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
如果說宮女最期待去的地方,大概是奉茶宮女或者是皇後身邊最讓人想去了。但是如果說最不願意去的地方,大概就是永巷了。
在永巷,感謝最累最髒的活,拿著最少的月例,還要忍受時不時的欺壓和剝削,在這裡,沒人會為你出頭。
來了這裡,也很少有人走出去。
青檀背著碧荷走到永巷,這裡離貴人們的居所很遠。
管事嬤嬤長得凶神惡煞,有些挑剔的打量了一下她們兩個,「嘖,又來了個病秧子?」
青檀沉默著摸出幾個銀豆子塞給鄭嬤嬤,「碧荷她剛剛受了罰,身體還很弱,求嬤嬤手下留情。」
鄭嬤嬤滿意的掂量掂量手裡分量充足的銀豆子,「你是皇後身邊的人?」
「是。」
「被仁慈的皇後娘娘趕出來,」鄭嬤嬤拿手裡的戒板敲了敲桌子,「你也是第一個,有本事。」
說著走進來一個年紀稍大的宮女,「鄭嬤嬤,您叫我。」
「喏,帶她倆去卧房,」鄭嬤嬤努一努嘴,「那個半死不活的先不管,這個帶去幹活。」
「是。」宮女看青檀一眼,點了點頭。
青檀背著碧荷,脖子上掛著兩個人的包袱,有些吃力的跟著宮女。
宮女放慢了步伐,輕聲跟她說著永巷的規矩,「咱們永巷和尚宮局不一樣,大家都得聽鄭嬤嬤的話。鄭嬤嬤讓你什麼你才能做什麼,不然鄭嬤嬤手裡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得了賞錢也得分給鄭嬤嬤大頭,」宮女說,「再就是,咱們永巷每日的活計不確定,要麼刷馬桶要麼洗衣服,全看嬤嬤怎麼吩咐。」
「這永巷還住著一批人,」宮女小聲說,「就是從冷宮裡分出來的嬪妃或者太妃,都住在永巷裡。這些人也是咱們伺候著。」
興許是看她可憐,宮女最後說,「永巷人不多,白雀兒和嚴稚這兩個人你可千萬別去招惹,她們脾氣不好,省的你到時候兩頭腥。」
宮女把她帶到卧房,指著最邊上的兩個鋪位,「這正好還有位置,你們就住這吧,大家都在忙,你收拾一下隨我來,我帶你去幹活。」
青檀喘著粗氣大汗淋漓的把碧荷放在鋪好的床上,昏迷中的碧荷察覺到什麼,輕輕的睜開眼,「青檀……」
「沒事,咱們到了,你乖乖的在這,」青檀給她擦了擦汗,「我得去幹活了,晚上給你帶吃的回來。」
碧荷乖乖的點了點頭,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宮女見她收拾完,帶著她出去。
「謝謝姐姐,我叫青檀,不知道姐姐叫什麼名字。」青檀乖巧的跟著她。
宮女說,「我叫蘇蕊。」
「蘇蕊姐姐好。」
蘇蕊帶她來到一間破敗的宮殿門口,「我今天要照顧老太嬪,嬤嬤喊帶你,你也就只能跟著我照顧老太嬪了。」
說著推開宮門,庭院里雜草橫生,破敗荒涼的很,地上還堆疊著許多枯木,靜悄悄的沒有聲響,空氣中瀰漫著死氣沉沉。
蘇蕊輕車熟路的走到正殿敲了兩下門,就推開門進去了。
老太嬪頭髮已經花白,看著垂垂老矣卻十分精神,她就坐在銅鏡前,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小蕊兒來了?」
「誒,來了,」蘇蕊走過去拿起一把木梳為她梳頭髮,「您睡得怎麼樣?」
「挺好的,」老太嬪注意到青檀,「這是新來的小丫頭?」
「回老太嬪,奴是新來的。」青檀恭敬的說。
「乖孩子,」老太嬪招一招手,「叫什麼名字?」
「奴叫青檀。」
「你過來我瞧瞧。」老太嬪側過身子來。
青檀走上前去。
變故突生。
老太嬪一把掐住青檀的脖子,本來祥和的面容也變得猙獰,「是不是你!你又來殺我了是不是!」
青檀痛的不停掙扎,蘇蕊嚇了一跳,忙把老太嬪的手掰開。
