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第六人

  吉爾.底格里斯作為冠位戰爭的主持者已經有兩百年，作為一名巫妖，他依舊保持著良好的記憶力，這對於許多亡靈而言是相當難得的。


  他清楚地記得，一百二十年前那場史上最為慘烈的冠位戰爭，獲勝的雖然是德沃夏克家族，但在戰爭結束的一年之間，德沃夏克家至少夭折了三名以上的直系子嗣，其餘的家族也都有巨大的損失。


  「但願這一次能夠安穩一些。」


  底格里斯大人長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早已乾癟的臉頰。


  不過他很清楚，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先不提那些私底下的權力鬥爭，這一次冠位戰爭出戰的英靈也令他感到驚訝。


  本來阿瑪迪烏斯家的那個小姑娘帶著自己的英靈前來登記的時候，底格里斯還以為這場戰爭的勝負已經提前確定了，但前幾日，路德維希家的長子卻打破了底格里斯的猜測。


  那位英靈就算是放在這一千多年來所有冠位戰爭出戰的英靈中，也是一名強者，甚至底格里斯都認為路德維希家是採用了什麼不公正的手段，才能夠召喚出那樣的英靈。


  然而事實證明，支持冠位戰爭的「那個東西」承認了諾亞.路德維希及其他的英靈，令這場戰爭又多了幾分變數。


  如今，五位召喚者已經悉數登場，冠位戰爭也將在三天之後正式揭幕，底格里斯正在自己的實驗室里，安心享受這最後的閑暇時光。


  那是一間略顯昏暗的屋子，試驗台旁邊的木架上擺放著各式各樣形狀古怪的瓶瓶罐罐，裡面盛放著諸多不知名的溶液，其中一些看起來很普通，而更多的則相當怪異。


  有一個長試管里的深藍色溶液正散發著幽幽的藍光，另一個圓形的容器里，彷彿活物一般的黑影正不斷激蕩，想要衝出瓶蓋，還有一瓶清澈的藥劑，其顏色不斷變幻，看起來璀璨奪目，另外一個罐子里則裝著渾濁的污泥，如果仔細觀察，能看見這污泥里彷彿有數萬張細小的臉，正發出痛苦的哀嚎。


  作為一名灰燼，而且還是掌握生與死轉化之術的巫妖，底格里斯可以算是相當符合自己的身份，儘管實力不強，但在研究方面，卻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


  不過就在他小心翼翼地稱量風乾蝙蝠翅膀粉末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令他差點手一抖，一晚上的辛苦功虧一簣。


  「誰？」


  敲門的應當是他的管家，一隻覺醒了靈智的活屍彼得。


  「大人，是路德維希家的召喚者求見。」


  隔著門，彼得以沙啞的聲音說道。


  「諾亞.路德維希？他來做什麼？」


  底格里斯停下了手上的實驗。


  參戰者本來只是要在成功召喚英靈之後在他這裡登記一下，留下參戰的烙印，之後幾乎就不需要再經過他的手，所以大部分的召喚者只會來拜訪他一次，而二度造訪的，不是想要賄賂他作弊的傢伙，就是半路遇上了什麼變故的倒霉蛋。


  「報告大人，來的人不是諾亞.路德維希。」


  然而彼得的下一句話直接讓底格里斯陷入了疑惑之中。


  「什麼？路德維希家族這一次的召喚者不就是他嗎？」


  有那麼一瞬間，底格里斯還以為彼得這個陪伴了自己接近一百年的傢伙終於也到了該回歸永亡的時候，他急忙站起來，打開門。


  彼得正以謙卑的姿態，迎接著自己的主人。


  這個活屍身材矮小，生前似乎是艾爾族的一員，不過大半的身體早已腐爛萎縮，一隻眼睛在死亡的時候就不知所蹤，剩下的一隻則凸出來，像是金魚。


  「他在哪？」


  底格里斯問道，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袍。


  「他們在會客廳。」


  彼得答道，話語中的細微之處令底格里斯心中的疑惑愈發加深。


  「他們？」


  帶著這樣的疑問，底格里斯在彼得的帶領下來到了會客廳。


  然後在看到訪客的第一時間，他那百年未起任何波瀾的心居然有輕微的悸動。


  來人是一名身著禮服長袍的少年以及他背後身穿鎧甲的骷髏。


  這位少年底格里斯知道，是蘭頓.路德維希，路德維希家的次子，與天才的哥哥與聰慧的妹妹不同，蘭頓是一名天生的廢柴，無論是死靈法術還是對於元素的親和性都是最差的，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是路德維希家族的恥辱。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是替諾亞來的嗎？」


  底格里斯瞥了一眼蘭頓身後的劍士，這骷髏看起來實力不俗，並非那種尋常的炮灰角色，不過底格里斯想要仔細試探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竟然摸不清對方的底細，這可是相當罕見的。


  「呃，不是的，底格里斯大人。」


  蘭頓並非第一次見到巫妖底格里斯，在幾次大型的宴會上，他曾經遠遠地看過這位冠位戰爭的兩百年來的唯一主持者，不過近距離觀察的話，對方的長相還是令蘭頓有些驚訝。


  早已乾癟的臉上，是兩團靜靜燃燒的靈魂之火，枯黃的牙齒外露，嘴裡似乎還有屍蟲爬行，底格里斯將自己包裹在灰色的長袍中，周圍瀰漫著一股腐朽的氣味。


  「事實上，我成功召喚了英靈，也成為了冠位戰爭的參戰者。」


  蘭頓斟酌著詞語，緩緩說道。


  接著，他就看到底格里斯那沉靜的靈魂之火猛然劇烈燃燒起來。


  「你說什麼！！？」


  老實說，底格里斯已經有一百多年沒有如此激動過，情緒的變化甚至讓他有些站立不穩，旁邊的彼得趕緊扶了上來，才幫助他穩定了身形。


  「這就是我召喚的英靈。」


  吞了口唾沫，蘭頓指向身後的羅森。


  羅森一言不發，事實上，他正在用自己精準的魔力控制能力搜索這間房子里的東西，根據蘭頓的說法，這位底格里斯大人有著特殊的辦法能夠鑒定出召喚物是否真的是英靈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冒充的，這對於羅森而言是一個挑戰。


  歷史上，也的確曾經有無盡虛空的惡魔偽裝成英靈想要以此降臨，但很快就被識別出來，最後在圍攻下煙消雲散。


  底格里斯看了一眼羅森，接著伸出了右手。


  如同枯枝的手指上，戴著一枚黑曜石戒指。


  那枚戒指一拿出來便立刻閃爍光輝，羅森感到那戒指上有著令他熟悉的氣息，同時也暗暗探出一絲魔力試圖弄清楚這東西的構造。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手腳，底格里斯就收起了戒指，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心中所想。


  「的確，你是真正被選上的冠位戰爭的參戰者，同時也是一千年以來，僅有的第六位參戰者。」


  底格里斯宣言道，已經穩定下來的靈魂之火散發幽光。


  「你的英靈，職階是暗殺者。」