,就在這脈搏跳動的節奏里流逝著,卻讓人感覺到怎麼那麼慢。
這一夜,除了霍漱清之外,其他的人都離開了醫院。覃逸飛卻沒有走,一直守在病房外。葉敏慧又從家裡趕回來陪著他,卻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只是靜靜看著他。
「你回家去吧,太晚了。」覃逸飛道。
「我和你一起在這裡等,要是有什麼情況,我就趕緊給家裡說。」葉敏慧道。
覃逸飛知道她的心思,可是他現在不願和她說話。
「今晚四點就二十四小時了,是嗎?就可以搬到正常病房了吧?」葉敏慧問。
「看情況,要是沒意外的話,就是這樣的。」覃逸飛的聲音疲憊,坐在長椅上頭靠著牆。
對於葉敏慧來說,儘管現在環境不對,可是,她太享受和他單獨坐在這裡的時間了,她的腦子裡想的是怎麼讓覃逸飛高興起來,儘管她知道他不會高興。
「你渴不渴?我給你買個喝的?」葉敏慧問,「這邊的飲料不好,我去外面——」
「不用了。」覃逸飛搖頭。
「你這樣熬夜,不喝點提神的東西不行的,還是——」葉敏慧關切地說。
「我求你能不能不要這樣纏著我,葉敏慧?」他的聲音陡然升高,寂靜的樓道里,似乎聽到了瞬間的回聲。
葉敏慧的表情僵住了,張大嘴巴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我,我,我只是,只是——」葉敏慧道。
覃逸飛無奈地搖頭,盯著她,道:「葉敏慧小姐,拜託你,能不能給我一點自由?」
「我,我只是,想,想關心你,沒有,沒有別的意思!」葉敏慧看著他,道。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可以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壓力很大,葉敏慧,我真的——」覃逸飛表情痛苦,道。
「逸飛,你別生氣,是我不好。」葉敏慧拉住他的手,雙眼含淚望著他,「是我錯了,對不起。我知道迦因出了這樣的事,你心裡難過,可是,我也很難過,我不想看著你這樣痛苦,我不想看著你這樣苦苦地折磨自己。」
覃逸飛抽出自己的手,雙手插進頭髮里,低下頭。
「她,她出事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我看著她倒下去,卻什麼都做不了。她就在我的懷裡,一動也不動,血,流了那麼多,那麼多——」覃逸飛聲音發抖,透著濃濃的悲傷。
葉敏慧看著他這樣,心裡又酸又痛。
如果,如果現在躺在那裡的人是她,而不是蘇凡,他會這樣為她難過嗎?如果他會這樣難過的話,她情願自己替換蘇凡中槍。
可是,如果,只是如果。
葉敏慧抱住他,低聲說:「不要把錯誤攬到你的身上,不是你的錯。」
覃逸飛看著她。
「我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你心裡好受一點。可是,逸飛,這是意外,迦因的事,是意外,我們沒有人願意看著她遭受這樣的不測。所以,你也不要責備自己,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祈禱上蒼,讓她早一天醒來,早一天康復。這,不是你的錯!」葉敏慧靜靜望著他,道。
覃逸飛不語,轉過頭看著前方。
良久,他才苦笑了一下,卻一言不發。
「逸飛,我愛你。」她咬了下嘴唇,開口道,覃逸飛卻沒有看她。
「我知道你的心裡只有她,可是,我就是愛你。我不會因為你愛她就怨恨她,儘管我以前也真的怨恨過她。可是,我知道,被一個人愛著不是罪過。而你,」葉敏慧說著,覃逸飛看著她,「你知道,她是霍書記的妻子,你很清楚這一點,她是你該叫嫂子的人。我沒有立場指責你這樣愛她,可是,你要為你自己想一想,為她和霍書記想一想,如果你不能忘了她,你們三個人,永遠都會處在尷尬的位置。霍書記念著和你的兄弟情義不能說什麼,不能做什麼,而她,也不願意傷害你,她從來都沒有說過傷害你的話,對不對?從來沒有像你拒絕我一樣拒絕過你,沒有像你躲著我一樣躲著你,對不對?」
葉敏慧的話,讓覃逸飛不禁有些汗顏,一時間沒有勇氣看她,便望著前方。
「現在她出事了,她受傷了,你心裡難過,你想陪著她,我們任何人都會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理解過霍書記的心情嗎?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行為會讓別人如何看待霍書記和迦因的感情生活?」葉敏慧伸出手,將自己的一隻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慢慢地說,「逸飛,凡事,都要適可而止,不要輕易越過那道線,否則,你的感情只會讓霍書記和迦因難堪。」
覃逸飛苦笑了下,看著她,良久,才嘆了口氣,道:「你說的對,我愛她,我知道我不能愛她。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這份感情,直到現在才知道,我,根本做不到——」