老太嬪年老體弱,沒什麼力氣,輕易就放開了手。
青檀不住的咳嗽著,老太嬪卻像陷入了什麼回憶中變得瘋魔起來,她穿著白色的中衣披頭散髮的在屋裡跌跌撞撞的跑來跑去。
嘴裡還哭喊著什麼,她時而慟哭時而大笑,看的人心裡發毛。
「還好嗎?」蘇蕊扶起青檀,「老太嬪有時候會發瘋,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清醒的,我也沒想到她會突然掐住你。」
青檀說不出話來,搖搖頭。
蘇蕊慢慢走過去安撫著老太嬪,把她牽到床榻邊,哄著她睡下。
對於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這一番折騰屬實費心費力,老太嬪很快睡了過去。
蘇蕊鬆了口氣,「走吧,咱們去幹活,動作輕點,把屋子收拾一下就行了。」
青檀點點頭。兩個人一個掃地一個撣灰,很快就完成了。
午膳時間很短,青檀跟著去了廚房,領了兩個饅頭和一碗青菜,聽完鄭嬤嬤不痛不癢的訓話。就拿回去找碧荷。
碧荷剛醒過來,此刻看著青檀不由得眼眶含淚,「都是我連累你了,青檀。你的恩情,我這輩子無論如何都會報答你的!」
青檀把饅頭遞給她,「快吃吧,好好養傷,都過去了。」
下午蘇蕊沒帶著她,鄭嬤嬤讓她去邊角的巷子刷恭桶。
恭桶堆在牆邊看起來密密麻麻,臭氣熏天,空氣中的味道濃郁的讓人想吐。
青檀拿帕子捂住口鼻,在井邊打了水拿著刷子開始刷恭桶。
刷著刷著,眼淚就掉下來。
明明前一天她還在永安宮,快樂的和玉榮玉德打鬧。
吸了吸鼻子,覺得更臭了。
但是青檀不想後悔,她始終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一個七歲的孩子就這麼死去,她能救但是沒有救,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這件事。
她固執的不想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但是眼淚就是止不住。
一定是發酵的沼氣刺激了她的淚腺,這樣想著,青檀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刷了一下午恭桶,青檀出現在飯堂的時候身上帶著一股餿臭味。
白雀兒忍不住乾嘔了一聲,「你,新來的?」
青檀看了看她指的方向,只有自己一個,於是點了點頭。
她累的說不出話來。
「你出去吃。」白雀兒指使著身邊的跟班胡亂夾了一碗菜塞給她,「臭死了,你讓我們怎麼吃飯啊!」
青檀抖著手接過來,默默的往外走去。
白雀兒不說她也是要出來吃的,碧荷還在等她呢。
和碧荷分食完晚飯,青檀在巷子里來回走著,想著散掉身上的味道。
「喂,你怎麼一身屎味?」周承捂著鼻子問她。
「你怎麼來了?」青檀意外,忙走遠了兩步。
「聽說皇後娘娘身邊有個小宮女被罰了,我猜是你,過來碰碰運氣。」周承說著走過來,「誒你別走啊。」
「臭。」青檀搖頭,又後退了幾步。
「過來,有東西給你。」周承又把手伸進他隨身背著的口袋裡摸索著。
「喏,這個是傷葯,受傷了的時候記得抹,」周承遞給她,「另一瓶是香膏,你實在太臭了!」
青檀本來還感動,這下沒好氣的接過來,「還有事嗎?」
周承猶豫了一下,「你那個朋友,她估計以後沒辦法正常行走了?」
青檀愣住,「什麼意思?」
「她被送回尚宮局那天我路過,你那個朋友讓我給他她看看,」周承說,「她腿傷的厲害,就算好了,走起路來也會有點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