他的聲音顫抖著。
「如果做不到,就慢慢來,好嗎?給你自己一個時間,給他們一個時間,也,給我一個時間。」葉敏慧深深地注視著他。
覃逸飛不語。
葉敏慧頓了一會兒,才說:「逸飛,你如果想等她,我會陪著你等。你等她多少年,我等你多少年,可以嗎?可是,到時候,請你不要再趕我走了,不要再不理我了,好嗎?」
她的眼眶裡泛著淚花,覃逸飛轉過臉望著她,淚水,就從她的眼裡滾了出去。
他抬起手,輕輕一擦,她就抱著他那隻手哭了起來,很快就抱住他,貼在他的懷裡低聲哭泣著。
這一次,覃逸飛沒有推開她,聽著她低聲的哭泣聲,抬起手擁住她。
「我,不值得你這樣,敏慧!」覃逸飛低聲道。
她抬起頭搖頭,道:「值得還是不值得,只有我自己才有資格說,你,不能這麼說!」
覃逸飛苦笑了,抬手擦著她的淚。
「逸飛,我知道要把一個人從心裡挖出去有多難,這麼多年,我一直不停地讓自己忘記你,可我根本做不到。所以,我不會逼你要把她從你的心裡趕走,你珍視你的這份情感,就好好珍藏著它,等迦因醒來的那一天,好嗎?」葉敏慧道。
覃逸飛點頭。
葉敏慧看著他這樣,突然破涕為笑,抱住他的脖子不鬆手。
病房裡的霍漱清,並不知道這一切。
而這個夜,對於霍漱清來說,同樣的漫長。
過了四點鐘,醫生們來檢查,蘇凡度過了最初的危險期,從重症室搬出來,到了六樓的一間寬敞的病房裡。搬新病房的時候,曾泉也趕來了。
雖然新病房裡有陪護的床,可是霍漱清依舊沒有躺下去睡覺,他托曾泉拿來了一罐碧螺春,濃濃的泡了一杯,想坐在病床邊的沙發上看書喝茶。
「爸爸給你打電話了沒?」曾泉問他。
「嗯,他說明天早上就到了,直接來醫院。」霍漱清道,「覃書記明天也會過來。」
「你在這張床上睡還是去隔壁那個房間?明天還有一堆事情呢。不是說早上還要和醫生們開會嗎?」曾泉道,「今晚我在這兒守著。」
霍漱清要拒絕,就聽覃逸飛說:「哥,你睡一覺,都兩個晚上沒合眼了。迦因她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你這個樣子,怎麼撐得下去?」
葉敏慧也勸他,霍漱清便對曾泉說:「那今晚就交給你了,我去隔壁房間睡,有事情就叫我。」
「好!」曾泉道。
「泉哥哥,我們也要留下來陪你。」葉敏慧道。
「你別在這兒添亂了,趕緊回家去。」曾泉道,「逸飛,你送她一下吧,這個時候她出去,我不放心。」
覃逸飛看了葉敏慧一眼,葉敏慧忙說:「那你送我吧!」
等大家都離開了,曾泉才關掉燈,打開了沙發邊的落地燈,拿出手機看新聞。
也許是因為蘇凡脫離了危險,霍漱清突然之間覺得輕鬆了一些,躺在枕頭上就睡著了。
次日上午六點,曾元進就來到了蘇凡的病房,曾泉一看父親來了,忙起身。
「現在怎麼樣?」曾元進問。
曾泉便把情況說了一下,曾元進坐在沙發上,深深嘆了口氣。
「霍漱清在隔壁,要不要叫醒他?」曾泉問父親。
「不了,讓他多睡一會兒,他累了。」曾元進道。
父子倆望著床上的蘇凡,一時無話。
「泉兒,不管迦因的情況如何,你,都要清楚你的身份,別做錯事,明白嗎?」曾元進道。
曾泉看著父親,不語。
「我知道要忘記一個人很難,可是,如果你連這一點感情都放不下,將來怎麼做大事?你想讓你和我們家成為一個笑柄嗎?」曾元進道。
「爸,我知道,我知道該怎麼做。」曾泉道。
「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和你談這件事,以後如果你還是犯糊塗——」曾元進說著,看著兒子,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曾泉不語。
這時,霍漱清起床過來了,看見岳父,忙走過來。
「爸,您這麼早就來了?」霍漱清道。
「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沒關係,再去躺躺吧!」曾元進道。
「沒事,已經可以了。」霍漱清道,「我去洗漱一下,爸,有些事,我想和您商量。」
「行,我等你。」曾元進道。
等霍漱清離開,曾元進才對曾泉說:「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做事有分寸的孩子,可是,泉兒,在你和迦因的事情上,你讓我失望了。一個男人重情沒有錯,就像霍漱清一樣,可是,你要清楚,男人最重要的是事業,不要因為感情而誤了自己的事業。一個沒有事業只知道談情說愛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欣賞,明白嗎?」
「是,我明白了!」曾泉應道。
「你和希悠的事,我們慢慢再談。」曾元進道,頓了片刻,又說,「這次你岳父專門和我提了這件事,我們,不會再放任你們不管了。」
曾泉苦笑了一下,只是看著床上的蘇凡,不說話。
沒多久,覃春明也風塵僕僕地趕來了,曾元進在病房外間的客廳里和他交談,霍漱清洗漱完畢,和他們還有曾泉坐在了一起。
然而,當覃春明和曾元進聽到霍漱清和他們談的事情之後,全都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